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炤真的搬走了。
當綺年發現接續的日子,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艱難時,她慌了。
早已習慣獨居的綺年,卻開始害怕一個人去面對空蕩的屋子。
她害怕的是,那充滿在屋子裡的所有回憶,屬於她和他的回憶。
綺年寧可在外面遊蕩,然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最好就此能倒頭就睡,睡得不省人事……可是,每個清晨,醒來的她,總是掩被低泣。
她每每不由自主地想著——他現在在幹什麼?是否……也會想她,一如她想念他這般?
不,不會的……綺年開始絕望的發現,從一開始自己就錯了!她不該找來這麼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她不該讓自己沒頭沒腦的認定他!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交付的心,怎麼也收不回。
心緒雜亂的坐在梳妝台上,綺年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在乎美醜了。
重重銷毀那本實驗行動記事本,再推開那盒痱子粉,面對迫切交出報告的期限,她遠揚的心,卻無法回到原點,重新來過。
怎麼辦?該怎麼辦?她不能!她真的沒法子找另一個人來代替他!
而那個絕情的傢伙,居然說走就走,還讓她「另覓對像」……
匆匆換裝後,綺年還是出了門,再度投入那繁華鬧區,漫無目的地走著。
纖細的身子飄呀飄地,飄過熱鬧滾滾的大賣場、飄過人潮擁擠的電影院……看著並肩談笑的男女、依偎耳語的情侶,綺年忽然間覺得自己就像一縷幽魂。
四周的一切都與她不相干,孤單的感覺隨著週遭的沸騰氛圍節節上揚。
再看看那廣告影片的巨幅看板,綺年眼眶又濡濕了。
那個說過要陪她來看這場電影的人呢?
他讓她一個人孤憐的對著電影看板落淚。
在惹來旁人好奇目光前,綺年快速的走掉了。
「不許掉淚!羅綺年,你給我爭氣點!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為一個男人流淚!一滴也不准!」狼狽逃離的她,用力告誡著自己。
她是出來透氣的,她要找回自己的快樂!
可是——
就在六樓的家電門市部,他的影像卻突然跳進她眼裡來!
綺年所有的自制力也在那一刻被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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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不一的電視上,播放著不同的節目,就在其中一個頻道,綺年輕易的捕捉住邢炤熟悉的身影。
是他!出現在屏幕上的他,正被簇擁的記者們給包圍。
「……邢氏集團這一次能打敗那麼多強敵,爭取到亞洲獨家代理權,請問邢總經理心裡有什麼感想?」
「對邢氏來說,這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激勵,不過接下來還是要靠邢氏上下同仁繼續努力,拿出成績來證明邢氏的實力。」邢炤亮著一口潔牙,笑談間的從容自信,讓人折服。
身著亞曼尼的西裝,挺拔俊逸的他,不但是鎂光燈的焦點,還是電視機前人們的話題人物。
幾個年輕女學生就圍在綺年身邊,吱吱喳喳的討論起來了。
「啊?!這個男的長得好帥耶……」
「是啊,好像還是什麼企業的少東呢。」
綺年像被勾了魂似的,她努力擠到最前面貼著電視機,她只是想看清楚他……他看起來好像瘦了……
記者又問:「請問邢總經理,聽說邢總裁有意讓你在今年成婚,對象是否就是你身邊的林小姐?」
林小姐?記者的八卦問題,讓綺年的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
是林淑媛?!她什麼時候出現的?不,綺年馬上悲哀的發現,林淑嬡是一直存在的,絕非突然出現的。
屏幕裡的林淑嬡,輕敵朱唇,無比優雅的淺笑吟吟,然後親熱的靠邢炤更近一些,對邢炤似乎無意回復的話,她卻說了:「其實這早已不是秘密了,只是……反正到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得到回應的媒體記者們自然是追問到底,「那麼林小姐可不可透露一下,婚期大概是什麼時候?」
「快了,應該是快了。」林淑嬡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綺年緊緊握著小手,任指尖嵌入掌肉而不自覺。她眼裡只鎖著邢炤,她只想聽他說的話……
不過,傳入綺年耳裡的,卻是身邊那些女學生的驚羨口吻。
「哇……他身邊那個女的是誰?」
「還用說嘛,當然是他的未婚妻。」
「好好喔,好幸福耶,以後我找老公也要找像這樣子的,年輕有為,帥氣又多金!」
「你喔,少做白日夢啦。人家那種大富豪要挑媳婦,游的是門當戶對,你懂不懂?若相差太遠了,那嫁過去會讓人看輕的啦……」
幾個女孩笑鬧成一團,絲毫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最前端的人兒,已悄然隱退。
綺年垮著肩,從體內直冒的寒意讓她不得不緊緊咬住唇辦。
再度落荒而逃的她,像只無頭蒼蠅般,站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號志前,她驀然驚覺,原來……她已無路可逃。
她要上哪兒?又有哪個地方能找回那種快樂的感覺?天地之大,偏偏受囚的心不領受。
綠燈亮了,她還是站在原地。
忽地——
「邢炤呢?你的邢炤呢?」有人如此問了。
她猛一掉頭,乍見警員正對著一名機車騎士講活。
「把行照拿出來看看。」是臨檢。
不要……不要了,好嗎?不要再對她提起那個人的名字了,如果當真讓他走出她生命中,那麼好歹給她留點活路……
騎士面有難色的應道:「我把行照弄丟了。」
綺年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嗚咽的啜泣聲自她不斷揮淚的袖間傳來。
「小姐,你怎麼了?」結果引來了人民保姆的熱心。
她失神低喃:「邢炤……我、我也把邢炤弄丟了……」他就要娶別人了,都怪她自己,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我沒說要看你的呀,而且……你也不需要行照。」路人不用行照吧?員警早就在懷疑了,這個站在原地發愣的女人,有問題。
「不,我需要的……可是,為什麼邢炤要拋棄我?」喃喃念的綺年一味沉浸在自身悲哀中。
行照拋棄她?員警確認了一點——這女人「爬帶」!
「小姐,你家住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還是說……你要先跟我回警局去?」
「為什麼?」綺年這才清醒了些,抹著鼻涕淚水,她帶著員音說:「我犯了什麼罪?」在十字路口逗留太久?
「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協助你……要不,如果你說得出家裡的電話,我也可以請你的家人來帶你回去……」
眨眨眼,然後綺年弄懂了員警的意思。
「謝謝你。我可以自己回家。」走了兩步,她掉過頭,問了還在發呆的員警:「警察先生,我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像……精神病患?」
「呃?」員警顯然又被她給嚇了跳,瘋子是從來不說自己瘋的。
最後她還是回了家。至少在那兒,還有記憶能相隨。
就在她剛要打開大門時,一道聲音自背後傳來——
「你回來了!」
綺年轉頭一望,大吃一驚。「伯母,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可是等了你好久,站得腳都酸了呢。」季月眉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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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進屋奉了茶水,綺年一顆心還在忐忑著,她不斷的猜測著邢母今兒來的用意。只是,不語的邢母,淨是打量著她?。
「伯母,不知道你今天來找我是——」
季月眉搶道:「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糟。」頭還不住的搖呀搖。
綺年垂下頭,低聲道:「真的有那麼……糟嗎?」
「比原來的樣子還糟。」強調的月眉,對著似乎很不能理解的綺年,又說了:「你心裡一定在想,怎麼可能?你現在的樣子明明變漂亮了,對吧?」
怪不好意思的綺年,還是實說了:「對啊,我一直以為之前的自己,算是夠醜的了。」
「不,現在的你才丑呢。」
「伯母……」
季月眉放下茶杯,不疾不徐道:「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因為你失去了原來的那種自信。之前你的樣子也許是老土,但是,你卻總是活得那麼有信心,給人一種有朝氣活力的感覺,那也是一種美啊!而且,是別人學不來的;而再看看現在的你呢?」
對著低頭不語的她,季月眉又問:「我聽邢炤說你們分手了,是吧?」
除了點頭,綺年已無話可說。
「那你呢?」
「我?」綺年實在聽不懂。
「你願意跟他分手?」
「我當然不願……」急急道出的話語在瞬間轉弱,最後綺年只能心虛地歎道:「可是他不會原諒我,他說過他不會再回頭了。」
「就是為了那個什麼實驗?」季月眉一臉瞭然,「是我逼問之下,他才大略跟我提了,雖然詳細情形我不瞭解,但是……」
轉了個口吻,季月眉無比慎重地接口道:「你想不想再做個實驗?」
「啊?」正想找個地洞鑽的綺年,被這話給嚇著了,「伯母你……」
「我指的是另一種實驗。」季月眉搖頭,「你這壞孩子,到現在還看不清狀況嗎?你當真以為邢炤會愛上你,是因為你的實驗?」
綺年跟著搖了頭,然後澀澀接口:「我是真的不清楚,可是……我卻想過了,如果真的是靠那樣才能換來的愛,那麼……我寧可不要。」
「那就對了,你為什麼不試試自己的力量呢?就拿自己當今實驗品,看看你是不是有那個本事去爭取愛情、去征服他。」
經邢母這一說,綺年兩眼光芒乍現。對喔,她怎麼能不戰而敗?
季月眉躺靠椅背,閒閒說了:「其實早在前些天你跟淑嬡談話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神色古怪了。」
「啊?那天伯母你在場?」
「幸好我在場,所以我才看清楚淑媛這女孩子氣量的狹窄。如果邢氏挑媳婦都要找這種財大氣粗、跋扈張揚的千金大小姐的話,那麼,今天總裁夫人這個位置也輪不到我來坐了。當時我沒出面,只是在想,就把問題留給你自己去解決吧。如果你連這點也無法擔當的話,將來又怎麼當我邢家的媳婦,不過你的表現讓我很滿意。」
滿意她把人家嚇得一路尖叫落跑?嗯嗯……綺年和邢母是愈來愈對昧。
「其實……算起來我沒比林小姐好到哪去,我也是一直在欺騙伯母跟邢炤……」但是,該承擔的,綺年不想逃避。
「你是說你愛邢炤,是騙人的?」
「不——」綺年搖頭晃手連聲道:「我對邢炤是真心的,從一開始我就是真心真意的。」
「那就行了。」季月眉笑了。
可是綺年卻是淚流不止。「伯母,你對我……真好……」
「應該說我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吧。」季月眉吁口氣,對著滿臉茫然的綺年又道:「因為我看得出來,邢炤過得並不快樂,我是他媽媽,我知道他在乎的。」
是嗎?他真的在乎她?綺年吸著鼻腔,還掛著淚水的臉,綻放出一朵笑花。
瞧著這個又哭又笑的女孩,季月眉歎口氣,「這說來說去,誰不希望用盡所有辦法去留住愛人?隨便一瞧,裝可愛、獻慇勤,難道就不算一種手段?談戀愛的過程,有誰不會處心積慮想表現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最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自已是不是真心的,那樣子才能在得到之後、更懂得珍惜對方。」
結束長篇大論後的季月眉,啜茶潤潤喉後又說:「怎麼樣?考慮好了沒?現在就有個機會給你,如果你願意——」
「我願意!」
在綺年大聲的宜誓聲浪中,另類實驗展開了。
為愛堅持的人兒,要絕地大反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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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立於市區的邢氏辦公大廈,總經理辦公室裡,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火藥味。
「說!你為什麼在記者會上亂說話?」邢炤將手裡的雜誌往桌面上重重摔落。
「我有亂說話嗎?我說了什麼?」林淑媛馬上喊冤。
「你自己看看……這上頭寫的是什麼!」邢炤指著雜誌怒道。
一臉委屈的淑媛假意翻著雜誌,早就先看過內容的她,覺得寫得很好啊。
這下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她林淑媛才是邢家媳婦的內定人選。
她繼續可憐兮兮道:「這……我哪知道這些記者要這樣子寫?」捧著心肝,暗爽也會痛欽。
「你還狡辯?你回答記者那些模稜兩可的話,根本就是存心的!」
裝無辜的淑嬡,開始癟嘴了,「你幹嗎那麼凶?我今天可是陪著你累了一整天。」
「沒人要你這麼累。」邢炤坐下,開始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裡。
「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林淑嬡挪近身子倚向他,「而且陪在你身邊,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邢炤頭也不抬,只是冷哼道:「說累也是你,說不覺得累也是你。反正……既然林董堅持要派你過來處理這次合作的事項,那麼,你只管把分內該做的事做好,累不累我就管不著了。」
「炤……」
「在辦公室請叫我總經理。」
「不要這樣子嗎——」她纖纖細指在他肩頭摩擦,「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明白。」邢炤終於抬頭正視她,「所以我必須坦白告訴你,不要繼續下去了,因為……」
「因為什麼?」淑嬡的臉色已開始僵硬。
「因為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邢炤凝重道:「我不愛你,從來就沒有過……以你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適的對象。」
邢炤毫不留情而的話語,讓淑嬡的一聲開始變了調。
「什麼適不適合?那根本就是你的借口罷了!」淑嬡一個氣不過,開始大聲起來了。
「我看是你心裡還忘不了羅綺年那個醜八怪——啊!好痛……」她後面的話未完,只剩下慘呼聲。
邢炤霍地起身,大手就像老虎鉗般往她手上一鉗。「我不許你再多提她一個字,你聽明白了嗎?」
邢炤放開了她,緊繃著臉不發一語地重新埋入工作。
「噢,你這人怎麼這樣粗魯……」淑嬡撫著手腕處的紅腫,這下子真的快哭了,「你有必要對我這樣子嗎?」
緊握筆管的邢炤皺著眉,半晌,才訕訕道了句:「我不是故意要弄痛你,只是……」
瞧著他轉緩的臉色,自以為逮著機會的林淑嬡,馬上無限體諒的說:「我知道,我能瞭解,我不會怪你的,是我自己不對。從現在開始,我已經知道你有多麼討厭她了,我再也不會再提起這個讓人不開心的名字。」
邢炤的眉結皺得更深了。
羅綺年,這個名字的確讓他不開心,但是……他討厭她?
不。邢炤一句話直接應了:「我沒說討厭綺年。」
「可是……」揣測他的表情,聽聞他喚著她名字的口吻,在在都讓淑嬡怒火中燒,她撇唇哼道:「但是你跟她分手了是事實。其實我早知道了那女人的底細,我敢說她一定不是什麼正經女人,本來就跟你不配……」
淑媛突地噤了聲。邢炤那兇惡至極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邢炤沉著嗓子道:「我不希望再聽到你批評綺年,她是怎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至於我跟她配不配……那就更不勞你費心了。」
「你——」算了。淑媛心裡雖然恨得牙癢癢地,但她不急,更毋須擔心什麼。因為,沒有人比她掌握更有力的籌碼!
「說的也是,我實在是沒必要為那種人破壞形象。就像我爸媽說的,現在我只管跟在你身邊,好好跟你學習。」她笑得好甜。
邢炤揉著眉心,不知怎麼搞地,他就是覺得睏倦。「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重要事要處理。」
「那今晚我請你吃飯。」
「不了,我今晚約了客戶。」
等淑嬡離去,脊背往高背椅靠去的邢炤,抿著唇、緊閉雙眼,思潮的起伏就顯露在那微抖的眉結上。
他想念綺年!
什麼處理重要事只是個幌子,邢炤只想專心一意的想著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鮮魚料理、她的經典兒歌……
這段日子以來,他記不清多少次了,總是不自覺回到她的庭院前,而每每總是要費好大的功夫,他那徘徊的腳步,才能忍住想往裡頭踏入的衝動。
佇立在夜燈下,他在想像著她的呼息、她超壞的睡癖……
她,是否當真另尋對象下手?邢炤嘴裡嘟噥一聲,已分不清在咒罵什麼。
叩叩的敲門聲喚醒了他的雜思——是秘書美珍。
「報告總經理,行政助理的甄選已經完畢,名單在這裡,請總經理過目。」
「這事不是蔡經理負責的嗎?」
「對啊,可是總裁一開始就說,最後的人選決定還是留給總經理去裁奪。」
邢炤眉一蹙,直覺有蹊蹺,待打開名單檔案時,赫然出現了三個字——
羅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