第三十八章 秦般若
作為荒園的現主人梅長蘇被請去盤問了好幾次但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再問也沒什麼線索可挖加上此人現在當紅的身份高昇不敢難為他威風全使在那個做中介的商行老闆身上同時派部下四處查訪要弄清楚這園子荒廢前到底是什麼所在。
大約七八天後查訪的結果出來這園子今年內就轉了兩手原本是一個叫張藎的人所有此人不知是何身份背景曾在京城擁有多處風月場所為人低調但財力和人脈都極深厚。四年前因病去世子侄不肖產業漸漸調零這處園子也因此被拿出來售賣。
高昇根據這個線索立即派人去張家將管點事兒的成年男子盡皆拿捕逐一拷問。這時又有一個自稱是張藎生前心腹的史都管前來京兆衙門投案口口聲聲說是有人想要暗殺他滅口請求官府的庇護。高昇聞訊大喜連夜審問可還沒問上幾句呢門外突然有下人回報說太子殿下有口諭下達。
高昇疑慮不定地更衣來到正廳一個青衣小太監站在那裡等他行禮已畢便口齒清晰地道:「傳太子口諭聞得王城內生枯井藏屍案物議沸然身為掌政太子不可不問故著京兆尹高昇明日入東宮面稟案情。領諭。」
「臣高昇遵太子諭旨。」高昇忙叩下頭去。
傳諭太監走後高昇左思右想心神不定。能在這王公貴族滿街跑的金陵城裡當父母官高昇自有一套圓滑的手腕和一份玲瓏的心思太子突然插手此案怎麼看也不像是只為了掌政太子的職責其中必有未知的隱情。故而思前想後高昇命人從審訊室中提來了史都管帶進了自己後院的密室在問話時也有意摒退了左右所有的人。
就在高昇連夜密訊史都管時譽王府書房的燈火也是直到深夜依然通明。
「那個史都管手裡真的有一份名冊?」譽王蕭景桓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這消息可確實麼?」
「屬下可以保證。」一個中年灰衣人立在他面前侃侃道「那園子叫蘭園名為張藎的私宅實際卻是他經營的暗場子。有些朝臣礙於國法不敢明著出入風月場所全由張藎私下安排。無論來客提出什麼要求他都能予以滿足。時間一久有些喜歡淫虐助興把戲的人難免偶爾會下手失了輕重弄死用來取樂的女孩子那些屍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五年前張藎死了這些交易也就被迫中止只是沒人想到他處理屍體竟如此草率更沒人想到他居然還將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了一本名冊上。」
譽王的眸中閃動著幽幽的光:「這麼說那名冊上……」
「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甚至還有朝中要員……」
「我們這邊的呢?」
「我想兩邊的人都有不過……」灰衣人陰陰地一笑「太子殿下那邊更著急一些……」
「為什麼?」
「屬下找到史都管時他雖然不肯交出名冊但為了取信我他還是說了幾個當年掛了人命的客人名字其中一個就是樓之敬。」
譽王眼睛一亮不由大笑了三聲:「真的有樓之敬?哈哈太子一定會急得跳腳。」
「樓之敬自己心裡有鬼自己必然清楚屬下以為他一定會主動向太子坦白求助殿下為何不讓那史都管進府反而讓他去京兆衙門?萬一太子……」
「放心」譽王冷冷道「在這京城太子還做不到一手遮天。高昇看起來平庸其實不然無論太子怎麼樣威逼他至少兩三天總撐得下來的。」
「殿下的意思是……」
「我們插手的痕跡不能太明顯免得父皇疑心。」譽王凝視著窗前的燈花唇角向上一挑示意灰衣人靠近自己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名字然後道:「你今夜辛苦些代本宮去一個個暗中問話讓他們坦白交待是否當年曾與張藎交易過是否手上沾過人命說實話的本宮自會想辦法保全不說實話的查出來活該。」
「是。」
「只要這幾個人不在那名冊上其他的被查出來也就罷了不賠上幾個自己人又怎麼逮得住大狼。」
灰衣人是見慣了為上位者隨意棄卒的並不在意又答了個「是」字便退了出去。
譽王又在室內繼續踱了幾個來回擰眉深思心神似乎並不安寧。過了好半晌才聽他對著桌上銀燈道:「梅長蘇買下蘭園翻出這件案子只怕不是巧合吧?他這樣做到底是不是表明他已經倒向我了?」
此時室內已是空無一人他這話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可是話音剛落沒多久房間東面整幅的厚絨幃帳便輕輕抖動了一下有個清婉柔媚的女聲輕輕道:「那也未必。他也許只是在了結個人恩怨與殿下無關。」
隨著這美妙至極的聲音出現的是一條曼妙婀娜的身影。單看容貌她也許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搭配著那週身的嬌美氣質卻是格外地攝人心魄。
譽王轉身面向她雖然眸中也有些神搖意動但還是很快就恢復了自製:「般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秦般若輕抿朱唇停頓了片刻方道:「殿下可知樓之敬做過翼州刺史?」
「這個我知道」譽王的腦筋轉得很快「翼州是江左範圍他們以前有過節麼?」
「樓之敬是難得的人才所以才會被太子視為心腹但他好色的毛病實在是秉性難移。我已查出在翼州時他搶奪過一對雙胞姐妹入府這姐妹二人的表兄是江左盟中的一個普通幫眾他求自己的堂主出面懇請樓之敬歸還兩個妹妹樓之敬口頭答應回府就先將兩姐妹強暴蹂躪了然後再放出府門。兩個姑娘隨即羞憤自盡樓之敬又矢口否認自己的罪行江左盟沒有找到證據只能看他逍遙法外就這樣結下了樑子。不過這件事情從沒有公開過知道的人很少……」
譽王等了片刻現女子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不由吃驚地問道:「就只是這點仇?」
「殿下覺得不夠麼?」
「當然不夠」譽王覺得十分地不可思議「樓之敬是戶部尚書太子的心腹梅長蘇會因為自己一個小小幫眾的表妹就與他為敵?」
秦般若默然少時道:「殿下可是真心想延攬梅長蘇?」
「這還用說當然是了。」
「那殿下就應該多瞭解一下梅長蘇的行事風格。」
「你的意思是……」
「對殿下來說那兩姐妹之事不算什麼但對梅長蘇來說卻是難以忍受的侮辱和冒犯。江左盟能快崛起為天下第一大幫靠得的不僅是江湖拚殺也不僅是仁義道德、收攬民心更重要的是它多年來幾乎有些偏執地在維護它的權威。如果事前江左盟沒有出面求情就算樓之敬的行為再惡毒它也未必會那麼在意。可偏偏樓之敬小看了這個江湖幫派來了這樣一手陽奉陰違的把戲恰恰犯了江左盟的大忌諱自然就會被視為是一種挑釁。」
譽王聽得微微有些怔住:「這麼說梅長蘇只是在報私仇並沒有半點向我示好的意思?「
「這個我不敢斷言。此人近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就像一團謎一樣我一時還整理不清。」秦般若輕歎一聲「殿下次向他出延攬的消息應是七月吧?」
「是。」
「太子的邀約不會比殿下早多少的。從我調查到的資料來看在接到來自京都的邀約之前梅長蘇就是一個純粹的江湖人我查不到他與朝中任何人有來往和關係。可在那之後梅長蘇一面拒絕了太子與王爺一面卻立即離開了江左盟的核心最後輾轉到了京城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大概知道被太子和本王看中的人才只有兩條路可走。身為琅琊榜的江左梅郎日子過得那般愜意怎麼會走死路?」
「可是殿下看他現在走的可是一般意義上的活路?」
譽王被問得一怔囁嚅難言。
「殿下現在心裡壓著最沉的那塊石頭是不是慶國公?」
蕭景桓眉頭一皺:「般若你明知故問。」
「軍方中立者太多唯一死忠支持殿下的幾員武臣都是慶國公一系。他若倒了您手中就只有筆沒有劍了……」
「這個本王知道」譽王有些氣悶地道「你不用再說了。」
「從梅長蘇現在的表現來看他是很瞭解朝中局勢的不可能不知道慶國公對於殿下你的重要性。就算他們真如謝弼所說只是在途中偶遇原告但只要梅長蘇心中有半分偏向殿下之心他也不該推波助瀾讓那兩人得以進京。」
隨著她不緊不慢的話語一抹陰雲湧上譽王的額頭但他也只是暗暗握了握拳並沒有說話。
秦般若抬手輕掠鬢邊雲環櫻唇間再次溢出一次慨歎:「在二選一的情況下得罪殿下就意味著討好太子。所以當時我很自信地告訴殿下梅長蘇入京是極有可能選擇太子的……」
「可是……」譽王吐出這兩個字後又咬住不再說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頭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間一隻白玉釧微微晃動了一下雪膩光澤如同她的肌膚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侃而談的卻儘是冰冷的人心權謀「若說慶國公之事他只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話那郡主這樁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譽王眸中突閃寒光:「怎麼般若覺得郡主這樁事是梅長蘇的手筆?」
「難道殿下覺得當日在街上遇到他獨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譽王后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將拳頭用力在腿上碾了兩下臉上閃著陰晴不定的神色:「你也只是推測而已。郡主這件事中牽扯了太多的人靖王、景寧、太皇太后、皇后、蒙摯還有我……哪一個是能任由梅長蘇調動的?」
「那殿下的判斷是……」
「也許有些事是巧合」譽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許他沒有安排什麼只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許他並不是針對太子而只是想救霓凰……」
不可否認的是雖然譽王對梅長蘇的某些控制力偏於低估但對於事件過程的猜測卻與事實相差不遠。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認同由梅長蘇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過程不太可能便點了點頭。
「不過說到這裡我才突然現自己疏漏了」譽王面上浮起一抹冷笑「你明天聯絡緞錦有些消息要傳給太子讓她盡量做的自然一些。」
般若只略略一怔心中也立時透亮。譽王這方知道梅長蘇與郡主事件有關不過是因為皇后騙哄景寧從她口中得知是梅長蘇命她去搬請太皇太后的。而其他相關人等卻是半個字也沒有提到這位蘇先生。恐怕太子和越妃現在恨譽王恨皇后恨靖王甚至恨郡主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要恨梅長蘇因為他們根本還不知道梅長蘇與此事的敗露有關。所以想些辦法讓他們知道梅長蘇的所為當然是大有好處的。
譽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說比干有七竅玲瓏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竅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沒有謙辭也沒有得意燈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譽王心頭一蕩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卻又被輕輕掙開。
「你還是不願意麼?」蕭景桓微微皺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雖遊歷風塵但也曾對師父立誓此生絕不為妾請殿下見諒。」
譽王雖對她早有覬覦之心但一來還算有些格調不願對女子動強二來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為他收集情報加以分析故而也只能按捺了一下情動深吸一口氣。
譽王妃出身名門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后的喜愛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戀秦般若的美貌也斷無為她廢妻的打算再說來日方長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當下端起紫砂壺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卻也深知適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續著之前的話題道:「般若之所以覺得看不懂梅長蘇就是因為他行事毫無章法。慶國公的事他選擇得罪殿下郡主案中他又選擇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面買下蘭園翻出個藏屍案來牽扯的人更是兩邊都有。殿下不也是因為不放心那名冊中會不會有自己的要緊人所以才讓灰鷂連夜去查的嗎?」
譽王擰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覺將他斟給般若的那杯茶端起來喝了呆呆地道:「難道……他竟然是在……」
「什麼?」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測試我與太子的器量麼?」
秦般若心頭一震不由也沉思起來。
「只怕還有要顯示他能力的意思……」譽王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一拍書桌「舉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雞腸的主君。他會想要試一下也不奇怪。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長蘇一手破壞了有關郡主的計劃後仍然不改他對梅長蘇禮賢下士的姿態更有甚者他再拿樓之敬為禮來表示自己決無偏私到時恐怕梅長蘇心志再堅也會被他所感動了……而一旦梅長蘇為太子所用他必然會先立下幾件功勞以補往日對太子的虧欠同時搏得最終的信任到時我們自然當其衝。」
說著說著譽王心中更覺不妙竟煩躁地站起身來「此人心計無雙我決不可讓太子搶得先機。」
秦般若卻慢慢地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搶在太子前面得到了梅長蘇為下屬可願毫無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譽王這一段時間只想著如何將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還真的沒想過收來了之後怎麼用的問題一時竟答不上話。
「再好的人才若搶了來不敢用又有什麼益處?」秦般若極是聰明話到此處點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轉身望月由著譽王自己去想。
良久書桌上的銀紗燈內爆出了辟叭之聲淡淡的燭油味道飄出。秦般若起身挪開燈罩執銀剪剪去燭花眼尾順勢掃了譽王一眼。
「若連一個梅長蘇都降不住……還談什麼雄圖霸業?」譽王彷彿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但聲音卻在此時響起「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動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長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