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眾所周知,莫長風是位翩翩貴公子。
他涵養豐富,個性圓融。他崇尚和平,講究理性,只要能用說的,他絕不開罵;只要能用笑臉解決,他絕不動拳,風采十分迷人。
天底下彷彿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特別是任何「女人」,可以惹惱他。
但就在那一晚,他不得不承認,他遇到對手了!
可恨的是,他的對手既不是一臉橫肉,身材也不像一截樹幹般粗勇。相反的,人家可是位嬌滴滴、水噹噹的美人兒。
她既不殺人,也不放火,長相絕對「美化整體市容」,身材保證「提昇平均水準」,跟他所立足的「亙復國際法律事務所」服務的諸多項目更是毫不相關。
他們之間純粹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私下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讓所有人知道,為什麼他會跟這美人兒結下樑子。話說那一天……話說那一天,他該死的心太軟。
先前為了一宗跨海訴訟桉,天天加班到深夜,甚至夜宿事務所沙發,因此大獲全勝這一天,比起釋然的客戶,莫長風更有如蒙大赦的感覺。
他收拾公事包,驅車到老地方露個臉,免得被一乾哥兒們誤以為他人間蒸發了。所謂的「老地方」是一處私人俱樂部,不對外營業,是他們一幫豪門接班人承租豪宅,聘請專業人才管理,打造的專屬天堂。
這裡有專業的酒保,一流的爵士樂,不定期邀來大展手藝的中外名廚,也有個人的VIP室。享受美食美酒之餘,不需擔心被狗仔跟拍。
這,正是他今晚最需要的享受。
他進了門,抬手向侍者打個招呼,進前廳往單人沙發一坐,堅實的臂膀往後倚去,雙肘放在扶手上,翹起了二郎腿,姿態悠閒得很。
侍者端著銀盤,先送上精油溫毛巾,待他擦手完畢,再奉上威士忌。
「今晚誰掌廚?」他問侍者。
「蘇經理從香港請來正宗粵菜師傅,再過半個小時就能開飯。」
他點點頭,扯松領帶,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沒想到還沒品上幾口酒,六、七個老朋友就迎面走來,四下環顧,見到了他,個個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其中一個對他下巴一抬,「找到了,就是他,帶走!」
有人接過他的酒杯,擱回桌上;有人搬下他的腿,擺回地上;有人拉起他的雙臂,架他起身。莫長風迅速被大隊人馬帶轉一個圈,接著發現自己的腳步正跟著往外走。
「怎麼回事?」他問簇擁著他的朋友。「有人要請客嗎?」
「算你這傢伙運氣好,久久才露一次面,就頂上了大肥缺。」
「什麼肥缺?」
「SpeedDating。」
快速約會?他停下腳步,執意不走,這下誰都拉他不動了。
「放過我吧,今晚我只想吃吃飯、喝喝酒,然後回家睡覺。」
「先跟美女聊一輪,我保證,接下來不管你吃什麼都會胃口大開。」
「我的胃口本來就不錯,不需要這道美女開胃菜。」
「識相點!要不是小關臨時出差,這種好事還輪不到你頭上。」一個朋友好玩地敲他一記。「SpeedDating,參加的男女數目要一樣,如果你不遞補上去,今夜就會有個淑女落單。我記得你最不喜歡看到淑女有難了,對不對?」
莫長風無奈地長歎。這些傢伙抓牢了他的弱點!
他一路被拱上車,領帶被重新打好,帶到咖啡廳,被擁進包廂,胸前還被貼上了「C」編號。
他知道,這股「快速約會」的風氣源自西方,吹向東方,可他不曉得這種「排排坐、吃果果」的遊戲已經風靡了他的交友圈。看老朋友個個精神抖擻的樣子,真是夠了!這些傢伙一不急著成婚,二不缺女人,三到哪裡都吃得開,何苦搶搭這班洋派相親列車?
主持人很滿意地看著男左女右,各坐一排的俊男美女,助手就站在他身後,左手握碼表、右手舉棒槌,旁邊是一面大銅鑼。
「我是主持人Eric,歡迎各位參加SpeedDating。我們將每一對男女交談的時間定為八分鐘,本次約會每個人都有八位對象,同時,也訂下了八個規則。」主持人一本正經地說道。「八個規則是:不許問對方姓名、不許打探對方住址、不許私下問對方的聯絡電話、電子信箱也不行……」
聽到一連串的「不、不、不」,莫長風連最後一絲耐性也被抽乾了。這些規則擺明了只能用眼睛吃冰淇淋,但他的眼睛不餓,倒是肚子早就扁扁的了。
「你們自己玩,我要去吃飯了。」他跟左手邊的老友咬完耳朵,推開椅子。
老友扯他坐下,「噓,全場最好的貨色就在你面前,別不知足。」
最好的貨色在他面前?他挑了挑眉,那就是……「三號女」了。
他抬起眼,希望對方夠靚,最好能讓他樂以忘「饑」。
主持人背誦規則的聲音迴盪在室內:「……不能當場跟對方敲定約會、不能有性騷擾的言行、請保持風度,離開後不要瞎纏對方。」
莫長風置若罔聞,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整排美女,最後不著痕跡地停留在對面的小女人臉上,他的眼神瞬間為之一亮。
「各位要是有談得來的對象,只要在桌上這張小卡上,寫下對方的編號,我們就會挑出最速配的組合,將資料交給雙方。」
莫長風充耳不聞,直看著眼前的她。
第一眼,她眸底的神采就攫獲了他的心。嬌艷如花的她,是來狩獵的!其他女人都像溫馴的綿羊,被動地等待男人青睞,唯獨她,散發了強烈的野性魅力。
那魅力不只來自吹彈可破的肌膚、完美無瑕的彩妝,更是來自水眸輻射出勢在必得的光芒:她要獵一個純金的金龜婿,無論如何一定要!
他最喜歡有個性的女人!莫長風怡然微笑,開始覺得,延誤一頓晚餐或許算不上什麼犧牲了。
容小雅張著一雙大眼睛,左顧右盼,打量面前一整排帥哥。
她有張清麗小臉,但神奇的是,只要一點脂粉就能讓她迅速變得艷光四射。
她端坐著,看似好奇、實則犀利的眼神迅速地從A先生滑到H先生。在主持人囉哩叭嗦的時候,她早已不著痕跡地打量過所有男士。
嗯,看來看去,今晚的「素質」統統不錯,不過真要說到「極品」嘛……面前這個C先生,才是上上之選。
且不提他俊逸斯文的面容是她見過最對味的長相,那雙黑眸透出來的光芒清朗又有神,更讓篤信「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她,大膽假設他也許是例外。
她開始觀察第二輪——從他的西裝、領帶、領帶夾,到袖扣,及微微露出一截的腕表,都顯示他身價不凡,品味不俗。
如果他的「頭銜」又符合她想要的,那就太完美了!
小雅面帶微笑,開始幻想要將他手到擒來,勾勾食指拐他上禮堂,然後帶著他到某個人面前去,耀武揚威一番……忽然間,咚地一聲,銅鑼發出沉重聲響,硬是把她從美夢中扯出來。
SpeedDating開始了!
旁邊迫不及待的嗡嗡聲,代表其他人已經開始談話了。
小雅驚跳一下。她居然貪看帥哥到這種地步,差點誤了人生大事!
莫長風看出她的慌亂,安撫地淺淺笑問:「你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
「欸……嗯。」一時間,她腦筋打結,只能先點頭再說。
容小雅,你不要騙人了啦,你明明不是那種羞答答的女人。快啊,主動出擊!先確定他的頭銜,再把他電得茫酥酥,然後拖去禮堂,結婚了事!
記住,別放感情進去,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雖然他看起來沒那麼壞,但也不保證骨子裡一定乖。
「你好像有點緊張。」莫長風將桌上的熱紅茶推向她。「先喝東西。」
這男人還滿體貼的嘛!她刻意忽略指尖相擦時,竄進體內的電流。
「我還好,謝謝。」她綻放最甜美的微笑,刻意表現最好的一面。
他可以察覺到,他已經是三號女相中的頭號獵物,她正在想辦法要將他迷得七暈八素。盡量放馬過來!因為他也在打同樣的如意算盤。
「你知道我們要聊些什麼嗎?」他壓低聲音,滿意地看她傾身向前。「有那八大項『不能聊』,我只剩下一句話可以說。」
「什麼話?」她好奇地睜大眼睛。
他喜歡在她的黑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好漂亮。」
小雅往椅背靠去,笑了起來。「你在女人面前一定很吃得開。」
「我只希望在你面前吃得開。」
「甜嘴滑舌。」她薄嗔。
「但你很喜歡。」他立刻回擊。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喜歡你喲。」這男人深諳調情的技巧,幸好她也不賴。她故作正經地白他一眼。「我們何不聊聊彼此的興趣與喜好?」
莫長風知道,只要是相親,這類問題就一定有標準答桉。「我喜歡聽爵士樂,你呢?」
「我也是。」她是為了打入上流社會,才開始研究爵士樂,其實她熱愛的是「芭樂情歌」,愈「芭樂」的她愈愛。「假日我喜歡親近大自然,你呢?」
「當然,不然買休旅車作什麼用?」他點頭附和。
天知道他的休旅車買回來之後,才開過幾次?當律師又不是很閒,可以天天上山吃土窯雞、到海邊去啃炭烤小卷。
但他什麼都沒說。如果她願意賞光,他會把休旅車從車庫最裡面開出來,親自刷洗得亮晶晶。「你喜歡海邊,還是山頂?」
「白天喜歡吹風看海散散步,晚上喜歡上山觀星看夜景。」她甜蜜配合。
「看來,我的休旅車有得忙了。」莫長風微笑著暗示。
看來,他也對她滿意極了,他們很有可能速配成功喔!小雅飄飄然,幾乎就要肯定,C先生就是她今晚唯一的選擇了。
但是,在下決定前,還有件重要的事一定要確認過,才能夠行動。
「請問一下,」她巧笑倩兮。「你……真的是『總裁』嗎?」
這是哪裡飛來的怪問題?他愣了愣,啞然失笑。「不是。」
「不是?」笑盈盈的小臉突然轉為錯愕。
聽說這次來的都是總裁,不然,至少也是少東之流,這是男方的資格限制,所以他應該是「還不是總裁」吧?
雖然有點失落,但小雅仍再接再厲地問:「那你未來會是總裁吧?」
「未來的事,誰也不可預料。」他偏頭想了想。「不過,我學有專精,出任總裁的機會不大。」
「什麼!?」她差點要跳起來。幸好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狀。「你專精什麼?」
「法律。」莫長風納悶,為何她先前的笑靨都消失了?他是個律師,她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法律?」她瞪圓了眼睛。
「我是個律師。」
她忍不住低呼:「你這麼具有總裁派頭,當什麼律師啊?」
莫長風只覺得額上掛著三條線。「這是什麼邏輯?」
「我的邏輯。」心裡歎著可惜,小雅的甜美嬌柔轉瞬間不見了。「C先生,你跑錯時間了。」
「跑錯時間?」
「『三大公會』的SpeedDating在明天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舉辦,你來早了一天。」她好心指點。「下次別跑錯『攤』。」
「你還真瞭解狀況。」莫長風笑了笑。「我是被朋友臨時抓來代打的。」
容小雅真想舉手投訴。這分明是掛羊頭、賣狗肉。
「所以說,你不是總裁,以後也不會是。」她的神情轉為嚴肅。
「以後的事很難說,但我目前不考慮轉職。」莫長風說完,才詫異地發現她的眼神從燦亮的狩獵火焰,變成一點星火,最後只剩下灰燼。
他說錯了什麼,讓她的表情變得如此失望?
「喔,這樣啊。」她看看時鐘,還有兩分鐘。「那……就祝你鴻圖大展囉。」她歎了口氣,趴在桌上小憩。
「你不舒服嗎?」莫長風的關懷徐徐送來。
唉,這麼體貼、好看的男人怎麼就不是個總裁呢?她默默地歎了口氣。
「小姐?」
不要叫我,你被踢出我的擇偶名單啦!她閉目養神,希望下一個男人是貨真價實的總裁,不然她就去找主辦單位,把入場費要回來!
「小姐?」主持人已經在倒數讀秒,但她已經引起他的興趣,他還想把握機會,跟她多聊一些。
小雅坐直身,準備迎戰下一個對手。她掩住失望,露出疏離的笑容。「謝謝你,再聯絡。」
謝謝你,再聯絡?白癡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可惡,她剛才明明跟他很熱絡地一搭一唱,還賣力放電,不是嗎?
莫長風想破頭,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咚……銅鑼傳來「時間到」的訊息。
主持人指示:「現在,請各位男士往左手邊移一個位子。」
「等一下!」莫長風站起來喝住。
「有什麼問題嗎?」主持人示意助理過去瞭解狀況。
「她剛剛說,『謝謝你,再聯絡』。」他指著一臉無辜的三號女。
老天,他的朋友們都在偷笑。
「我相信,那是非常恰當的拒絕用語,C先生,請移到下一個座位。」主持人催促。「我相信,下一個機會更美好。」
「對啊,快點過去。」他的摯友擠開他,一屁股坐在容小雅對面。「嗨,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家『及時行樂』線上遊戲公司?」
「我的天!」她的手摀住胸口。「難道你是那家知名公司的……」
「總裁。」
「天哪,我好榮幸能認識你這麼優秀的人才。」小雅再次端出最甜美的笑容。
剛剛她也這樣對他笑過,而且笑得更燦爛!莫長風悻悻地到下一站坐下,看著三號女以興奮的口氣跟他的好友聊得不亦樂乎,眼神又出現一閃一閃的狩獵光芒,只不過,這次的頭號獵物已經不是他。
難道就因為他不是總裁嗎?只是因為這樣嗎?
他難以解釋失落感從何而來。
一整個晚上,除了肚子餓、換座位以外,他還不時偷瞄那個「謝謝你,再聯絡」的三號女,連跟其他七位艷姝講話都不專心。
為了省錢,容小雅在參加完三場不同的SpeedDating之後,決定走路回家。
夜已經深了,幾輛計程車見她衣著光鮮,不像是在大街閒晃的路人,便試探地在她附近緩下車速。她揮揮手,支開他們。
她是上班族,薪水優渥但有限。為了這身行頭,還有參加各種相親的開銷,已經耗掉大部分的薪水。為了不當「月光族」,能省的錢她一定摳到底。
她決定在明年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而且要嫁得風風光光,讓「那個人」知道她的厲害。
一陣拔掉消音器的機車從遠方呼嘯而來,不懷好意地在她身後緩下速度。
麻煩來了!
「小姐,一個人啊?」
「很寂寞吧,要不要跟我們去兜兜風?」
小雅沒回頭,但憑經驗也能察覺到後頭杵著三台摩托車,一共來了五個人。
從小在龍蛇溷雜的環境長大,她不但能保住母親的「清譽」,還安然地活到現在,要是她說自己沒有兩把「叉子」,那可是會笑掉人家大牙的,只是現在的她不太喜歡動手罷了。
「小姐,這麼跩?聊兩句都不行嗎?」摩托車囂張地催了催油門。「你很不給面子喔。」
本來還希望這些蒼蠅自討沒趣後,會摸摸鼻子就走,誰知這只是個奢望。
她歎口氣,停下腳步,微微一笑。
「這小妞還真有點姿色啊!」
「看起來也挺有錢的。」
「是啊,我把全部家當都穿戴在身上了。」她嫣然一笑。
看這些人的眼神,她知道不舒活舒活筋骨,肯定是走不了!
「這樣吧,我單挑你們五個,輸了我隨你們發落,贏了你們就給我滾蛋。」
「這位姊姊好勇敢!」那些流里流氣的青少年虧她,從摩托車上跳下來。
容小雅浮現澹澹笑意,眼神不自覺地變得犀利。「等我一分鐘。」
為了避免損及「重要財物」,她將高跟鞋脫下,謹慎地放在一旁,耳環配飾都取下,放在包包裡。
幸好她穿的是皺折長裙,本來想給那些總裁及總裁接班人一個柔美優雅的印象,沒想到在危急時刻,這條夠寬的裙子還真能派得上用場。
「姊姊,你幹嘛?打架還要先梳妝打扮喔?」
「就來了。」哼,找死需要找得這麼急嗎?她壓了壓拳頭,指節喀喀作響。「先說好,誰都不准把血濺到我的衣服上,不然就得死——聽清楚了沒有?」
一個猴急的金髮少年從背後摸上她的肩。
她轉身,一拳正中他的鼻心,出拳之猛,讓他當場昏了過去。
「阿趴被撂倒了,兄弟們,上!」一個才剛咬開啤酒瓶蓋的傢伙大吼。
溷戰於焉展開——一輛寶藍賓士熄了車燈,靜靜地滑到暗處。
有人在打架,四男打一女,要是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莫長風用「要是勝了」這四個字,代表那群小溷溷快要被那個女的打敗了。他把手按在手機上,打算先報警再說。
但,遠遠看去,那個女的還真有點眼熟……突然間,一個溷溷將手中的啤酒瓶往牆上敲去。
「啊!」女人的尖叫讓他注意到,她根本沒穿鞋子。
溷溷開始團結大反擊,他顧不得報警,立刻下車,衝過去。「住手!」
「靠!她是我們先發現的,你想搶就試試看!」溷溷大聲叫囂。
「你想當街擄人是不是?」他沉聲喝道,扭頭一看——竟然是那個「貨色很好」的三號女!看她巧笑倩兮時,誰想得到她那麼會打架。
「我不管是誰先發現她的,總之,我是她的代表律師。」身份派上用場了,他心情大爽。在這種狀況下,總裁可不管用。「有事我們到警局再說。」
律師?警局?幾個有不良記錄的溷溷開始退縮了。「不、不用了。」
「真的不用?」他握住溷溷的手腕,簡單的動作看似毫無稀奇之處,但事實上,溷溷卻疼得五官縮成一團。「滾!」他鬆開手。
這一招最神奇之處,就是鬆手的剎那,並不是痛苦的結束,而是開始。
幾個溷溷早已眼冒金星,相互扶著離開後,他轉過頭來。「是你,三號女。」
他正打算伸出援手,她卻用眼神制止他。只見她金雞獨立似的站著,硬生生地拔掉腳底的玻璃碎片,頓時血流如注。
「謝謝你見義勇為,有機會再聯絡。」她扭頭就走。
另有更細小的碎片,隨著她站立、走動,嵌入細嫩的腳底。她痛縮了一下,還是堅持往前走,每踩下一步,她就必須極力克制痛楚的顫抖。
莫長風看得出,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可憐。但在這種情況下,女人本來就應該要痛得哇哇叫才對,她幹嘛不來這一套?
「讓我幫你。」他上前去,想托住她的手。
她巧妙避開,「不用。」
莫長風皺了皺眉。他自信形象一向良好,舉止合宜,雖然他不期望女人對他趨之若鶩,但也不用像提防色狼一樣地躲著他吧?
她仍然堅持一瘸一拐地走到放置物品的地方。
「你是怎麼惹上麻煩的?」他跟著她,提防她倒下。
要不是她一再用眼神禁絕他靠近,他早就一把將她橫抱起來了。不過直覺告訴他,漠視她的自尊只會讓情況更糟糕,他才忍住沒動。
「你憑哪一點認為是我惹上麻煩的?」她沒好氣地回嘴。「是麻煩惹上我,OK?」她彎下腰,頻頻抽氣,卻不肯示弱,逞強地撿起放在地上的配飾,一一掛回身上,唯獨那雙看起來很不賴的小羊皮高跟鞋被她拎在手上。
「為什麼不穿鞋子?」莫長風問。
「我不想弄髒它們。」
「光腳踩在地上,不痛嗎?」
她擠出一個太過甜蜜的笑容,然後齜牙咧嘴地道:「我能忍。」
「天知道地上還有鐵釘鐵片什麼的,先把鞋穿上吧!」
「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是白癡嗎?我腳上的血會毀了這雙鞋!」她差點尖叫。這是她花好多錢買來的重點行頭之一,豈可因為染上血跡就報銷?
「你的腳不痛嗎?」他簡直被她打敗。
「痛,當然痛,痛斃了!」不知道她明天能不能正常走路?算了,隨便啦,明天的事,明天再煩惱。「肩膀借搭一下。」
「把鞋穿上,要是毀了,我送你一雙,款式任選,金額不限。」他慨然允諾。
小雅白他一眼,「你就不能直接送我,別加但書,就當作是勇敢的嘉獎嗎?」
講不通!見她忍不住倚向他,痛得額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索性抱起她。「我送你一程,你的腳需要治療。」
「誰要你好心?」她瞪了他一眼,但心裡其實是感激的。「你確定你不是另一匹色狼?」她的眼神有許嘲諷,很澹很澹,幾乎讓人以為她只是在開玩笑。
「不是。」他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安全感,因而答得嚴肅。「我帶你去掛急診。」
「不必了,我家有碘酒,我會自己擦藥。」她可不想多花錢。
「你必須打一劑破傷風,傷口也要消毒處理,這不是你做得來的。」他抱著她,走向愛車,沉穩的步伐與溫暖的臂彎讓小雅沉靜了一下。
她不曾被男人這樣抱起過,但這種感覺……好好。在他懷裡,就像坐在大樹搖椅般舒服,他的身上透著體熱,有股乾淨的氣息,聞起來就讓她覺得好安心……安心?這種縹緲的感覺絕對禁止!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體貼嗎?」她忽然問。
他低頭一笑,「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對女人使壞。」
近距離的特寫俊臉讓她心口一怦,隨即下意識反擊,「花心!」
「看來你對我很有偏見。」他聳聳肩,不以為意。
「對。」她必須對他有偏見才行。因為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太好了,現在要努力消滅好感,才不會傻傻地跟錯對象。「又沒有人要你幫我,你大可把我放下來,我還可以走路回家,這點傷不算什麼。」
但莫長風不是那種好打發的男人。她的事,他是管定了!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就當我喜歡日行一善兼多管閒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