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說……」綺年不敢置信的張大眼。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回家去。」邢炤一臉認真的重複道。
觀著她破涕為笑的樣子,邢炤聳著肩,佯作無辜道:「就算你不願意,也犯不著動粗吧?」
「你……你怎麼不早說?」她狼狽地抹著臉上的淚水。
「我一直想跟你說,可是你一直沒給我機會開口。」
原來,他追著自己想說的,是這個!綺年的心頭逐漸釋懷,臉上早已管不住那種喜悅的顏色。
「你還沒回答我,願意嗎?」
「我當然願……」綺年像想起了什麼,點了一半的頭,僵在半空中,看來煞是怪異。
「怎麼了?你……不願意陪我回去?」
「我不是不願意,我是在擔心你爸媽……我怕他們會不喜歡我。」唉!在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不是在這種非常時刻遇上他……都怪這該死的實驗害得她必須醜化自己……
忽地,另一種聲音卻響起——她怎麼忘了自己能擄獲他的心,靠的也是實驗的功效?
一種雜質沉浮她心頭,也模糊了那種勝利的快樂。
「你不用擔心。」他給了她最篤定的笑容。「如果我會依著他們的意念,也就不必搬出來住了。」
他把自己和父母親之間為了婚事的爭議,大略說了一遍。
「我不是想忤逆他們,只是覺得自己不該退讓的,就要爭取到底,尤其是婚姻這方面,我無法接受這種被勉強的感覺,所以……」他頓了頓,望了她一眼。
他有點兒艱澀地接口道:「所以,我必須讓他們相信,這個結婚對像已經找到了,為了讓他們死心,我希望你能幫我。」
哈!這有啥問題,她當然是求之不得……
等等,綺年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很嚴重的問題。
「你……」她彆扭的捏著衣角。「你又為什麼會想帶我回去?只是想讓你爸媽死心?還是……因為你、你喜歡……」
在她那個「我」字尚未出口前,他已應了:「都有。」
他承認喜歡她了,是不?綺年聞言,還來不及反應喜悅時,他已經接了話。
「我想,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去冒充這個對象,比較容易取信我爸媽。」
她吸了口氣,望著他坦誠的臉。沒錯,他是在說喜歡她,可是……原來的歡喜卻忽地變了質。
「原來你的意思是說……假扮而已?那就只是……做做戲嘍?」她感覺手心在冒汗。
他卻該死的繼續坦白:「我知道這是個自私的要求,可能對你有點兒為難,但我是真的不想結婚,不想被剝奪單身生活的快樂。
是嗎?綺年癡望著他。
單身一定就快樂嗎?快樂一定得單身嗎?
在過去,她或許快樂、或許不快樂,但是卻從來沒有細想過和「單身」的關連。
而現在,她只知道一種讓她極不快樂的感覺,卻是來自於他的單身主張。
他不是已經喜歡上她了嗎?難道不等於彼此間的擁有、歸屬?
她再度憶起百貨公司的那對男女,那種不容入侵的愛情版圖,難道不是為愛人而建立?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挨近,扶著她因失眠兼焦慮交加而眩搖的身子。
倚在他溫暖的臂彎裡,她迷茫的眸子眨呀眨地、解讀著他殷切呵護的關心。驀地,綺年心緒沉澱了幾分。
她在幹什麼?實驗的最終目,不也是讓他來愛上她?
而眼見計劃一步步成功了,她又在計較什麼……
「好,我答應你,就算是……幫你的忙吧,不過——」她強自歡笑,打哈哈道:「我這麼為你犧牲,就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謝我?」
「那,我當然也一樣能為你犧牲……」他亮眸泛著笑意,然後湊在她耳際,道完余言。
只見她一聽,原是蒼白的兩頰迅速飛紅。重新拾起籃子,啐了他一口:「你真壞!不理你了,再不去市場的話,你今天就沒新鮮的魚可吃了。」
邢炤又是一怔。似乎記得自己曾經隨口提了句愛吃魚,那麼……
他這才想起那餐餐紅燒、清蒸、豆辦、糖醋等等諸多花樣的魚料理。
邢炤忽然沉下臉,動手硬將她給拖往房間去。
「唉,你幹什麼?!他他……就算想「犧牲」,也不用這麼急吧?綺年嚇壞了。
「我不要你為了煮飯那麼累,你不懂嗎?你現在就給我乖乖地回房間去休息!」邢炤忽然間好生氣好生氣!
他氣,氣她不像別的女人,被「怎樣了」,還不懂得爭取權益保障。
他更氣的是,她答應他不合理的要求也就算了,現在還滿腦子只想著為他張羅餐點。
氣啊!氣他竟然開始覺得自己……好壞?!
「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聽好!我寧可隨便吃個便當、吞碗麵,也不要你再為了我搞得那麼忙、那麼累!」邢炤一把奪走綺年的籃子。
「我……我高興,不行嗎?」綺年心頭卻有個聲音在說:她愛看他這生氣的模樣兒。
「我不高興!」邢炤跳腳了。
「你……」她真的忍不住想笑了。「你為什麼生氣?你不會是心疼我吧?」
「我……」往下垂覆的睫毛微微顫動,他的目光落在她把弄自己前襟的小手上。
該死!邢炤竟然衝動得想將她撲倒在床……已非輕狂懵懂的他,簡直無法理解她對自己所造成的瞬間吸引力。
「嗯。」一聲默認的咕噥之後,邢炤板起她的下顎,灼熱的目光罩著她,語帶威脅道:「除非你真的不想好好休息,否則……最好別惹我。」
然後,他快速離開她身畔,步出房間,帶上門時,惡狠狠地說:「除了睡覺以外什麼也不許你做!我出去辦點事,回來時最好你的人是在床上。」
綺年咋了舌。好霸道!不過……她喜歡!
窩在被裡,彷彿還能感覺到他留下的體溫,她彎起唇,笑得好幸福。
即便是醜女,也有逢春時。
那麼,實驗是成功了?!
捧起筆記本,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落字——
實驗持續進行,另類春藥威力發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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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邢炤帶綺年回家的那一天。
專屬邢氏總裁的尊貴轎車,在外頭守候。
「少爺,老爺說為了表示對羅小姐的誠意,特地讓我過來接你們。」司機張忠恭謹說完活,在邢炤頷首示意下,才退到外面等候。
綺年偷偷的咋舌。
看來,邢炤的家世是頗為顯赫,那麼……想像今天的場面,她不免有點兒不安了。
「你會緊張,是不是?」
「我……」聳了肩,她俏皮的道:「緊張也沒用啊,反正……人家不是都說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
話一說出,警覺他眸中的異樣閃光,綺年馬上接口又道:「再說,我只是個冒牌貨,那……就沒什麼好緊張的了,不是嗎?」
未應腔的邢炤,眼波始終流轉著笑意。
「放心好了,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冒牌貨。」
「我自己心裡知道就夠了。」就夠她沮喪了。
「我很抱歉,這樣子委屈你。」
他自責的口吻讓綺年即刻轉換臉色。「才不委屈呢,反正……我正好也能A一頓大餐。唉,你們家該不至於太寒酸,每個人發瓶飲料、拿塊蛋糕就打發了吧?」
他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頭,「也許還會附贈汽球跟彩券呢。」
「唉……不要弄我的頭,頭髮亂了很難看的。」
難看?聽著她抗議的喳呼聲,邢炤不免失笑了。
她真的會怕難看嗎?
憑著直覺,邢炤認為她可以更美麗的……可是,面對一個不善妝扮偏又固執己見的女人,他的意見是不被採納的。
最難消受的是,她還會煞是認真的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子很醜?」
「當然……不是。」結果,她等待肯定的期計目光,總是不斷製造他善意的謊言。
有時邢炤不免要懷疑,她根本是存心給自己找「難看」!
只是,說也奇怪,許是看習慣了,即便是她「自虐式」的妝扮,他竟是愈來愈覺得順眼。
坐上了車,他還是察覺了她出奇的安靜。
目光落在她不住交握的小手,邢炤忍不住緊緊握住她,堅定的語音透著溫柔,「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的。」
一直?今天嗎?還是……
他話裡帶來的甜蜜感,就那樣陪著她整段路途。
終於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綺年才虛弱的發現,自己一路上都在尋求他的「一直」定義是什麼。
下了車,走出停車場,邢炤挽著綺年步往前廳的方向。
一路上,邢宅裝潢格局之氣派,讓綺年不得不暗暗驚歎。
穿過絢麗奪目的花塢,呈現幾何圖型的鵝卵石步道,在紅花綠葉當中拓展出一道醒目的潔白。
步道往前廳那頭延伸而去,踩在上頭的綺年,心情起伏也隨著距離縮短而擴張。單看這個陣仗,擺在前面的,定是豪門盛宴。
但是,她卻發現自己料錯了。
踏入寬敞、富麗堂皇的大廳,沒有川流不息的仕紳淑女,沒有喧嘩鼎沸的寒暄聲浪,迎接她的,只有熱情招呼的邢母季月眉。
「你們回來了呀!來……羅小姐,歡迎你啊。」月眉忙不迭上前拉著綺年的手,招呼她。
「伯母,叫我綺年就可以了。」受寵若鶯的綺年,拘謹地陪笑。
「對對,就叫綺年……這樣子比較親切。」月眉笑彎了眼。
邢炤不語。有詭!
母親的過度熱情讓他倍感詭異!
此時,母親卻傳來「指令」——
「阿炤,你爸交代了,要你到家的時候先去他書房一趟,他在那兒等你,可能是有些公事跟你談。」
「不能等吃過飯再談嗎?」邢炤自然地瞥了綺年一眼。「媽,我現在有客人。」
季月眉勉強捺住性子,繼之轉頭,笑咪咪地拍著綺年的手背,道:「反正廚子那邊還在忙,綺年就留在這兒陪我聊聊,你說好不好?」
「好。」綺年當然是只有說好的份兒。
「你儘管去忙,沒關係的。」綺年同時給了邢炤寬慰的笑顏。
有關係,而且是大有關係。邢炤對母親的狡檜笑容是最熟悉不過的了。不過,他卻點下頭,然後步往樓梯。
邢炤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早想過了,如果想挖掘什麼「詭計」,那麼,從樓上父親那兒下手,絕對會比母親這兒有勝算多了。
果不其然……
邢炤發現父親嘴裡漫談的公事,不過就是重複某些投資案的檢討,而這些,早已在董事會議審過了。
喝了兩口茶,邢炤伸了伸懶腰,不動聲色地道:「樓下好像沒什麼客人來。」
邢志豪直接應了:「本來就沒什麼客人會來。」
「爸的意思是說……今年不宴請客人?」他記得每年父親的生日都是辦得熱熱鬧鬧的。「為什麼?」
「這……」有點兒猶豫的邢志豪!謹慎措辭道:「你媽的意思是說,今年特別,因為你要帶羅小姐回米,所以人多了反而不好……」
不好什麼?
「人多了,怕羅小姐會不好意思吧。」父親模糊帶過原先想說的話。
「那……老媽還真是用心良苦。」食指輕撫挺直的鼻樑,邢炤噙著一絲不以為意的笑容道。
「阿炤,聽爸爸的話,不要怪你媽,不論她做的事你能不能接受,至少她的出發點是為你好。」
「包括把我跟綺年像犯人一樣分隔開來,好接受審問?」他重整了父親的話。
「呃……」被兒子識破伎倆的邢志豪,有點尷尬地說:「話也不能那麼講,既然你要娶羅小姐,至少我們當父母的也該對她多瞭解一點吧。」
「那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啊。」
「沒法子的事。你媽說這世上能唬弄得了她的人,就是她的寶貝兒子。」邢志豪輕笑道:「她怎麼知道這一次,你不是隨便找個人來應付我們?所以,正式對外公開之前,總是得先確認一下你跟羅小姐的關係才是。」
這算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邢炤對母親只有一句話——佩服!
邢炤見了兒子滿臉的困擾,帶著寵溺的笑容安慰道:「你放心好了,雖然羅小姐的外表和我們心中的理想有些距離,但我跟你媽也懂得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所以,今天不過是借個題,想證實她不是你找來冒充的罷了。」
怎麼證實?
單是想到母親一貫的霹靂行事風格,邢炤已經頭皮發麻。
他幾乎能想像綺年招架不住的糗樣子……說不定她已經快哭了……
才舉步欲步下樓時,一道哭腔讓邢炤胸口緊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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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道嗚咽聲的主人竟是母親?邢炤再度愣住。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子呢?」
「伯母,都怪我不好,害你這樣子……」綺年遞著紙巾,滿臉不安的樣子。
「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母親擦著眼淚。
此時愣在原地的邢炤,拿定了主意——既然東窗事發,他不能讓綺年來承擔任何責任。
隨即她們兩人接續的對話,又讓他定住腳。
恢復平靜的母親說:「是我一時忍不住想起自己……其實伯母也是個孤兒,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最瞭解沒爹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憐……」
綺年更加歉疚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伯母傷心的,今天是伯父的生日,我實在不該提這些傷心事,可是……看見伯母就讓我想起媽媽,所以伯母一問起,我才會忍不住……」
「沒關係、沒關係,你有什麼心裡的話儘管對伯母說,以後你就把伯母當成自己的媽媽……」季月眉忽然想到什麼,「而且你跟邢炤以後要是結婚了,也一樣得叫我一聲媽媽的,你說是不是?」
「呃……嗯,」綺年的頭垂得更低了。
咳咳……邢炤知道該是現身的時候了。
「你們還在聊呀?該開飯了吧?肚子都快餓扁了,」
兩個女人出乎意料的熱絡,讓他心情輕鬆了起來。
「我們在聊你跟綺年的婚事。」季月眉頓了會兒,似在盤算什麼。
「就這樣子吧,下個月挑個好日子,把你們的婚事辦一辦。」季月眉直接問綺年:「你說好不好?」
「我……」下個月結婚!綺年愣了愣。
「還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你根本不是真心愛咱們邢炤?」季月眉目光銳利無比。
「不……」她愛他!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愛是如此顯而易見!
顧不得羞恥,漲紅著臉,一道緊張微喘的聲音衝出了口:「我愛邢炤,我當然愛他!」
「好好……那就好。」就衝著這女孩真情流露的表現,季月眉已經扯開大功告成的笑容。
於是乎接下來的飯桌上,只見眉開眼笑的邢氏夫婦倆已在計劃婚禮。
邢炤卻恍置夢中。
不行!他得重新整理一下種種的紊亂……
綺年成功地扮演了預定的角色,在爸媽舒坦的笑容裡,邢炤也相信了爸媽是喜歡綺年的。
可是,他的「緩兵之計」呢?結果竟是……下個月結婚?!
不對不對,邢炤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努力想檢討計劃哪裡凸槌的邢炤,最後的心得是……
這一整晚的融洽氛圍,確確實實帶給他莫大的興奮!
天吶,邢炤發覺自己是愈來愈喜歡她在他身邊的感覺,甚至……他希望留住這一切……
難道,這才是當時他沒能及時反對的真正原因?
難道……他已默許所有的進展?
邢炤生平頭一次如此慎重地看待一個女人的存在。
這代表著什麼?
他愛上她了?!
邢炤無比認真的聆聽並分析來自內心深處的那道聲音……
什麼樣的感覺會讓他不捨放棄?會使人陶醉甜蜜?
然後,他確定了——
這個最最平凡卻偏偏吸引他的女孩,已悄然融入他的生活!
他要她。
他是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