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風起
「尚陽軍大敗合州、旭州失守漢州被圍泣血求援!」
「東海水師侵擾臨海諸州掠奪人口民財地方難以控制一事態請求馳援!」
「北燕鐵騎五萬已破陰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亂地方督撫被殺請朝廷派兵剿!」
一整疊告急文書小山似的壓在蕭景琰的案頭還有不少的戰報正在傳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著事態的惡化。三個鄰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段動攻擊境內又有叛亂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時期生這也是極大的危機更何況此時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當年祁王試圖改良而未果之後政務腐壞軍備廢馳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近一年來蕭景琰雖大力整飭略有好轉但數十年的積弱又豈能在朝夕之間治好。如今面對虎狼之師若無抵抗良策拚死以御只怕真的會國土殘缺江山飄搖讓百姓遭受痛失家國之災。
「殿下除了各地安防必須留存的駐軍以外可調動的兵力已經統計出來了共計十七萬其中行台軍十萬駐防軍七萬。另外南境和西境……」
「南境和西境軍都不能動一來勞師遠調磨損戰力。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二來大楚和西厲也不是只會看熱鬧的。必須保持威懾。」蕭景琰一把從兵部尚書李林的手中拿來奏折飛快地看著這些兵力地分佈情況「行台軍不用說了這七萬駐防軍的裝備如何?」
「還可以大約有兩萬人甲冑不全。但兵部還有庫存很快就能配好。」
「錢糧方面呢?」
「危急時刻臣會盡力籌措」沈追立即接言道「臣已想了幾個妥當的募資法子只要殿下同意臣會負責實施。」
「不必細說了照準。你加緊辦吧。」蕭景琰握緊手裡地折報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十七萬……諸位軍侯覺得如何?」
他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座下被召來議事的幾個高位武臣問地。這些人面面相覷一陣一時都難以言。最後還是衡國公囁嚅著開口道:「殿下臣等還是主和……先派員前去商談為好……」
「主和?」蕭景琰冷笑了數聲。「一般來說。都是文臣主和武將主戰。怎麼咱們大梁是反的戰火都快燒過江了卻是文臣們主戰列位軍侯主和?」
「殿下柳大人沈大人他們的意見當然也是為國為民只不過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臣等怯戰可這只有十七萬要應對大渝、東海、北燕、夜秦……兵力實在不足啊……」
蕭景琰面如寒鐵目光如冰針般扎向這位老軍侯的臉:「兵力倒未必不足要看怎麼算法了。」
衡國公被噎得臉一紅忙起身道:「老臣愚昧請殿下指教。「
「大渝、東海、北燕和夜秦幾乎是同時興兵看起來似乎風煙四起但我們非要同時把他們平息掉嗎?凡事要先分個緩急也要看展下去將會出現的態勢和後果。東海水師侵擾海境畢竟登6地兵力有限入不了腹地駐軍本來可以應付只是地方官安嬉日久不習水戰而已所以朝廷不須派兵只要指派擅長水戰的將領前去統籌戰事即可。沿海各州駐軍兵將大都已在當地安家這是保自己的家園比起異地征派過去的軍隊而言他們反而要更盡力一些。」蕭景琰直視著殿下諸臣語調十分冷靜「再說夜秦地處西陲兵力薄弱在當地作亂而已最遠也打不過朝陽嶺不過是疥癬之患。可先分調鄰近諸州的兵力控制事態等騰出手來再好好收拾。」
被蕭景琰這樣一說整個議事廳內慌亂的情緒頓時穩定了不少。中書令柳澄拈鬚道:「殿下分析的極是。真正危及大梁江山的只有十萬大渝軍與五萬北燕鐵騎算起兵力來我們倒也不必太心虛。」
「可是兵力並不單單是個數字那麼簡單」蕭景琰刀鋒般的目光緩緩拖過殿下諸武臣地臉「同樣的兵不同的人來帶戰力就不一樣。現在缺地不是兵校尉以下的軍官建制也很齊全我們缺地只是大將是主帥。諸位軍侯大梁已經進入戰時正是各位為國分憂建立軍功地時候不知哪位卿家有意請纓?或者有所舉薦也行。」
他這句話一問殿下的武臣們差不多全身都繃緊了盡皆低頭不語。大梁這十多年來戰事主要集中在鄰大楚地南境和鄰西厲的西境其它地方起的狼煙多由靖王時代的蕭景琰前去征討。今天坐在這裡的高階武臣中大多數已經久不經戰事了更何況有些還是世襲的地位雖高其實沒什麼用素日裡也就是貪瀆剋扣一下軍餉等哪裡出了饑民暴動、盜匪占山的事情再由朝廷指派掛個指揮之職去撈軍功差事全靠中層軍官去辦獲利者卻是他們。所以認真說起來在蕭景琰這樣征戰出身的人眼中他們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軍方要指望他們去打仗那還不如讓士兵們自殺快一點。但這些人在京城的人脈關係卻極廣也都是世家的背景若無適當的機會和理由還真的不能輕易觸動。
「怎麼不說話?」蕭景琰語聲如冰「衡國公。你說。」「老……老臣已經年邁只怕難當重任還請殿下……」
「那淮翼侯呢?」
「臣……臣……臣……臣也年邁。只要有臣可以做的事情臣萬死不辭。可是這領兵迎敵臣……心有餘而力不足……」
「淮翼侯正準備跟你說呢」沈追在一旁插言道「你地玉龍草場不是養著七百多匹馬嗎?聽說那可都是按戰馬標準馴養的。上次春獵時你自己還說王公親貴世家子弟都來你的馬場買馬……」
「哎呀」淮翼侯反應還算快立即拍著腦門兒道「沈大人不提醒我還忘了今天早時我還跟管家說呢讓他快把草場裡地所有良馬檢查一遍朝廷一定用得著啊!」
蕭景琰冷著臉就像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不過視線總算已經離開了他移向其他人。很快這些或「老邁」或「病弱」地武臣們都紛紛絞動起腦筋來。爭先恐後地想要說明自己家裡也有哪些「朝廷用得著」的東西……
「這些下來跟沈追說吧」蕭景琰毫不容情地截斷了他們的話。「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盡快馳援北部。阻止大渝和北燕繼續南下收復失地。負責北境的尚陽軍新敗。齊督帥陣亡軍心不穩這十七萬的援軍北上需要一場勝來穩住大局。所以本宮決定……」
他話還沒說議事廳裡已經唬倒了一片沈追接連衝前幾步大叫道:「請殿下三思!如今國勢危殆陛下又……又御體不安正是需要殿下坐鎮京師地時候萬萬不可親出啊!」
十來位重臣也紛紛跪下勸止連幾個武臣都順著場面連連說「不可不可」蕭景琰歎息一聲道:「諸卿之意我自然明白.a小說網.可是皮之不附毛將蔫附?大梁的生死存亡豈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話雖如此但誰都不敢說他此時出征會引什麼樣的朝局變數心腹重臣們急得直冒火星偏偏朝廷現在能派出去打仗的人確實沒有幾個更何況如今的局面不是小陣仗不是臨時提升幾個中層軍官就壓得住場面的而是大梁十多年來最大的一次危機一時半會兒要找出可以替代蕭景琰的人那可真是不容易。
「對了殿下」絞盡腦汁後蔡荃突然靈光一現「已復職的幾位赤焰舊將正堪重用啊雖說……剛剛平反就派上戰場有些……呃……不過國家危急他們也是責無旁貸……」
赤焰舊將所代表地是祁王時代的兵制和用將方針要擱在平時高階武臣們一定會想方設法阻礙這些人地位的提升可現在是戰時狼煙逼近危在旦夕只要有人肯到前方血戰他們當然是大力贊成支持地。
聽到這個提議蕭景琰沉吟了一下。國家情勢如此赤焰舊將們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這個他早就想過。可是細細分析下來也只有聶鋒可以獨當一面偏偏他的嗓音有問題指揮起來難免不方便。而其他人細想起來為大將足矣但還不太勝任主帥地職責。
想到此處蕭景琰地目光不由地移向了大廳的東角。那裡樹了一面擋屏屏上懸掛著一幅詳細地北境地圖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圖前負手仰面凝神細思看神態彷彿一點兒也沒有被這邊的吵鬧所影響。
「蘇先生您也來勸勸殿下吧。」沈追覺得近來太子的態度轉變好像又特別寵愛這位麒麟才子似的未及多想已經開口道「京裡沒有主持大局的人人心會浮動的!」
梅長蘇被他一喊這才轉過頭來有些茫然地問道:「沈大人說什麼?」「殿下說他要親征!」
梅長蘇立即一皺眉抬頭看了蕭景琰一眼雖未說話但反對之意甚濃。
蕭景琰知道現在時間確實緊迫軍事上的事留著殿上這些人也沒什麼好商量的當下命他們各自去忙手頭的事。等大家都退出之後他才起身走向梅長蘇道:「看你的意思似乎對於將帥的人選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
「是。」
「別跟我說你要去。就是我去也不會讓你去地。」
「那我們就先說說別的」梅長蘇也沒強爭「這場戰事必須動用赤焰舊將。這一點殿下沒有異議吧?不是我自誇雖然帶的不是熟悉地兵。但赤焰人的聲名擺在哪裡先就不需要擔心屬下兵將是否心服地問題。」「這是當然。對赤焰舊將而言立威這個過程並不難大家心裡都是敬服的。」蕭景琰贊同道「再說沉冤方雪就臨危受命。只會令人感佩。若派了其他人去怕只怕將士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又要賣命為大老爺們掙功勞了……」
「我粗排了一下東海讓聶鐸去是最合適不過的你盡可放心;夜秦沒什麼好商量的暫且不說。北燕拓跋昊率地五萬鐵騎一路狂飆後備卻有問題不像是做足了功夫有多大企圖的樣子目的很可能只是為了取得勝果之後。跟我們談判得到金銀財帛或者要回四十年前割讓給我們的三州之地。拓跋昊是支持他們七皇子的。北燕尚武他這一戰若能得回失地。七皇子的聲名必然高漲。就算不能多得些財物也好。他心裡有所欲。卻患所失根本經不起幾個敗仗所以對付他一定要挫其銳氣等他現得不償失時自然會退兵。要論以剛勝剛以快打快聶大哥的疾風之名可不是浪得的。雖然他現在說話旁人聽不大懂不過冬姐已經聽得十分順暢了他們夫婦同去再配些好的校尉偏將拓跋昊絕對討不了好。」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地兵分兩路聶鋒帶七萬人迎擊北燕大渝那邊就是我……」
「景琰」梅長蘇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著頭「你聽我說先聽我說說好不好?」
「好你說吧。」蕭景琰一挑眉「我看你能說出多大一朵花來。」
「先你不能去。這麼大的場戰事除了前線廝殺以外後方地補給調度支援更加重要。不是我信不過皇帝陛下而是根本就不能信他。我敢肯定你一旦輕出後果不堪設想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心存僥倖。」
「這個我何嘗不知可是……」
「既然你不能去那我們接下來要考慮的問題就是誰合適去」梅長蘇快地截斷了他地話「站在下階軍官和士兵地立場上來看他們需要什麼樣的主帥呢?那一定得是一個真心實意想低御外侮有聲望有能力可以令他們甘願受其驅策地人。除了不能調動的霓凰和西境軍的章大將軍以外我只想到了一個人。」
「誰?」
「蒙摯。」
蕭景琰眉頭一皺立時就要反對被梅長蘇抬起一隻手制止住了「蒙大哥以前在軍中時就以作戰勇猛著稱頗有幾件傳奇軼事名聲很高他又是我們大梁的第一高手在士兵的心中自然有如天神一般派他去場面一定是壓得住的。」
「可是一個人善不善戰跟適不適合當主帥這是兩碼事吧?」蕭景琰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的蒙摯確是一員猛將不假但要擔當主帥之職他還……」
「我知道上位者在任命主帥時所要考慮的當然和士兵們所想的不完全一樣。身為主帥要職責是統籌全局排兵佈陣這些的確不是蒙大哥所長需要設法彌補……」
他說到這裡蕭景琰突然明白了過來「哦你是不是想跟我說只要在蒙摯身邊放上一個懂得統籌全局、排兵佈陣的人就行了?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梅長蘇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景琰你先別急著否決我也不是憑一時意氣提出這個要求的。想當年的聶真叔叔不也是不諳武力、身體孱弱嗎?他常年在前線除了最後誰也沒逃過的那一次他何曾遇到過危險?這次你讓我去自然和他一樣有蒙大哥和衛崢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這次援軍的聲勢怎麼能和當年赤焰軍比?戰場上的艱難危凶你我都知道。我不是擔心你應付不了戰局實際上那個是我最不擔心的部分可是小殊。打仗行軍那是要體力地!」
「我要是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信心。就不會向你要求出征了。你想想我明知蒙大哥並非帥才卻勸你任命他如果正在交戰的關鍵時刻我自己突然病個人事不知地。那豈不是害了蒙大哥更對不起前線的將士和大梁地百姓嗎?」梅長蘇凝視著好友的臉言辭懇切「景琰你相信我我最先考慮的就是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一點不成問題。當前的局勢如此危殆也由不得我冒險任性啊!」
蕭景琰抿緊了嘴唇找不出話來反駁他。但心裡終究是懸著地不肯點頭索性便板起了臉。不開口。
梅長蘇並沒有進一步勸說反而慢慢步至窗前。看著庭外有些蕭疏的深秋景致。眉宇之間神情悠遠彷彿正在回溯時光的逆影。遙想過去的崢嶸與青春。
「北境是我最熟悉的戰場大渝是我最熟悉的對手。」良久後梅長蘇緩緩回頭薄薄的笑意中充滿了如霜的傲氣「也許因為骨子裡還是一個軍人即使是在這漫漫十三年的雪冤路上我也隨時關注著大渝軍方地動向沒有絲毫的放鬆。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就算是你也未必比我更有致勝地把握更遑論他人。擇適者而用是君主的責而你我之間不過私情而已。景琰大梁地生死存亡難道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梅長蘇剛才並沒有留心聽大殿這邊地爭論但他說的這最後一句話卻與蕭景琰試圖說服群臣地那句話一模一樣令這位背負著江山重責的監國太子不由心頭一緊。
如果面前站著的是林殊一切自然順理成章沒有人會想要阻止林殊上戰場的他是天生的戰神他是不敗的少年將軍他是赤焰的傳奇、大梁的驕傲他是最可信任的朋友最可依賴的主將……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再堅韌的心志和強悍的頭腦也抵不過病體的消磨只要一想起他病暈迷的那一夜蕭景琰的心便會揪成一團不管怎麼說梅長蘇終究不再是林殊了……
「我聽衛崢說你有一個蒙古大夫吧?」沉思半晌後蕭景琰想到了一個拒絕的借口「我要見見他如果他說你可以去我就同意……」
聽到這個要求梅長蘇的眸中突然快閃過了一抹複雜的神情不過瞬間之後就消失了再仔細看時表情已被控制得相當完美。
「好吧我回去跟藺晨說說。」梅長蘇微微欠身「籌措出征殿下還有一大堆事要辦我先告退了。」
蕭景琰被他自若的神態弄得心裡略略慌總覺得有些什麼掌控之外的事情在肆無忌憚地蔓延可細細察時卻又茫然無痕。
不過這股異樣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前方急報很快又一波接一波地湧了進來瞬間便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緒。一系列的兵力調動、人事任免、銀糧籌措、戰略整合各部大臣們輪番的議稟奏報忙得這位監國太子幾乎腳不沾地甚至沒有注意到梅長蘇是什麼時候悄悄退出的。
比起緊張忙碌的東宮蘇宅顯得要安靜寧和得多。不過戰爭的陰霾已經瀰漫了整個京師蘇宅也不可能例外當梅長蘇進門落轎之後大家雖極力平抑著但投向他的目光還是不免有些躁動不安。
「請藺公子來。」梅長蘇簡略地吩咐黎綱後徑直便回到了自己的臥房。片刻後藺晨獨自一人進來臉上仍是帶著笑站在屋子中央等著梅長蘇跟他說話。可是等了好一陣子梅長蘇卻一直在出神他只好自己先開口道:「我剛剛出去了一趟你有幾個小朋友正在募兵處報名從軍呢。看來這世家子弟也分兩種一種如同蠕蟲般醉生夢死毫無用處另一種若加以磨礪卻可以比普通人更容易成為國之中堅……」
「國難當頭豈有男兒不從軍的?」梅長蘇語調平靜地道。「藺晨我也要去。」
「去哪裡?」
「戰場。」
「別開玩笑了」藺晨的臉色冷了下來。「現在已經是冬天戰場在北方你勉強要去。又能撐幾天?」三個月。」
他答的如此快捷令藺晨不禁眉睫一跳。唇色略略有些轉白。
「聶鐸帶來了兩株冰續草」梅長蘇的目光寧和地落在他地臉上低聲道「此草不能久存你一定已經將它製成了冰續丹。是吧?」
「你怎麼知道的。」
「這裡是蘇宅我知道有什麼奇怪?」
藺晨背轉身去深吸了兩口氣道:「你知道也沒用我不會給你的。」
「你地心情我很明白。」梅長蘇凝望著他的背影靜靜地道「如果按原計劃我們一起去賞遊山水舒散心胸。那麼以你地醫術也許我還可以再悠悠閒閒地拖上半年……一年……或者更久……」
「不是也許是可以。我知道自己可以!」藺晨霍然回頭眸色激烈。「長蘇。舊案已經昭雪你加給自己的重擔已經可以卸下。這時候多考慮一下你自己不過分吧?世上有這麼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永不停息根本不是你一個人能解決完的!你為什麼總是在最不該放棄的時候放棄?」
「這不是放棄而是選擇」梅長蘇直視著他地雙眼容色雪白唇邊卻帶著笑意「人總是貪心的以前只要能洗雪舊案還亡者清名我就會滿足可是現在我卻想做的更多我想要復返戰場再次回到北境我想要在最後的時間裡盡可能地復活赤焰軍的靈魂。藺晨當了整整十三年的梅長蘇卻能在最後選擇林殊的結局這於我而言難道不是幸事?」
「誰認識林殊?」藺晨閉了閉眼睛以此平息自己的情緒「我萬辛萬苦想讓他活下去的那個朋友不是林殊……你自己也曾經說過林殊早就死了為了讓一個死人復活三個月你要終結掉自己嗎?」
「林殊雖死屬於林殊地責任不能死。但有一絲林氏風骨存世便不容大梁北境有失不容江山殘破百姓流離。藺晨很對不起我答應了你卻又要食言……可我真的需要這三個月。就公義而言北境烽火正熾朝中無將可派我身為林氏後人豈能坐視不理苟延性命於山水之間?從私心來講雖然有你但我終究已是去日無多如能重披戰甲再馳沙場也算此生了無遺憾所得之處只怕遠遠勝過了所失……」梅長蘇用火熱的手掌緊緊握住了藺晨地手臂雙眸燦亮如星「冰續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藥上天讓聶鐸找到它便是許我這最後三個月可以暫離病體重溫往日豪情。藺晨我們不言大義不說家國百姓單就我這點心願也請你成全。」
藺晨怔怔地看著他輕聲問道:「那三個月以後呢?」
「整個戰局我已經仔細推演過了敵軍將領地情況我也有所掌握三個月之內我一定能平此狼煙重築北境防線。對於軍方地整飭景琰本就已經開始籌劃此戰之後我相信大梁的戰力會漸漸恢復到鼎盛時期。」
「我是說你」藺晨眸色深深面容十分沉鬱「三個月以後你呢?這冰續丹一服下去雖然能以藥效激體力卻也是毫無挽回餘地地絕命毒藥三月之期一到就是大羅神仙也難多留你一日。」
「我知道。」梅長蘇淡淡地點頭「人生在世終究一死。藺晨我已經準備好了。」
藺晨牙根緊咬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從內袋處抓出一個小瓶動作十分粗暴地丟給了梅長蘇冷冷道:「放棄也罷選擇也好都是你自己的決定我沒什麼資格否決隨便你……」說著轉身一腳踹開房門大步向外就走。
「你去哪裡?」
「外頭的募兵處大概還沒關吧我去報名」藺晨只是略停了停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我答應過要陪你到最後一日。你雖食言我卻不能失信等有了軍職。請梅大人召我去當個親兵吧。」
梅長蘇心頭一熱冰涼的小瓶握在手中。突然開始燙。守在院子裡的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冰續丹的存在也不知道兩人談話地細節但從藺晨走時所說的這句話大約也能推測出梅長蘇已經決定出征北境。幾個侍衛都是熱血小伙黎綱和甄平更是舊時軍士。他們一方面都想要上疆場衛國殺敵另一方面又怕梅長蘇經受不起征戰艱苦矛盾重重之下都呆呆地站在院中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在一片僵硬的氣氛中宮羽抱琴而出廊下獨撫。纖指撥捻之間洗盡柔婉鏗鏘錚錚。一派少年意氣金戈鐵馬琴音烈烈至最**時。突有人拍欄而歌:
「想那日束從軍想那日霜角轅門。想那日挾劍驚風。想那日橫槊凌雲……流光一瞬離愁一身。望雲山當時壁壘蔓草斜曛……」
歌聲中梅長蘇起身推窗注目天宇眉間戰意豪情已如利劍之鋒爍爍激盪。
越一日內閣頒旨令聶鋒率軍七萬迎戰北燕鐵騎蒙摯率軍十萬抗擊大渝雄兵擇日誓師受印。在同一道旨意中那位在帝都赫赫有名地白衣客卿梅長蘇也被破格任命為持符監軍手握太子玉牌隨蒙摯出征。臨出兵的前一天梁帝大概是被近來地危局所驚突中風癱瘓在床四肢皆難舉起口不能言。蕭景琰率宗室重臣及援軍將領們榻前請安並告以出征之事。當眾人逐一近前行禮時梅長蘇突然俯在梁帝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早已全身癱麻的老皇竟然立時睜大了眼睛口角流涎費力地向他抬起一隻手來。「父皇放心蘇先生是國士之才不僅通曉朝政謀斷更擅征戰殺伐。此次有蒙卿與他亂勢可定從此我大梁北境自可重得安固。」站在一旁的蕭景琰字字清晰地說著眸中似有凜冽之氣。
梁帝的手終於頹然落下歪斜地嘴唇顫抖著出嗚嗚之聲。曾經的無上威權如今只剩下虛泛的禮節當親貴重臣們緊隨著蕭景琰離開之後他也只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這幽寒冷硬、不再被人關注的深宮中迴盪。
第二天兩路援兵的高級將領們便拜別了帝闕束甲出征。如同當年默默看著梅長蘇入京時一樣金陵帝都的巍峨城門此刻也默默地看著他離去。到來時素顏白衣機詭滿腹離去時遙望狼煙躍馬揚鞭。兩年的翻雲覆雨似已換了江山唯一不變的是一顆赤子之心永生不死。
初冬地風吹過梅長蘇烏黑的鬃角將他身後的玉色披風捲得烈烈作響。烏騅駿馬銀衣薄甲胸中暢快淋漓地感覺還是那麼熟悉如同印在骨髓中一般拔之不去。
放眼十萬男兒奔騰如虎環顧愛將摯友傾心相持。當年梅嶺寒雪中所失去的那個世界似乎又隱隱回到了面前。煙塵滾滾中梅長蘇地唇邊露出了一抹飛揚明亮地笑容不再回眸帝京而是撥轉馬頭催動已是四蹄如飛的坐騎毅然決然地奔向了他所選擇地未來也是他所選擇的結局。
尾聲
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戰不利退回本國大渝折兵六萬上表納幣請和失守各州光復赦令安撫百姓。蒙摯所部與尚陽軍敗部合併重新整編改名為長林軍駐守北境防線。在這次戰事中許多年輕的軍官脫穎而出成為可以大力栽培的後備人才。蕭景琰、言豫津也皆獲軍功只是前者因身世之故辭賞未受。
對於百姓、朝臣和皇室而言這是一場完整的勝局強虜已退邊防穩固朝堂上政務軍務的改良快推進著各州府曾被摧毀的家園也在慢慢重建。大多數歡欣鼓舞的人們在一片慶賀的氣氛中似乎已經忽略了那些應該哀悼的損失。
但蕭景琰沒有忘記他在東宮的一間素室中夙夜不眠地抄寫本次戰事中那些亡者的名字從最低階的士兵開始抄起筆筆認真。可是每每寫到最後一個名字時他卻總會丟下筆伏案大哭悲慟難以自抑連已懷有身孕的太子妃都無法從旁勸止。
元佑七年夏聶鐸從東海歸來述職。但他與霓凰的婚事蕭景琰總是不肯答應直到有一天宮羽帶來了梅長蘇所寫的一封信他才默默肯。婚後霓凰將南境軍交給了已日趨成熟的穆青隨同聶鐸叩別林氏宗祠一起去了東境駐守海防。
元佑七年秋太子妃產下一名男嬰。三日後梁帝駕崩。守滿一月孝期蕭景琰正式登基奉生母靜貴妃為太后立太子妃柳氏為皇后。
庭生果然被蕭景琰收為義子指派名師宿儒悉心教導。由於他生性聰穎性情剛強中不失乖巧蕭景琰對他十分寵愛故而他雖無親王之份卻也時常可以出入宮禁去向太后和皇后請安。
長壽的高湛依然掛著六宮都總管的頭銜只是現在太后已恩准他養老可以在宮中自在度日不須再受人使役。高湛十分喜歡那個玉雪可愛的小皇子常去皇后宮中看他每次庭生抱小皇子在室外玩耍時他都要堅持守在旁邊。
「高公公你要不要抱抱他?」看著這滿頭白的老者眼巴巴在旁邊守護的樣子庭生有時會這樣笑著問他但每次高湛都躬著身子搖頭顫巍巍地說:「這是天下將來的主子老奴不敢抱……」
對於他的回答庭生似乎只當清風過耳並不在意仍舊滿面歡笑地引逗著小皇子呀呀學語。
「看他們兄弟倆感情可真是好」旁邊的奶娘一邊笑微微地說著一邊注意天色「不過也該抱進去了。天這麼陰高公公你覺不覺得……好像起風了?」
「不不是起風了而是在這宮牆之內……風從來就沒停過……」瞇著昏花的雙眼歷事三朝的老太監如是說。
(完結)
終於完結了海姐姐已經快崩潰了。別問俺有沒有續集也別問俺還會不會寫其他的琅琊榜中人反正現在俺絕不做任何的承諾先休息夠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