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是無人島。
我一直在想,小時候無所畏懼的我們,是何時開始學會膽怯了呢?
而答案一定是:在我們受到傷害之後。
「你知道自閉症嗎?」跳到桌子上的少女蹺起修長的腿,紅色的鞋子掛在腳趾上一晃一晃的,仰頭注視著天花板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說著。
「自閉症?」靠牆坐著,整理箱子的少年一下子驚訝地挑起眉毛,「那好像是和你無關的詞吧。」
「所謂的自閉其實有很多種。」少女笑著托起臉頰,「日常說起的自閉兒童反而比較幸運。因為啊,他們就好像把傷口表露在胳膊或者面孔上的傷病患者一樣,用眼睛就可以看到了。可以被當作病人溫柔地照料、可以有效直接地接受治療。但是呢,世界上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罕見病,普通人既不瞭解也無從知曉。比如異手症、假病症,相比之下,這些病人的處境就很可憐。」
「我要聽的應該是那個攝影師的事吧……怎麼扯到自閉症又扯到異手症來了?」少年不解地拍拍手上的灰,「還有哦,異手症是什麼?」
「自己去看醫學書。誰有興趣給你講解怪病常識。」
「好任性!明明是你自己說起來的!」
「你的語文課真的可以過關嗎?」少女露出挖苦般的眼神,「我的意思就是說啊,這個世界有很多人看起來和健康人沒有區別,但是卻在內心有著無法被肉眼看到的痛苦,有著或許只屬於他,根本沒有病例可以參考的奇怪的障礙……」
眼神黯淡了一下,少女望著張開的雙手說:「就好像,阿東,你為什麼會認為自閉症是與我無關的詞呢?」
「……」被少女語氣中的苦澀所影響,少年的表情也正經了起來,撓著頭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因為我看起來很活潑對吧。想到什麼都說出來,一副沒有壓力,即使有壓力也會立刻拿別人出氣的樣子吧。」
如此瞭解自己,還讓他怎麼說?東文只好報以乾笑。
「但是呢,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我也有過無法發出聲音的時候……」
「無法發出聲音?語言障礙嗎?」
少女轉過頭,透過大開的窗子,俯視穿梭在銀街的人流,「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即使撕裂了喉嚨般地吶喊,也一定還是存在著無法傳達的聲音呢?我們明明並不是生活在無人島……」
我就要窒息了。
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編著整整齊齊的雙辮,額發覆蓋下,低垂著小巧的面靨。看起來非常文靜的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浮動的白雲。
有鳥叫的聲音,打開的水管嘩嘩流水的聲音,躁場上在上體育課的少年們喊著口號跑步的聲音,以及自己拇指間不斷按下彈起圓珠筆的聲音。
……
「沈茜茜!」
異常寂靜又異常喧囂的空間裡,突然響起生硬的叫喊。愣了幾秒,少女才聽出原來那是在叫自己。
「到!」
「砰」地站起身,過於急促了,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尖銳的聲響,而手肘又掃到了桌上的鉛筆盒。
「嘩啦!」翻倒的盒子灑出數支花花綠綠的圓珠筆。
緊張地糾住手指,她茫然地望著講台後老師刻板的嘴角。
「繼上課睡覺之後,是公然的走神嗎?」一張一合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數落著,「你究竟是不是女生!有沒有點自尊心?成績差得厲害但是如果知道用功我就不會說你。還有你的字,難看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聽說你畫圖很漂亮?那怎麼寫字這樣難看?哎呀,真是我都替你難為情……」
似乎要毫無休止講下去的聲音,被突兀響起的少年的聲音打斷。
「老師。」坐在少女前座的少年瞪著眼睛插嘴,「沈茜茜血壓很低,經常保持在五十左右,所以她常常會頭暈。不是要睡覺,她只是覺得不舒服。還有哦,沈茜茜的成績並不差,就只有您教的這科是她的弱項而已。寫字難看會傷害到自己以外的人嗎?如果不是又為什麼需要難為情?只有偷搶拐騙以及隨便出口傷人還若無其事的傢伙才需要難為情不是嗎?」
「你!」正在體驗教訓著不會反駁的女學生的樂趣的教師,因突如其來膽大包天的反駁論調而惱羞成怒。
教室四周隨即泛起低低的笑聲。
「不好意思哦,我是本班的生活委員,只是幫忙向任課老師解釋一下情況。」少年露出無所畏懼的微笑。
「這些話她自己不會說嗎?」年輕的教師險惡地補充,「你還真是關心同學呢。」
「沈茜茜同學平常基本不說話。尤其不和討厭的人講話。」少年冷靜地站起身,「所以我才要代言。但是如果老師覺得欺侮不講話的同學的樂趣被我破壞了,就拉我去辦公室罰站好了。其他老師問起來的時候,我會負責向他們講清楚情況。」「你是在威脅老師嗎?」
「哪裡。」雙手撐在桌子上的少年輕輕一笑,「我只是在說實情而已。」
「不管怎麼講,上課走神是不對的!還有哦,再怎麼內向也不會不說話吧。就是有這樣的同學,上課聲音小小,下課喊得比誰嗓門都大。」
欺軟怕硬一向是人類的頑疾,即便是號稱人類靈魂培育者的教師也不能說就全都具備高貴的品質。不想與品學兼優的學生做與己不利的對峙,他險惡地按住書本,回身在黑板上刷刷寫下一行流利的英文,也避開了少年清亮的眼睛。
「上課要好好聽講!好了,你上來做一下這道題的翻譯。」
「是我嗎?」少年皺著眉頭。
粉筆一頓,年輕的教師冷峻地回過身,「用手回答問題她也做不到嗎?還是這也需要生活委員的代勞?」
「我只是問一下而已。」不快地坐了回去,少年充滿無法發洩的怒氣。
「沈茜茜!上來。」
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子的面目,在視線中模糊一團。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聽起來陌生遙遠。四周喧鬧又寂靜,雙腿無法移動,善意地鼓勵夾雜在惡意的視線與嘲弄的目光中,令她無法區分,雙手緊緊地抓住桌子的邊沿,臉色慘白的少女呼吸越來越急促。
「怎麼了?你上來呀。」
不上去不行,不離開不行。可是,究竟要怎樣行走才能不被嘲弄,不被說成是異常者呢?
好討厭。討厭的教室,討厭的老師,討厭的同學們,請不要再看著她了,不管是要捉弄她,還是想要幫助她……請不要讓她暴露在視線的聚光燈下。
她快要窒息、快要融化了。好想立刻就消失在這個空間。請不要讓她聽到那些沒有聲音的語言吧……
「一班的那個女生啊,好像很奇怪呢。」
「哎?是那個總是低著頭,嬌小玲瓏的女孩子嗎?」
「對啊。她從來都不說話,好怪異。我不想和這樣的人坐隔壁啊。」
「哇,真的假的,不說話啊?那她沒有被欺侮嗎?」
「還沒有吧。那班裡好多怪人,有和她從同一間中學升上來的人總是護著她吧,可是我聽說啊,就連這個護著她的人和她講話,她也從來都不理睬。」
「那不是不識好歹嗎?」
「是啊。長得倒挺漂亮的,像個SD娃娃。沒有一點活人氣息。」
在打水的時候、在上廁所的時候、出躁的時候,甚至轉身的時候……隨時可聞的悄聲低語,伴隨輕輕的笑聲,是嘲笑還是好奇呢,為什麼一定要議論她?她已經讓自己盡量平淡無奇了啊。為什麼要逼她開口呢?
抓緊胸口的衣服,她並不是不想說話啊。而是……
「沈茜茜!」無法忍受自己的權威一再被忽視,以為低著頭的少女在惡意對抗,終於伸手來拉她的教師卻在下一秒被少女突然推開。
「哇啊。」
沒有料到會有反抗,腳步不穩的男人在下一秒向後摔了過去。
驚呼聲四下響起。
呆怔在視線圓心的少女忽然淚流滿面。
這裡是哪裡?
我是誰?為什麼要站在這裡?
四周天旋地轉,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少女推開伸來的手臂,發狂般地衝出教室。
「鈴——」
尖銳的下課鈴響徹走廊。
隨著下課步出教室的人流湮沒少女狂奔的身影。逃脫被一模一樣的校服束縛身體的這裡;逃脫讓她聽見不想聽到的一切,卻無法傾聽渴望聽到的一切的這裡。
淚水不斷湧出,奔跑得氣喘吁吁。沒有辦法停下腳步,雖然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心底有聲音漲得快要滿溢出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那呼喊著——誰來救救我——的聲音啊。
扶住電線桿,彎下腰的少女用力地嘔吐。
「咳!咳!」
「SAY?」
不應該存在這裡的聲音在不合時宜的場地中突兀地響起。
少女刷地揚起頭。
黑白畫面的人群中,唯一的一抹鮮亮的存在。金髮飛揚的少年偏轉過頭,正向這裡吃驚地望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今天不是上課的日子嗎?」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毫不遲疑的輕快的腳步,挺直的背脊。淡綠條紋的襯衫的衣擺在風中微微抖動。閃耀著一抹鮮紅反光的耳釘。唇邊是讓她感覺安心的弧度。
「你不舒服嗎?」
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蹲在她面前的少年仰著頭,意志堅定的大眼睛裡流露著毫不做作的關懷。
「要小心。走吧,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喝水的地方,大概會舒服一點。」
什麼也沒有問,就這樣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那個比她要小的少年的背影卻讓她產生很想抓住大哭一場的衝動。
「SAY?」
少年微微地偏過頭,嘴裡念著的是她可以認知的名字。
忽然間,沉窒的空氣流動了,覺得彷彿可以呼吸了。
「嗚——嗚——阿優!」
劇烈地咳嗽著,少女終於哭泣著發出聲音。
她討厭的其實不是大家,而是這樣的自己。
正義路南拐角處,有間隱藏在蔥蔥綠意間的茶屋。
少年左瞧右望,「真是搞不懂這些生意人的想法。如果不是刻意要找可以坐一坐的地方,絕對無法發現這裡。難不成老闆只依靠回頭客就能維持基本收入了嗎?」
眼睛還發紅的少女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緊張地打量周邊。實在不必挑座位,反正任何一張也是空的。即使是靠窗的位置也不用擔心會被路人看到。如少年所說,難不成這家店的賣點是神秘嗎?
「泡沫紅茶和無糖咖啡。謝謝。」
回應少年的,是茶店侍者略嫌鐵青的臉色,「我們這裡是茶屋哦。沒有像墨汁似的那種東西。」
「……那麼,就兩杯泡沫紅茶吧。」用看異次元人的眼神注視服務生,少年忍不住想,經營茶飲的小店是有不少,但是除了茶葉就一概不賣的地方還真是堪稱「奇觀」。
「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泡沫那種東西。只有紅茶、綠茶、花茶等等。」
「……我到底進來了哪裡?」
被少年受到驚嚇的臉色影響,少女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小心翼翼地低聲道:「優,這個好像是傳統茶屋……」
「什麼叫傳統茶屋?」
「就是會把茶具什麼的都擺出來,然後慢慢煮茶葉的那種……」
「SAY!附近沒有其他店了嗎?」
「這個……雖然我天天在這一帶走,這間店卻還是初次見到……」
「果然是異次元……」
「兩位!」猛地把手撐在桌上,長得蠻帥的服務生佈滿低氣壓的眼神嚴重警告著他們,「要不要品嚐一下我國有著數千年歷史博大精深的國粹——真正的茶葉的味道呢!」
「……」有被恐嚇感的二人立刻點頭。
裊裊升騰的茶香四溢。
坐在靠窗位置的小桌旁,兩個人無言對視。
雖然剛剛嘔吐過的感覺令少女覺得還是很不舒服。但茶葉的清香直接吸入肺腑,降低了潮水般洶湧地不安。或者說,在少年喊出SAY的同時,得以轉換的情緒就令她恢復了鎮定。
默默地注視臉色陰鬱的少女,少年率先打破沉寂:「SAY的學校是在正義路附近?」
「嗯……」少女曖昧地應答著,心不在焉地玩弄垂在胸前的辮子,一點一點打散它。
「喝點熱水應該舒服一些了吧。」
就在她想著該怎麼避開接下來的話題時,少年卻已經轉移了問題的重點。
「好多了。」她點點頭,解開的髮絲隨著頭部的動作,一綹一綹地垂蕩在肩膀,遮住白皙嬌小的臉龐。
到底要怎樣擺脫這灼人的窘迫呢?
自己在上學的時間衝出學校,在大街上哭泣,還被阿優看到……他一定覺得很吃驚吧。雖然他看起來和平常一樣沒什麼表情……但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少女忍不住再度緊張起來。
「仰頭,張大嘴巴,慢慢吐氣。」
少年突然這樣說,直視著她的眼睛。
「呃?」
「你不是換不了氣嗎?太緊張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總這樣心臟就會慢慢出問題,要小心啊。」
把視線偏移向窗外,少年平靜地闡述。
被人看穿的感覺,令少女的臉蛋更加低垂。可是最難堪的樣子也被他看到了,所以再怎樣也沒有關係了吧。
因為即使看到她那麼失態的樣子,阿優對她的態度也和以前完全一樣。沒有過任何改變。
拍著她的背,牽著她的手,把她從快要窒息的街道帶到這裡,既不會親熱地讓她無法呼吸,也不會冷淡得令她感到難過。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對面,卻已經讓她覺得這一定要比一個人獨處好了很多。即使不用交談,亦不會感到寂寞。
小小的手轉動著白色的磁杯,長長睫毛下的眼瞳浮動起破碎的氤氳。牆上古老的鐘錶悠然地轉動著指針,好像愛麗絲迷路誤闖的古老茶店,連時光都安謐沉靜。
忽然之間,就變得好想講話。
可是到底要怎樣,才能正確無誤地傳達心聲呢。
「我養過貓哦。」
費勁地發出聲音,卻好像是個毫無頭緒的奇怪話題。
「波斯貓嗎?」
但是出乎意料的,少年很認真地聽著,進一步提出問題。
「不是。只是普通的三色小花貓,胖胖的,呆呆笨笨的,非常可愛。」
「為什麼貓要笨笨的才可愛?狗卻是越聰明越可愛?」無法理解似的,少年皺起眉毛。
被他的表情所影響,少女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我從來沒有養過狗哦,不知道。」
「一直在養貓?」
「現在不養了。」少女低下頭,「我一直認為貓貓哦,是即使我死掉,也可以獨立生存下去的冷漠的動物。很快就忘記主人,所以養起來比較放心。但是呢,我卻沒有想過,如果它先死掉我該怎麼辦?」
「普通來講,一般都是寵物會先死的。」
「嗯。所以,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我,不是太自私,就一定是太不正常了吧。」抓緊衣裙,少女露出虛幻的微笑,「它死的時候我很悲傷,非常、非常的難過,一個人大聲地哭。我想,如果投入感情的結果,就是這樣傷心的話,我絕對再也不要養貓了。可是每次看到可愛的小貓,就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想著真是好可愛,然後轉身走掉……」
少年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
「其實這是很殘酷的事。」少女垂下眼簾,「對很多人來講,我就是那只想要摸一摸的小貓咪。根本就沒有人想要負責任養起來的打算,只是任性地伸出手去觸碰,自我滿足後就立刻走掉了。這樣講很過分吧,但是對於抱持著這樣的目的來接近我的朋友,我真的沒有辦法給予他們一點點回應。」
所謂的朋友,難道不是人類之間彼此最高貴的尊稱嗎?
如果要成為朋友,一定是因為彼此間抱持著真正的喜歡或者欣賞不是嗎?
只是同情、憐憫、或者……不想看到有一個女生孤單獨處而抱著我是好人的想法來接近她,隨便地施捨給予弱者的同情,然後自我滿足後立刻走掉,只在想起來或者心情好的時候才出現的「好人」和「朋友」,真的很難以忍受。
有著近乎潔癖思想的少女,被視為與群體格格不入的異常者。就算從初中升上高中,轉換了班級,情況也沒有什麼改變。
「只有我是異常的嗎?為什麼我不能多愛別人一點?為什麼無法喜歡別人?為什麼我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呢?」握緊手指,臉色蒼白的少女蹙眉問著,「討厭的人就要拒絕,喜歡的就要溫柔一點地對他們微笑。為什麼連這樣的事都沒有辦法做到?我討厭這樣奇怪的自己呀!」
「可是,你現在不是就和我面對面地交談嗎?」少年攏了下頭髮,稍微靠近她一點,「我並不覺得你奇怪啊。」
「因為阿優是不一樣的,依蓮和卡嘉你們都是特別的……」
「哪裡不同呢?」
「在你們面前的不是我,而是SAY啊。」
「可是SAY就是你啊。」
少女用力地笑了一下,黑眼瞳卻籠罩起淡淡霜氣,「化妝、假髮、華麗的衣服。只有變成SD娃娃般的SAY,我才可以變成其他人,才可以正常地面對你們。所以那個我,一定是假的。真正的我,只是這個笨拙到連意思都無法表達清楚的軟弱女生。」
這麼難看的自己,真想隱藏起來。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用手背擦著眼睛,她突然聽到了對面響起遲疑的聲音:「雖然我並不是很瞭解。不過,SAY不是你的一部分嗎?」
「呃?」
「我們每個人都並不是完美的。」少年理所當然地說,「全都有對自己不滿意的地方。你一點也不異常。我也好,卡嘉也好,依蓮也好,一定都是這樣的。可是理想的自己卻不可能存在於別人的身上,所以只好一點點地讓自己向著那個理想靠近。這樣有什麼不對呢。任何人也有堅強和脆弱的一面。有什麼好丟臉的。你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表現出了不同的側面。那些都是真實的你,不是什麼面具!何況……」
他伸手摸上少女的頭,「就算開始是面具,戴久了的話,就會變成屬於你的另一種表情。這種事並不重要。不必再煩惱了,SAY!」
她不覺屏息,張大眼睛,凝視面前的少年。
他總是說——這種事並不重要。
本來以為這是一句非常冷淡的話,為什麼這一刻,她卻發覺,原來這句話異常溫柔呢……
總是隱藏著的少女,隱藏在網絡之中,隱藏在面具之下,隱藏在華麗的服飾之間,隱藏在後退一步的距離之外……
但其實,張得大大的眼,所凝望的還是閃爍著溫暖燈火有人潮流動的地方。
能夠真心接納她,給她一個位置……
溫柔地告訴她說——她沒有任何的不正常。好想聽到的聲音……
「哎?你怎麼又哭了?」
少年看著水娃娃般的少女,露出沒有辦法的神色,只好一再輕輕地柔搓她的頭髮。
具有包容力的手,自髮梢傳來淡淡的溫度……害得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眼淚……所謂的語言,一定具有治癒人心的力量。
雖然將自己包裹在狹小的世界中,無論怎樣也無法依靠自己獲得救贖,但是從外面卻可以將它打破。好像擁有了正確的鑰匙,那是語言之「匙」。是能夠打開任何一扇門的魔法般的話語。
「要怎樣才能喜歡上別人呢?」
「答案一定是:先從喜歡某一人開始。」
每一把鎖,都定有一把與之相配的鑰匙。
有多少束縛人心的魔咒,就有多少可以解開咒語的魔法師。
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早就被誰決定好了……
人們在這種指引下相遇、相識、別離……
所以,不管今天遇到多麼痛苦的事,也還是要堅持下去。相信並期待著,就在明天,就可以與那個解救你的人相遇……
「要真正瞭解其他人非常難。可是有一種人,他們天賦異凜,就像魔法師一樣。擁有能夠洞悉一切的眼睛。」卡嘉仰起頭說,「阿東,你知道嗎?我認為這是天才的證明。不管是畫家、攝影家,還是詩人……能做到洞察他人心思的,才能夠捕捉那『真實』的一瞬。」
「X光眼?」少年稍嫌愚蠢地張大了嘴巴。
少女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熊貓一樣地審視著差點從箱子上跌落的他,「……為什麼不管是什麼話題,只要一和你說,就會變成好像傻瓜一樣?」
「哈哈,開玩笑嘛。這麼說,那個叫K的什麼大師,也是擁有X眼……啊、反正就是你所說的天才對吧。」
「……哼。」不痛快地嘟噥了一聲,少女勉為其難地扯扯嘴角,「算他一個啦。衰男人!」
「到底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啊?難不成他拋棄過你,玩弄過你的感情?」
「拜託!你想死嗎?」
腳趾一揚,紅鞋子迎面飛來,砸在東文的臉上,細瘦的腳踝隨即飛踢踩在他的胸口上,少女居高臨下地瞪起兇惡的眼睛,「你這顆不純的腦袋少胡思亂想!」
「女王陛下,我錯了。拜託把腳拿開,會死人耶。」小心翼翼地把鞋子從臉上拿下來,嵌著一個腳印的英俊少年的臉充滿無辜。說句私心話,他覺得卡嘉和她口中的衰男人其實蠻像的……那種氣魄……說是父女都有可能。這樣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也和他們蠻像的……
「不過……」懊惱地柔柔頭髮,少女別開眼神負氣道:「其實你說得也並不是完全錯的……」
「喂!到底是什麼嘛。不要吊人家胃口啊。」
「少一口一個人家,你是人妖不成?」
「你有用語歧視哦。」
「哪有,就只歧視你一個而已。」
「……」
「反正呢。他也算是我的恩人吧。」再次轉過臉,已經換上微笑的表情,托住臉頰的手肘撐在雙膝上,少女帶著悠然回想的眼神說:「人們常常會說,為什麼生活這樣無聊呢。我認為,會說這種話的人,至今為止一定都生活得非常幸福。就像你這個傻瓜一樣。」
「喂喂、講故事就講故事,不要總是牽扯著我嘛……」
不過這一次沒有和他繼續拌嘴的少女只是自顧自地講了下去。奇怪的笑容滿面,注視著牆角的陽光,她說:「我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感受。所謂每一天都很平淡,很無聊,很欠缺變化的真實意思呢,就是很少出現突然造訪的不幸吧。可以一直平穩地生活難道不是幸福嗎?為什麼擁有這份幸福的人卻從來不知道珍惜。只是為了一點小事就哭鬧不休?只要看到這樣的人,我就會非常憤怒。因為明明——他們擁有我好渴望得到的全部……」
「好無聊。漫畫中的生活何時會在日常中上演呢?」
「哈哈。不可能的啦。」
坐車時常常聽到身邊的女高中生這樣交談。冷冷地站在一旁的少女會想:究竟何所謂日常的生活?何所謂漫畫中的生活?
她記得漫畫中越是轟轟烈烈的故事,就越是啟自悲慘的開幕……
卡嘉的母親是在她十歲那年突然去世的。
按照女高中生們的標準,是非常具有漫畫氣息的情景吧。
只是下班的時候搭乘了一輛小公共汽車,停車時沒有停穩,正要下車的女人摔了下去。本來或者可以只是扭到腳的事故,發生在那天那個情景,卻變成了一場災難。先碰到地的是頭……
生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它既堅韌又脆弱。
有人從高山墜下,落到鬆軟的雪裡,保住了性命。也有人只是從公共汽車上摔了一跤,就這麼輕易地死掉了。
無數次地張開眼睛,再閉上眼睛,祈求這只是一場噩夢。祈求再次睜開雙眼時,發現一切回到從前。但是無論怎樣試圖否認,已經發生的事都不會被一筆勾銷。倔強的少女於是說,她不再向神祈求。唯一的心願不可能實現,剩下的只是痛苦的一天又一天。
冷清的房間失去了家的感覺,在外躁勞一天的男人回家還要照料還是小學生的女兒,儘管疲憊卻還得面對女兒哀傷的雙眼。
或許沉醉的一剎才能得到完全的解放吧。三分之二的酒鬼,都不是因為愛喝酒才終日昏睡。
一旦發生了什麼,立刻就會不甘心地想「為什麼偏偏要讓我遇到這種事」,事實上沒有任何人是「特別」的。事件只是隨機發生,包括不幸。
走在大街上,與無數的人擦肩而過。在這些人裡,有突然之間得了無法治癒的絕症的、有忽然被意外奪去親人的、有只是在下一秒打開一瓶汽水卻引發爆炸失去未來的……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的佔據了大多數。
並不是非得讓所有的人都品嚐到自己的不幸福。只是怎樣也無法說服自己接受——就只是天生我倒霉而已。於是,小小的少女。變得沉默了。不想和任何人開口講話,不想聽到任何的聲音。因為沒有辦法為了別人的微笑而微笑了,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說出祝賀別人的話語。明明——就是很不幸,又怎麼能裝出微笑的樣子傾聽他人的話語呢。
男人沒有發覺女兒的怪異。
只是覺得女兒漸漸地越來越安靜。
或許是因為母親不在,而變得更懂事了吧。他會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
直到那天早上,少女睜開雙眼,發覺室內空無一人。
父親到哪裡去了呢?她唯一可以依憑的親人去了哪裡?發瘋似的打開每一扇門,為什麼看不到他?哪怕是喝醉了只會一直睡覺的爸爸也沒關係,請不要奪走他!神哪!
淚流滿面地發覺自己竟然又在向那個不會溫柔回應她的「神」祈求,這是一種羞侮。被不甘心刺激到的少女再也無法忍耐空蕩蕩的房間,穿著拖鞋跑出家門。
大街上應該流動著各種聲音,可是她完全聽不見。她已經關上了心門,拒絕聽見任何不屬於她的聲音。
即使滿臉是淚也沒關係。反正一定不會有誰來關心——明明有這麼多人在身邊走過,為什麼覺得好像身處在獨自一人的外星球呢?
聽不懂他們的語言,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站在那裡,疑惑地按住喉嚨的少女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唯一的一個人。
在冬天也依舊青翠的松柏搖曳著,結晶的雪花被風吹動滑落。
週一清晨的公園,寂靜無聲。
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坐在長椅上默然地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
爸爸到哪裡去了?
他會不會和媽媽一樣,突然消失不見?
肚子餓,可是不想回家。害怕如果回去,卻發現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該怎麼辦?
呼嘯在心底的巨大聲音掩住了耳朵,隔離了世界,孤單與恐懼一定可以溺斃一個人吧,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
昨天還對我們微笑著的人選擇結束生命,可是卻連最好的朋友也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會做出如此輕率的決定。
電視節目裡,不是常常有這種事嗎?
「他成績很好的,也沒有被欺侮。為什麼會自殺呢?」
「大家都很喜歡他啊。猜不到為什麼。」
是的。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為什麼。其實這就是原因。
就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聽到……那個人已經在心底吶喊到連喉嚨都快要撕裂般的——聲音——求救的聲音……
依靠耳朵無法聽到,用嘴巴無法喊出的話語,究竟要怎樣才能傳達給其他人呢。為什麼會存在無法傳遞的心意,我們明明並不是生活在無人島啊……
誰來打破這包裹著我讓我無法呼吸的肥皂泡,拜託,誰來注意一下,寂寞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的我……
「嗨,小小的野鳥呦,肚子餓了嗎?」
在被眼淚??的視線中,出現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
圍著長長的圍巾,戴著遮住耳朵卻遮不住亂七八糟硬硬長髮的帽子,穿著原本是白色卻變成淺灰色的半長大衣。站在樹從中間膝蓋上沾染滿是枯黃的草絮,一雙無比銳利的黑眼睛正輕輕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轉來。
流浪漢嗎?可是又不太像。
「沒辦法,給你吃吧。」橫伸來的手掌,戴著露出一截手指的皮手套。半個麵包放在上面,看起來是用手掰過的,「把我要拍的小鳥們嚇跑了呦。要負起責任來呀。」蹲在面前的男人一臉奇怪的笑容,卻散發著可以讓人安心靠近的氣息。
「不然你就讓我拍吧。小小的野鳥呦。」
「我、我才沒有嚇走小鳥呢!」少女不覺握緊拳頭。
「有!就是你。」和小孩子講話卻一臉認真的成年人指責道,「我在這裡埋伏了很久哦。好不容易抓到鏡頭的時候,你就滿身殺氣地坐在那裡。動物們可是比人類要靈敏很多倍的,當然就被你嚇走嘍!」
「我才沒有滿身殺氣!」
「那就是別的氣吧。反正你就是情緒波動很大啊,反正就是你把它們嚇跑了啊,反正你就是要賠我。」
一連三個反正,男人笑瞇瞇的,放在膝頭的雙手輕輕打著拍子,用那種唱歌般的語調說:「可是你也很符合我的主題哦,受了傷的小野鳥呀,眼睛閃閃發光。嘿嘿,讓我拍、讓我拍吧。」
少女盯著面前的可疑男子,半晌突然說:「你就是所謂的變態大叔吧!」
「我是K啦!叫我K!變態是蝴蝶的代名詞!你看我哪裡有翅膀?」誇張地做了一個飛飛的動作,好像根本不會認真生氣的男人笑瞇瞇地坐在了少女的身邊,「吃吧,吃吧,用來引小鳥的。兩天前買的應該還沒有壞。」
他指的是放在少女手中的麵包。
「我也是吃的這個啊!」看少女一臉懷疑的樣子,他動手掰了一塊塞在嘴裡。
「還好吧。硬了一點,但是還可以吃嘛。」
「那個……」
「叫我K!」
「K,你怎麼知道我餓了呢?」
少女眨眨眼睛,疑惑地將臉轉向身邊的男人。
他為什麼可以聽到,自己心中的聲音呢……
和少女烏溜溜的眼瞳對視的一瞬,自稱是K的男子挑起唇角微笑了,明明是年紀不小的男人了,卻竟然有種俏皮的味道,「又不是只有用嘴巴講出來,才叫做聲音——」
少女一瞬間呆怔住了。這個人,一定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存在。他一定擁有自己渴望得到的某樣東西。儘管對於那是什麼還並不瞭解,但是少女還是堅持這樣認為,投給他渴盼的目光。
「K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
「是呀。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魔法師哦。」
食指搭在唇上輕輕笑著的男子這樣說著,眨了眨眼睛。
「那麼K,可以教我使用魔法嗎?」少女緊張又期待地問。
男人愣了一下後,旋即笑著回答:「怎麼說呢。魔法是每個人都不一樣的哦。對我適用的並不一定也適用於你。總之啦,那是除非自己親自找到,其他的人說什麼都沒有用的存在哦。它會讓你閃閃發光——」
對!就是這個!閃閃發光。少女更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袖。這個人為什麼可以充滿閃耀呢?
孑然一身地站立在雪地中,卻好像他已經擁有了全部。
帶著迷人的笑容,失去什麼都還可以生存下去的、讓人擁有勇氣、讓人變得美麗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他說那是只適用於個人,必需自己尋找才會擁有的魔法。
他說他叫K。
他說他是魔法師。
開朗地微笑著的K,溫柔地給她麵包吃的K,和其他的大人為什麼完全不一樣的K,莫名其妙地覺得待在一起心情會舒服起來的K……
要怎樣才能成為你這樣的人呢?
好想變得堅強起來,不想再向著那根本就不會回應我的神明祈求。想要擁有一件絕對不會失去的東西,因為我很害怕被拋棄的感覺。
「做我的模特嘛。好不好嘛。」
搖著她的手,把她當成平等的大人來對待的奇妙男子,一直、一直這麼說。
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我、我要先回家。」猛地站起身,覺得臉蛋有些發紅的少女想要先回去確認讓她害怕想要逃避的現實。
「然後,再回來……讓你拍。」
轉過頭的小少女伸出小小的手。
「哇!」好像中了大獎而跳起來的男人沒有和她打勾勾卻一把抱住了她。
「好棒!我會等!不吃不喝等上一個星期也沒問題!」
「那樣會死掉的啦。」
「不會的!因為我的小鳥會早點來對不對?」
狡黠地眨著烏黑的眼睛,微笑揮著手的男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有魅力呢,知道他擁有只是提出要求,對方一定無法拒絕的奇異的力量呢?
而那一天清早,在少女醒來前,難得清醒地迎接黎明的只是去買了趟早點的父親,則在看到少女不見後大吃一驚。
一定是活下來的人比較重要。同時意識到了這點的父女尷尬地對視著。
「你也,稍微像點樣子吧。」
仰起頭對爸爸大聲說出這句話,少女鬆了口氣般地用力關上門。
「做男人,少?裡囉嗦的!媽媽也會討厭你這種要死要活的樣子啊!我們都打起精神來吧!」
而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兒梳好頭髮換好鞋子重新出去的父親,只能慚愧地感覺:女兒其實比自己堅強。
好男人應該是像K那樣!即使拋下全世界,都擁有不會被動搖的意志力。
從那天開始,就這樣認為的少女開始了人生新的篇章。
K說: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理睬我,我也可以活下去。
K說:因為我擁有唯一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其他的事,全部都無所謂。
K不是流浪者,他是一個很出色的攝影師!
那段時間裡,總會出現在公園裡的奇妙男子,與奇妙的少女,兩個人交談的鏡頭,於是常常出現在過路人的視野中。
拍攝眼前的女孩子,男人調整著光圈悠然開口:「這個世界呢,有各式各樣的人。雖然大部分的人用嘴巴講話,不過也有依靠手來表達的人啊。有人用歌、用人用文字,我呢,用照片。總之大家的方法都不一樣。但是目的一樣哦!那是橋!是讓即使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也能聽到自己心聲的橋!小鳥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才行呦。」
「我也要用照片!」
「嘖嘖、那可怎麼辦呢?小鳥要成為我的敵人嗎?」
「我當K的助手好不好?K去哪裡,我也去哪裡。」
「哈哈。你真是好可愛啊。可是呢……」喀嚓按下快門,男人微笑著從攝像機後露出半張臉,「——K是不被任何人束縛的風呦。」
被小瞧了的感覺,令少女不快地咬住嘴唇。
「我會飛得比你更快!才不會束縛你!」
「哈哈,驕傲的我,才不要有誰飛在我前面呢。」
那個大笑著的美麗的男子,從第二天起,就消失在了少女的面前。
「大概是拍夠了他想拍的照片吧。然後立刻就滾蛋了。什麼嘛,夠自私的。衰男人!結果對我親切和拿麵包喂鳥一樣,都只是為了達成他拍照片的目的吧!可惡!」
講述著往事的少女憤憤地說著,兩眼燃燒著不甘心。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也還是非常欣賞他。」
就只追逐著唯一的東西,除此之外,一切都無所謂。他之所以擁有那種想要令人跟隨的氣質,就是因為這份覺悟般的魅力吧。
「美麗的男子嗎?」忍不住質疑著少女形容詞的少年撓了撓臉,回想著今天在攝影展上看到的人,「現在看起來也是很邋遢啊。雖然臉長得不錯……」
「那是本大小姐的初戀情人!誰許你這樣講他!」
「明明你自己講了一大堆罵人家的壞話……」
「我講就可以,你講就不行!」
「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和你需要講道理嗎?還是用拳頭會比較快吧。你這個小白癡。」
「在吵架?」
就在少女又要大施拳腳之際,有人適時推開位於二樓的這扇門。淡淡的光線中,一頭閃爍的金髮。
「哎?阿優!」
看到救星出場,東文忙不迭地伸出手,「快來救我!這女生好凶!」
「什麼嘛,原來今天輪到優打工啊。早知道就讓你陪我去送照片啊。這小子害我丟臉死了。」
兩個人七嘴八舌地講著,優皺著眉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突然之間。燈泡閃了閃,幾個人同時抬頭。而就在此時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啦——」
樓下響起一片驚呼。
「什麼嘛。喂,快把窗子打開啊。」討厭黑暗的少女立刻喊道,「外面有路燈!」
「不要動!」優的聲音厲聲響起,「那個窗子全開的話會很危險還是站在原地好了!」
「卡嘉你小心腳下!我剛才放道具的箱子好像翻了。」
「什麼嘛。白癡哦!你要害我摔跤嗎?」
「好了好了,大家慢慢往門那邊走吧。」
「我有夜盲症啦!」
「那你多吃胡蘿蔔啊。」
「現在吃也來不及了吧。」
「總之把手伸給我啦。」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臉。只是感覺有誰摸索著牆壁走過來,然後,少女的手落入了一個修長有力的手掌中。
「我的夜視能力很強的哦。」
總是被罵白癡的少年保證般地說:「所以放心和我走吧。絕對不會摔跤的!」
一點、一點,被牽引著走向樓下,咖啡屋裡已經有侍者點起長長的蠟燭。走在前面的少年回頭微笑著說:「安全啦,還好呢。卡嘉,這裡不是無人島哦。」
臉莫明地紅了起來,為了掩飾,少女凶巴巴地揮拳打上去。
「傻瓜!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用那樣的語氣講話!」
「好痛哦。」
「你還說!你還說!」
「人家……」
「又不是人妖!男孩子說什麼人家!」
氣勢凌厲地打斷少年苦著臉的辯解,但是少女被握住的左手,卻並沒有著急地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