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五:決鬥場上的婚禮
「身為卡多萊亞的父親,我實在不願意成為這場決鬥的見證人。」因緊張而壓抑的音調洩露了侯爵的不安,然而情勢已經無力折轉。
「阿迪斯?C?德蘭克洛公爵!」他將頭轉向靜靜地站立在古堡前庭的兩位年輕人中的一位,「你要以你之名宣誓。不會因決鬥出現的後果而怨恨你的對手。」
「我宣誓。」阿迪斯漠然地注視著站在對面的黑髮男子,「這是公平的決鬥,我會按照規則行事,即使為決鬥付出生命,也絕不責怪任何人。」是的,他相信自己根本不會輸!
「利恩?鮑威爾。你無論如何也不肯罷手嗎?」公爵為難地望向黑髮的王子,希望這個令他很有好感的年輕人能夠稍微具有常識一點。
「要您同意用這種方式舉行愛女的婚禮,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跨上馬背,穿著正式禮服的利恩提起劍鞘橫過胸口,黑髮飄揚地昂頭說道:「我已經宣誓要守護卡多萊亞。」
「那麼……」侯爵無可奈何地提起雙手,猛然在空中一拍:「我宣佈現在——開始!」
阿迪斯胯下的白馬與利恩騎著的黑馬同時向著兩條道路疾馳而去,遠遠滾起兩道紅霧般的塵煙。
守在一塊貧瘠領地上過著平靜生活的阿爾圖?丹龍侯爵以往做夢也沒有想過會讓他碰上這種事。
他才處理完領地內異常棘手的事情,拖著疲憊與驚嚇的身體回到他以為可以鬆一口氣的城堡,客廳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卻迅速地打破了他的這一期待。
他的準女婿阿迪斯公爵坐在左側,而過路的高貴客人則坐在右側,兩個人一言不發卻彷彿醞釀著什麼似的瞪視對方,害他差點以為自己不在家的期間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之後的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侯爵,我希望立刻與卡多萊亞結婚。」阿迪斯一開口就讓侯爵預感到家裡要掀起狂風暴雨。雖然他本人對這樁親事基本持贊成態度,但是女兒和夫人似乎還處於考慮階段……然而阿迪斯開口的那種強勢,似乎根本不打算接受任何反對的意見,與其說是和他商量還不如說是在斬釘截鐵地宣告。
「這個……」
「難道侯爵不打算履行婚約嗎?」就在侯爵稍作遲疑之際,阿迪斯那種鑲嵌著冰片般的聲音就已經散發著幽冷的氣息迅速擴展到半徑五百米領域了。
「不,怎麼會呢。」額角出現密佈的汗珠,想著身為人父為什麼這樣辛苦的問題,侯爵很困難地求證:「會不會有些突然呢?結婚的話……要先向親戚朋友發請帖,總之是要準備好一段的時間呢。」
「我已經等足了幾生幾世——」低沉的音色不快地打斷侯爵的解釋,銀髮碧眼的美男子魄力實足地瞪著他,「只需要簡單的婚禮就可以了。我希望能盡快……」
「結婚是很重要的事,並不是你一個人說了就可以決定。」這個時候,坐在對面的利恩也沉靜地開口了,侯爵衝他投去了感謝的眼神,不過接下來,他立刻就發現這貌似沉靜的聲音下也隱藏著危險的火山。
「你總得聽聽卡多萊亞的意見!」利恩對阿迪斯這種霸道非常憤怒。如果在結婚之前他就這樣憑著自己的想法任意妄為,那麼,怎麼能保證他可以給卡多萊亞安定的生活呢?
「是誰允許你直接稱呼我未婚妻子的芳名?」阿迪斯冷冷一笑,直接將炮口對準「情敵」。
其實——利恩一直在強迫自己認定,只要阿迪斯能夠讓卡多萊亞幸福,他就會保持沉默。這是因為迫於個人狀況,他認為自己此刻的情形並不適合談婚論嫁,所以傾慕著卡多萊亞的他才無可奈何地選擇以卡多萊亞的幸福為前提退讓。但是阿迪斯的這種口氣徹底激怒了他。
「我要怎樣稱呼卡多萊亞只需要徵求她本人的同意,而並非是你吧。」
「你真是太可笑了。卡多萊亞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許別人誤以為她會和你這種人產生親密的關係。」
「在結婚之前,卡多萊亞還擁有選擇的權利。」利恩很少像現在這麼生氣,他本著退讓的考慮決定犧牲自己的感情,但是這個男人卻完全不懂得尊重卡多萊亞的想法。結果是阿迪斯的警告起了反作用,反而挑起了利恩想要守護卡多萊亞的決心。
「我叫做利恩?鮑威爾。」他忽然站起身轉向侯爵,很嚴肅地正式通告:「侯爵閣下,請您允許將卡多萊亞嫁給我。我將盡我所能保護她、珍愛她,並且給她以我所能付出的全部幸福。」
「啊?」侯爵張大嘴巴,實在接受不了這種情況的激烈演變。
「利、利恩?」剛由華萊士陪伴著下樓的卡多萊亞正好目睹了這一幕,臉像火燒般通地紅了。
「我知道卡多萊亞與他有婚約,但是我的誠摯不會輸給任何人。我希望您能以女兒的幸福為前提做出慎重的考慮!」利恩面對伯爵說出自己的心意,事實上他也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說出來了。但是……
握緊雙手,利恩咬了下嘴唇,在心裡做出了決定!
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就這樣以堂皇而脆弱的理由為借口,從這裡逃離,那麼,即使他能夠變回真正的人類,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回過頭,利恩伸臂指向眼中如下霜雪的阿迪斯,「利恩?鮑威爾,向您提出以婚約為賭注的決鬥要求!如果我贏了,你就要與卡多萊亞退婚!」
「我憑什麼要和你決鬥。卡多萊亞與我的婚禮是一早就說好了的。」輕笑了兩聲,阿迪斯毫不掩飾他的嘲弄,「何況,你完全不是我的對手,收起你那自以為是的人類派頭。我根本不打算對你這樣的弱者動手。」
「我、我同意利恩的要求!」
卡多萊亞在此刻發出了令人驚訝的聲音。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利恩,迅速地收回目光,然後快步走到利恩身前,轉過身正面對向一直以來因為害怕不願面對的阿迪斯,鼓起勇氣昂起頭,堅定地告訴他:「如果你想要娶我為妻,就請先戰勝利恩吧。不然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服從古老的婚書而嫁給你的!」
「……你挑起了我的火氣。」阿迪斯開口了,但他的眼神注視的是位於卡多萊亞背後的利恩,他來到多洛洛城堡有一段日子了,卡多萊亞從來沒有與他做過一次四目相交的對視。她總是像小兔子般地逃避他的視線,一副害怕他的樣子躲躲閃閃地不與他交談。他以為卡多萊亞的性格就是這樣,沒有想到……今天她卻端出這種與安潔莉娜如此相似的強硬氣勢,站在他的面前袒護另一個男人……
屈辱的記憶在腦海鮮明的復甦。
那不願意回想的往事……
站在教堂中的安潔莉娜美麗又堅強的眼神凝望向他……期待著他……可他卻無法進去,只能無力地看著她身邊站立著其他的人類男子……聽著神父宣佈他們結為夫妻……
——等待著你。
這是安潔莉娜與他的約定!不允許任何人試圖破壞。
他最痛恨所謂的情敵。
為何要來和他爭搶屬於他命運的新娘?
「我要懲罰你,懲罰你此刻讓我蒙受到的羞辱。」發出令人不安的笑聲,阿迪斯回應了利恩的挑戰,「好吧。」那雙碧綠的眼睛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寂靜並燃燒著。「不過——既然以婚約者的權利為決鬥獎品是你的主意,那麼決鬥的方式就要按照我的想法進行這樣才公平吧。」
「可以。」利恩以堂堂正正的姿態回應,「不過這件事還是要先徵求卡多萊亞與侯爵的同意。」
兩個人的視線刷地向侯爵射去。完全被這二人無聲的氣魄壓倒,侯爵擦著額角的汗,將游移的目光拋給女兒。
反正——這兩個帥哥,隨便哪個做他的女婿都不是大問題。論身份、相貌、地位、年紀也都與卡多萊亞相配。女兒十六歲了,從來沒有過追求者,結果一下子就突然變成雙數現身。他很開心她受歡迎啊。但是說句私心話: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非得這麼著急啊。
「我……」卡多萊亞漲紅著臉在華萊士微笑的鼓勵下,終於說出:「我同意。」
……
「真的很抱歉。」決定好決鬥的方式與時間(同時,也是婚禮的方式與時間)後,阿迪斯臉色難看地走了出去,而利恩也沒管頭大如斗不知道該怎麼和夫人解釋的侯爵,直接跟著卡多萊亞一併來到她的房間。
開門見山的他先表達了對於自己魯莽做法的歉意,「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資格決定你的婚禮……」
「不,不用道歉啦。我知道的,」卡多萊亞臉紅紅地打斷他:「利恩是為了幫我才這樣做的。不然的話,當時的情況下,爸爸馬上就會同意讓我嫁給阿迪斯了……」
「不是這樣的。卡多萊亞。」利恩猶豫了半晌,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我不是因為想要救你才這樣做。我是真的對卡多萊亞很傾心……」
「呃?」卡多萊亞驚訝地漲紅了臉頰。
「所以,我不希望卡多萊亞和別人結婚。用這樣匆忙的方式來決定你的終身大事,真是太過分了。但是——」利恩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他原本就嘴笨,只能注視著卡多萊亞。出於窘迫,額角的血管都隱隱可現了。
「但是他真的非常喜歡你啦。」華萊士一邊吃著小點心,一邊支唔不清地幫利恩把告白進行到底。
「你這個電燈泡杵在這裡幹什麼啊?」利恩惱羞成怒,他憑什麼搶走自己的台詞?
「你不是不懂電燈泡的含義嘛。」華萊士笑瞇瞇地揮揮手,「好啦,好啦。冷靜一點,利恩。你還沒有聽到公主的回答咧。」
都是這個傢伙害他腦袋變不清楚,還敢在那裡說風涼話!利恩窘急地轉移著視線,不敢去看卡多萊亞。自己擅自發表了求婚的聲明,還以那種方式決定了卡多萊亞的婚禮……不過說起這個,他也沒想到阿迪斯提出的決鬥方式會這麼過於浪漫而顯得不正常啊!
總之,他真是找不到卡多萊亞不會責怪自己的理由!
「我真的好吃驚。」
看吧,她說她很驚訝。利恩握緊了十指。
「我以為利恩根本不把我當女人看。」
有嗎?利恩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說過這種話。所以說男人在搞清自己的心意前絕對不能亂講話。
「我沒想到利恩也喜歡我。」
她沒想到自己也……
「呃?」利恩猛地抬起頭,「也?」
「就、就是說……」卡多萊亞忽然結巴起來,「就是說,人、人家本來一直就很喜歡利恩的。」
雖然關於小說裡熱切的戀情她不太明白,但是想到結婚對象的話,她的眼前卻會浮起利恩的形象呢。就算這是因為她認識的男性本來就不多的緣故,可是她還是覺得……利恩就是和其他的人不一樣。
利恩很溫柔、利恩很親切……她和利恩在一起覺得很輕鬆。而且……利恩、利恩是真的想要守護她。而這一點,就足以讓一個少女感到自己心儀的人並沒有選錯了。
「兩個傻瓜……」
一邊往嘴裡塞點心,華萊士受不了地發出如此評價。
「你說什麼?」緊隨其來的當然是諸位熟知的利恩的咆哮。
「本來嘛。兩個人明明就兩情相悅,還在那裡扭扭捏捏……」像他,早就看穿這兩個人彼此的想法了啦。
「忽然間就要面對婚禮,是人都會害羞的好不好?!」每當這種時候,利恩就想掐死這個沒有常識的華萊士。
「那也是要先贏吧!」華萊士毫不勢弱地回瞪他。
「是呢。」卡多萊亞擔心地咬住嘴唇,「萬一……」她不要和那個阿迪斯結婚啊!那個人剛才瞪利恩的眼神讓她覺得他更可怕了!
「放心好了。」華萊士很親切地拍拍卡多萊亞的肩,「我對利恩有信心哦,他一定可以打敗阿迪斯的。」
「真的?」卡多萊亞的臉龐放射出少女特有的明媚。
「嗯!」華萊士笑瞇瞇地保證,「因為我會算命哦。卡多萊亞是利恩命中注定的新娘。」
「我討厭宿命論!」曾經深受這個論調毒害的利恩,只要聽到命運兩個字,就會直接堵住耳朵。
而在堵住耳朵的期間,看著華萊士和卡多萊亞在眼前熱烈的交談。利恩忽然想到了另外的問題。
阿迪斯制定的決鬥方式很奇特。他堅持要把決鬥與婚禮相聯結,雖然利恩不知道他這麼執著的理由是什麼,但還是可以看出那傢伙對於和卡多萊亞結婚這件事的偏執。
從城堡通往附近的教堂有兩條道路,在路之間的交叉口有一片盛放的野薔薇。決鬥的兩個人分別騎馬從城堡出發,誰能先帶著薔薇到達教堂,就可以與等在教堂中的新娘舉行婚禮。
看得出侯爵是很不願意把婚事辦理得如此草率的,但是基於阿迪斯是以婚約者的身份說出這番話,他也無可奈何。畢竟,同意決鬥就等於是阿迪斯退讓了一步。不然他大可不理會利恩的要求,迫使侯爵履行婚約。
利恩隱約地感到一種不安……阿迪斯當時的笑聲,和他望著自己的陰沉的眼神……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預感,可是,手不由地放在胸口,壓住怦怦跳動的心臟。他總覺得他彷彿將要失去重要的東西……
望向卡多萊亞。他想:那會是卡多萊亞嗎……也就是說,他將會輸給阿迪斯?
「你放心吧,利恩。絕對沒有問題的。」看穿他的不安,華萊士向他用力微笑著,「因為我會守護利恩哦。」
「誰、誰要你的守護啊!」
「嗯,那就說是守護卡多萊亞的幸福好了。」華萊士不怎麼在意地予以更正。
「卡多萊亞的幸福由我守護就可以了。」利恩板起面孔。
「你這個人真是小氣耶。」華萊士斜眼看他,不滿地抗議,「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朋友嘛。」
「謝謝華萊士。」卡多萊亞笑了起來。每次看這兩個人吵架都覺得他們就像小孩子。好有趣。
「華萊士已經決定了哦!」回應卡多萊亞般的,這個眼睛裡面星光閃閃的金髮吸血鬼握緊雙拳向她保證,「我要保護卡多萊亞。因為我和利恩是朋友!利恩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利恩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利恩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女朋友……」
「砰!」——毫不留情的手肘攻擊當然來自一頭黑髮的男子。
「哇,你不感動,還打我?」
「最後的那一句!是絕對的錯誤啊!」
「哦……」沮喪地抱住頭,華萊士苦著臉回答:「我不小心說順嘴了嘛——」
「你心裡明明在想——哼,小氣!對不對?」
「哇哦,利恩哥哥,你的讀心術終於練成功了嗎?」
「還敢給我承認!」
「砰!」——利恩的大手再次與長滿金髮的腦袋來了次親密的碰撞。
「哈哈,你們好有趣。」望著耍寶二人組,卡多萊亞嘴角彎彎地笑了起來。因決定命運的決鬥與隨之而來的婚禮的緊張……終於在陽光下,暫時悄悄的消彌。
陽光下,無人坡道上的野薔薇開放的異樣艷麗。
雲卷雲舒的天空,清澈倒映著樹木的流泉,陽光明艷的午後,或許是最後一次與他一併笑語歡聲。
在這個不如意卻美麗的世界……
那個人還沒有發現,他將要溫柔地失去……再也得不回來的一種美麗……
迎著風,縱馬疾馳,在窄窄的坡道上。
單手緊握韁繩,另一手握住腰間的劍柄。阿迪斯的長髮被風凌亂地吹向身後,與馬的棕毛一併向後飛揚,劍眉下的碧眼凝視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那玫瑰花搖曳的叉路口。
兩條道路的長短相差無幾,他相信利恩也肯定馬上就會通過這裡。按照規則,他們可以在這裡以劍相拼,相互阻止對方帶著玫瑰前往教堂,而最終能勝利抵達的人,將成為卡多萊亞的新郎。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天空幾乎看不到飄流的雲朵。馬蹄答答,載著他的情敵正向這裡駛近。阿迪斯拔劍橫過胸前,凜冽地挺直腰背,注視著蒼銀的劍刃,準備著迎面一擊。
阿迪斯近乎信仰般的夢,就是可以回到這裡,或者說回去那一天,他要從人類手中搶回他心儀的女子,織補起那破碎了的前緣……
他的愛情就像一朵藍玫瑰。
而藍玫瑰的花語是——「不可能」。
但是他依然醉心尋找那被稱為「不可能」的事物。
他只是想在陽光下與心儀的意中人堂堂正正地相戀。走入教堂,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面對棄他於黑暗的神大聲說出:我要娶安潔莉娜為妻。
經過漫長的等待,他終於可以走在陽光之下。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地方能夠束縛他的腳步。
可是……他的戀人卻早已在短暫的歲月中化作塵煙……
紅番花的花語是——等待著你。
胸口放置著那卷安潔莉娜手書的婚約,阿迪斯透過搖曳在風中的玫瑰,透過策馬而來向他揮劍的男子,凝望向他所構架出來的虛幻彼方。
安潔莉娜。
你在等待著我嗎……
那一天,你是否期盼著我能闖入教堂,期盼著我能帶你離開呢。
安潔莉娜,抱歉,愚蠢的我辜負了你。但是約定好了的事我絕不放棄!我會回來,回應這場百年的等待。我要娶走這與你的微笑如此相似的少女。沒有任何事物再能阻擋我。
利恩,年輕人——你也絕對做不到。
眼中凝聚起冰一樣的寒氣,阿迪斯輕吹口哨,胯下的馬像疾射的箭矢向前躍去。在與利恩相交錯的一瞬,阿迪斯向他微微一笑,「讓我告訴你吧,藍玫瑰的花語就是不可能!那便是你現在試圖對我做的事……不可能!」
休想再在這條道路上阻止他的去向,今日的他早已不同與往,而利恩也不是那個法力高強的神父。
「砰——」雙劍相拼,虎口被震得裂開,流下鮮紅的血跡……
而依然緊緊持劍的那個人虛幻地微笑著,淒楚地微笑著告訴他的對手:「卡多萊亞……她是我——命運的新娘。」
「那種事是誰決定的!」夜空色的眼眸凝聚著熊熊的烈焰,利恩回敬他般地傲然地揚起嘴角,「我從來就不相信命運那種事!」
沒錯。他喜歡卡多萊亞不是命運決定的。那是他自己的情感!憑什麼要把人的心意強扣上所謂宿命的沉重論調!
卡多萊亞在教堂中,她等待的絕非什麼決鬥的勝利者。她等待的……一定是她喜歡的那個心上人。
所以他不可以在這裡輸,他不能辜負卡多萊亞對他的信賴,他更不能辜負卡多萊亞純潔的感情。
「命運算什麼,它怎麼可以阻擋得住我!」
吶喊著響徹肺腑的話,利恩再次舉劍向阿迪斯刺去。
輕鬆地避開利恩的劍,阿迪斯發出令人不安的笑聲,「你真是太嫩了。難道你以為我會這麼輕鬆地讓你通過嗎?你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提出能帶著玫瑰進入教堂的人才是勝利者嗎?」
「什麼意思?」
「你那個朋友沒有告訴過你嗎?」阿迪斯嘲諷地看著利恩,「玫瑰不是重點,重點是像你這種沒有魔力的吸血鬼,根本進入不了教堂!」
沒錯,煩惱吧,像當年的他一樣陷入悲哀的痛苦吧。就算是真的很愛又怎樣,沒有力量的人就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所以他才會這麼辛苦……辛苦的增強魔力,他要打破一切神所限界的束縛!強大的他才是這場婚禮的主角!
「我進不了教堂?」
利恩怔怔地看著阿迪斯。他從來也沒有聽華萊士提起這件事。雖然他隱隱地覺察出阿迪斯是同類……但是……
「你就算在這個坡道戰勝了我,也不可能成為這次賭博的贏家。」阿迪斯颯然一笑,「是的,這是場有詐的賭局,勝利者只能是莊家。教堂的神聖之力排斥著吸血鬼受詛咒的血,只要你跨進一步,你就會血液沸騰,當著卡多萊亞的面化作一縷青煙。」
所以,你什麼也做不成……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他把神父對他講過的話,一字不差地講給了利恩……
這是報復。對於情敵的報復。
他所品嚐的不甘、痛苦、後悔、絕望……也要讓敵人來親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利恩冷冷地開口。
「你大概還不相信吧。哈哈。也難怪,你那朋友居然連這種事都不告訴你……」
「他只告訴我一件事。」利恩打斷阿迪斯,犀利地注視著面前的對手。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相愛的人。華萊士微微笑著,在他騎上馬背的一瞬,這樣對他說過。
「更何況,」輕輕揚起唇角的一端,利恩衝自己一揚拇指,「只要是賭博!我利恩就絕對不會輸!」
陽光下,那個微笑是那麼的驕傲,那麼的理所當然。
被他的氣勢影響,阿迪斯微微一怔。
而就在這個剎那,利恩忽然撤劍後退,雙腿用力夾了下馬肚,趁著馬兒調頭,他俯身伸手向著一旁的花叢彎腰拔下一朵最艷的薔薇。
阿迪斯說得沒錯。賭博就是要抽老千!所以他選擇對他有利的方式來決鬥,而自己也一樣,沒有必要與這個怪物在這裡以命相拼。
命只有一條……就算他要付出他的生命,也不是在這個坡道!
縱馬疾馳,利恩回首微笑,「誰能最先帶著薔薇進入教堂,誰就是卡多萊亞的新郎!」
這才是規則的內容!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在這裡與阿迪斯糾纏,比賽與賭博都一樣,只要是有規則,就表示可以鑽漏洞!
拿到花就跑——這就是利恩?鮑威爾的戰術。
先到就是贏!
「你!」阿迪斯愣了一秒,向著利恩的背影怒吼:「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你只要進入那裡就會——死!」
「那又如何?」前方漸遠的聲音帶著笑意回應,「命只有一條。如果一定要死,我也要把我的薔薇先送給我的新娘!」
人類不可理喻!
阿迪斯緊蹙著眉瞪視手中的劍。
他疏忽了,他沒有想到利恩竟然不好好與他交戰,裝作很有氣勢的樣子,一副要與他拚命的姿態難道只是演技嗎?
「可是……你會死的啊。」他遠遠地眺望著那個黑髮飄搖的背影,眉宇間漸漸浮動起一層悲哀的陰霾。
風吹起阿迪斯的銀髮,他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劍。終於扔下它,向著教堂的方向馳去。
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他長久以來都在追尋的答案。
「我知道,你一定會阻止我這樣做吧。」
綠樹的掩映中,披散著一頭比陽光更燦爛的金色卷髮的美青年微笑著坐在樹上。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甜甜地笑著,他對著舉在手中的鏡子說。
「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沒錯。從一開始他就決定了,很任性很獨裁地這樣決定了。
不管利恩願不願意、不管利恩會不會因此而悲傷……因為他就是這麼的任性。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全部……只是一段旅程。
利恩?鮑威爾人生中的一小段時光。
留在我的身邊,與我一起生活……就算過往很久遠,就算未來太漫長,只要是兩個人,就不會感到寂寞……
他失去了時間,失去了利恩所執著追回的一切可能性。所以生與死對他而言早已並不具有特殊的意義,但是他想要得到幸福。
一個人沒有辦法得到的幸福。
所以他選擇了利恩。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
站在玻璃窗後望向他的人,有雙夜空色的溫柔的眼眸。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一定會對我很溫柔吧。他這樣認定。
渴望著能與誰結下哪怕是束縛而成的羈絆。在這漫長的時光之中能被某個人記住他曾經存在的事實。哪怕對那個人而言,牽連在兩個人手腕中的……只是名為羈絆的束縛。
用任性的微笑捆住他自由的翅膀。強迫溫柔的他停留在自己的身旁。
抱住肩膀,金髮的青年沒有表情地仰望高廣的蒼穹,獨自一人不需要任何表情。微笑也好、流淚也罷。都是要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才有意義。
也許這句話並不能輕易被所有人接納。只有孤單太久的人,才會懂得一個人不需要表情的道理……
「用我的鮮血捆住你……但是我答應過的,從一開始就答應過了。」他撫摸著自己蒼白的手腕,「利恩——我會把奪走的都還給你……」
雖然總是希望旅途可以再長一點……
但是他不可繼續任性下去了……
因為利恩已經遇到了與他相愛的人。這是利恩的幸福,他不可以因為自己的願望而奪走利恩幸福……
「華萊士從來就說話算數。」微笑著,他想起了利恩,所以就微微笑著,笑得很天真,透明的指甲劃破皮膚,鮮血湧出……
利恩,你一定會變回人類的。人類的你,才能與卡多萊亞結婚。
我好希望能參加你的婚禮……可惜那不太可能。
他微笑著,微笑著看著艷藍的天空。其實他並不喜歡白天,因為白天總是在不停地告訴他,他屬於夜晚……
兩個手腕都在不停的流出鮮血,他不去看,他只看著燦爛的陽光。
利恩喜歡光明的事物,卡多萊亞就是利恩的太陽。
而利恩……他是自己唯一祈盼的光。
根本不需要《天使拉結爾之書》,把利恩變回人類的方法好簡單的——
就是讓他血液自己消亡。
只要自己的血消失在這個世上……利恩身體中被污染的血就會重新得到淨化……
利恩他好笨。他從來不知道他所尋求的方法一直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不相信你會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這是阿迪斯的原話呢。
華萊士怔怔地望著從來沒有改變過的空想,他憑什麼可以如此確定?
利恩他是、他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雖然與他分別很痛苦,但是與他相遇卻覺得很幸福。
強烈的感情從來不必細分究竟是什麼,反正一定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執著!
說「做我的好朋友吧」、說「我想成為距你最近的人」、說「我不希望與你分離」。那樣真的太過麻煩了。
想要停留在你的身邊——所謂重要的人,只是這樣的定義。
這就是我的感情!
沒有想過要從你那得到什麼,也不在乎你將如何看待我。我只要知道我是如何看待你就可以了。我就是這樣百分百任性的生物。
或許有人會問:為什麼可以為他做到這樣的地步?因為你們是朋友嗎?因為你把他變成吸血鬼而贖罪嗎?是因為你想成全他們的愛情嗎?
笑。他的回答是:沒有什麼理由!
鮮紅的血沿著手腕不停的下滑……濺成一朵最美麗的花。
就像利恩手中的那朵薔薇一樣鮮艷。
就像卡多萊亞臉上的微笑一樣絢爛。
……
當阿迪斯趕到教堂的時候,他聽到教堂響起的鐘聲。又一次,在那扇門外,他看到了他想要娶之為妻的女子身邊站著——人類的新郎。
為什麼呢……明明知道進去的話,你有可能會死。為什麼你還是選擇進去了呢。
他一直都在謀求一個答案。
究竟在得知會死的前提下,有沒有人可以不顧一切的依然選擇愛情呢?
如果有,那究竟是瘋狂、是任性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呢……
他想要知道,究竟有沒有一個吸血鬼在明知會死的情況下還敢衝入教堂。可是,在目睹利恩走入教堂的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當年那個神父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是真的愛安潔莉娜,如果你對她的愛超越聖父對我們平等的愛,那麼我可以宣佈她是你的妻子。
他是真的愛安潔莉娜的。這些年來他一直、一直這樣告訴自己。所以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敢進去的理由。
那個金髮的吸血鬼曾經告訴他說:你是真的愛安潔莉娜,就算你不敢衝進教堂也只能證明你很聰明。
可不可以捨棄生命,與是不是真的愛情並不相干。
但是阿迪斯並不認可這樣的話是正確的。
這只是溫柔的安慰之辭……
唇邊泛著淡淡的苦笑,阿迪斯承認自己……輸了。
他愛安潔莉娜……但當時的他,更愛的卻是自己。
只有把對方的生命與幸福凌駕在自己之上的感情才是超越一切的絕對吧。
那種感情太美麗,也就太危險。
所以人們不怕犧牲自己的生命……只為他們擁有如鮮花般鋒利的愛情。
在這一點上,他比不上利恩……他輸給了人類不顧一切的任性。
潔白的百合花插在卡多萊亞的婚紗上,她緊張地握住利恩的手,澄清的藍眼睛不安地望向門口:「阿迪斯一直沒有來呢。」
「因為他沒有我帥吧。」利恩開玩笑地微笑著,親吻她的額頭。
美麗的少女成為了他的新娘。
他將手中的薔薇別在卡多萊亞的胸口上。
卻一不小心……被那尖尖的刺,刺傷了……
「華萊士為什麼沒有來參加婚禮呢?」
「我想,是因為他進不了教堂吧。」
利恩回答著卡多萊亞的疑問,胸口卻翻騰起洶湧的不安。
就在適才,他邁入教堂的一瞬,他明顯地覺察到他的身體變重了。
那是許久以來,他所尋求的人類的感覺。
他沒有如阿迪斯預言的會化為青煙,反而在神的面前重新變回了人類之身。
為什麼呢……他來不及想,因為披著婚紗的卡多萊亞戴著滿頭的白花,正在神壇之前向他美麗的微笑著。
很久之後,利恩回想起那一天在城堡前的分別,當時那個若無其事地衝他揮手微笑的青年,怎麼可以用那樣若無其事的表情做出如此殘忍的決定!
當時的他,究竟都在想什麼呢……
為何自己總也無法看透華萊士微笑之下真正的心情?
而他的心,卻被那殘酷的而又溫柔的決定深深地刺傷了……
他當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眼神……都在日後令利恩痛徹心扉。那種痛不是絕烈的哀傷,而是一朵花慢慢在心裡凋謝般的溫柔的悵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