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鳳舞覺得自己瘋了。
如果時間倒退三個月,在她整裝準備自助旅行前,有人預料她將會在旅途中,與某人迅速陷入熱戀,她保證自己會嗤之以鼻。
想清楚,她不是別人,她是明鳳舞!如果要票選「超理性一族」的代表性人物,這份榮銜絕對非她莫屬。
她不只理性,而且冷情,不管喜怒哀樂,都比別人淡然。
小時候,她不曾為了要糖吃,坐在地上踢腿哭鬧。
青春期,她平靜有如一座死火山,連父母離婚,演出全武行,大打官司,只比她年長十歲的金髮邪惡後母進門……她的眉頭連動都沒動過一下。
這份淡漠,幾度讓她的名字被填到心理醫生的約診單上。
不管是校長、老師,還是管家,都想盡辦法要讓她傾吐心中的苦澀……噢!忘了提,她是華裔美國人,這十九年來,都住在心理醫生超熱門的美國。
然而,他們的嘗試都宣告失敗。
她的心情不苦不澀,七情六慾淡薄如水,不勞醫生大駕,她的理性系統會自動排除掉那些雜七雜八的鳥事,她永遠有一顆平靜無波的心。
但是現在,她不再那麼篤定了。
因為,她臣服在一個異國男子的魅力之下,無法自拔。
她欠了欠身子,從醒來之後,就怔怔地望著沉睡在身邊的男人,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什麼無法抗拒他?
她從被單裡伸出手來,纖指輕輕點畫在他的俊臉上。
他好好看。濃淺不一的褐髮下,是飽滿的天庭,兩道劍眉平坦舒開,充滿英氣,貴族式高傲直挺的鼻樑與線條利落的下巴,讓他的俊容更加有型。
他的眼睛是誘人的湖水綠,只可惜現在正緊緊閉著,她看不見,那雙薄薄的嘴唇即使在睡眠中,也輕輕抿住。
她的手指行至他的唇邊時,突然被他一口含住,暖意從指尖挑逗地竄向她的神經。
濃密得讓人嫉妒的睫毛往上掀開,一雙熠熠有神的綠眼睛,帶笑地凝住她。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她有點心虛地問。
克裡斯輕咬了她的指尖一記,「-醒來之前。」
這麼說來,她剛剛的怔愣和小動作,他都了然子心-?
她收回手,雙頰微微一紅,「為什麼我都沒發現?」
他側過身,與她相對,抓回她的柔荑,放在唇邊輕-,「-太專心看我了。」
「不害臊!」她順勢捏了捏他的鼻尖,以示抗議。
他的目光飽含溫柔,「-剛剛在想什麼?」
「想……」她淘氣一笑。「我好像太容易就讓你釣上手了。」
「有嗎?我記得我是差點賠上一條命,才抱得美人歸。」他振振有詞。
她-了他一眼,咕噥道:「那倒是真的。」
直到現在,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她都還會發抖。她完全不敢想像,如果在關鍵一刻,克裡斯沒有衝出來救她,此刻的她會是什麼模樣?
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的家人絕不會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只為了撿回她的殘骸。
而克裡斯,不但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還親自護送她到安全的鄰城住下。
「以身相許,-後悔了嗎?」
「永遠不。」
她的否認,勾起他的輕笑,「這麼篤定?」
「也許你不清楚,但我原本的個性並不是這樣的。」
「原本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饒富興味地問。
「沉默、冷淡、乏味、無聊,不容易接近,沒什麼朋友的人。」
「那我算是突破重圍的第一人?」這個認知讓他非常滿足。
也是唯一一個,但她不想讓他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一些。
她不答反問:「其實那一天,你可以不用出面救我的,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
「我猜,你本來應該躲在某個地方,也清楚有人要對你不利。你知道餐館即將爆炸,我卻偏往那裡去。如果你把頭轉開,心一橫走人,也不會吃上一顆子彈。」
「那是小傷。」他根本不在意。「不用放在心上。」
「但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跑出來救我?」換作是她,保證立刻喬裝成路人甲,快步離開。
他親暱地攏了攏她的波浪長髮,「當然是為了要跟-相遇。」
「不要說肉麻的話。」她捶他一記。「我要聽真話。」
他頓了一下,「那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要-死。」
「可是我們非親非故。」
她不懂,怎麼會有人肯捨己救人?就算是親故,她都不認為自己會出手相助。
「我早就『認識』-了,只是-不知道而已。」他吻了吻她的手,「從-踏進城裡的那一刻起,我就盯上了-,-的一舉一動,從來沒有逃出過我的視線。」
「你盯著我做什麼?」
「剛開始是要防-,後來就愈來愈喜歡看。」
「我有什麼好看的?」
他聳聳肩,「總之,看了會心情愉快。」
「就因為這樣,你冒死救我?」對她來說,這裡由還是太薄弱了。
「我說過,我不想讓-死。」
她撫了撫他手臂上的繃帶,「那時,我們真是瘋了……」
「-指的是,受了傷還拚命做『劇烈運動』?」他挑了挑眉。
「我應該阻止你的。」
「別傻了,-跟我一樣投入其中。」他的眸仁閃過一絲愧疚。
那天他們交歡,他明明知道她是處子,卻怎麼也壓不住體內那頭瘋狂又不知饜足的野獸。他恣意享用她,大概是劫後餘生,她也不畏疼,就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他們都精疲力盡,他才發現,他把她「欺負」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天,我應該對-好一點。」
她眼波如水,看起來就是個熱戀中的小女人,「現在補償我……也不晚啊。」
這個惑人的小妖精!他翻身將她壓住,赤裸的肌膚立刻摩擦出燙人的高溫。
他吻住她,從他迅猛的吞噬中,明鳳舞感受到熱辣辣的慾望。他一手扣住她的雙腕在頭上,讓她的每一個輕扭都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像在投懷送抱。
「討厭……」她喃喃,感覺胸前的豐盈被擠壓在他的胸前,好羞人。
他的碰觸像帶著魔幻火苗,將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變成敏銳的性感帶。
「不,-才不討厭我。」他的手指將她的發攏到後面,吻她小巧如珠的耳垂,她全身一震,酥軟在他的調情技巧下。
滴滴滴滴滴……
他轉戰她細膩的頸側,她是上天打造來取悅他的寶貝,只要他輕輕碰她,她就像融化的冰淇淋,讓他為所欲為。
滴滴滴滴滴……
他頂開她的膝蓋,將自己安置在她的幽微處,蓄勢待發。
滴滴滴滴滴……
他緩緩挺進,滿足地看到她嚶嚀一聲,蹙著柳眉承受他的巨大。雖然他們如此頻繁地做愛,但她還是好小好小,每次大軍壓境,她滿足的神情中總有痛苦。
滴滴滴滴滴……
該死的,讓他好好享受過她之後,再吵行不行?
他一邊像狂風驟雨般,連連進擊,一邊抓起吵得要命的手機,「我在忙,一個小時後見……不,不可能再提前,就一個小時。」
關掉手機,甩到一邊,他繼續攻城略地,直到極致的那一刻降臨,他毫不保留地將自己完全灑進她的體內。
該走了!他痛苦地逼自己起身,離開溫柔鄉。
明鳳舞起了頑皮心,雙腿緊緊圈住他,不讓他離開。
可惡,他感覺自己又堅硬了起來,「明,我該走了。」
「再陪我一下。」這輩子,她還沒向誰這樣撒嬌過,他是破天荒第一個。
「我不走不行,晚一點再過來看。」他試著讓某個部位不要充血得太厲害。
明鳳舞悻悻然地鬆開雙腿,細微的肌肉牽引讓他挺得更直。
「我討厭你的手機!每次接過之後,你就會說你要離開了。」
克裡斯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落寞與傷心,「-不希望我走?」
「我不喜歡一個人空等在這裡,為你擔心。」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認真討論過他的「工作」,但她心裡已經有了個底。他不在她面前的時候,就是在出生入死。
她面臨過的那場槍戰爆炸,對他而言,也許只是家常便飯。
「-一個人在這裡,我也會擔心。」擔心她被挾作人質。這個城安全是安全,但他總是忍不住過來偷香,遲早會引起敵方的注意。
「算了,去去去,快點去做你的大事業。」她鬧起脾氣,其實心裡充滿了擔心的情緒。
還說她是個沉默、古怪、無聊、乏味的人呢!依他看,她跟一般十九歲的懷春少女沒有兩樣,一樣都會跟情人撒嬌鬥氣。
「現在趕我走,-只會後悔。」他笑得性感野蠻,將她的不安轉為顫慄興奮。
他已經完全硬挺,幾下暖身的磨弄後,重重地展開第二回合的衝刺,「我有個讓我們都不必擔心彼此的方法。」
她抓住床單,緊絞的手指洩露了她所承受的歡愉有多磨人,「是……什麼?」
克裡斯沉溺在她水汪汪的情眸當中,幾乎無法自拔。
「-必須先答應我一個請求。」
坐在吉普車上,望著窗外的落日餘暉,想到這輛車將要帶她到什麼地方,她就感覺到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理智,已經離她遠去。
不,理智不是離她遠去,而是被焚燒殆盡了。
直到此時,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答應他的要求。
她到底是怎麼被他說動的呢?
她想起前幾天,他任務結束後,對她提出的要求……
聽完後,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要我提前離開,先到你家去?」
他堅定頷首,「不遠,就在英國。」
不遠個頭啦,她至少得轉機幾趟,才能繞到地球的另一端。
「這……這太荒謬,也太瘋狂了!」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他們才相識不到兩周,他就要求她到他家去拜訪?就算是急「婚」了頭的熟齡男女,進展都不可能快成這樣。
何況她的自助旅行,行程都還沒走完一半,她有下一個目的地要去,她並不打算在沙漠地帶的幾個小城間流連忘返,但算算時間表,她已經脫離原訂行程一大截!
「克裡斯……」她歎了口氣,「我連自己的家都不想回去,何況是去你家?」
他擋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俯視她。
「我不值得-為我瘋狂嗎?」
他當然值得,連想都不用想,答案自動就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不不不,她不能每次被他的眼睛一凝,就忘了自己是誰,她必須認真想想,克裡斯值得嗎?
是,他是救過她一命;是,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是,他們之間的性愛水乳交融、妙不可言。但,為了這些,她就要放棄手邊一切,遠赴英國去叩他的家門?
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鑽了出來——克裡斯對她的意義,當然不只如此!
每當她凝視著他,一顆心連同整個靈魂就會激動地-喊:就是他,他就是我要的男人!
她愈想忽視,就發現自己愈在乎他。
克裡斯是世界上唯一撼動得了她的人,她的情緒會隨他起伏,見不到他的時候,她又掛念、又忐忑不安,他回到她身邊時,她就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就算相倚著閒聊,心情一樣飛揚。
這就是愛吧!只有愛情,才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你的確值得。」她的話讓他舒了口氣,看到他放鬆的表情,她才發現,原來他這麼緊張,「但,並不是『值得』,我就一定會去做。」
「給我一個好理由。」他把手從她肩上收回來,盤在胸前。
「你的家總有家人吧?他們會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嗎?我甚至不知道你家在哪裡、有哪些人、他們歡不歡迎我……即使歡迎,我也會很彆扭。」
克裡斯繃緊了臉。
「我……」看到他右眉挑了挑,挑出了不悅的徵兆,她還是讓步了,「我可以放棄行程,在這裡等你任務結束,再跟你一起回英國。」
「但-在這裡,我沒有辦法專心工作。」
她粉臉微微一紅,「為什麼?」
「我會擔心。」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家,那裡沒有爆炸場面,而且只要一想到-就在我的地盤,我會很有滿足感。」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這麼霸道?那你為什麼不乾脆拿塊石頭把我打昏,直接拖回老巢去?你這遠古時代的穴居人!」
「-怎麼知道我很想?」他口氣轉而堅定,「到我家去。」
「我這樣莫名其妙地跑去,會很奇怪吧?」
「那是我的家,-是我最愛的女人,怎麼會奇怪?」
她很想保持理智,卻忍不住陷進他的甜言蜜語。
他把她圈進懷裡,抵在她耳後,誘哄地說道:「-是我家裡未來的女主人,不想先去看看-的領土嗎?」
「女主人?」話題什麼時候跳到這裡來了?
他稍微拉開她,綠眸澄澈地望著她,「明,跟我結婚吧!」
她一傻,「什麼?」
「我們一回到英國的家,就準備結婚。」他的態度很篤定,彷彿他說了算。
「慢著,誰說要嫁給你了?」她才十九歲,談婚論嫁,未免太早了吧!
世界那麼大,她都還沒有走遍,而且她的大學學業也才完成一半,她還沒有準備好要當某人的妻子,跟某人攜手共一生,她還有好多夢想沒實現……
等等!
當那個「某人」的位置,代入了克裡斯,她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抗拒。
如果與她牽手一輩子的男人是他……她發現,她甚至不那麼在乎未完成的學業,或者以前種種的夢想。有了他,她的世界就會很完美。
「當然是-,不然還會有誰?」他抵著她的額頭歎息,「我知道,要-只身前往是有點為難,但我對-的渴望絕對不只是萍水相逢,懂嗎?」
她懂,因為她也不願他只是個擦身而過的旅伴。
「答應我,先到我家去,我會吩咐下人,把-伺候得舒舒服服-到那裡,最多再過幾天,我就會到了。」他必須在最大的危機爆發前,將她送走。
「等等,你家裡有下人?」她心裡的警鐘被敲響。
他微微一笑,「有。」
「拜託你告訴我,你家只比小康再富有一點點。」她輕聲說著。
他莞爾一笑,「好吧,我只比小康再富有一點點。」
「但這是謊話對不對?」她幾乎是絕望地蒙住臉,她早該看出他絕非池中之物!
「沒錯。」他唇角的那抹微笑,顯而易見是得意。
「告訴我,你有多富有?」
「不太富有。」他努力配合她悲情的反應,「只夠-心想事成,要什麼有什麼,什麼都不用煩惱,不過得擔心手頭太寬裕,容易招來別人的嫉妒。」
「我的天哪!再請你告訴我,你家小小的,只有三房兩廳。」
「我家小小的,只有三房兩廳。」他順著她的想望說下去。
她撤開手,定定地凝視著他,「好吧,老實說,你家有多大?」
「-喜歡多大的房子?」她的反應很有趣。
「小小的,可以讓全家人聚在一起,隨時轉個身都碰到面的那種房子。」太大的空間,雖然保有每個人的隱私,卻凝聚不了向心力,她家便是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那我們一家人可以住在我家最小的房間,在閣樓。」
「你不會剛好有個大庭園,走完一圈要花上半天的時間吧?」
「親愛的,如果-不喜歡走路的話,我家有高爾夫球車,-可以直接開著它到湖邊去野餐。」
「除了庭園之外,你還有一座湖?」她的聲音微微拉高了。
「如果-想知道更清楚的話……」他故作沉吟,「其實那不算『庭園』,叫作『森林』比較適當。另外,湖裡有幾隻天鵝,風景還可以。」
「我真不敢相信!」她瞠目結舌,「我才從一個華麗的大牢籠裡跑出來,沒想到在我面前的是另一個更大、更華麗的牢籠。」
「-不喜歡我的莊園?」他挑了挑右眉,有點不高興。
「我不喜歡的是,用圍牆把家人跟外人分開來,但在圍牆裡的人卻比外人更陌生。」小時候的她,深受其苦,「那麼大的空間有什麼意義?不過是讓一家人更疏遠而已。因此,我的期望是住在小公寓裡,這樣就可以隨時見到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我會常常跟-在一起,把-黏得叫救命。」他露出老謀深算的笑容,語氣很堅定,「不過,我們都討論到這裡了,這代表-願意嫁給我了。」
她有些糗地看向旁邊,不敢正視他的眼睛,突然間,一條項鏈掛上她的脖子,躺在胸前的白金墜子精雕出華麗的紋飾,看似是一頭雄獅,鑲嵌著各色鑽石。
「這是什麼?」她把墜子握在手心,低下頭去看。
「定情信物,我的家徽。」
「家徽?」
「我家有一些老掉牙的爵銜。」他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那不重要。」
「爵銜?」她愣傻了,「你不就是『類特務』嗎?怎麼會像個魔術師,從禮帽裡抓出絲巾,又抓出氣球,再抓出兔子?在你的禮帽裡,還有什麼沒揪出來的東西?」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那都只是小事,不用太在意。」
「我會是子爵夫人之類的嗎?告訴你,我最怕社交場上的繁文縟節了。」說著,她握著墜子,想把項鏈摘下來還給他。
富貴人家已是親情淡薄,名門望族只怕比這更難搞,她玩不來這種複雜遊戲。
他制止了她的行動,「戴上這條項鏈,-這輩子都不能再取下來,-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再說,我們奧波德一家已經淡出社交圈,全力朝商業發展,-不必擔心還得學那些搖扇子、眨眼睛的怪禮儀。」
她這才安下心來,但心中還是有絲不確定。
她真的能跟他組成親密感十足的家庭嗎?她才從一個亂紛紛的家庭脫身,踏上旅程,她想要一個人生活,享受孤獨的況味,卻有違心意地答應他,先到他的莊園做客。
罷了,就當她是理智了太久,感性像久未噴發的火山,突然劇烈發作吧!
「明,我都吩咐好了,沿途都會有專人照顧。」克裡斯的聲音,將她從前幾天的回憶里拉了出來。
他的動作迅速,沒給她猶豫的時間,一見她被說動了,立刻進行相關步驟。
她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好。」
嘴裡是這麼應著,心裡還是覺得很荒謬、很不踏實。
克裡斯站在車窗旁,伸手摟近她,深深吻了她一記。
「先到家裡等我,我在這裡的工作很快就會完成了。」
「嗯。」她點點頭,心裡充滿不捨。
「我已經吩咐專人,確保-在航程中舒適愉快。」
她點點頭,這一分開就要好幾天,他還在眼前,但她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他輕咬她的耳垂,「聽著,我不准-中途逃走,否則我會親自去架-回來。」
她握著他給的項鏈墜子,忍住浮上的淚霧,「我會等你。」
他鬆開她,改而捏了捏她的手臂,「放心,不會有事的,回家見。」
他拍了拍車門,示意駕駛可以上路了。
不知道為什麼,吉普車開動、他的身影往後消失的瞬間,她有種奇怪的直覺,彷彿這一別,將再也看不到他。
她回頭大聲喊道:「克裡斯!」
吉普車猛地煞住,帶起漫天飛揚的黃沙,沙塵中,他依然神采奕奕地挺立著,聽到她的呼喚,立刻上前去。
她上半身探出來,緊緊抱著他,「我愛你,克裡斯,我愛你。」
他微微一詫,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告白,「我也愛。」
「你一定要小心點,盡快回到我身邊。」而且一定要平安,她在心裡默禱。
「一定。」他啄吻她一記,「-該走了,否則會趕不上飛機。」
她縮回座位,駕駛重新發動引擎,踩下油門,她趴在車後窗上,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逐漸變小、最後成為一個黑點的他。
不知為何,那種即將闊別好久、好久的感覺,怎麼樣都揮之不去。
克裡斯說的一點也沒錯,不管他工作有多忙,這一路上,他都幫她打點得妥妥當當。
從沙漠之城到英國,中途需要經過幾次轉機。每到一個定點,就有專人照顧她,一路上待她十分客氣。
但是到了英國,前來接機的黑西裝硬挺老先生,卻是一臉凝重。
「明小姐,我是奧波德公爵府邸的管家,奉令到這裡來接。」
英國人果然一板一眼,好嚴肅。
「謝謝。請問,你有克裡斯的消息嗎?」
在轉機的等待時間,她曾經打過電話給克裡斯,但是到了前一站,他的衛星電話就撥不通。
她要自己別多想,克裡斯的「工作」具有特殊性,偶爾關閉通訊,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此刻,老管家的默然不語,卻讓她心情忐忑。她被引領著,坐進加長型豪華轎車,一個人在後座車廂裡,坐立難安地熬過從機場到克裡斯家的時光。
途中,她試著撥到他的衛星電話,依然接不通。她無法解釋心情為什麼愈來愈煩躁,即使車子開進了宅邸,車道兩旁蓊鬱的樹林仍不能讓她定下心來。
終子,車停了。
「明小姐,請下車。」司機打開車門,負責接待的老管家依舊一臉凝肅。
她下車,轉身看著眼前巴洛克風格的大宅。
司機在車後忙著搬下行李,她信步向前,看著眼前的建築,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老管家正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明鳳舞細細看著,這裡就是克裡斯的家,他承諾過,與她成婚後住下的宅邸,心裡湧上了一股奇妙的感覺。她未來的家,乍看外觀,竟與她在美國的老家有幾分相似,佔地廣,同樣都是龐然大物。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她未來的家毫無生氣、空空洞洞,她要和克裡斯一起建立溫暖而熱鬧的家庭,她絕不讓未來的家人感到清冷孤寂。
這麼一想,原本萎靡的倦容變得神采奕奕,她不自覺地挺直背脊,彷彿身上穿的不是牛仔褲,也不是休閒衫,而是女王加冕時的禮服。
老管家錯愕一下,他看過太多人來到這座雄偉宅邸前,不自覺地感到渺小,而縮頭縮尾了起來,但她卻散發出不卑不亢的氣質,讓他不由得起了敬畏之心。
代表奧波德家族的雄獅紋飾墜煉垂在她胸前,她未來的身份不言可喻。
如果是在尋常時候,老管家必會高調歡迎女主人,但是在這當口……
他想著心事,一時失神,看到明鳳舞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才趕緊收攝心神。
「這邊請。」他說道,示意司機將行李送進去。
「少爺還沒回來,請-先上客房休息,我會派人送茶點上去。」
「那些都無所謂。」她只關心一件事,「克裡斯跟你們聯絡了嗎?」
「待少爺回來後,我會立刻讓人向-通報。」他轉過身,領著她進客房。
為什麼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不安的感覺再次襲擊了她的心。
老管家離開之後,接著是訓練有素、手腳利落的女僕進來上茶。她覺得有點倦,也沒胃口,直接爬上床窩著,又撥了幾次克裡斯的衛星電話,依然不通。
晚點再打好了,她將手機收在床頭櫃。不知道為什麼,身子一接觸到軟綿綿的床墊,倦意一擁而上,眼皮就垂了下來。好累,真的好累呵,先休息一下好了。
她打了個大呵欠,把臉埋在枕頭上,蹭了兩下,立刻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嘈雜的聲音吵醒,她揉揉眼睛,房裡的燈不知是誰為她掌上了,她看著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樓下大廳傳來音樂奏鳴聲,好像是在辦盛大熱鬧的Party。
Party?
克裡斯說過,他是這座宅邸的主人,那麼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舉辦宴會?
她突然頓悟,這一定是為他接風的洗塵宴!
克裡斯!沒有錯,一定是他提前回來了!
她衝進浴室裡,一邊沖水洗去一身塵土,一邊怪自己為什麼貪睡成這樣?克裡斯一定是太體貼了,見她熟睡才沒喚她起床。
她好想快點見到他,如果她早點醒來,就不必這麼手忙腳亂地打點自己了。
她急亂地從行李箱裡挖出一件銀白色禮服,她立刻換裝,淡掃娥眉,順著樓梯一路向下。
站在最後幾個階梯,她往前一眺,再度愕住。龐克樂團在宴會廳前方賣力嘶吼,幾個骨瘦如柴一看就知道是模特兒的女人,從她面前悠然「飄」過。
這看起來不像是接風宴,反倒像是尋歡作樂的Party。
她問守在門邊的侍者:「克裡斯回來了嗎?」
他告了聲罪,信步離開。
為什麼不回答她的問題?克裡斯呢?他人在哪裡?
她踏進宴會廳,站在轟炸似的音樂中,轉身想在人群裡找到熟悉的身影,但在找到他之前,她反而先找到某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她站在自家宴會廳裡,不管多麼努力,總是找不到父母。
她的父母就融在衣香鬢影的賓客之中,不在乎她、不理會她,讓她像個傻蛋,一邊轉圈圈,一邊到處穿梭尋找家人,直到女僕上前來,抱她回房間裡靜靜待著。
她痛恨這種感覺!不安全感剝奪了她親近親人的想望,也擴及到外人身上。
驀然間,她看到克裡斯了!他就在坐在角落的一張長沙發上,雙臂大開,掛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意態瀟灑地打量著她。
她雙眉微微一皺,不知道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有點……不對勁。
兩個美艷的年輕女孩靠過去,坐在他身邊,他非但沒有推拒,還主動與她們耳鬢廝磨。
怎麼會?眼前的他,面容與她記憶中一模一樣,身材也是,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種好陌生的感覺?
他任那兩個年輕女孩為他解開前扣,一路往下吻去,眼神卻緊緊地盯著她看,好像在審視她、觀察她。
當他的眼神落在她胸前的家徽墜飾,左眉微微一挑,看他的神情,彷彿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怎麼可能?是不是她太多心了?他們才幾天沒見而已,他怎麼可能會忘了她?
她邁開腳步,遲疑地朝他走去,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因此沒有發現,一旁的老管家對她搖了搖頭,神情顯得非常憂慮。
「克裡斯。」她停在他面前,看著他和其它女人親熱,心裡不舒服到了極點,幾乎要當場反胃,但她不想當場表現出嫉妒的模樣,她相信克裡斯會處理。
就算他不處理,事後也一定會向她解釋,克裡斯不會傷害她,永遠不會!她相當執著地相信。
「她在叫誰?誰是克裡斯?」一個女孩探起頭來,她的唇印在他的胸膛。
她強撐出來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
「賽巴斯丁,你認識她嗎?」另一個女孩彷彿對她的干擾很不悅,也抬起頭。
「賽巴斯丁?」她喃喃著。他什麼時候變成賽巴斯丁了?
「我認識她。」他望進她的眼底,殘酷微笑。
「嘿,你該不會換了口味,挑上東方妞來玩了吧?」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去,讓我跟她談一談。」
他輕拍兩個女人的背,在她們起身時,大掌順手在她們的俏臀上溜一記,逗得兩個女人咯咯笑。
「討厭!你快點跟她談完啦,我們還要過來找你玩。」年輕女孩白了她一眼。
她們離去後,他依然維持豪邁浪蕩的坐姿,扯開一抹邪笑,偏著頭看她。
她覺得腿軟,雙膝顫抖得無法支撐住自己,但她不想偎近他、坐在他身邊。
她會腿軟不是因為他的眼神,在沙漠小城時,他的目光總會讓她的全身發軟、發熱,彷彿血管奔流的全是火焰,但眼前的他,給她的感覺完全不是如此。
怎麼會?明明是同一個人啊,同樣濃淺不一的褐髮、同樣飽滿的天庭、同樣高挺的鼻子,僅僅是眼神有些許不同,另外,克裡斯從來不會笑得如此輕浮。
但不管他是叫作克裡斯,還是賽巴斯丁,他都還是他啊,不是嗎?
「-不說話?」賽巴斯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那兩個……不,這一屋子的女人是怎麼回事?」她看到很多女人在跟他眉目傳情,「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就在樓上客房,為什麼不叫醒我?」
「-在睡覺。」他依舊笑得邪氣,「何況,我有更好的事情可做。」
為什麼他不肯回答,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小小的疑問在她心裡繼續兜轉。
會不會是……「他」根本沒有回來過?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不就在眼前嗎?她怎麼會這樣亂想?
「什麼是更好的事情?」她思緒一片紛亂。
「招待其它女賓。」
「克裡斯……」
「叫我賽巴斯丁,這才是我的本名。」
「那你先前為什麼要自稱克裡斯?」
「哦,那只是化名。」
化名!連名字都可以是假的了,那……
「你跟我求婚,也是假的了?」
雖然只有一-那,但明鳳舞確實捕捉到他臉上極度詫異的神情,彷彿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這些話。
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他就立刻「反應」過來,「在床上說過的話,怎麼能當真?」
問題是,他並非在床上跟她求婚,然而,在這當口,她並沒有察覺到那麼多。
「你費心安排我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我覺得-還挺『好玩』的,就讓-過來跟我樂一樂,反正我錢多沒地方花嘛!-放輕鬆,我才剛從那麼危險的地方回來,給我親一個。」
他站起身,試圖攬過她,但明鳳舞急忙後退。
她的臉色瞬間刷白,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從求婚到「樂一樂」?他對她的態度,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啊,對了,因為在不毛之地,她是僅有的選擇,因此她得到了他全部的愛。回到繁華世界後,選擇變多,她不再是唯一,他的態度怎麼可能不轉變至此?
明鳳舞眨了眨眼睛,感覺一股熱意就要從眼裡潰堤而出。
不,不許哭!大笨蛋!她早該想到會有這種結果的,要不是她被那勞什子的愛沖昏了頭,她怎麼可能犯下這麼白癡的錯誤?
她真真正正清醒了,「我曾經以為你是天底下最專情的男人,沒有想到,到頭來卻證明了我是全世界最可笑的傻瓜!」
她忿忿地衝上樓回房間,氣得掉下眼淚,她想立刻離開,卻不得不先衝進浴室,靠在洗手台前,嘔出一肚子酸水。
所有美麗的背後,原來都是不堪。真愛,也不過是神話而已!
她對自己的噁心反胃沒有多想,漱了漱口,掬水潑臉,大踏步地走出浴室,連衣服都懶得換,就拖著行李下樓,她要用最快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直直朝著前門走去,沒有回頭,因此也就不知道,音樂聲依舊,但所有的人都立在原地,好像就定位的臨時演員,目送她離開。
賽巴斯丁轉向老管家,老管家卸下嚴肅神情,露出悲慼的神色。
「還是沒有消息?」
「有,但是是非常非常不好的消息。」
賽巴斯丁揮手撤掉樂團的狂嘶亂吼。
「替明小姐叫出租車,裝作不經意地讓她攔下,派人跟在後頭護送她。」他吊兒郎當的臉色一收,語氣變得嚴峻,「我要知道他確實的狀況,叫搜救隊、急救隊一併待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