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是什麼?」滿頭卷髮的美少女重重拍案,咬牙切齒。
「對我來說是生氣時的三個人。」美男子站得直直的,一臉悲壯,「早紀小姐,一南,還有你。」
「不!是狗!是狗!是狗、狗、狗!」美少女情緒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美軍基地珍珠港就是被他們毀滅的!」
「報告老闆,那部電影叫《虎、虎、虎》!」衛無敵面不改色地予以更正。
如果說衛無敵的言行能讓全世界的人都深感無力,那麼面前這位卷髮少女就是惟一能令怪胎如他也會滿頭黑線的特例。
「世事早就變到狗比虎厲害啦!」美少女的獨到見解隨著高分貝吶喊立刻充斥星夢工廠總部大樓,各分部均有志一同地在門前掛出今日謝絕會客的木牌,一樓的保安早早關上了鐵門。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
「我和你們說過多少次!」塗著紅蔻的纖指直指衛無敵的面門,「想談戀愛沒問題!想交女友隨便你!要泡同志隨你去!總之我都不管你!但是——」
握指成拳,美少女悲憤交加地砸向光滑的寫字檯桌面,「有情人不能被發現,說謊話不能被拆穿,做偶像藝人千萬不能招惹上狗仔隊呀!」
她耳提面命的血淚箴言竟然都敢不放在心裡?
「為什麼偏偏是你?」死死瞪住衛無敵,美少女椎心泣血。
「如果是別人就沒關係嗎?」不公平!
「當然!如果是別人我一定擺得平!壓得下去!」美少女自怨自哀,「人家雅人連連上報都是正面報道,就算他犯錯,媒體也一定疼愛他不忍多加苛責,可是你……」
「我怎樣?」切——聽得他亂不爽的。
「你還敢問?」美少女吃驚地看他,「你這個素有業界殺手之稱沒人緣的敗類,你自己想想被你開罪的媒體有多少家?」所以照片根本就壓不住。
「可是以前……」
「今非夕比。」美少女搖頭歎氣,「秦氏演藝集團的老總在和我唱對台戲。光是應付他我就很傷腦筋了,雅人還三不五時地給我玩失蹤,特助歐陽被我派到日本去了。一個沒注意,就被人家鑽了這種空子。啊啊——」她仰面跌回皮椅,「現在說什麼都是晚了。叫你好好反省避開媒體的鋒頭,你卻跑去追女生還笨到讓記者拍下情侶照……」
「那又怎樣?」衛無敵不以為然,「他們能將我怎樣?還是你想開除我?」
「開除你?」美少女發出怪叫,「你的剩餘價值被我剝削一空了嗎?你被毀容了嗎?你有背叛公司的行為嗎?既然都沒有,我幹嗎開除你!」
「那到底會怎樣?」
「你真是咱家的掌門師兄嗎?你才剛剛入行混會嗎?你竟然問我會怎樣?!」美少女點點頭,然後說:「我發現我真的要給一南加工資了。」
「幹嗎突然轉移話題?」他出了事,一南這個經紀人不被減薪就很好了,還給他加錢?哪國道理。
「因為照顧你實在非人力所能及。」骨碌碌地轉轉大眼,美少女發洩夠了怒氣,恢復成懶散狀地窩回皮椅裡,「喏,拿去。」
「手機?」衛無敵不明所以,「幫你叫情夫來接你?」
「是讓你打電話給那個全天下最不幸的少女啦!」她真同情那尚未蒙面的女孩子,竟然被衛無敵這種人看上,實在是個人間悲劇。
「小魚?你知道她的事?」
「現在全東南亞的女性都知道她讀幼稚園小班時喜歡穿黃色尿布。」美少女僵僵地笑了笑,「雅人的神經只是粗了一點而已,但你——衛無敵,卻根本就不存在神經這種東西,所以就算你非禮了月球總統的愛女我都不會擔心你出事,回去好好看看這幾天的報紙,欽佩一下狗狗狗轟炸珍珠港的威力,再給你的達令打個電話,拿出你僅有的溫柔去安撫她。不過我不認為她會繼續保持和你交往的關係。」
衛無敵出乎她意料之外竟然沒有回嘴,真的揣起手機,默默地轉身走了出去。
「唉,果然是戀愛了呦。」專門培養帥哥藝人的美少女老闆失落地呢喃一聲,噘嘴抱起放在桌上的毛毛熊,注視桌上那張留著長辮子的美男照片,「嗚,我的愛情花朵為什麼遲遲不肯開?」
「小魚,你準備好了嗎?」
老闆娘神情肅穆地站在緊緊關好的拉門畔,正色凝望一身運動服的少女。
「嗯!」少女彎腰綁緊鞋帶。
「要不要爸爸送你一程?」
老闆攏袖而立,站在樓梯口以擔憂的眼神注視愛女。
「不用!」少女起身,左轉右轉各三下,再做擴胸深呼吸。
「大小姐,來,先喝牛奶,你現在需要體力!」康伯抬起手肘擦擦縱橫的老淚,遞過一瓶剛剛溫好的光明牛乳。
少女點頭接過,兩腿分開與肩同寬,單手叉腰擺出標準歐巴桑的姿勢,把頭一仰,「咕嘟嘟」地一口氣喝到見底,還發出「嘶」的一聲。
「好了嗎?」三位家人一同發音。
「沒問題!少女用手背抹了抹嘴,伸出大拇指示意OK!
「路上要小心呀。」
回應三位親人悲切的語聲,是少女回眸的一笑,冬日的晨光淡淡地射來,映照著少女血色不足的蒼白面孔,堅毅的神情一如西部電影裡出發前的槍手,大有一去不返的決絕。
「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有事的——」
隨著語尾最後一個字迸發,少女「刷」的一聲拉開大門。
分明是冬天,卻有著比夏日更毒辣的白晝光撲面射來,喀嚓卡嚓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少女漠然地抬起頭,牆上、樹上、大門口埋伏整夜扛著各種攝影器材的人們同時張開數十張嘴巴,手持話筒爭先恐後地向她湧來。
「蘇小魚小姐!您終於出來了!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晚上,請回答我,你和衛無敵從六歲就開始交往的消息屬實嗎?」
「聽說你們是指腹為婚?您對包辦婚姻有何看法?」
「現在網上都在流傳衛無敵其實是女人,而你才是男的,你們是在同一障礙症同好會上結識,他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哥們,你早上吃了嗎。這些傳聞到底有百分之多少的可靠性?」
「切!老土!」記者之一不屑地駁斥同行,「你那個消息昨天星夢工廠已經闢謠了,現在最新的版本是衛無敵是蘇小姐失散多年的兄長,他們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墜入愛河的悲劇情侶。」
「呸!我們KVV電台報道的才是真實的新聞!衛無敵其實是蘇小姐母親的情夫,蘇小姐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不幸花瓶!」
「蘇小姐——」萬人大合唱,「請你說出事實真相!」
「……」蘇小魚胸膛一陣劇烈地起伏,再次仰頭做了一個深呼吸,抬手將父愛的證明——棉花塞,塞入耳中,然後儀態萬千地沖娛記們揮了揮手,微微一笑,「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眾娛記異口同聲道:「為人民服務!」
蘇小魚保持笑容揚臂擺腿,霍然向前狂奔書包裡裝著板磚以擋我者死的氣魄衝殺出一條血路。沿途只聞中招者一片慘呼,間或伴隨同志們挺住,俺們花邊記者是寧死不屈的諸如此類充滿勵志性的倡導吼叫。
蘇小魚如颱風眼,眾記者便是包裹著她的暴風圈,所過之處災情慘重。左右鄰居聞聲而起,隔斷王大媽罵孩子:「你看!連蘇小魚都衝出大門了,你鐵定遲到了。」
跑、跑、跑!蘇小魚拚命地跑。寒風凜凜吹得臉生疼,拜狗仔隊所賜,體育成績有了突飛猛進之進展。
追、追、追!不要責怪娛記們沒有愛心,試問,良心與獎金究竟孰重孰輕?
望著滾滾塵煙,早點鋪裡的小學生們興高采烈地拍手,「看!是蘇小魚來了!」
不明真相的妹妹頭女生含淚瞧著被一大幫男女狂追不捨呼嘯而去的蘇小魚,艷羨的口水滴滴,「嗚,她真是受歡迎。」
「媽媽,那是什麼?」路過的小朋友好奇地歪著頭,扯扯年輕母親的衣角,細聲細氣地問著。
「小孩子不要看!」當媽媽的趕緊摀住孩子的眼睛,沉痛地回答:「那是人世間的悲哀。」
「什麼悲哀?」小朋友奶聲奶氣地抬起天真無邪的大眼,「我們幼稚園的老師說,不懂就問。」
「……反正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做母親的悲涼地一笑,「有些事,早知道不如晚知道為好。」
小朋友好開心地咧開嘴,露出兩顆被駐掉的小黑牙,「爸爸也這麼說耶。」
「哦,什麼時候?」
「昨天他看到年輕鼠鼠(叔叔)送媽媽回家的時候……」
「蘇小魚同學,請問現在是幾點幾分?」高個男子將手臂連同手錶一齊送到蘇小魚面前。
「老師,您想對表白嗎?」少女很配合地掃了眼自己的手錶,霍然驚呼:「哇!老師!你的表快了好多耶!」
「不要裝傻,」男子晃晃指尖,「是你遲到了!」
「老師——」蘇小魚一聲哀鳴,「我是有原因的!不然你可以問大家!」她可是突破層層關卡才衝來補習班的耶。真是人衰喝風也塞牙,遇到這位如今難得一見潔身自好從來不看電視不聽八卦的超特殊份子。
「同學們,你們認為我有原諒蘇小魚遲到的理由嗎?」
注重民意的老師身子一傾,雙手撐住講台,威懾力十實地向下掃瞄。
「沒有!」占總人口一半的女性同胞超大聲地同時開炮。眼底噴射的嫉妒火花差點沒把蘇小魚從頭到腳燒到不剩一根毫毛。
「很明顯,」老師點點頭,「大家都認為遲到是可恥的。蘇小魚,去走廊好好反省一下,想想你為什麼會站在那裡。
左右手拎著水桶站在門外,蘇小魚喃喃自語:「為什麼?這是多麼顯而易見的問題。我會落到這個境地,歸根到底,都怪衛無敵……」
試想半個月前,她還過著有理想、有計劃、有目標的人生!
夢想是成為普通公務員,實踐夢想的第一步是考上金牌名校春秋學院!
結果變色龍從天而降,成功地顛覆了她以往的平靜人生。
嗚——想想也要悲從中來。為什麼人家是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而掉到她面前的卻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大BT。
好吧,性格是那樣也就認了。偏偏他長得還那麼過分。早八百年前她就寫過「過與不及」的論述題,深知中庸保險的道理。
天下男人那麼多,白馬黑馬還有斑馬,她挑哪個不好,卻偏偏招惹一個萬人迷。沒錯,他是女性殺手。而自己很有可能淪為被Fans殺的女性。真是一字之毫差之千里!
最可惡的是,那個沒事就笑得很壞,纏她纏得要死的臭男人竟然被他老大一個電話乖乖召喚回去,然後就給她來個音信杳無。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還沒有瘋掉真是堪稱人類醫學史上的七大不可思議。她覺得在等待中度過的每一分鐘都像是一種殘酷又奇妙的煎熬。
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他纏她纏得太無賴,可是他是那麼強的一種烈性麻藥,一旦沾染很容易就成了習慣。大腦被他的身影填得滿滿的,食慾不振精神卻處於莫名的亢奮。第一次嘗試一天二十四小時地想著另一人的事,不安地揣測著那個人此時的心情和他有沒有想過自己……
那麼害怕付出感情,因為看不穿另一人的心情總會難免不安。
渴望能守住自己小小的矜持,卻發現其實早已經丟盔棄甲成了一個面對愛情手無寸鐵的女性。
明明,是他先說喜歡她的。
為什麼,害她一個人被暴風雨般的流言沒頂,都不給她一點點聲音?
咬住唇,想罵衛無敵你混蛋!
卻發現,有熱熱濕濕的東西順頰流下……
「這個……是眼淚嗎?」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凝,她哭了?堅強如她蘇小魚竟然也像個悲花傷月的小女生一樣在流淚?為了……衛無敵?
「……俗辣,真是太俗辣了。上演什麼瓊瑤劇……」嘴皮嚅動,她倔強地反手擦淚,水桶「噹啷」落地,沒錯,讓她在這裡一個人哭就實在太便宜姓衛的了!
「竟然都害我掉眼淚了,怎麼可能饒得了你!」
少女低聲說著,陡然出手,將剩下的那只水桶向牆上一砸,順著樓梯往下飛奔。
沒錯!她才不是乖乖等待的少女!可惡的變色龍!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看姑娘來教導你知道什麼叫做戀愛時應該遵守的禮儀!
「你到底在那裡想什麼?」
程一南終於收回在電腦鍵盤上忙碌的十指,皺眉向身後沙發上枕臂沉思的男人望去。雖然他對工作以外的事沒興趣,但總覺得衛無敵這幾天沉靜得太詭異了,詭異到讓他心裡陣陣發毛。有種超不妙的預感,而每當他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多半是要發生什麼倒霉事……
衛無敵不說話,抬起頭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盯著他的臉瞧。瞧得程一南心裡更毛了。
「你要是這麼擔心小魚,就給她打電話。老闆給你的手機裡有她的號碼啊。」
「打電話有用嗎?」衛無敵用鼻子哼出一聲嗤笑,「讓我問她你好不好?你有沒有被記者纏?生活有沒有被干擾,哈,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他當然知道她不好!所以才要想出一個根本的解決之策!
要是連喜歡的女人都不能保護,那他還有什麼臉去見她。
「都是你平常做事欠思慮才會惹出這種麻煩,你至少應該先向她說聲對不起。」揉揉太陽穴,程一南起身泡咖啡。
「對不起有用嗎?這根本就是全世界倒數第二的無聊屁話。」對於一南正確的建議,衛無敵嗤之以鼻。好男人不要靠說的!而是用做的!
「那倒數第一的無聊話是什麼?」鬆手丟下一顆白糖,一南有點好奇。
「當然是沒關係!」衛博士充滿偏頗論調的講座開場,「我實在無法理解,電視劇裡那些被人傷害被人打被老友出賣的傢伙們,為什麼要在罪犯翻然悔悟聲淚俱下的懺悔後含淚握手說聲沒關係!靠!我一看到這種人就想狠扁!那麼容易就原諒別人,到底把自己曾經付出的真誠當成什麼,不騙你騙誰,不打你打誰!所以我早就決定了,這輩子絕對不說『對不起』和『沒關係』!」
無言地攪了攪勺子,程一南第一次沒氣質地翻了個白眼。現在他確定了,衛無敵會變成這樣,和早紀小姐的教育並沒有直接關係。
「你小時候被雷打過嗎?」他用很有禮貌的音調小心翼翼地提問。
「當然沒有!」
「哦。」一南瞭然地點點頭,「那就是純屬天災嘍。」
「喂!你把我當成智障嗎?」
「不,」美少年優雅地笑笑,「你所欠缺的是情商。阿衛,不管你有多少歪理,那些都只是你自己的標準而已。你不能用你的想法理所當然的來想像其他人的心理,特別是你的戀人。」
「啊——什麼意思?」
唉,孺子不可教也。啜了口咖啡,程一南摘下被水霧氤氳的眼鏡,無奈地搖搖頭,「我是說不要自以為是地推想別人的想法,除非講出來,否則人類無法瞭解另一人的心情,語言就是因為需要溝通才會存在的。你坐在這裡發呆想你所謂的解決方案,可小魚她怎麼會知道呢。站在她的立場看,出了事後你連一個字都沒落下就跑掉,很有可能誤會你是在逃避,難道即使被喜歡的人誤解也要堅持你的無所謂原則麼?」
戴上擦好的眼鏡,他掀唇一笑,「別否認,我知道你沒有外表來得那麼酷。」
透過清晰的鏡片,程一南目睹了對面那人百年難見一次的臉紅。來不及發出驚訝感歎的聲音——
「我是一隻小小狗!我是一隻小小狗!」——超刺耳的手機鈴聲霍然間從一南懷裡揚起,聽得兩個人臉上都掛下數條黑線。
「這是哪個白癡給你設的來電音樂?」摀住耳朵,衛無敵一邊咒罵一邊按下電視遙控器開關。
「我朋友他哥。」聽得臉色發白,差點連接通鍵都按錯,程一南暗下決心,下次手機壞掉打死也不敢再拜託那個人修了。
「喂,我是程一南。」
「一南嗎?我是早紀,混球是不是在你旁邊?」
「……哦,您說阿衛啊。」意味深長地瞟了眼衛無敵,程一南忍住笑,抬腕看表,「您找他有事?就快下班了,我一會兒帶他直接回家好了。」
「那小子到底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表姐打電話給我,說她家小魚來青川找阿衛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現在看到她了嗎?」
咦?小魚來找阿衛?程一南蹙起眉頭,快步走到窗邊扒開百葉,冬日黑得早,五點一過天色就要暗下來,青川這麼大,小魚應該是第一次來吧,她知道星夢工廠總部的正確位置嗎?要是迷路就遭了。
猶豫地望向衛無敵,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的當口。
「大家好,這裡是無規律節目組《秦帥名言堂》,我是主持人秦帥。」
隨著衛無敵百般無聊的調台,一個抱著兔寶寶的長髮男子瀟灑迷人的笑臉出現在鏡頭前。
指尖發麻,衛無敵全身僵硬。他和這個男人一定是八字不合。每次看到他那張一零一號笑臉,他就直覺自己要遭殃。
「眾所周知,本欄目屬於晨間直播節目。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臨時加場呢?」主持人親切地笑笑,「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名言堂個屁,不如改叫廢話連篇,我管你加場個死。」衛無敵咒罵著拾起遙控器就要換台。
「本台記者剛剛傳來消息,本月新聞人物——衛無敵,又引發一樁驚人事件!」
衛無敵在聽到自己名子的剎那,手指和表情同時凝固。一南切斷手機快步走了過來。一時間,兩個人全神貫注地緊盯屏幕。
「阿衛!不好啦!」
身後的門「碰」的一聲被人大力踢開,兩個注意力集中在電視上的人被嚇了一跳,同時回過頭來。
「剛剛接到消息!」助理小周滿頭大汗,「有個你的超級影迷,因為看了你有女友的報道,現在揚言要跳橋自殺!目前人在金德大橋。各路媒體正趕往哪裡!警局打來電話希望你去現場配合勸說!」
「自殺?」衛無敵張大嘴巴。再度回頭看了看電視,電視上親和力極強的主持人正在講解金德大橋的來歷與構成。
「快走。」程一南拎起他的衣服,直接抓著他往外拖,望著他肅穆叮囑:「一會兒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千萬別讓那女孩子死。不然你就真的該由紅轉黑了。」
「先去變個性再來我耳邊碎碎念!」不耐煩地甩開程一南的手,衛無敵氣勢驚人大步流星向外衝。
青川市金德大橋,臨江而建,距水面約百公尺高,時常有人因為失戀而選擇在那裡跳橋,故此成為本市一個小有名氣的景點,別名——自殺橋。外號「魂斷藍橋」。
橋兩側的華燈逐一點燃,夜幕悄然籠罩這座城市。
警車雖設了防護欄,但無孔不入的媒體還是千方百計地在橋欄兩側選擇最佳拍攝角度。警察手中的電筒、聞風而來的各路記者所駕駛的採訪車的燈光,相交映射,在黑洞洞的水面上打出一道道雪亮的光束。
「你們都不要過來!」
要自殺的女孩子情緒激動地橫跨在橋欄上,僅靠扶著裝飾橋欄的圓型突起穩住重心,一陣夜風吹來,青絲向右飄拂,實在是危險到讓一旁的圍觀群眾都緊張地手心出汗。
「冷靜!小姐你冷靜!我們已經聯繫了衛先生!請你先下來。」警員們手持擴音器,冷汗涔涔地安撫少女的情緒。
「小姐!你為什麼要跳橋?是因為衛無敵有了女朋友嗎?你只是單純的影迷還是曾經和他有過交往的關係?」
「小姐你今年幾歲?能說一下你的名字嗎?」
「你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見到衛無敵還是想吸引別人的注意?」
可惜警界精英的擴音器遠遠比不上各路記者的高音喇叭,他們請來的心理專家在那裡每說一句安撫的話,四周的記者就七嘴八舌地說上十句更加刺激少女情緒的話。主持這次營救工作的小隊長深感雙拳難敵四手,簡直欲哭無淚。
「各位記者同志,你們能不能暫時撤後一點。人命重於新聞!」
不管他怎麼勸說,娛記們依舊我行我素。眼看著橋上的少女身子晃了一下,小隊長覺得自己緊繃的神經簡直快要斷掉了。
「我靠你一百萬年。就你這種狗屁音量,那幫蝗蟲會甩你個大頭鬼!」
身側陡然響起一句粗魯至極的咒罵,小隊長被吼得一怔之際,手中的擴音器已經被來人以不容拒絕的氣勢一把奪去。
「喂喂、這位先生,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請退出防護線之外!」
小隊長驚愕地看著身材高挑的男人不耐煩地甩開他大步向前,正要上前阻攔卻被人從後面拉住了胳膊。
「老劉,他是衛無敵。」程一南拍拍小隊長的肩,示意他自己先冷靜冷靜。
「一南,是你!」小隊長抬眼看見過去的同事,異常驚喜,「你是來幫忙的?」
「不,」揚了揚秀氣的眉毛,少年抱臂悠遊地解釋:「我現在擔任衛大牌的經紀人。」
「那個男人真的是藝人?他感覺很粗暴耶。」小隊長心有慼慼焉地注視著站在橋頭的男子。請他來勸說真的是正確的決定嗎?
由於衛無敵的華麗登場,眾娛記們暫時安靜了下來。警察讓開一條通道讓衛無敵能順利通行,場景霍然間變得一片安靜,只能聽到衛無敵堅定有力的腳步聲。
在距少女七步之外的地方,衛無敵面沉似水倏然止步,將手中的擴音器,調到最大音量,陡然揚起,高聲大吼:「跳啊!你給我跳啊!朝倉不是跳下去了嗎?」
匡當!數根話筒同時落地。小隊長腳一軟差點也跟著摔倒。
金德大橋因為這句不合時宜的電影台詞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拜託!你真的是來勸說的嗎?小隊長滿面黑線伏地不起,嗚嗚,他錯了,他指揮不當,他根本就不該拜託這個沒有良知的藝人來充當勸說者的角色。
連一位入行不久的實習記者都忍不住要被衛無敵的缺德表現而憤慨了:「衛大牌!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冷血耶!」
「小毛頭,」衛無敵回首睥睨,「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嗦耶。」
「剛才那位小姐可是說過,她是因為你有了戀人才會輕生哦!人家這麼愛你,你卻叫她往下跳,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很殘忍嗎?」一位女性攝影師也忍不住為同行幫腔。
「你說過這種話?」衛無敵雙手插在口袋裡,冷冷地斜睨著少女。
少女像小兔子一樣紅著眼睛點點頭,隨風傳來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阿衛,我好喜歡你。從你出道開始就一直追著看你所有的節目。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你的人,為什麼你卻要屬於別人!失去你的話,我也不想活了。」
「拜託,這樣就死還真是命賤耶。」衛無敵端端肩膀,偏頭嗤笑,「何況你得到過我嗎?你有沒有初中畢業啊,根本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是談不上是失去的。白癡啊你。」
「阿衛!你怎麼能對我這樣!我可是最喜歡你的人!」被迷戀的偶像罵得這麼難聽,少女的眼淚刷地流了滿頰。
記者們的閃光燈更是一齊對準衛無敵,連明早頭條都在腦內擬好草稿了——偶像藝人衛無敵殘暴真面目現身江湖?
「那傢伙是不是不想混了?」老道的記者在後面問同行,「他入行這麼多年,不知道當眾講這樣,明天他就會完蛋嗎?」
「誰曉得。專心拍照啦!」
銀燈柱的集中點,穿著黑色大衣的美男子被燈光映照得像落了一身的雪花,足以凍結人心的冷笑浮現在唇邊,充滿譏誚的嘲諷脫口而出:「你以為你是誰?被你喜歡又怎樣。就算你是全宇宙最喜歡我的人也沒有用啊。」幽異冷漠的聲音字字寒冰,「因為你又不是我喜歡的人。」
「那我要怎樣才能變成你喜歡的人,只要你願意喜歡我,我就不會跳橋,我可以為你改變啊!」癡情的少女還在那邊執迷不悟。
「你要跳就跳,不用拿來威脅我。」衛無敵挑挑眉稍,向江下一指,「跳啊!有種就跳!反正你只是個陌生人,你死在這裡肝腦塗地你以為我會為你傷心嗎?小姐,你少開玩笑了。像你這種白癡再怎麼變我都不會喜歡的,這裡百十人聚在這就是為了要看你跳橋,你可不要讓他們失望。」
「衛無敵你好過分!不是你喜歡的人,你就可以對我這樣殘忍嗎?」少女悲憤交加,「我討厭你!」
「隨便你。」衛無敵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掩口道:「我本來就是這種無聊又自私的男人。粗暴、任性、壞心眼……」他聳聳肩,轉過腳後跟,做勢要離去,眾目睽睽看著這位聲稱是來救人卻只是把人家罵了一通的男人真的像要就這樣走人,一時間啞口無言。
而衛無敵卻在三步之後驀然回首,向跨坐在橋上的少女露出好溫柔的一笑,他問:「像我這樣爛到家的男人,你為什麼還要為了我而尋死呢?」
怔了怔,少女的手緊了緊,把頭低了下去。
「你知道嗎,」衛無敵腳跟一轉,以手還插在口袋裡的姿勢轉回身,優雅得像在舞台上面,明亮如子夜星辰的眼眸認真地凝望著少女,他一邊向她走去,一邊以不同於適才罵人時的聲音柔和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死掉,明天報紙上只會登出少女A自殺跳橋,那些看報道的人是不會為你的離去而悲傷的。真正會為你落淚的永遠只有愛你的人。你的爸爸、你的媽媽、而你卻為了一個根本不把你當回事的男人去傷害愛你之人的心……」
他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清亮的眼睛灼灼地望著她,他說:「傻孩子,你還想要尋死嗎?傷害你的我,比起傷害父母的你,你覺得誰更殘忍?誰更不可以被原諒?」
「嗚——我想見媽媽!」少女抬起涕淚縱橫的臉,放聲大哭起來。
「回家以後就可以見到嘍。」衛無敵趁勢伸出手臂,一把將她從橋上抱了下來,「有人愛多好,有人等你回家為你哭多好,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男生把你當成是塊寶。千萬別再做自己輕賤自己的行為了哦。」
少女睜大被淚水浸得濕濕亮亮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過了半天,才敢怯怯地問:「真的嗎?」
「當然。」他勾起唇角,「不過現在我要先幫你爸媽懲罰你。」
「怎、怎麼懲罰……」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好可怕。少女吞了吞口水。
「當然是——」衛無敵把臉一板,很嚴肅地揚起大手:「打屁股!」
「哇!」
「哭也沒用!靠!打你幾下就哭成這樣,膽子這麼小怎麼敢來跳橋!」
「人家又不知道跳橋會痛!」
「我靠,你還真是個怪胎。將來會成為人材吧。」
「你說話不要這麼難聽,人家覺得好幻滅!」
「我本來就沒有想成為誰的理想。死小孩,還敢偷踩我的腳?」
眾記者依然持續目瞪口呆狀。
老劉拿手肘捅捅一南,「喂,你老大在搞什麼啊。一開始那麼暴,結果突然一回眸就變得好溫柔,害我剛感動了一下,他又在那裡打人家屁股,又和小女孩吵架,簡直是……」
「簡直就是變色龍對不對?」
回話的不是一南,老劉向一南身邊一望。嘩,是個清靈水秀的少女耶。
「小魚?」一南訝然地看著她,「你怎麼來了這裡。我接到阿姨的電話還在著急。」
「我本來是要去星夢工廠的,結果在街頭大屏幕裡看到節目說這邊有人為了阿衛要跳橋,我猜你們一定會來,就直接過這邊等了。」蘇小魚鼓起雙頰,本來她是想一見到衛無敵,就二話不說先揍他一拳的,但是看到他剛才的表現,反正讓她有種生不起氣來的感覺了。
也許別人不理解他,但是她卻覺得明白他的想法。
如果他一開始就按警察希望的那樣溫言淺語地哄女孩子下來,雖然暫時沒有事了,他也可以得一個勇救Fans的好名聲。但是他又不能哄她一生一世。那個女孩子之後說不定還會因為這種事去尋死。
所以他只好用他自己風格的方式來救她。
雖然算是個粗暴療法……
望著那邊和小女孩吵嘴的他,她不由得抿嘴微笑起來。好奇怪,從虹都趕到青川明明是要打他的,可是見了面,還沒有說話,卻又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那個人有他自己的方法,而自己不是別人,應該懂得瞭解他。
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卻為什麼開始覺得越來越懂他了呢。那個外表很粗暴,內心卻又很溫柔的男子。那個不把別人放在眼中,只按照他那一套道理行事卻強硬的不會讓人感到討厭的男人。
像是孤高的野獸,只是存在本身就已經很漂亮了。
那個男人,那個正在向這裡望來的男人,如果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他真的很耀眼。
在人群的包圍中,與他的視線相碰撞,她不由得摀住了嘴,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發出聲音去喊他的名字……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拚命在心底提醒自己,這裡有好多記者,她不能被大家認出來,不希望在與他相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拚命擺脫狗仔隊的追蹤啊。
而那個似乎欠缺常識的男子卻直直地向這裡走來,雙眼明亮的異常狡黠,再次揚起了手中的擴音器:「親愛的狗狗狗行動大隊,不好意思沒有達成你們的願望,沒能讓你們拍到血肉模糊的跳橋場景,鄙人深感過意不去。難得大家在此加夜班,不然我就大方一次,免費奉送你們一則頭條新聞。」
直直的手臂向蘇小魚的方向伸來,清朗的聲音帶著溫潤的笑意劃破夜空,「那個人,就是我的親密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