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丁玫蓉才回到飛天法律事務所。
下了計程車,正想踏進商業大樓,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突地響起。
朝聲源方向看過去,不出所料,是雷逸東。
原疲乏的臉容,因見著他而瞬間亮了起來,丁玫蓉興高采烈地跑過去。
「雷逸東,我告訴你哦,今天我搜集到很多新資料呢!我訪問了韋少玲好幾個朋友,她們說,韋少玲雖然為人熱情豪放,有很多男性朋友,但真正的男友,只有李炳森一個,所以,A君應該是不存在的!李炳森百之九十九點九,就是傷人者!離真相,我們又近一步了!」她巴啦巴啦地說。
相較於她的眉飛色舞,走出轎車的雷逸東,臉色顯得沉冷清涼。
「你怎麼了?」累歸累,丁玫蓉仍察覺到他的不悅。
「今天五點多的時候,我到飛天找過你。」雷逸東開口,但語調卻有別於平日的溫暖。
「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在這等了我接近三個小時吧!癡心漢。」丁玫蓉刻意用輕鬆的語氣說,希望能緩和莫名的僵凝氣氛。
「是。」
透過手機簡明扼要的向得力下屬交代過公事,繼而,他撥了幾通電話,印證了他的壞預感。然後,他打電話給丁玫蓉,但沒人接,他只好坐在轎車裡,等待她回來。
一剎那間,丁玫蓉不曉得如何回話。
過了半晌,她才道:「你找我有事嗎?」下意識的,丁玫蓉的右手撫上左手臂的上方。
如寒冰般冷冽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雷逸東突然伸出鐵臂,把她拉過來,大手摸上她的左手臂。
「你受傷了。」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縱然隔著襯衫,但雷逸東指頭的清晰觸戚,清楚的告訴他:她襯衫下的手臂,裹著一層紗布。
「我……」想謊稱沒有,但當她迎上他那雙幽深黑瞳,她的謊話便說不上來。
「一切到此為止。」他難得強硬。
清冽鏗鏘的六個字,聽在丁玫蓉耳裡,猶如地獄響起的勾魂聲。
「不!我不要!」
不理會她,雷逸東兀自拿出手機,正想撥號,丁玫蓉便搶了過來。
「不要!雷逸東,不要!」她死命握住手機,「好不容易,案件才有進展,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退出!」
「我說過,如果你因為這個Case,而有一絲損傷,我就不准你繼續下去。」一想到她左手臂上的傷,他整顆心便揪痛起來,
「這只是皮外傷,不礙事!」她強調。
「好!就當這次是皮外傷,那下次呢?」心疼、擔憂,頃刻間化成無數的怒氣。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受傷比他自己受傷,還要難受一千倍!
「下次,李炳森可不會只是差人割傷你手臂那麼小兒科。他警告你,你不聽,他一定會用更卑鄙的手段來傷害你,直至你放棄調查為止!」李炳森是個有黑社會背景的人,誰曉得下次他會用什麼下三濫招數。
「他找人恐嚇我,只是印證了他就是傷人者這個事實!這個時候,我絕不能放棄調查,真相就近在咫尺!就算他再找一百個人來恐嚇我,我也不怕他!」
「明天開始,你就把你手上所有資料交給陳有義,他會接手。」雷逸東冷冷地說。
「陳有義打從一開始就認為,這是場輸定了的訴訟!他不會投入調查的!」正因負責這個Case的律師抱持這樣的態度,她這輔助者只好靠自己,拚命四處搜集資料線索。
「上車,我送你回家。」結論已下,他不想多談。
「如果我現在退縮,那日後我都會退縮!我不想當一個連自己也瞧不起的律師!」
「上車。」拒絕聆聽她的話,他打開車門。
「雷逸東,你不要這麼專制好不好?」他的置若罔聞,勾起了她的怒火。
專制?他專制!?原漸次平復的眼眸,再起波瀾。凌厲的眼神對上她的,「或許,我只看到你的傷口,看不到你為公義灑出去的熱血;但同樣的,你只看到我的專制,卻看不到我的擔心。」
聞言,她的慍氣登時化於無形。
「你不會明白,當我知道你受了傷,心裡有多麼的難受!在這等你的三個小時,我的心就好像被猛獸的利齒不住啃噬!你說我專制、霸道、獨裁,什麼都好,但我絕不會讓你置身險地,再受傷害。」
雷逸東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拳頭,打上丁玫蓉的心。
「對不起!害你為我擔心,真的很對不起!」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想他擔心,他心疼她的神色,同樣讓她心疼!「可是,我求你,請你讓我繼續,我不想半途而廢。雷逸東,我求你!」
「我也求你——放棄好嗎?」
她真的無法扭轉劣勢了嗎?他決定了的事,她可以改變嗎?
雷逸東從她手上,抽回他的手機。
她一定要放棄?不!她不甘心!
思及此,丁玫蓉覺得視線開始模糊。
撥號中的人,眼角餘光瞥到伊人落淚的景況,撥電話的手指驀然一頓。
「你不要哭。」他放柔聲音。
「我沒有!」她不承認,但眼角卻滑出淚珠來。
歎息一聲,把手機甩進轎車,雙臂一仲,把她納入懷中呵護。
「你一哭我就沒轍了。不要哭,好嗎?」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說我沒有哭。」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
「好好,你沒哭。」大手有節奏地輕撫她的秀髮,希冀他的溫柔能讓伊人盡快止淚。
過了好一會兒,丁玫蓉的眼淚才告止住。
「我會賠你一件新襯衫。」她離開他的懷抱道。現在他的衣服又濕又皺,丁玫蓉不曉得,原來她也有這麼多眼淚,這同時也反應了她有多不甘心。
「你……真的那麼想繼續?」彷彿經過什麼重大思量,雷逸東問。
想都不用想,她用力點頭,眸中閃過希望重現的烈火。
「那,上車。」他打開車門。
雖然懷有疑問,但丁玫蓉還是依言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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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丁玫蓉早就知道,雷逸東是個翻手可以成雲,覆手可以喚雨的男人,然而,他神通廣大的力量,還是再一次讓她感到震撼。
他只在車上撥了一通電話,不用十來分鐘,便知道李炳森當下所在何方。
「李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你。」雷逸東拖著丁玫蓉,一同走進高級餐廳的貴賓廳。
跟雷逸東在公開場合有過幾面之緣,李炳森當然知道雷逸東是誰。
吃飯的興致突然被中斷,李炳森自然是不高興,不過,要發脾氣,也得看看對方的來頭。
「不打擾。」壓下不悅,李炳森咧嘴一笑。閃爍的目光,在雷逸東跟丁玫蓉緊密牽在一起的手上,來回穿梭。
丁玫蓉雖然搜集了許多有關李炳森的資料,但兩人面對面這還是第一次。
他那陰森不軌的視線,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不過,她沒刻意避開他那令人不快的目光,因為做了見不得光的壞事的人,不是她,
「為免過度佔用李先生寶貴的時間,我長話短說,」雷逸東原掛在臉上的應酬微笑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丁玫蓉是我最重要的人,今後如果有人對她不利,就是跟我過不去。李炳森先生,你——聽清楚了嗎?」
聞言,李炳森的身體不自禁的打起寒顫來,臉色亦在一瞬變得蒼白。
不只李炳森有所反應,丁玫蓉也不例外。
原本什麼事都能輕鬆以對的雷逸東,竟然為了她,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認真嚴肅的強勢男人……
丁玫蓉是我最重要的人。
或許,在他心目中,她真的是個很重要的人……
思及此,丁玫蓉的心一剎那間變得暖烘烘的,感動的巨大漩渦,亦隨而捲上她的心頭。
她不是第一次為他而感動,可這一次,她覺得整顆心漲得滿滿的,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填滿了一樣……
「不打擾李先生你用餐,再見。」擲下警告宣言後,雷逸東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雷逸東是笑了,但李炳森看到的,卻是一幅比青面獠牙更要恐怖百倍的修羅圖!
在李炳森腳軟的當兒,雷逸東已拉著丁玫蓉離開貴賓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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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離高級餐廳後,雷逸東跟丁玫蓉說:「為百分百確保你的安全,從現在開始,你——丁玫蓉,便是我的女朋友。」
親眼目睹她不甘心到落淚,他的立場,實在無法堅守下去。讓她繼續調查也行,但前提是,要先徹底確保她的安危。
「只要你是雷逸東的女朋友,李炳森勢力再廣,膽子再大,也不敢傷害你。」地產之神的名號,足以撐起保護她的傘。
只要丁玫蓉頂著雷逸東女友之名,她就可以繼續調查。
「為加強說服力,你暫時搬到我家住。」同時,也方便他隨時保護她。
「耶?」同居?她想都沒想過耶。
「我已經退讓了一大步,你是不是也該付出一點誠意?」他瞇起眼,佯裝發怒。「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的,只是——」
「我沒有不願意!」她連忙澄清立場。
雷逸東好不容易才回心轉意,讓她繼續下去,她不能白白錯失機會。
跟他同居她是沒想過,但其實,細心想想,跟他住在同一屋簷下,也沒什麼啊!這段日子,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誰都來得多,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比跟任何人都來得舒服,如此看來,同居也沒什麼大不了。
當同居的概念在她腦海植根後,期待同居生活開始的火焰,便不著痕跡的點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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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包包,丁玫蓉正式踏進雷逸東的家,開展他跟她的「同居」生活。
「打擾了。」她禮貌說一句。
「不用客氣。」一盡紳士風度,幫她拿行李的雷逸東,轉過身來修長的指頭輕撫上她的下巴,「現在,我們可是情人哪!」話畢,贈送一抹曖昧的笑意。
她關上大門,「是假情人。」
雖然口上說著假情人三個字,但丁玫蓉的心卻情不自禁悸動起來。
自那天雷逸東帶她去警告李炳森後,丁玫蓉發現,只要她想起雷逸東,她便會自然而然的心跳加速,而每一次的跳躍節奏,都比上一次來得更強烈。
回想當年喜歡林純德時,她好像也沒這樣失常過。
人們都說,當一個人墜入愛河的時候,都會不約而同有一些失常的舉動。
那,她是不是……
不可以啊!他可是花花大少啊!
「假假真真,誰曉得呢!」雷逸東混和著笑音的迷人聲調,召回丁玫蓉遠去的神思。「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容易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他一邊說,一邊把她的行李放到客房裡去。
「我是很感謝你給我假女友的頭銜,讓我可繼續調查下去,但先聲明,你不可以對我不規矩!」她跟上去,跟他約法三章。
「不規炬?那是什麼意思?嗯?」頤長身影轉過來,笑著問。
「少明知故問!」瞪他一眼。
「我盡量。」他笑得一如狡詐的獵人。
「不可以盡量!」她開始覺得,自己好像踩入了一個陷阱。
他俯近她,低喃出聲:「好心提醒你一件事,女人越是向男人強調一件事,男人越是有可能解讀成女人很期望那件事發生。你再說下去,我便會以為,你是在強烈邀請我對你不規矩了。」
「雷逸東!」控制不住臉上的紅潮,她低喝一聲。
「你再臉紅下去,我不保證我那蠢蠢欲動的祿山之爪,還在我理智的控制之下。」他益發往她靠近。
「我要工作了,請勿打擾!」話畢,丁玫蓉便把擾亂她心神的罪魁禍首,推出客房。
即使遭受逐客令,但雷逸東還是覺得好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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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搬進來,丁玫蓉稍事整理自己帶來的私人物品後,便立即在書桌前挑燈奮戰。開庭日子日漸迫近,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寶貴。
正打算起身伸一個大大的懶腰,敲門聲響了起來。
她走去開門。
「哈-,」雷逸東笑意盈盈地出現。
「你該不會只是打算來跟我說聲哈-吧!」用詞雖然有點不客氣,但事實上,見到他亮眼的笑容,原侵襲她全身上下的疲憊感,神奇的不翼而飛。
恐怕,世上最厲害的提神咖啡,現在也比不過雷逸東一個笑容。
「呵呵,當然不是。我是來通知你,晚餐時間到了。」
聞言,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差不多九點了,怪不得她除了眼皮沉重外,還覺得肚子餓。
「我叫了外送,一起吃吧!」
「好。」
一起走到飯廳:圓形飯桌上已放滿精緻的生魚片、壽司,以及其他開胃小菜。
「你怎麼知道我最愛吃壽司?」
「我不知道啊,只是恰巧我也想吃日本菜。」他笑著說道,可是臉上明顯寫著「他知道她愛吃」。
知道他這麼細心,丁玫蓉心裡滑過一陣暖流。
「來!綠茶。」丁玫蓉一坐下來,他即遞上一杯熱騰騰的綠茶。
「謝謝!」吃壽司、生魚片,最好就是喝綠茶了。「這些生魚片好新鮮!」口感一流!
「喜歡就多吃點。」性感的薄唇勾出一抹寵溺的笑容。「不知道從哪裡聽來這麼一句話——看你吃東西,是一種幸福。」
一聽,丁玫蓉吃得興起的嘴巴稍頓,視線迎上他深情的凝視。
心臟彷彿受到什麼刺激,猛跳個沒完,丁玫蓉假咳一聲,「我吃得這麼沒儀態,也是一種幸福啊?」
「對!」
「你白癡啊!」不過,她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這個白癡而心跳加速。
「好啦,別罵我了,快吃吧!」他夾過一塊生魚片到她的碟子裡。
接下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樂得默默吃著。她微低下頭,把雷逸東送到她碟子去的生魚片放到口裡。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這塊生魚片特別的鮮甜、特別的好吃?
目光慢慢移上,直至觸及雷逸東的影像。是……因為他嗎?
「根據現有的種種線索,看來,李炳森是最大的嫌疑犯。」
抽回沉思中的思緒,丁玫蓉連忙應一聲:「嗯,對!」
大腦細胞集中思考案情,一刻前的曖昧,立刻被她扔到外太空去。
「只要找到失蹤的凶器,那開庭時,飛天一定穩贏不輸。對了,我拿一些東西給你看!」話畢,她立即奔回客房。
一會兒,她便再次出來,遞給他一些照片。
「這是以飛天名義,向警方拿取的案發現場照片。」
雷逸東點點頭,仔細去看警方拍攝的每一張照片。
「我去過現場實地觀察過,當我走到廚房,好奇怪,跟看照片時感覺一樣,我覺得——」
「好像欠缺了一樣東西。」雷逸東的目光,全落在手中的廚房照片上。
聞言,丁玫蓉微張的嘴巴就此僵住。
良久,她才能再度開口:「你……也這麼想?」
「嗯。雖然現在說不出欠缺了什麼,但總覺得,好像有一樣東西應該存在,但從照片,又看不到它存在。」
丁玫蓉擊掌,找尋到知音的喜悅,佈滿整張小臉,「Bingo!我正是這麼想!」
他抬頭,看著喜上眉梢的她。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你,有聽過嗎?」他深深凝視著她。
剛拋去不久的怦然心跳感,再度回歸到丁玫蓉的身體。
「咳咳!現在我們是很正經的在談論案情。」刻意漠視心房傳來疑似悸動的跳躍頻率,丁玫蓉清清喉嚨道。
「我不想談案情,我比較想談愛情。」他放下照片,星般璀璨的眸子直盯著心儀的人。
「兒女私情暫且放下,當務之急,是處理燃眉之急的案情。」她努力擺出不為他所動的淡然神色。
「那案情結束以後,我們的愛情就可以開始了嗎?」不放過讓她面對自己真正心意的好時機,他追問。
無法再假裝下去,丁玫蓉起身,「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招待,我要回去研究案情了,晚安。」語音甫落,她便逃也似的奔回客房。
看著她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雷逸東笑了。
「幸運的話,不用等到案情結束,愛情也可以開始了。」他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