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抵達校門,凌采芬一眼便看到一輛黑得發亮的豪華轎車,她心臟不由得猛烈跳動了起來。
算了算,她差不多已經有兩星期沒見到高進了。
當她走近轎車時,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了下來,露出了她愛煞了的一張臉。
「凌老師,早。」高進微笑地打了個招呼。
沒見到面的兩個星期裡,高進跟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應風笙,去了米蘭出差一趟。
在那段離開台灣的日子裡,凌采芬極有朝氣、充滿熱忱的臉,竟偶爾會掠過他的腦際。
「早。」看到他,凌采芬高興得心花怒放。
「近來工作很辛苦嗎?」高進凝睇著她,「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還好啦!怕辛苦哪還能當老師啊?」凌采芬笑了下。她看來很累?決定了,今晚回家後一定要敷個面膜!
「高峰,下車吧!該上學了。」高進轉過頭,對仍在車上的高峰道。
高峰依言下了車,目光很快便對上凌采芬的。
她意外竟沒從他的眼眸當中,發現到憤恨的痕跡。
「凌老師,萬事拜託你了。」高進再度看著她。
依依不捨地別過高進,凌采芬抖擻精神,開始一天的教學工作。
時間悄悄滑過,放學鐘聲響起。
正打算去幫高峰做課後輔導,可凌采芬才拿起教材,教務主任便朝她走了過來。
「凌老師,您要去幫高峰做課後輔導嗎?辛苦您了!」一向高傲的教務主任,此刻臉上都是親切的笑容,「為免您太勞累,日後你只要負責高峰的課後輔導工作,其他次要的教學雜務,我會找人分擔的。」
「哦……」對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凌采芬顯得愣愣的。
主任又連說了好幾句「您辛苦了」之後,終於走了開去。
凌采芬搔搔頭,一臉不解,鄰座的林老師消息靈通,遂幫她解說:「主任態度會突然轉變,全是因為高進先生今天撥過電話來,跟主任說照顧高峰是件艱辛的工作,不希望負責的老師累壞了。高進先生雖然沒點名,但主任豈會聽不明白?」
「原來是高進……」凌采芬也覺得奇怪,那個主任,怎會突然懂得體貼她這個菜鳥老師?
高進是今早見她太累,所以才撥這通電話來學校嗎?他真是個體貼入微的好男人耶!
思及此,凌采芬那顆早臣服在高進無邊魅力之下的心,悸動得更加厲害。
他會關心她,那表示……她也不是沒機會的吧?
「抱歉!我來遲了。」
凌采芬一邊打開教室門,一邊說道。
高峰斜睨著她,沒說話。
「等很久了嗎?」她坐在他對面。
「沒很久,差點發霉而已。」他嘴唇微揚,語含明顯嘲弄之意。
「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凌采芬告訴自己,不要為了小孩子的話動氣,這是不成熟的表現。
「道歉有用的話,那還要警察幹嘛?」
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怒氣,凌采芬拍了桌面一下。
「看來兩星期思過室的懲罰,對你並沒有什麼幫助!」嘴巴還是這麼惡劣!
驟聞思過室三字,高峰立即炸了開來——
「你還真敢提思過室三個字!若不是你在我舅舅面前說三道四,我會那麼慘嗎?」
思過室裡什麼娛樂設施都沒有,他每天就是等日出、等吃飯、等日落、等睡覺,苦悶的程度幾乎讓他發瘋!
「那是你種的因,與我何干?」凌采芬覺得高峰根本沒有反省!
「當然和你有關!」高峰怒氣攻心,順手抄起桌上的課本,便朝她丟了過去。
沒料到他有此一著,毫無心理準備下,凌采芬連閃都忘了閃,硬生生就被高峰扔過來的課本,給砸個正著。
不幸中之更不幸,課本最硬的書角位置,加上高峰用盡了全身力氣丟過來,因而在她的額頭上撞出一道傷口。
高峰呆住了,完全不懂怎麼反應。雖然他生她的氣,可由始至終,從沒想過要讓她受傷。
凌采芬覺得額頭一片刺痛,下意識伸手去摸,黏乎乎的感覺,加上鮮明的紅艷,直直嵌進她的眼底。
「血……」血液的獨特鮮紅,讓凌采芬的腦袋,產生一陣巨大的暈眩。「我……不……不能……」見到血。
話還未說完,她便昏了過去。
失去重心的身體,由椅子上直往地上跌,砰一聲重物墜地聲,把高峰由呆愣的狀態中強拉回神。
他立即跑到凌采芬身邊,猛力搖了搖她。
「喂!凌采芬,你怎麼了?」
凌采芬醒來時,已身處醫院。
首先鑽進她耳膜中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哭聲——
「凌老師醒了。」緊接著的,是林老師的聲音。
「真的?」一道童聲,夾雜著明顯的哽咽,口齒不清地說。
「你別哭了!從凌老師昏倒到她醒過來為止,你都哭個沒完。」
「怎麼?連……哭……也沒自由啊?」語音有點混淆地反駁回去。
「林……」凌采芬開口,「林老師……」
「凌老師,你覺得怎樣?」
「頭……有點痛……」
「頭痛是正常的,因為……」林老師斜睨著站在她身邊的小孩,「高峰用書丟你。」
「高峰……」記憶慢慢回到腦袋。對哦!高峰一氣之下,拿起桌上的書朝她丟了過來,她閃躲不及,便……
「醫生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替你檢查過,他說你應該只是受到驚嚇昏倒,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請醫生再來一趟吧!」
話畢,林老師便轉向高峰,「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請陳醫生來!」
「是!」高峰馬上領命,跑了出去。
凌采芬猛然清醒過來,沒錯過這難得一見的景象,「高峰他居然這麼聽話……」
「很稀奇吧?」林老師笑了,「你不知道,你昏倒過去以後,高峰有多驚慌、多擔心,他一直哭個不停,還不停的問我:『凌老師會不會一睡不醒啊?』」
「其實,當高峰褪掉身上驕縱、傲慢的外衣,也只是個普通的小孩子而已。」凌采芬有感而發地道。
「凌老師,你也太好心了吧?你之所以躺在這,全拜高峰所賜!我看吶……高峰即便被他舅舅懲罰了十四天,還是一點也沒改變!」
「或許高峰真的沒有在思過室裡,反省自己過去的偏差行為,不過,我覺得要教好他,不是想像中那麼困難。他會因為弄傷我,而擔心得哭個不停,可見他不是個毫無羞恥之心的人。」
剛才在床上,凌采芬瞥了高峰幾眼,由他的雙瞳中,她看到悔疚、自我苛責的痕跡。
會後悔、內疚,就代表他並不是完全沒救。
「林老師,這件事,高進還不知情吧?」
「嗯。」林老師點頭,「你在教室昏倒後,高峰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找人幫忙,恰巧在走廊碰到我,我便讓他給拉了過去。
看到你受傷了,我當下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別鬧大事情,到你醒過來,才作打算。
所以,我拜託了一個男老師,將你從學校的側門抱出來,然後再送你到醫院來檢查。到了醫院,我便質問哭個不停的高峰,他和盤托出,我才知道你受傷的始末。
你放心,那個男老師之前欠我一個人情,他答應會閉嘴的。」
「那就好。」凌采芬吁了一口氣。「我不想讓高進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林老師不明白凌采芬維護高峰的理由。
「如果高峰是有心傷我,我一定會告訴高進,不過,我知道他是無心的,而事後他也非常懊悔自責,衝著他有悔責之心,我願意給他機會。
再說,我明白為什麼高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在這兩星期裡,我根據高峰的情況,翻查過許多教育、兒童心理學的資料。雖然,高峰有很疼愛他的外公、外婆,可自小失去雙親的陰霾,還是重重的困擾著他。
親情,他不是沒有,但有斷層,外公、外婆的關懷愛護,始終不及父母來得直接。沒父沒母,讓他有一種孤兒的感覺。」高峰父母的事,是高進告訴她的。
高峰的母親沒有結婚便懷了他,由始至終,她都沒告訴家人他父親是誰,家人亦不勉強她。高峰出生後,母親因虛耗太多氣力,以及其他不利因素,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因此才來到這個世界上高峰便失去父母。
「自然而然的,高峰便把年齡較為相近的舅舅,當做父親一樣看待。可高進事業心越來越重,益發沒時間陪他,最後,高進更把他交由外公、外婆全權照料。
被儼然父親的舅舅冷落,讓高峰的心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內心的反叛因子,亦因此被激發了出來。
為了排遣被舅舅忽略的寂寞,他便在學校橫行霸道,希望從欺負同輩、長輩當中,稍稍消弭心中的孤寂感。
高峰想要的,不只是兩個淨會溺愛他、寵他的外公、外婆,他也想要一個會罵他、糾正他錯處的親人,可偏偏,高進抽不出時間來。事實上,在學校的種種惡行,高峰知道是自己不對,但沒人罵他、阻止他,他也就任由自己錯下去。
高峰做錯事,當然得負責任,不過,他會當小霸王,某種程度上,事業心重的高進疏忽了他,也難逃其責。
整件事揭發出來後,高進痛責他、懲罰他,高峰覺得心裡不好受之餘,也覺得不公平。
他沒有反省,我想,和他心裡有根沒拔出來的大刺有關係吧!」
「果然,你比我更像一個老師。」林老師嗟歎己身不足,「我只會一味的責怪高峰那個頑劣小孩,不會像你一樣,不但寬恕他傷人的罪,還心平氣和的翻閱書籍,查出他偏差行為背後的種種原因。」
「你太誇我了啦!」凌采芬笑了笑。
兩位老師閒聊之時,沒發現半掩的門外,站著一道小小的身影。
「高峰那小鬼,怎麼那麼久還沒回來?」林老師疑惑。
門外的高峰聞言,趁機推開半掩的門。
「說人人到。」凌采芬說。
「陳醫生恰巧去外面吃飯,待會才回來。」高峰說話的時候,目光不自覺投射到凌采芬身上。
「你過來。」凌采芬揚揚手,示意他走近。
高峰遲疑一秒,然後便走到床邊。「幹嘛……」
話還沒能說完,一記粉拳已經擊到他頭上去。
「好痛!」他高聲呼叫。
「你用書打傷我的額頭,我回贈你一拳,咱們扯平了。」她指了指額際上的傷口。
「這件事別讓你舅舅知道,他若是知道你剛從思過室放出來,馬上又企圖謀殺老師,一定會被氣個半死!」
高峰不說話,眼瞳中閃爍著許多複雜的訊息。
過了良久,他才開口:「我哪有謀殺老師!?你活得不知有多好,精神之好,絕對可以和動物園的母獅子相提並論。」
「嗯?你這小壞蛋說什麼?」凌采芬瞇起雙眼,裝出生氣的模樣。
「說國語。」他回復一向的高傲姿態。
「你還渾小子!」拳頭再度叩上他的頭,但力度經過控制,不會很痛。
「零分菜菜子,我告訴你,你少囂張!」高峰指著她叫道。
「囂張?我有嗎?這兩個字,是你高大少爺專用的吧?」
一大一小,你一言我一語地交來往去,用詞雖不客氣,但空氣中卻沒絲毫火藥味。
陳醫生檢查過後,證實凌采芬並無大礙,她會昏倒,全因她天生不能看到血的緣故。
「菜菜子,你這麼菜、這麼遜,怎麼當老師?」高峰冷哼一聲。
「學校又不是醫院,不會常常見到血!再說,我又不是保健室的老師!」凌采芬一邊走出醫院,一邊為自己辯護。
「國小裡,多的是笨小孩弄傷自己的情況,你那麼怕血,怎麼幫學生包紮傷口?」高峰有點咄咄逼人。
「不關你的事!」凌采芬瞪著高峰,腦袋突地憶起一件事。「現在幾點?」
「六點二十分。」林老師看了看手錶。
「天!」凌采芬尖叫一聲,「我們趕快回學校!」
「怎麼了?」高峰問。
「我只幫你輔導到六點半,你家司機一定會來接你,如果你太晚出去,司機會擔心,說不定會跑進學校,詢問你的情況。如果他發現我跟你都不在,一定會打電話給你舅舅,你舅舅可不是一般人,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推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凌采芬滿臉焦急。
心領神會,高峰動作奇速的跑到馬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
「快上車!」他一邊鑽進車裡,一邊喊。
兩個大人趕忙坐進車裡,要司機馬上朝高傑國小前進。
幸好醫院和學校並沒有很遠,歹命的計程車司機,在車上三名客人的不住呼喝下,只差沒以亡命速度駛回高傑國小。
在學校的側門下車後,三個人死命的趕呀趕,終於在六點三十八分,出現在校門前。
三人氣喘吁吁,看到黑色豪華轎車的後座車窗,緩緩的滑了下來。
「舅舅……」高峰心底暗叫糟糕。
舅舅居然親自來接他了!
凌采芬努力壓下臉上的訝然及驚慌神色,以免被高進瞧出什麼端倪。
「凌老師。」高進看著凌采芬,微微一笑,「謝謝你送高峰出來,不過,下次不用了,要你幫他課後輔導,已經太妨礙你,不好意思再浪費你的時間。」
「不會、不會。」凌采芬笑著搖手。
忽然瞥見她劉海下隱藏的OK繃,高進疑問:「凌老師,你的額頭……」
「呃……這個……」她口拙了起來。
「凌老師今天上課前,想拿放在櫃子上的教具,一個不小心,便撞傷了額頭。」林老師為她解圍。
「對、對!」凌采芬猛點頭,「我太不小心了。」
「傷得不嚴重吧?」高進關心問道。
「小傷罷了。」感應到他的關懷,凌采芬臉上染上兩抹緋紅。
「那就好。對了,凌老師,今天高峰乖不乖?」
今天是他復學的首日,高進很關心他的情況,所以親自來一趟。
敏感話題出現,凌采芬盡量露出自然的笑臉,「他很好,思過室沒白進。」
盯著凌采芬,高進彷彿在思量什麼,過了兩秒,他才道:「那太好了。」
高峰抬起小臉,看著睜眼說瞎話的凌采芬。
像是感覺到他的灼熱目光,她微低下視線。
騙子!高峰的眼神傳遞著這樣的訊息。
我當騙子,也是為了你!凌采芬同樣用眼神跟他如是說。
高峰移開目光,拉開車門,「舅舅,回家-!」
「你的書包呢?」高進問著兩手空空的他。
「這……」高峰有一秒的怔愣。
「這個呆小子,一定是太久沒上學,看!連書包都忘了帶。」這回凌采芬反應快,馬上接口。
「老闆,我去幫小少爺拿回來吧!」司機主動說。
「好。」高進道。
「我來帶路吧!」林老師說著,便和司機並肩而行。
「凌老師,你要走了嗎?」高進開口,「不如我載你一程。」
「麻煩你……呃……怎麼好意思呢!」本想一口答應,幸好理智還沒全部告假而去,在最後關頭,她客氣地說。
「明明就想答應。」坐在車裡的高峰,「小聲」地說。
凌采芬旋即白了小壞蛋一眼。
「高峰,閉嘴。」高進淡然的語氣中,有著警告。
高峰只好舉起小手,在嘴巴上做個拉拉鏈的動作。
「要你在課後抽時間幫高峰課後輔導,我才不好意思。」面對她時,高進收起俊臉上那一絲的不悅。
「教好他是我的責任,不用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臉,每當迎上高進的視線,就會情難自禁地紅起來。
「話雖如此,我始終欠你一份人情。」
人情?唉……不是人情,是愛情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這樣吧!凌老師,日後你若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跟我說,我一定會幫你。」若是給她額外薪資,她一定不會要,凌采芬的個性,他已經摸清了八、九分。
「那就卻之不恭了,謝謝你。」她不接受這個先行欠下的人情,好像不給高進面子。
更何況,由心上人那兒得到一個人情也是好的,說不定往後的日子,有用得上的地方呢!呵呵……
「凌老師,你的口水快要流到地上去了。」高峰拉開嘴巴上的拉鏈。
「呃?有嗎?」她下意識地抹了抹嘴唇。
「你是個老師,請注意形象。」雖然,高峰沒有讀心術,但單從凌采芬剛才不小心流露出的神態,便可猜出她心裡在想啥。
「高峰,既然你知道她是老師,說話就要有禮貌。」高進嚴肅地糾正高峰。
「是。」高峰閉上嘴。
「凌老師,天色暗了,還是讓我送你回家吧!」雖然六點多嚴格來說不算晚,但他總是不放心。
「這……麻煩你了。」她笑一個,「我先回辦公室拿自己的包包。」
不想高進多等,凌采芬如箭一般,飛回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以及那些需要帶回家批改的作業。
當她回到轎車旁邊時,司機已經替高峰拿回書包了。
「凌老師,請上車。」高進替她打開車門。
「謝謝。」禮貌地道聲謝,她優雅上車。
轎車的後座很寬闊,即便坐著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空間還是綽綽有餘。
自凌采芬上車後,高進便聞到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在高峰身上他也嗅到相同的氣味。
心裡的疑惑種子發了芽,但高進表面不動聲色,閒聊似的問:
「凌老師,經過今天,你覺得高峰的程度如何?」
「這個嘛……」她面露一點難色。
今天她是有上四年甲班的課,但一班人數那麼多,她總不能只照顧高峰一個,而之後的課後輔導,又因一個意外而宣告夭折,她壓根沒太多時間去深入瞭解高峰的程度如何。
「我的程度當然是一級棒-!」高峰自我褒揚。
回想起高峰在醫院說過的話,凌采芬道:「他的程度比我想像中來得好,很明顯,他資質比同齡的小孩來得優秀,若肯下點苦功,要拿到好成績,絕不困難。」
「哈哈……我就說嘛!」高峰挺得意的。
高進輕拍他頭一記。「資質這麼好,還給我考個滿江紅回來,你是想我剝掉你的皮,是不是?」
「我會努力一點啦!」被打了一下,高峰嘟起了嘴巴。
「努力一點?」高進揚起眉,看著高峰。
「努力很多很多點,可以了吧?舅舅。」高峰說。
「勉強可以接受。」
聽著他倆的對話,不難推測高進是個要求非常高的人,對別人要求高,對自己,要求則更為嚴苛。
果然是個事業型的成熟男人!越瞭解他,凌采芬便越是喜歡他。
就在她出神時,本來放在她腿上的紙袋,無聲地向前滑去,裡面的學生作業全部滑了出來。
高進見狀,即刻彎身幫她撿拾。
「謝謝。」她撿了一部分,其餘的,都讓高進一雙大手,給俐落地撿了起來。
她接過他遞上的作業時,不經意地擦過他的大手,雖然只是輕輕的,碰著的時間也不超過一秒,可那一剎那,卻夠凌采芬的心臟猛烈狂跳動了。
冷靜啊!現在你可是個老師啊!
正在心裡吶喊時,高進的低醇嗓音傳了過來:「你回家還要批改學生的功課?」
「對。」凌采芬努力控制臉頰上的表情,不想洩露太多真情實意。經驗告訴她,不但高進眼睛利,甚至年紀小小的高峰,也同樣如此。
「沒想到老師的工作量還真大。」他的語氣中帶著憐惜。
「沒辦法,誰教我就是愛這份工作。」她笑一笑。
她對工作的熱情,總是能感染他,高進也跟著一笑。
「工作最需要熱情,沒有熱情,就不能做到最好。凌老師對教學的熱情,已是無庸置疑。」
「你太誇我了。」凌采芬快要控制不住臉上的溫度了。
本來氣氛正好,可一陣煞風景的雷鳴,卻毫無預警地響了起來,而聲音來源,正是凌采芬的肚子。
「老師,你肚子餓了啊?」找到損她的機會,高峰笑著問。
「沒有啦!」她搖手,否認。
然而,肚子像是不肯保持緘默,又是一陣雷鳴。
「雷聲大作,就是這個意思吧!凌老師。」高峰笑得起勁。
這個小壞蛋!凌采芬瞪他一眼。
「停車。」高進跟司機說。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高進已經下了轎車。
「你舅舅去哪?」一頭霧水,她問高峰。
「我怎麼知道。」高峰也很好奇。
不一會,高進回來了,手裡多了一點東西。
「給你。」他遞上一個剛出爐的香蒜麵包。
「呃?」雖然不太瞭解情況,但她還是接過了麵包。
示意司機開車後,高進才又輕笑說道:「你肚子餓了,不是嗎?」
就因為她肚子餓,所以,他這尊貴的總裁就特地停下車,親自去買麵包回來給她吃?
完全沒預料到高進會做出如此窩心、體貼之舉,凌采芬愣在那兒,久久無法成言。
「凌老師,你沒事吧?」怎麼完全呆住了?「你不喜歡香蒜麵包嗎?」高進只能這麼猜。
方纔,他一踏進麵包店,一眼便鎖定香蒜麵包,直覺告訴他,凌采芬會喜歡這麵包。
「舅舅,她不是不喜歡啦!」旁觀者清,高峰自然知道,凌采芬陷進了呆愣的漩渦,絕不是因為那個香蒜麵包。「就算你現在給她什麼麵包,她都會是同一個反應。」
為免她再發愣下去,高峰好心地推了她一下,「醒醒-!」
這一推,凌采芬果真回到現實。
「謝……謝謝你的麵包。」她有點結巴。
「不客氣。」高進回以一個淡笑。
手裡的麵包熱騰騰的,那又熱又軟的觸感,讓她的心也暖和了起來。
「我可以現在吃嗎?」她很想嘗嘗高進專程為她買回來的麵包,會是什麼樣的好滋味。
「當然可以。」高進笑著說。
她立即咬一口,「嗯!好吃!」
滿足的神色,染上她白嫩的小臉。
「那家麵包店,是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介紹給我的,我覺得非常不錯,若是路過,我通常都會買一點。」剛才轎車恰好路過,他便想起那個好地方。「那裡的麵包都不錯,但我比較喜歡簡單一點的,所以挑了沒有餡料,只有香蒜提味的這個麵包。」
「簡單的好!」凌采芬笑著附和,「食物越是簡單,越能吃出它的真滋味。」
這個麵包好香甜!那份甜蜜的味道,在她口裡凝散不去!
「舅舅,是Ivan叔叔介紹給你的嗎?」高峰插嘴。
「對。」高進點點頭,「風笙最喜歡吃麵包,全台灣的麵包店都讓他吃遍了,你問他有關麵包的事,他一定都能為你解答。」
「那Ivan叔叔是喜歡麵包多一點,還是喜歡時裝多一點?」高峰問。
「事業怎能跟吃方面的偏好相互比較。」高進回道。
「請容我打一下岔,你們說的『Ivan』、『風笙』,是不是那個世界聞名的服裝設計師——IvanYing?」雖然滿心蜜意,但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凌采芬問道。
她記得,新年時,有個遠房親戚來拜年,他們有個女兒,叫關韻茗,是個時裝設計師,由她口中,凌采芬聽過應風笙的名字。
「在台灣,配得上Ivan之名的,除了Ivan叔叔外,還有其他人嗎?」高峰沒好氣地說。
「IvanYing,應風笙,是日進集團旗下的首席設計師。」高進解答她的疑惑。
「真的?」凌采芬瞠大眼,一臉不敢置信。
「拜託,菜菜子,你在高傑國小工作,居然不知道咱們高家,跟台灣最有名的國際時裝設計師IvanYing,是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啊?」高峰露出一張快要昏倒的臉孔。
「你不是去過日進集團告我的御狀嗎?到過那兒,應該有看到Ivan叔叔的照片啊!」
「這……」小壞蛋這麼一說,她依稀有點模糊的印象,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啊!當時,她被雨淋得一身濕,腦海又不住盤算著,該如何跟高進說明高峰的惡行,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思去注意週遭的陳設!?
「菜菜子,不是我愛說你,在人家底下工作,有必要知道頂頭大老闆的事,這是職場常識。」
「高峰,說夠了沒?」高進沉下聲音。
知道舅舅快要不高興了,高峰再度拉上嘴巴的拉鏈,不再出聲。
「不瞭解我們高家的事,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怎麼當一個好老師。」面向凌采芬時,高進斂去臉上方纔的不悅,「這方面,我對你很有信心。」
「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凌采芬的心臟加速跳動,舌頭也打了結。
「嗯,快吃吧!」
「好。」粉唇掛著一抹愉悅非常的笑靨,嘴一張,她再咬麵包一口。
真的好甜耶!
不一會,轎車停了下來。
「你家到了。」高進說。
「是嗎?」她還不太想下車呢!「高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便把手裡還沒吃完的麵包收好,正打算拿起那個裝著學生作業的沉重紙袋時,一隻大手已然捷足先登。
「我來吧!」高進一邊拎起紙袋,一邊打開車門。
雖然早知他很有紳士風度,但現下,她還是備受感動。
要放棄對他的愛慕,談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