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羅馬教皇至高無上

  平安抵達羅馬,一路上有驚無險。
  終於可以得窺教皇神殿的門楣,眾人感動得無以復加。
  當然,凡事均有例外……
  「好老土哦……」例外者米開朗基羅打著哈欠不客氣地批評眼前雄偉瑰麗的建築。
  由數根的白色石柱撐起上下三層的殿宇,每根石柱上分別精巧地雕琢著盤旋的西方龍與聖經中的諸位天使像。潔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壁頂被一扇扇半拱形的小窗以完美的比例間隔開,窗上鑲嵌的經數道繁複工序才得以完成的玻璃彩繪工藝,把明亮的陽光反射在地面上印下柔美搖曳的光影。
  站在氣勢恢弘的森嚴宮殿前廊,立於華美的光影之中,因而顯得更加纖巧的小少女昂頭窺望,在驚歎著眼前景象的同時,拉著羅輪茲的衣擺,興奮地說:「主人,這裡好漂亮,好大!利卡狄都沒有這麼漂亮呢!」
  羅輪茲微微苦笑.由於也曾經有過被驅逐出城的經驗,祖父大人深諳韜光養晦的道理,城堡住宅的修建力求樸素。何況,就算不是如此,他們也無法與教皇所在之地相較長短。
  「不過,庫拉麗秋還是喜歡利卡狄哦!」少女眨動著濃密如小扇的睫毛,水晶樣的眸子閃爍著懷念的光彩。
  「為什麼?」羅輪茲語氣溫柔,低頭望向依偎在他懷中的少女。
  「這裡再漂亮也就像是個花園或是展覽館,當然在自己的家裡最舒服啊。」少女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羅輪茲不覺愛憐地柔柔她的頭頂,向她保證:「一定可以回家的。」
  「嗯!」庫拉麗秋中氣十足地回答,她一直都這樣相信啊。有天使派來的三劍客(庫拉麗秋是這樣認為的)幫忙,再加上英明的主人,打敗壞蛋奪回翡冷翠是遲早的事。
  只是……那以後呢……恍惚間,觸碰到了心中的不安。她垂下眼簾,讓長長的睫毛遮住黯淡下去的眸光,自己這個身體是在以保護主人為前提的願望下被聖母賜予的,當這個願望達成之時,恐怕也就是自己離開主人的時候了……
  「庫拉麗秋,你在想什麼?」感覺到身邊少女特有的明媚氣息變小了,羅輪茲傾下身體。
  「哇!」猛然間回過神來,看到面前端正俊逸的臉龐,忍不住嚇得向後退了一大步,但左腳一個不穩引起身體一陣暴動,幸好羅輪茲手疾眼快,扶住她的雙肩,「小心!」真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小東西,好像走平地也會摔跤。
  他心裡這樣念著,卻不知道自己臉上完全是一副縱容的神態,握住少女的手,把她納入自己長長的斗篷中,一切如流水般自然,顯得天經地義。羅輪茲自己也不由得湧起些微的愕然,他轉動著夜空色的眸子,透過長長的睫毛望向自己「羽翼」下的小少女。她說,她是利卡狄宮的侍女,不管這是否是真的,她都知道他的過去。她和他之間,存在著一種神秘的聯繫,又像是一種奇妙的錯覺,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像親人、像朋友、又都有些不一樣,自然而然的,就讓他發自內心地想去呵護她、照顧她……以及親近她……
  「在想什麼?」他握住她的手,以說話來停止內心動盪的思緒。
  「沒有啊。」庫拉麗秋嚥下心頭的不安,故作輕鬆地開口,「我只是在想,為什麼米開朗基羅說這裡老土呢?明明很華美啊。」
  「小丫頭,」終於有他說話的機會了,米開朗基羅抱臂環胸,轉成三十度角,以自認最酷的表情敘述道:「在我這個神乎其技的絕世天才米開朗基羅誕生以前,羅馬不過是一座虛有其表的空城!如果你有機會見到三十四年後,那個擺滿了我偉大作品的羅馬,你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華麗啊……」
  「這位先生……」前來接引的侍者不意思地打斷他,「您的同伴們都已經進去了……」
  「什麼?」米開朗基羅大喝一聲,環顧周邊,只有這位身穿長袍的侍者。舉目前瞻,才發現那群沒有同伴情意『的傢伙們已經離他有至少五十米遠了。
  不知是否出於某種怪癖的傳承,近百年來每位在位的羅馬教皇都頗有藝術品位上的修養情趣。這種愛好甚至可以讓絕對信仰著天主教的他們勉強容忍一些希臘教派神話下誕生的產物。
  銅鑄的英雄雕像擺放在透澈如鏡的殿堂前方,靠近階梯的兩側。來自東方的紫檀香爐發出幽幽的清香,華麗條紋的織毯柔軟地鋪陳在左右,只留下中間光亮的白玉石路,供覲見者行走參拜。
  長長的紅色簾帷之後就是當世最有權力和最威嚴的羅馬教皇。
  拉斐爾等人心情激動,過程並不太難嘛,原以為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呢,結果比他們想像的輕鬆好幾倍哩。接下來,當然就是在教皇的幫助下掃除奸黨,讓羅輪茲名正言順地重歸翡冷翠!他們完成任務,自然也就可以順利地回歸屬於他們自己的時空嘍。
  一想到正在等待自己的錦繡前程,當上教廷藝術總監的美好未來.拉斐爾超凡脫俗的面孔不由得飄漾起嚮往的微笑。「你就是羅輪茲嗎?」簾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隨著他的揮手示意,兩邊的侍從輕輕地掛起了紗帳,露出教皇大人的真顏。
  身著五彩錦紋的衣袍,鑲著三顆大寶石的高冠與長長的黑髮互相閃爍發出璀璨的光澤,狹長到近乎殘酷感覺的眼睛玩味著不知名的情緒。已經不再年輕卻英俊依然的教皇大人的臉上漾著某種猜不透的可疑。
  「羅輪茲?梅迪奇參見教皇陛下。」羅輪茲欠身鞠躬,瀟灑淡定,任由教皇妖譎邪魅的眸子上下打量。
  五秒鐘過去……二十秒鐘過去……教皇大人始終惜言如金,緘口不語。
  庫拉麗秋忐忑不安地輕拉米開朗基羅的衣襟,小聲問詢:「他怎麼不說話?」
  「我怎麼知道。」米開朗基羅不客氣地斷言,「教皇全是些有著怪癖的傢伙!」從一個喬凡尼安身上就足以證明他的偉大推演了。
  「請允許我向您說明事情的經過。」事關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拉斐爾沉不住氣地準備開講。
  「不必。」教皇大人搖了搖頭,流水樣的長髮灑過半張臉孑L,慵懶低沉的嗓音漫不經心,「你們的來意我很清楚,早就知道皮耶魯那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哇!不愧是羅馬教皇耶!庫拉麗秋當下決定崇拜他!
  教皇接著道:「長得那麼醜也妄想繼承向征百合花的梅迪奇一族……」才剛剛點燃的兩簇火花在少女眸中迅速熄滅了,庫拉麗秋的雙頰出現兩道黑色的淚痕下畫線。嗚--這就是教皇大人判斷正義的標準嗎?
  原來是以長相論勝負--拉斐爾柔著自己的太陽袕,「這麼說,您會幫我們的殿下嘍。」還好羅輪茲是個美男子。
  「你是誰?」教皇似乎饒有興味地盯著他的臉。
  「梅迪奇家族的專屬騎士!」拉斐爾斬釘截鐵地回答,特別強調專屬二字,他可不想被這位以貌取人的大人另眼相看。
  教皇「哦」了一聲,又再度恢復沉寂。殿中靜若無人。
  這不是在比賽耐力吧……達文西睇向羅輪茲,給他一個暗示。
  羅輪茲也正在心中暗自思忖:「難道您有什麼顧慮嗎?」
  教皇再度看了看他們,用一種非常認真的眼神逐個掃視過他們的臉,最後目光定格在羅輪茲身上,「既然你是柯西莫中意的孫子,相信你一定繼承了他非凡的智慧與勇氣,當然,還包括無與輪比的美貌……」
  「事情完蛋了。」拉斐爾驚慌失措地小聲向達文西說。米開朗基羅耳尖地聽到,忙問:「為什麼?」
  「傻瓜,教皇竟然拍羅輪茲的馬屁,事情糟了!」
  「不會吧。」米開朗基羅疑竇叢生,「不是我們在求
  他的嗎?
  「所以才不說不妙嘛。」
  寶座上的教皇大人微微一笑,「羅輪茲,你上來。」他衝他招招手,羅輪茲有些莫名其妙,回頭看了看,庫拉麗秋一臉擔心,拉斐爾臉色發白,達文西示意他先照做,至於米開朗基羅不具有徵詢價值暫且忽略不提。
  「我想和你單獨談一下。」至高無上的教皇笑容可掬,親切得可疑。
  「我有個名叫卡薩洛瓦的私生子,當然,這是一個秘密。這個不孝的浪蕩子最近惹了天大的麻煩被關進威尼斯的井監獄。如果是我向威尼斯公爵要求釋放他當然很容易,可未免……在面子上有點兒過不去。傳出去也太過難聽。正在考慮該如何處理,你們就來了,可見這一定是天主的旨意,我們不妨來做筆交易,只要你們能救出卡薩洛瓦,我就以教皇的名義幫你肅清判黨重歸故里……教皇大人就是這麼說的。」貴賓休息室內,羅輪茲看了看面前一副腦漿凝固狀的三劍客,嗯,他們的反應比他初聽到這個要求時還誇張。這讓他多少平衡了一下。
  「這是什麼教皇啊!」拉斐爾欲哭無淚,還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哪有這樣的。他又不是商人,還什麼做筆交易!
  「沒想到那個大叔竟然有私生子……」米開朗基羅食指和拇指分開成八字狀支在下頷,認真地考慮,「我們乾脆拿這個秘密反過去威脅他,讓他無條件幫忙如何?」
  「好啊,你去--」然後被砍死扔到羅馬某個不知名的下水道裡。拉斐爾嘟囔著,一邊力圖重振精力,事以如此,為了他的前程,他不得不繼續努力了!
  「看來我們接下來就是要去威尼斯了……」達文西彎下腰在行李中翻找地圖。
  「主人……」庫拉麗秋一臉擔心,主人好不容易來到羅馬,誰知道卻被迫接下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任務。
  「放心,」他向她一笑,「我本來就不認為教皇會無條件地答應幫忙,只是沒想到會是這種事……」
  主人果然是個堅強的人!好!庫拉麗秋也要堅強起來!小少女吞下眼淚,小臉上光彩熠熠!
  「放心好了!不就是救個人嘛。你們何必一副吃屎的表情呢。」米開朗基羅依然以自信滿滿的口氣說著大家耳熟能詳的台詞,「有我這個天才在啊!哈哈哈哈--」
  「天才閣下,」拉斐爾危險地警告,「不要當著尊貴的殿下和女孩子的面使用吃屎這種詞語,還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所謂井監獄是個何等難纏的地方呢?」
  「完全--不知道耶!」米開朗基羅底氣十足地如是說。
  仲春的夜晚,花香四溢。庫拉麗秋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輾轉難眠。抱住軟的大枕頭,她望向窗外,明天,就要動身去威尼斯了。有點兒忐忑不安,卻又覺得鬆了口氣。把臉深深地埋入枕頭中,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竟然會在心裡升起一點兒小小的高興,為了能和主人一起繼續旅行而開心。
  怎麼可以這樣呢,應該是讓主人盡快平安地重返翡冷翠才是她的願望……
  銀色的淚,從湛青水晶樣的眼瞳中流出,滴落在粉嫩的手臂上。纖巧的少女一遍一遍對自己說:我希望主人可以幸福,可以幸福,主人幸福就是庫拉麗秋的幸福……
  可是眼淚就是不停地流著,無法停止。這樣的自己真是卑鄙!竟然因為想和主人在一起而希望時間停留下呢。
  心怦怦地跳著,為了某個人的一顰一笑,只要想到那個人,胸腔就漲了起來,滿滿的情緒無法壓抑,幾乎要湧出喉嚨匯成一句話語……
  「汪汪……」唇瓣輕掀,輕輕的用曾經的語言說出那個不該有的奢求。
  坐直身體,穿上拖鞋,她披上掛在床邊的縷衣,穿過長廊,來到花園,也許吹吹夜風,那些不道德的罪惡願望就會消失在風裡……
  銀色的月亮在花園的上照耀著,為地面平鋪上了一層青霜。
  穿著白緞子上繡著藍花的淺口軟底拖鞋漫無目的地遊走。杜鵑開的正艷,紅的一叢,白的一叢,美麗得如此扎眼。花叢邊的少女輕輕攤開手臂,慢慢地轉著圈圈。這樣轉著,景物就會奇異地流動起來,最後曠蹲都朦朧了,變成團團繽紛的色彩。
  點點的淚,隨著少女的轉動而飛灑,終於,忍不住昏眩,她停住轉圈彎下了腰。
  對不起,聖母啊,我欺騙了你……
  比起讓主人幸福,我有一個更深更深的願望……
  對不起,主人,對不起,庫拉麗秋不該有這個願望……
  主人說過,人類是一種不知足的生物,有著太多無法滿足的慾望。是因為庫拉麗秋變成了人類的緣故嗎?
  她摀住臉,在這個夜裡,在這個無人的時刻,害怕地啜泣。好害怕、好害怕……
  她所怕的並非是消失這件事情,而是消失了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她的主人,她的羅輪茲……
  「庫拉麗秋?」清涼如夜色的聲音不確定地微微喚出那個名字。
  她抬起頭,在朦朧的視線中,看到了她的王子。
  羅輪茲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畫面--粉白的杜鵑叢中,披著單薄衣裳的女孩子。
  蓬鬆柔軟的鬈發長長地披滿少女的背脊,素色的衣裳在月光的映照下被一旁的灌木繡上了層層疊疊的花紋。少女湛青的眼睛在夜晚像是澄清的湖水,柔軟得會讓人不自覺地陷落。是月亮的緣故嗎?那一顆顆還掛在腮邊的淚珠彷彿也成了銀色的,在意識掌控大腦之前,他已經伸出食指接住了又一顆滑落唇邊的淚。
  他聽到自己在說:「庫拉麗秋,你怎麼哭了?」而他知道,他心裡想的是擁住這個看上去如此無助的小人兒,溫柔的,哪怕是命令也好,讓她不要再哭泣。會把他的心也哭得痛起來……
  這樣的感覺,有點兒溫柔有點兒悲傷,有些痛苦卻又有些甜蜜。在這個夜晚,像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湧起,在心底飄蕩。
  他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雖然他的年紀和知識足以讓他擁有這個判斷力。但是,面對這個月光下美麗的如幻象一般好似碰了就會碎裂的少女,他卻遲疑著不敢確認了。
  「主人?」花瓣般的唇輕輕翕合,庫拉麗秋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這是真實嗎?這是夢嗎?才想著他,他竟然就真的出現了?
  「我說過了,」他彎下腰,寬大的手掌輕柔憐惜地試去她臉上的淚,「叫我羅輪茲。」
  「主人?」她仍然無法改口,迷茫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知道庫拉麗秋一個人躲在這裡哭啊。」他抱住她,把那張小小的臉,那張總是在陽光下用力微笑的臉貼進自己的心口。他好笨,竟然沒有發現這個孩子一直笑得那樣用力嗎?
  小小的、脆弱的女孩子啊。
  會害怕不是嗎?會不安不是嗎?怎麼會被她的微笑給騙了呢。以為庫拉麗秋理所當然的是個守護他的溫暖的天使。
  天使也有眼淚啊。他緊緊地抱著她,卻又生怕打擾到她似的輕輕地道:「庫拉麗秋,你如果有傷心的事,可以告訴羅輪茲啊。羅輪茲就在你的身邊,你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在那個夜晚,露宿荒郊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看過北極星。那一天,庫拉麗秋出現在他的身邊;那一天,她對他說他在哪裡,哪裡就是利卡狄。
  只為了那一句話,就讓他的整顆心炙熱了起來。
  他不是孤獨的一個人啊。有一個小小的少女,可以不顧一切地跑來找他;可以伸開雙臂,用那個明明是柔軟的、輕飄的像羽毛般的身體擋在他的身前;她總是漾著如花的笑臉,理所當然地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如此的明顯,讓他足以感受得到。而正是這個感覺,又會讓他莫名地悲傷起來。
  「你,也是很重要的啊。」用下頜摩挲著少女光潔的額頭,他憐愛地告訴她。
  「我是很重要的?」她抬起眼睛,月亮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透明的眼瞳裡有一份深深的渴盼。
  「當然啊,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人生來就高貴,也沒有人生來就低賤,更沒有誰要為誰付出性命……」他輕地在她的耳畔說出一直想說的話,「你啊,不要老是想著如何保護我,應該是我來保護你不是嗎?」
  「不是的,主人,不是這樣的,」她慌亂起來,主人不知道她有多麼壞,還這樣安慰她,這樣溫柔地對待她。她握起拳抵住自己的面孔,她不像他說的那樣好,她是個大壞蛋,因為……因為,她想要一直在主人身邊……
  「我……我……」她想坦白,又害怕主人會因此討厭她,「庫拉麗秋有一個對誰也不能講的秘密該怎麼辦?」
  「秘密?我也有秘密啊……」他認真地看著她。
  主人也有秘密?她忘了哭泣,小臉上滿是認真,眨著大眼睛盯著他。主人的秘密是什麼呢?主人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羅輪茲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撥下一朵杜鵑,「庫拉麗秋,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個對任何人都不能講的秘密,就會在心裡開出一朵花,不盡快地清除,任由它生長,就會變成一個秘密的花園……」
  「那該怎麼辦呢?」她傻傻地問。
  夜空色的眼睛彎了起來,滿天的星光都倒映了進去,優雅美麗的主人正微笑著望向她,她張著小嘴,人有點兒呆呆的。直到那張美麗的臉貼近她潔白的小耳朵,他說:「用我的秘密交換你的。」
  不行,她在心裡反對,她不要告訴他,知道她的秘密,他一定會討厭她的!
  溫熱的嘴唇吻上她的左頰,美男子用溫柔篤定的聲音欺騙無知的小白兔,「現在換你嘍。」
  「耶?」這樣就可以了嗎?她瞪圓眼睛。
  他敲敲自己的頰,「不可以抵賴哦。」
  「主人,你騙人啦--」小少女握緊拳頭,揭露這個猛然發現的事實。
  「哈哈哈哈--」被砸來的小拳頭打在胸前一點兒都不痛,反而敲開了他心中的迷霧。羅輪茲看著少女臉上明顯已經多雲轉晴的表情,覺得得意極了。
  「啊--」羅輪茲伸了個懶腰,對面的庫拉麗秋也剛好打了個哈欠。
  「你們兩個都沒有睡好嗎?」拉斐爾狡黠地捲好地圖,望向二人的視線帶著不懷好意的促狹。
  「怎麼可能,昨夜的床舒服得就像一場夢。」米開朗基羅神色哀怨,恨不得把枕頭也能一同抱走,好想快點兒結束這個漫長且多災多難的漫遊,當然,回到巫師主教的身邊日子也不見得就會好過,可謂左邊是虎口,右邊是狼窩。
  「不論在哪都可以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人沒有發言權!」拉斐爾不客氣地戳穿某人哀愁的假面。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達文西從車裡探出頭來,「大家準備出發吧。」
  此趟去威尼斯。可謂出皇差。與之前不同,車馬裝備一應俱全,該有的不該有的,拉斐爾都敲詐得很齊全。本來嘛,去幫教皇營救私生子,哪有自己出旅費的道理!雖有奧德萊娜的保證,但也不得不提防翡冷翠依然會派殺手追繳他們的可能。危險當然是能少一分是一分。故此,在拉斐爾的提議下,眾人都採取了一定程度的變裝。
  普通質材的馬車除了結實以外沒有絲毫的優點,別看這輛車不起眼,自崇尚奢華的教皇處找出這種樸素風格的還真不容易呢。他們可沒有興趣一路引發盜賊的覬覦。
  年紀最長的達文西苦命地扮演車伕,反正他沉默寡言的形象也蠻符合要求的;羅輪茲一身質地優良的雪白長袍,頭上絞纏著地方性民族的纏頭布,光亮烏髮辮成一束,扮演的是去威尼斯進貨的商人。
  「主人這樣打扮很好看呢。」庫拉麗秋從來沒見羅輪茲穿過白色,更別說纏頭了。
  「還是庫拉麗秋最可愛。」羅輪茲打量著她。
  換下了之前一直沒換過的衣服,精心裝扮過的庫拉麗秋可愛得如同人偶一般。蓬鬆的頭髮綁成兩條粗粗的辮子,長長地垂蕩在腰際,纖細的身體穿的雖然只是普通威尼斯少女的地方性裝扮,卻突顯出她清靈花朵般的氣質
  拉斐爾和米開朗基羅也選擇了威尼斯當地人的裝扮。
  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庫拉麗秋依然不解地問:「為什麼我們都要做威尼斯那裡流行的打扮咧?」
  拉斐爾苦惱地托著臉,對面坐的據說是生意人起家卻看來更像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只有書本智識的貴族王子以及眨著小狗般清純的眼睛以絕對信賴的目光望向他的無知少女,車子外面趕車的大叔習慣把所有開口的事情都交給自己,當然,至於米開朗基羅就不必提了……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此去的目的是去救人了。」他還是選擇細心地解說,誰叫他是集知識性及美麗於一身的拉斐爾呢?
  「教皇大人的那個私生子被關在一個相當難纏的地方,為了預防可能會出現的狀況,我們盡量不要引起當地人的注意,這是最基本的。」
  「就是那個井監獄?」米開朗基羅皺了皺眉,「憑著我們的身手把那小子劫出來還不容易?」
  「拜託,」你也是貴族少爺和無知的小花嗎?拉斐爾睥睨著米開朗基羅的眼光寫著「服了」兩個字,「你到底知不知道所謂井監獄……」
  「是個何等難纏的地方?你已經是第二次這樣問我了耶!」米開朗基羅沒什麼好氣,「你就不能痛快點兒說清楚嗎?」娘娘腔似的真是討厭呀。
  理智、冷靜……拉斐爾用力深呼吸,提醒自己和米開朗基羅認真有失身份,看在羅輪茲也是一臉迷茫的份上就讓他來解說一下吧。
  「去形容井監獄的恐怖之處其實非常簡單,一句話就足以說明--那裡從未有過一人生還!」他鄭重地以講述恐怖故事的表情宣稱。
  「也就是說,」被唬到的乖小孩庫拉麗秋嚥了口唾沫,「那裡關押的人全部都死掉了?」
  「就是這樣,」拉斐爾點點頭,「井監獄旁邊有一座橋,橋的左側是公爵宮的大法院,右側就是關押死囚的井監獄,被判了重刑的人都要走過那座橋抵達監牢,傳聞他們會忍不住自小窗口最後看一眼自由的藍天,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所以那座橋還有個歎息橋的名字……」
  歎息橋、井監獄、無一人生還……這些字眼無形中打擊到了三個理想主義者。
  拉斐爾滿意地看著他們的表情,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嗎?
  半晌過後,羅輪茲才小心地問:「教皇為什麼這麼信任我們幾個人的力量呢?」
  「他不是信任我們啊,殿下,他知道我們有求於他所以不得不拚命去做啊--」鳴……自己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軍師的角色呢。接下來他們一定會問……
  「那我們該怎麼從那個難纏的井監獄裡救出卡薩洛瓦呢?」小少女昂起頭,純純的目光充滿信賴地正投射向名喚拉斐爾的智者。
  你看吧!果然是這樣!嗚……他的嘴好幹,頭好痛,現在才發現一個教廷藝術總監的職位遠遠不能彌補自己付出的心血和損失!眼前好像浮現出露著壞心眼兒微笑懷抱黑貓的少年,拉斐爾憤憤地想:喬凡尼安殿下!你果然是最最狡詐的!

《情定翡冷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