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絕處逢生
在整場血戰中唯一安安穩穩沒有動過一個手指頭的人就是梅長蘇。除了蒙摯和宮羽時刻注意著他以外飛流除非受命基本上更是寸步不離。膽敢向梅長蘇起攻擊的士兵全被少年給極狠厲的手法啪啪折碎腕骨臂骨痛得直滾偏生梅長蘇還陰惻惻地在旁邊說著「飛流啊要記住只能折斷胳膊不要一不小心又折到脖子了」聽那話的意思好像這位冷魅少年經常會一不小心就折斷人家脖子似的嚇得比較靠前的人紛紛後退再加上謝玉格殺令的主要目標是卓家人所以到後來攻擊梅長蘇的人大部分都轉移到了卓家那邊不想在此處費力不討好地斷手斷腳。
此時蒙摯追擊謝玉到了外面閣內少了一個一流高手情勢頓覺惡化。內力不足的卓夫人與卓青怡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本已受傷的卓鼎風看起來更是不妙只有不在謝玉格殺令範圍內的夏冬、言豫津和大楚人沒那麼狼狽但場面絕對是慘淡支撐如果援兵再不進來謝玉想要的結果已近在眼前。
就在這時夏冬嗅到一絲燈油的焦臭氣不由眉宇一沉。
「難道謝玉還打算放火燒霖鈴閣……」
「什麼?」言豫津吃了一驚。
「此閣後面臨湖他封了前門放火我們只有跳水如果湖岸上佈了長矛手從水裡上岸就會很難雖然你我沒什麼問題可有些人就難說了。」
言豫津手上未停心中已是巨震。大家跳水後若聚在一起上岸剛好可以讓人家集中兵力對付若各自分散實力弱一些的又怎麼可能逃得出這深海侯門?想到此節額前已滲冷汗大聲道:「夏冬姐姐你別光預測他會怎麼樣也說說看我們該怎麼辦啊!」
「先別急謝玉也沒預想過今天會燒自己家所以府內引火之物未必充足最多搬些燈油過來隔得又遠想潑到房脊上是不可能了最多從連廊處開始引燃先燒外閣側樓。幸好昨天春雨屋樑都是濕的一時半會兒要把我們都給燒到水裡去也沒那麼快啦。」
「可是就算再慢遲早也要燒過來啊!再說我們也撐不了多久了。」
夏冬百忙中扭頭看了梅長蘇一眼見自己說了這麼多他卻毫無反應忍不住嗔道:「蘇先生大家都這麼忙就你一個人閒著你還不動動腦筋你在入定嗎?」
「沒有。」梅長蘇閉著眼睛道「我在聽你們冤枉人家謝侯爺。」
「啊?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可是在水閣裡一時半會又燒不乾淨所以謝玉是不會放火的。他以滅巫為由在府內殺人是捂著蓋著干的外頭的巡防營雖聽從他的命令在維護治安不放人進來但其實並不知道這裡面生了什麼。可一旦大火燒起來就很明顯這裡頭出事了屆時不僅譽王有借口進來察看夏春大人還有言老侯爺只怕都會心中焦急牽掛誰也攔他們不住。謝玉怎麼會出此昏招自己放火把他們招進來?」
言豫津神情一呆但手上卻沒閒著兩掌劈中攻至面前的一名士兵「你說誰?我……我爹?」
「你到謝府來赴宴結果這裡面燒起來了令尊能不著急嗎?言府跟這裡只隔了一條街他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的。」
言豫津心裡暖融融的又忍不住擔心:「這裡亂成這樣巡防營還守在外面我爹還是不要來的好……」
梅長蘇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安慰道:「你放心巡防營今夜當值的應該是歐陽將軍吧他是絕不會傷害言老侯爺一絲一毫的……」
雖是父子但言豫津對父親的過去基本上是一無所知聞言忙追問道:「為什麼啊?」因為分心一柄長槍幾乎刺中他肋下被宇文念一劍挑偏國舅公子定了定神連聲道謝。
「你小心些」夏冬拉長了聲音嬌笑道「等今晚過了你來問我好了歐陽將軍與令尊當年的舊交夏冬姐姐也知道的。」
言豫津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趕緊裝沒聽見。
「啊燒起來了……」一旁的宇文念突然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與此同時每個人都已經看見被漸起的火勢映亮的窗欞聞到了風中的煙塵味道。
「謝玉不會放火那這火是誰放的?」言豫津喃喃地道「難道是……可蒙大統領從哪裡找到的燈油啊?」
飛流無聲無息地一咧嘴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此時因為火起閣內猛攻的士兵們都亂了手腳有些人進有些人退漸無章法夏冬等人趁機反擊一時壓力大輕。
「嗯……雖然有點晚了但我想最好還是問一聲」梅長蘇突然道「我們中間有不會游泳的嗎?」
良久沒有回答梅長蘇甚是滿意:「看來都會了。……卓莊主你的傷還支持得住嗎?」
卓鼎風咬牙道:「沒問題!」
此時蒙摯已從外面沖了回來所到之處士兵紛紛避讓可謂勢如破竹。閣外宇文暄的聲音這時也響了起來:「唸唸你要小心哦!」
「我沒事!」宇文念揚聲應道「暄哥你快躲開吧。」
「好那我先走了在外面等你。」
這句話之後外面果然就再無他的聲息。過了良久言豫津才輕聲評論了一句:「你們大楚人做事還真乾脆……」
外面火勢越來越大室內漸有灼熱之感。圍攻的武士們已盡數撤去大概是謝玉知道在此剿殺掉他們已無可能開始重新在湖岸處佈置人手。大家得了口喘息的時間退到離火源最遠的角落處互相檢視傷口沒想到竟是不聲不響的卓青遙傷勢最重左胸和背部都浸染著鮮血。梅長蘇遞了瓶藥膏過去說是止血收口功效極好卓夫人忙含淚接了道謝輕柔地為兒子處理傷口一面包紮一面落淚口中還不停地問著他感覺如何不過卓青遙卻只是紅著雙眼慘然搖頭一個字也不想多說目光時時看向外面那一片火紅顯然心中正在牽掛即將臨產的妻子。
宮羽在這裡走到了卓家人的面前挽收袖斂衣下拜用平靜的語調道:「令郎死於家父之手此罪難消。我既然找了謝玉報仇你們自然也可以找我報仇。宮羽這條命在這裡聽憑各位的處置。」
「宮……」言豫津一急剛想衝過去被夏冬一把拉住。
卓鼎風夫婦凝目看了她片刻雖然面色寒洌如霜卻也沒有立即作而是緩緩地對視一眼似乎在無聲地交流看法。
片刻後卓夫人轉過頭來看著宮羽冷冷地道:「若是你父親還活著我必定天涯海角殺之而後快可惜他死了……至於你那個時候還沒出生我縱然心頭再恨拿你的命又能解幾分?卓家以後不會再找你一個孤女報仇但是你……今夜之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宮羽垂著頭兩滴珠淚濺落在衣衫上。她飛快地抬袖拭目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什麼站起身形果然避到了較遠的地方去。
梅長蘇默默地在旁邊觀望一陣走到了卓鼎風身邊輕聲道:「卓莊主我知道你也累了但是有些話我還是想現在問問你。」
卓鼎風深吸一口氣用手掌抹了一把臉「你問吧。」
「雖然你與謝玉之間有殺子之仇但如果今夜他不下殺手你是否一定會吐露他的秘密?」
卓鼎風仰面向天臉上的皺紋彷彿在這須臾之間變深了一倍。仔細想了片刻他仍是目光茫然:「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殺子之仇如廝慘重叫人怎麼能輕易放開?但若要真的置謝玉於死地遙兒……遙兒怎麼辦……還有他的孩子……」
「可是謝玉好像根本沒有給你任何考慮的機會非要滅你的口才行」梅長蘇硬起心腸忽視掉他的悲傷難過又逼緊了一步「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卓鼎風怔怔地將視線轉到這位江左梅郎的臉上顫聲道:「請先生指教。」
「因為他賭不起。他不能把自己最致命的機密放在一個與他有殺子之仇的人手裡。以前你以為你們是在合作但現在你已經明白他只是在利用。甚至包括聯姻都不過是他利用的一種手段而已。你們之間彼此都已再無任何信任可言。」
說這些話的時候梅長蘇的目光掠過了卓青遙慘白如雪的臉惋歎一聲「可悲的是這樁婚姻雖然對謝玉而言是手段可對卓公子與謝小姐而言卻是真正的神仙美眷……不過謝小姐總歸是卓公子的妻子懷的也總歸是他的孩子。只要大家都能劫後餘生也未必就走到了絕路。」
卓青遙用手摀住嘴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擦去唇角的血絲重重閉上了眼睛。
「蘇先生」卓鼎風臉色灰敗頹然地扶著兒子的肩膀低低道「我知道你今日援手為的是什麼……可是……為著所謂扶保太子的大義我已走錯一步以致有今日之難實在不想再捲得更深……」
梅長蘇慢慢點著頭神色冷峻「原來卓莊主以為自己還可以抽身真是可喜可賀。」
卓鼎風一呆視線在妻子兒女身上逡巡了許久頹然地低下頭去:「我是一家之主是我帶他們走錯了路……」
「莊主是明白人」梅長蘇淡淡道「現在你已知道謝玉當年殺你小兒之事那麼除非你死否則就算你向他保證不記此仇以謝玉的心田也未必會信。如今卓謝兩家已勢同水火謝玉絕不會就此放過你們。要保你家人就只能扳倒謝玉。只不過這樣一來莊主你……」
梅長蘇吞住了後半句話沒再說下去但卓鼎風卻明白他的意思。要扳倒謝玉就必須揭露一些隱密而自己也是這些隱密的參與者之一縱然告有功也終不能完全免罪。
「蘇先生若你能保全我卓氏一門能讓我們得回遙兒尚未出世的那個孩子我自有回報……」卓鼎風慢慢說著語調十分悲愴無奈「縱有天大的罪孽讓我一人承受就好……」
「爹……」卓青遙似有所觸動猛地睜開眼睛痛苦地叫了一聲。
「你什麼都不要說了……」卓鼎風抬起了手在空中遲疑了半刻終於還是落在了卓青遙的頭輕輕揉了揉「你是長子你還有娘和妹妹要照顧明白嗎?」
卓青遙用力抿緊嘴角卻仍然止不住雙唇的顫抖控制了好久方道:「可是爹……綺兒也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若她能不計兩家的新仇舊怨還願意做你的妻子我與你母親都會好生待她。但若是她不願……遙兒你又能怎樣呢……」
聽到此處卓青遙尚能咬牙忍住卓青怡卻突然「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是我一開始錯了拖累了家人……」卓鼎風看著小女兒輕輕將她拉進懷裡兩行清淚落下。遠遠坐著的蕭景睿明明應該聽不清他們的對話此時眸中竟也有微微水光漾動。
梅長蘇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道:「這些以後再說。火勢快過來了大家先到後面的棧橋上避一避吧。」
大家依言起身先後繞出後門蕭景睿一直垂頭不語等宇文念和言豫津過來拉他他才默默地跟著行動好像腦袋裡是空的一樣。
霖鈴閣的後廊處連著一道九曲木製棧橋一直向湖面延伸了有十多丈遠末端豎了座小小亭子。梅長蘇請蒙摯和夏冬聯手將棧橋拆斷一截絕了火源大家擠在亭子間裡竟是暫時安全了。
「我都忘了這後面有湖心亭啊!」言豫津拍著自己腦袋道「這樣一來根本燒不到我們啊那蘇兄為什麼要問我們會不會游水?」
夏冬一把又擰住了他的臉嗔道:「橋都斷了你回去的時候不要游水?這湖這麼淺難不成還為你大少爺再挖深點好拖條船來接?」
梅長蘇沒有理會這二人只凝目看著對面的湖岸。沉沉夜色中並無燈火那一片墨染中不知藏著些什麼樣的魑魅魍魎。謝玉今夜之敗此時已成定局昨日之非方有今日之報只是可憐無辜的年輕一輩各有重創。
謝弼和卓青怡良緣已是難成家業終歸敗落;卓青遙與謝綺夫妻勞燕分飛幼子生而無依;還有景睿……
景睿……
梅長蘇忍住喉間的歎息不願意再多想下去。
四周波聲微蕩那邊的烈火飛焰被這一彎淺水隔著竟好像異常的遙遠。剛從血腥鏖戰中脫身的人突然安靜下來神思都不免恍惚起來只覺得這一切沉寂得可怕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翻起了心底最深的寒意也喚醒了由於激戰而被忽略掉的疼痛。
漫長的靜默後言豫津突然站起身道:「你們看岸上的情況好像變了……」
-----------------------------
好久沒拉票了今天拉一拉大家要投、投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