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邵平-在宴會開始前,來到久違了的霍家大宅。
本來,霍雅舞是打算派家裡的大房車來接她,但邵平-婉拒了。
她現在已不是霍浚仁的什麼人,她想不到有什麼資格,享有房車接送這種特權。
邵平-才抵達,管家便迎上來,他微欠一下身,「歡迎光臨霍宅!邵小姐,好久不見。」
沒想到管家還記得她,邵平-不禁有一點錯愕。
閱人無數的管家,彷彿能看穿邵平-的心思,他微笑道:「邵小姐是少爺唯一帶回來的人,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
唯一帶回來的人……
普通的幾個字,卻在邵平-的心湖上,撩撥出一陣漠視不了的漣漪。
曾經,她也認為,自己是霍浚仁的唯一。然而,這個「認為」,很快便被霍浚仁親手摔破了。
「邵小姐,請進來。」管家道。
邵平-微一頷首,讓管家引路。
來到宴會廳,那裡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今晚的女主角--霍雅舞,眼尖地看到邵平-來了。
「平-姊!」霍雅舞一見到她,立即跑上來。
「雅舞,-今晚好美啊!」她笑著道。
她可不是在說客套話,霍雅舞身上那襲水藍色雪紡紗洋裝,讓她看起來更像童話中的公主。
「當然-!這件洋裝我找了好久呢!不美怎麼對得起自己。」霍雅舞熟稔地牽起邵平-的手。「平-姊,-肚子餓不餓?這邊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哦!」說著,便把她拉到滿足精緻佳餚的長餐桌那邊。
霍雅舞的熱情,令邵平-禁不住漾出一道美麗的笑靨。
邵平-肚子不太餓,只拿了一杯果汁喝。
「平-姊,我房裡有很多美美的裙子唷!-跟我體型相近,-要不要挑一件來換上?雖然平-姊是衣架子身材,穿什麼都很好看,但如果能更美,相信平-姊一定不會反對吧!」
「不用了,雅舞,我穿這樣就可以了。」邵平-笑著搖頭。
「別跟我客氣啦!來!這邊走!」霍雅舞迫不及待想看看,邵平-穿上美麗晚宴裝的模樣。
不想讓霍雅舞失望,邵平-只好順她的意,沒辦法,誰教生日的人真的是最大的呢!
步上迴旋樓梯,走了一會兒,便來到霍雅舞的房間。
「平-姊,我來幫-挑件最好看的裙子!」霍雅舞興致高昂,打開衣櫃,不同顏色、不同質料、不同款式的裙子一一呈現眼前。
「好。」看她那麼高興,邵平-笑著由她做主。
「嗯,待我看看,到底要挑哪一件!」霍雅舞快速瀏覽衣櫃一遍,每條裙子都有它的特色,一時間,她拿不定主意。
在霍雅舞替她挑裙子時,邵平-的目光,在房間四周流轉了一次。
剛才在到宴會廳的一路上,邵平-便發現,霍宅重新裝潢過。
今非昔比,她跟霍浚仁情人關係不再,而這間曾見證他倆甜蜜、溫馨片段的豪宅,亦變得不同了。邵平-不期然,漾出一抹摻雜了苦澀味道的笑痕。
「平-姊,就這一件,好不好?」霍雅舞遞上一件淡黃色的典雅洋裝給邵平。
「好。」只要不太暴露,她都覺得沒問題。
「那-快換來看看!我帶-去更衣室。」霍雅舞笑道。
「嗯。」
不一會,邵平-便換掉身上的套裝,改穿上那件女人味十足的洋裝。
「平-姊,-好美耶!」霍雅舞鼓掌。
「那是因為-的裙子美。」邵平-看著鏡中的自己,如是說。
對於自己擁有的過人美貌,邵平-一直都沒什麼自覺。
「平-姊,-太謙虛了啦!」
這時,房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磁性嗓音--
「雅舞,宴會要開始了,-還在裡面幹嘛?-的朋友、同學都在等。」
是霍浚仁!
美艷的容顏表面絲毫沒有改變,可一顆芳心,卻情不自禁揪動了一下。
「是哥。」霍雅舞跑去開門。
「雅舞,快下去吧!別讓-的客人久等。」大門打開,霍浚仁看著妹妹道。
「下去之前,哥,你先來這邊!」拉過哥哥的手,把他拉進房間。
「做什--」語音未了,他便瞥見全身鏡前,站著一個令人驚艷的女人。
「哥,你說平-姊美不美?」霍雅舞問。
霍浚仁不語,只是用一如熔岩般灼熱的視線,直直看著她。
見過她無數次,可每一次見到她,她都能讓他產生前所未有的震撼……
「哥?」霍雅舞拉了拉他的衣袖。
「要下去了。」移開火燙的目光,霍浚仁轉過身,往出口走去。
眾人朗聲齊唱過一首生日歌後,霍雅舞甜甜地漾出最開心的笑容,然後,吹熄面前豪華蛋糕上的蠟燭火光。
生日宴如火如荼地進行,氣氛非常熱烈,偌大的宴會廳到處可聞開心愉悅的笑聲。
「平-姊,-怎麼一個人在這?」霍雅舞暫且離開朋友群一下子,走到陽台。
「沒什麼,我只是想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罷了。」邵平-淡笑。「整天都待在冷氣房,有點受不了。」
她說謊,她跑來陽台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待在裡面,看著霍浚仁跟別的女人談笑風生。
霍浚仁的非凡身價、出色樣貌……一瞬間便擄獲了許多女子的心,她們團團圍著他,即使只能跟他談上一兩句話,她們也就滿足了。
一向冷酷的他,也因對象是妹妹的朋友、同學,所以,今晚他收起一貫的霸氣及冷漠,不時展露笑容。
看著他對其他女人笑,邵平-的心,便禁不住發痛起來。
因為不想再看下去,所以,她走到陽台這裡來。
「平-姊,我們在拍照,-也一起來!」霍雅舞興高采烈地說。
「好。」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也不忍回絕,邵平-點頭,再次回到人聲鼎沸的宴會廳。
「幫我和平-姊拍一張。」霍雅舞由管家手裡,拿過拍立得,然後把它塞到某位好朋友手上去。
「沒問題!」
霍雅舞摟住邵平-的肩,狀甚親暱地擺出拍照的姿勢。
「一、二、三!」拍照者如此喊。
按下快門沒多久,相機便「吐」出照片來。
「多照一張!」霍雅舞說。
「好!」朋友依言再拍,然後把兩張照片交給霍雅舞。
「平-姊,這張給-,不可以弄丟哦。」她遞過照片。
「我不會的。」邵平-笑著收下。「對了,雅舞,時候不早了--」她也該離開了。
「哥,你過來一下好不好?」霍雅舞對不遠處的霍浚仁招手。
「又怎麼樣了?小鬼頭。」霍浚仁大步走過來。
「小鬼頭現在想幫你和平-姊,拍一張照片!」
聞言,兩個人一怔.
「來來來!」霍雅舞把他們拉在一塊,「合照要站得近一些,拍出來才漂亮哦!」
不忍讓她失望,霍浚仁、邵平-只好站在一塊。
「兩個人都要笑啊!」霍雅舞拿著相機說。
邵平-也想要笑,可是,一思及她跟霍浚仁的冰凍關係,她便笑不出來。
從前,霍雅舞也曾幫他倆拍過照,可感覺已截然不同。
邵平-勉為其難笑了一笑,卡嚓一聲,完成拍照。
「平-姊,再一張!」霍雅舞說。
無法說不,邵平-只好繼續站在霍浚仁身旁。
又卡嚓一聲,終於結束拍照苦差。
「來,每人一張哦!」霍雅舞把相機新鮮「吐」出的兩張照片,分給霍浚仁和邵平。
猶有餘溫的照片,映照出霍浚仁英氣迫人,但缺乏笑容的俊臉。不過,她也沒好多少,雖然臉上有笑意,但有眼睛的都應該看得出,她這抹笑容有多勉強。
「雅舞,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邵平-收起照片,對霍雅舞說。
「對啊,明天平-姊-要上班。」捨不得邵平-,霍雅舞嘟起了紅唇,但她也明白上班族的苦處,「好吧!我改天再找-玩好了。」
「好。」邵平-應一聲,「我先把這條裙子換下來。」
「不用換來換去那麼麻煩,平-姊,-乾脆穿著走好了,我叫管家把-原來那套衣服拿下來。」
「但這條裙子是-的……」
「我送。」
「可是……」穿這樣子去搭公車、擠捷運,多不搭調!
「哥,護花使者的重責,就交給你-!」霍雅舞朝霍浚仁眨眨眼。
邵平-一聽,立即搖手,「不用了,雅舞,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霍浚仁看了看霍雅舞,再看了看邵平-,開口:「走吧!」
詫異的回望他,她本以為霍浚仁一定會回絕的。
那天在總裁室,領受嚴厲的逐客令後,霍浚仁便沒再召見過她,下達命令也是透過第三人的口,活像是再也不想見到她,甚而連她的聲音也不想再聽到似的。
可當下,他卻……
霍浚仁已當眾答應送她回去,若她堅持說不,那只會讓建議的霍雅舞下不了台。
沒有選擇,邵平-只好道:「麻煩你了,霍總。」
揮別霍雅舞後,邵平-、霍浚仁默默無聲地走到大門處,房車已經等在那了。
正要上車,不遠處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朝邵平-直奔過來。
「啊!」猝不及防,她被那團龐然大物推倒。
霍浚仁眼明手快,立即伸出雙臂,抱住往後跌的邵平-,後者這才能避開身體跟大理石來個親密接觸。
「克……克藍斯?」還沒時間意識到現下身處霍浚仁的懷抱之內,邵平-所有注視,已被壓倒她的物體全然吸引了過去。
「汪!」名叫克藍斯的棕色長毛大狗,向邵平-高興地吠了一聲。
「你……」沒預想到還會在霍家大宅見到-,邵平-愣住了。
一年多前,她跟霍浚仁在一起時,湊巧在街上看到被車撞到的-,-難耐身上的痛楚,在地上滾動的可憐模樣,在在勾起邵平-的惻隱之心。
她帶-去看獸醫,然後--霍浚仁便成了-的主人。
本來,他不太喜歡養動物,奈何邵平-獨居的地方不能養狗,她父母又對狗過敏,所以,只好由他這男友來養。
邵平-沒想到,他倆分手後,霍浚仁還會繼續養克藍斯。
她還以為,他會盡速送走-,畢竟,他養-,也只是因為她的關係,而霍雅舞是可愛貓兒的擁護者,雖不討厭狗,但也談不上喜愛。
「汪!」彷彿想召回神遊太虛的女主人,克藍斯再吠一聲,並慷慨地送上一條濕渡漉的舌頭。
一年多不見,克藍斯對她仍是那麼熱情,邵平-覺得好生感動。
克藍斯是只有脾氣的狗,遇上合-緣、-喜歡的人,-會是一隻很乖、很熱情的狗;相反的,面對那些-不喜歡的人,-一概「看不見」。
「克藍斯。」男主人沉喚一聲。
像是接到皇上的命令,克藍斯立即乖乖地由邵平-身上退開來。
狗兒退卻,霍浚仁拉起邵平。
「沒事吧?」霍浚仁看著她,怕她有他看不到的皮外傷。
「嗯。」邵平-點點頭,這才回想起,剛才他護著她的情況。
一陣不解,倏然捲上心頭。
她不瞭解霍浚仁,他的所言所為,她都不瞭解。他時而殘酷,時而溫柔,時而疏離,時而體貼,時而冷漠,時而關心……
他,就像個謎一樣的男人,無論她怎麼努力,都不能看透他。
「汪!」像是想討好男主人,希望他不要責罵-剛剛的冒失舉動,克藍斯用-毛茸茸的身體,來回摩擦著霍浚仁的褲管。
邵平-知道克藍斯的脾性,-不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如此摩擦那個人的腳。
當下的景況足以告訴邵平-,在她沒看到克藍斯的一年多裡,霍浚仁把-照顧得很好。
心,不自禁一暖。
「現在沒空。」霍浚仁瞄克藍斯一眼。
彷彿聽得懂男主人的話,克藍斯馬上退後兩步,乖乖地坐了下來。
「走吧!」他對邵平-說。
她看了看克藍斯,不捨之情頓現,「請等一下!」踏步上前,摸了摸克藍斯的頭,「克藍斯好乖。」
「汪!」-開心地回應。
撫摸-頭的手,不欲離開。
看著曾見證兩人短暫愛情的克藍斯,邵平-覺得心隱隱傳來一陣抽痛。
一瞬間,回憶湧上心頭,她的思緒不由得沉入過往--
「我來養-?」
「好啦!現在只有你能養了。」
「不要!」
「不准不要。」
「邵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喝令我?」他佯裝生氣,大手緊摟住她,決定以剝削她呼吸權利的甜蜜擁抱,稍作懲罰。
最後,一如邵平-所願,克藍斯成為霍家的一分子。
雖然霍浚仁口頭上常掛著不喜歡克藍斯的話,但從他表現出來的態度,邵平-知道他並不抗拒克藍斯。
可惜,這段滿是不可思議的戀曲,很快,便畫上休止符。
邵平-,-憑什麼認為,我霍浚仁會對區區一個-認真?
讓她品嚐戀愛甜蜜的人,是他;可讓她品嚐心碾如碎的人,也是他。
淚,悄然無聲地滑下白皙雪嫩的臉頰。
霍浚仁一直看著邵平-,她突然落下的晶瑩淚珠,令他有半秒的失措。
她是最堅毅的女強人,眼淚,一向和她扯不上關係。然而,現在她……
「汪!」克藍斯像是也感應到女主人的悲傷愁懷,上前摩擦了她一下,以示安慰。
邵平-覺得臉上涼涼的,下意識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濕潤,嚇了一跳。
她……哭了?她怎麼可以哭呢?還是在霍浚仁跟前!
邵平-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戴上彷若沒事人的面具後,站了起來。
「抱歉!霍總,耽誤你的時間,可以走了。」
她那平靜的語調,讓霍浚仁有一瞬懷疑,剛才他到底有沒有看到邵平-的淚水。
兩人上了車,期間,霍浚仁不著痕跡地注視著邵平-的一舉一動,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彷彿,剛剛的落淚場面,只是一場幻覺。
但他清楚明瞭--那是真的!
她……為什麼突然哭?克藍斯一定是因素之一。那麼……
房車行駛期間,霍浚仁一直不著痕跡地盯著邵平-,希望由蛛絲馬跡中,找出她莫名哭泣的原因。
然而,他只看到邵平-一張沒事人的漠然臉孔。
她跟他一樣,是掩飾自己情緒的箇中高手,要看透她面具底下的真正感受,得花一段不短的時間。
房車停在她家門口時,霍浚仁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家房車的性能這麼好。他還想要多點時間去觀察邵平-,可現在已經抵家了。
「霍總,謝謝你抽空送我回來。晚安!」話畢,邵平-便拉開車門,下車。
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倏然抓住她。
她回過頭,看著霍浚仁。
「今天,-去了業榮,合作方案談得怎麼樣了?」鬆開拉住她的手,並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帶過他突地抓住她的真正原因。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明瞭,為什麼驀然留住她。
「業榮對霍氏提出的合作條件很滿意,很希望跟我們合作,至於……」邵平-如實報告。
現下,邵平-沒多餘心思去想、去疑惑,為什麼霍浚仁會挑這個時候詢問公事,因為她大腦所有的容量,都被回憶的浪潮所攻陷、佔據、盤旋……
「盡快敲定跟業榮的合作方案。」
「明白了,霍總。」
「沒事了。」
「再見。」說完,她便轉身下車。
婀娜的身影從視線範圍裡消失,但縈迴他心頭的疑竇足跡,卻沒有隨之煙消雲散。
返抵霍家大宅,宴會還在進行,身為主角的霍雅舞,一見到哥哥回來,立即迎上來:「哥,你送平-姊回到家了?」
「嗯。」隨便應一聲。
「你有沒有跟平-姊聊什麼?」霍雅舞試探地問。
滿腦子都是想不通的煩惱,霍浚仁的心情有點郁躁。
「雅舞,今晚-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妹妹想再度撮合他和邵平-,霍浚仁再清楚不過。「現在讓我靜一靜!」
他想要瞭解清楚,邵平-突然落淚的背後原因。他覺得,那些眼淚帶著什麼重要的訊息,只要他能解開那些眼淚的由來,他跟邵平-的關係,便能有截然不同的發展……
霍雅舞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對!由我在公司碰見平-姊開始,我便在想,該怎麼替你們製造相處的機會!我知道我的心思一定瞞不過你,但你沒阻止,不就是代表你也默許我這麼做嗎?」
霍浚仁不語。的確,他很明瞭妹妹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
他順著她的意思,配合去做,因為今晚是她生日,做哥哥的,希望妹妹開心--這是說服自己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他沒有去想,因為,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就算她讓他心痛、心碎……內心想見她的渴望,還是沒有減褪半分。
理智一直牢牢壓抑著想見邵平-的想望,可妹妹霍雅舞,卻提供了宣洩強烈思念的缺口,讓思念再也克制不住地傾洩而出。
「哥,一年多前,你跟平-姊分手時,我沒問你分手的原因,因為我認為,你們分手,一定有你們的理由!但今天之後,我開始質疑,你為什麼要跟平-姊分手!
你和平-姊,都很擅長掩飾自己的感情,但我『看』得出,你們根本還喜歡對方、還很在乎對方!
你或許會說,我懂什麼?對!也許,你跟平-姊的事,我不是很懂,但旁觀者的雪亮眼睛,卻在在的告訴我--你們根本不應該分手!」
對於霍雅舞的話,他應該強力反駁,但,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無法否認……他還很在乎她……
他應該對她冷酷、對她狠,應該向她報仇,應該忘了她……可是,應該、不應該--界線已經開始模糊。
邵平-莫名落下的淚,撒下了疑惑的種子,同時亦使界線更為模糊。
他和她,究竟「應該」有個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