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開著,直到蕭遙發現了什麼。
「你是要回我老家那兒嗎?那兒已經改建了,跟過去都不一樣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因為我前幾天來過。」他瞥了她一眼,「我回來找你,希望可以見到你,可是沒找著。」
「我……我們搬家有好些年了。」他的話讓蕭遙感覺好甜蜜,嘴邊也忍不住逸笑。
拐過幾條街,駛進那條長巷,他慢慢地將車子靠往路邊停泊。「下車吧。算起來你是地主,所以你是帶路的人。」
「嗯。」她眨眨眼,報以甜笑。
夜色漸沉的巷道,水銀燈輝自樹影篩漏,無數幽光在閃爍,乍看之下,彷彿隕落的夜空星辰,暗伏其間正在窺探地眨眼。
境由心生,這句話果然一點也不假!
蕭遙吸口氣,不禁脫口說:「說也奇怪,本來我還一直不太能接受這裡改建的樣子,總覺得少了人情味,可是……我現在卻覺得這個樣子也是很美的。」
身畔傳來他的應聲:「這就是進化論。有些改變是因應潮流,也可能是生存必需的要件。如果無力去左右什麼,那麼,也只有調整自己的接受度,因為接受事實之後,才能夠認清自己該去面對的是什麼,最後才有那個能力去調整環境。」
嗯,是的,你說的是,只是……她偷偷瞥了他緊繃的臉色,馬上低下頭,掩飾想笑的衝動。
他一定要這樣子殺風景嗎?地面上明明是儷影成雙,可他好像非得提醒她——別想太多了?
「哎呀!這不是蕭家的丫頭嗎?」突然一輛機車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呃?你是……」蕭遙愣住了。
機車上的婦人摘下安全帽,笑吟吟說:「不認得我啦?我是王媽媽啊,前些天你才來店裡買牛肉麵的啊。」
蕭遙這才露出恍然的樣子,然而更誇張的「恍然」表情,卻是王媽媽。
「約會喔?跟男朋友散步啊?看來王媽媽就快喝到喜酒了!」
呃,王媽媽,你真的想太多了。蕭遙嚥著口水,一句話還哽在喉頭,那廂的王媽媽已經開始滔滔不絕。
「我可要好好恭喜你媽媽嘍,她再也不用操心女兒嫁不出去,唉,我早就跟她說了,醜小鴨是會變天鵝的,麻雀上了枝頭就成風凰啦,這會兒不是證明我的話沒錯?誰敢說女孩家一定要聰明伶俐才有人要的?」
誰敢說?不知道聿擎壓低的抑笑聲,以及蕭遙強忍的抽氣聲,算不算另一種「說話」?
好不容易,王媽媽終於離去,但某些「後座力」剛要揮發。
蕭遙轟轟然的腦袋瓜,擠滿鴨子天鵝麻雀鳳凰,如果能夠,她想新增圈選項目——地鼠。
就讓她挖個地道逃走吧!
聿擎將她臉上的霓霞盡收眼底。「怎麼啦?還在為王媽媽的話生氣?」
「也說不上是生氣啦,只是……這種誤會……很糗。」她偷偷望了他。
「會嗎?」
不會嗎?她略略睜大眼,試圖從他臉上依舊泰然的笑容,窺探話意。
「難道你不怕被人當成是我的男朋友?」
「不怕。」
他的答案讓蕭遙當場好想狂呼!噢耶!萬歲!她快要克制不了這種興奮的心情了。
他忽然牽住她的手。「再到處走走吧。」
喔好,走,走……她在走了嗎?這種「走」法未免太玄了?兩腳明明著地,卻有種飄然的感覺?
最後蕭遙只剩一種明確的知覺——他的手掌好厚實溫暖!她喜歡被他牽手的感覺!
隨著這般輕飄飄的步伐,他們來到附近小公園。就著一片草坪,他們倆席地而坐。
「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再遇上什麼認識的人吧?」聿擎順口說,
蕭遙聳肩,一笑。
「怎麼?現在不怕啦?」他側向她,問。
「我、我有說我在怕嗎?」她強辯道。
「喔?」笑意在他唇間漸濃。「可是我看你剛才很擔心的樣子。」
「我是、是……」擔心他的反應。拂著被風吹散的髮絲,蕭遙終於找到更好的理由:「我是擔心王媽媽到處宣傳。,,
他故意皺眉,「你覺得那樣子很糟嗎?被當成是我的女朋友有這麼糟糕嗎?」
「當然不是這樣!我、我是因為……」蕭遙接下來想說的話,連她自個兒也不清楚。
「你是不是怕男朋友誤會?」
「男朋友?哪有可能!」她漲紅臉。
「怎麼不可能?你都幾歲了,交交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本來我還在想,說不定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結婚了。」
「連男朋友都沒有,跟誰結婚啊?你剛才沒聽王媽媽說的,我媽還到處宣傳說我沒人要呢。」她抬頭,發現他笑得很開心。「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當然高興,至少我不用擔心突然會有人冒出來,說是要跟我拚命決鬥什麼的。」
「哪有這麼嚴重的?你少胡說了。」蕭遙抿抿嘴,拋去一記微笑。
那種不自覺流露的女兒家情態,又讓聿驚一度失神。
當驀然還魂的時候,望著她開合的嘴,他才整整神色,問:「你剛說了什麼?」
蕭遙眉尖微蹙,「你在想些什麼?想得這麼認真?」
凝著她的一臉迷惑;聿擎覺得他心頭的迷惑比她更甚。
女人的撒嬌他領教多了,但,唯獨她,能輕易令他心頭覺得有股滿足感。
聿擎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心情受她牽引,這是為什麼?
跟她在一起,他可以露出最自然的笑容,容忍任何可能是無匣頭的問答。
不,用「容忍」並不貼切,因為他沒有感覺自己有著一絲絲勉強。
彷彿有著某種禁錮的領域,正在開啟……而一切都因為她的存在。
迎著還在等待答案的那張小臉,聿擎轉了話題說:「我在想,什麼時候可以吃到你媽鹵的雞腳?」
這話讓她噗哧一笑。「你在想這個?你真的那麼想吃嗎?」
「你媽肯嗎?」傻丫頭,這已經不是吃的問題了。
「呃……」遲疑就代表有所領悟。
這……在他吃到鹵雞腳之前,可能得先讓母親大人相信,他不會把人家女兒給「吃了」?蕭遙還想不出怎麼去詮釋母親這種「齷齪」疑慮時,身畔傳出一道低喟。
他歎息?因為雞腳?
他說話了:「我終於知道原來伯父伯母是這麼排斥我。」
「你怎麼會知道的?」蕭遙忙著打住話,呃,這時候她好像連安慰的餘地也沒有?最後她把當年他那封信,不小心被哥哥搶走公開的事說出來。
蕭遙最後說:「我覺得對你很抱歉。不過信還是保持得很好唷,現在我把它藏在我的秘密盒子裡,不會被人發現的。」
「該說抱歉的是我。」想到她半夜翻著垃圾桶的情景,聿擎從心頭暖到眼窩。
她可知自己費心收藏的,不再只是一封信?還有一顆孤雛的心。
整整神色,聿擎試圖用輕鬆的口吻,化解眼角的加溫。「你還有秘密盒子?」
「是啊,裡頭收藏的都是我的寶貝呢,還有……」她咬著唇瓣,神秘兮兮的笑靨煞是生動,「我的肚臍眼呢。」
「喔?那改天帶來讓我瞧瞧。」
「才不要!很醜!我哥說就像幹掉的烏梅渣!」
聿擎聽了哈哈大笑。
「你哥哥還蠻有意思的,改天有機會一定要見見。不過……」語氣頓沉,「不過這可能要先化解掉你家人對我的排斥。
蕭遙忍不住說了:「其實當年的事,他們沒有真的放在心上,如果說現在他們有什麼排斥的……也不是你。」
「那是誰?」
是她。她這個表現不爭氣的女兒!
舔著唇,蕭遙艱澀地開口說:「他們是怕……我們這樣子繼續下去的話,萬一我不小心愛上你的話,那、那……」
「那又如何?」聿擎盯著她望,熠眸可比天星。
「那我就會死得很難看。」她音量的減弱和持續壓低的頭,成正比。
「我有這麼可怕嗎?」
「我媽她說,一個男人條件太好就是可怕的事,因為他能輕易讓女人動心,也一樣容易使女人心碎。」
「那是你媽說的,你自己呢?」
「我?」抽回目光,蕭遙將頭埋人曲起膝蓋中,用乍似呢喃的聲音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很快樂,這就夠了。」歪著頭,她瞅著他的眼睛眨啊眨地,「你呢?會不會擔心?」
「擔心什麼?」
「就是擔心……」身體隨著拖曳的尾音在輕擺,「擔心我要是真的愛上你,會賴著你不放啊。」
笑意染上他的眸。聿擎笑得溫存迷人,「只要你快樂就好。」
這是……沒意見嘍?然後呢?全盤照收?
這一晚,他們促膝長談,談了很多很多,從眼前到過往,就理想到夢想……話題扯到工作時,蕭遙的表情有點兒尷尬。
「我目前……待業中。」
「喔。」點點頭,聿擎沉思半晌,問:「你願意我幫你安排工作嗎?」
「你?」蕭遙眉頭忽然打皺,跟著陷入凝思。
「你可以考慮看看,想好了,再告訴我。」
「我想好了。」抬頭,她正色應道:「我想還是不用了。」
「為什麼?」這個答案讓聿擎有點訝異。
「因為我想……這對大家都會比較好吧。」
「怎麼說?」聿擎頗感興味,倒想聽聽這小妮子有啥高見。
「我知道以你的身份要幫我安插工作,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我想過了,如果我到你公司去,做得好就沒話說,可是萬一有什麼閃失的話呢?你辦我還是不辦?
不辦的話,會害你被說循私包庇;可是……你當真來個大公無私,別說是被你開除,只要想到會被你罵,我就已經難過得半死了,所以,還是不要的好。」
瞧著她猛搖晃的腦袋瓜,聿擎笑了。「誰說我一定要安排你在我的公司?」
迎著她晶燦的眸光,他說:「我可以安排你到我朋友那兒上班,以我跟他的交情,他一定會特別照顧你,但你還是要努力去學習,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機會是看你自己怎麼去把握的,懂嗎?」
「嗯嗯!我懂!」肅然起敬的她,禮畢之後,由衷地說:「謝謝你。」
「傻瓜,要說謝的人應該是我。我說過的,等我回來會好好謝謝你的。」
「你還記得這些話?」蕭遙眼中滿是驚喜。「你忘了?」伸展肢體的他掉頭睨眼,含帶慵懶的聲音更加低沉惑人。
「我當然沒忘。」
「那我也忘不了。」他深深注視著她。
「可是,我什麼事也沒辦好……」低頭嘟噥的蕭遙,忽然想到什麼,手開始在頸間摸索。
「你在於什麼?」
「上次在別墅,我忘了把項鏈還給你……哎呀,好像被頭髮勾住了。」
「我來。」聿擎湊近她,試著解開那被髮絲纏繞住的鏈子。撥開她的秀髮,就怕會扯斷她一根頭髮似的,他的動作顯得小心翼翼。
蕭遙渾身僵硬!從他的指頭攏過她頭髮的那瞬間開始,蕭遙感覺自己頭皮一陣麻透透,全身跟著疙瘩齊冒,她必須用更大的自制力,去掩飾自己種種失控的反應。
經他指頭溫柔撫觸的頸間肌膚,有種著火的感覺,而且持續在蔓延!
「好……了嗎?」她屏住氣息,問。
「一下子就好。」他的聲息自耳畔吹拂。
不行,她一下子都不能再忍耐了!蕭遙真的忍不住那種顫慄。
「你會冷嗎?」他感覺到了。
她只是搖搖頭。
不再多問的聿擎,動作一度笨拙。
咫尺相距的兩具身軀,感應著彼此的溫度和氣息。
鼻翼汲入她淡淡的髮香,指端觸碰著她柔細的肌膚,一種迷人的青春芬芳,已經霸佔他的觸感、嗅覺。
這一刻,聿擎才發現胸臆間有某道聲音在張狂……
那不規則的律動,不只是心跳聲而已,更是種心動的頻率。
這種認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讓他的動作趨緩。
也讓他有了某種衝動……終了,他還是抑制住那種擁抱她的渴望。
「好了。」撫撫她的後腦勺,順順她的頭髮,聿擎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好了?」摸著還掛住的項鏈,蕭遙別過臉,諾異地問:「我是要拿下來還你的啊。」
「為什麼要還我?」
「這……」蕭遙眨眨眼,不太能理解。「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啊。」
「可是一直寄放在你那兒。而且,你答應我的事還沒辦好,不是嗎?」
「你……」瞠目以對的蕭遙忍不住碎碎念:『『還說這件事你沒放在心上。」
「我是要你放在心上。」他雖然笑得有點賊,卻有著難能可貴的俏皮輕鬆。「這條項鏈讓你一直掛著,那你就會一直覺得欠了我什麼,這對我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厚!原來你這麼壞?你存心設計我!」她低聲抗議。
「嗯,你後悔啦?」他佯作認真的樣子。
瞟了他兩眼,蕭遙努力抿住笑意,希望別讓對方看穿自己滿溢的甜蜜感。「就當我誤上賊船,交友不慎,只好認栽啦。」
「那是說我可以繼續設計下去嘍?」
「你想的美啦,你真當我那麼笨啊,都被說穿的事了,還會有人上當嗎?」
「這可難說,有時候……上當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一來一往間,話裡的餘韻,讓蕭遙心頭亂甜一把的。
是的,就是貪著這般的感覺,讓明知夜歸將接受父母責問的蕭遙,也願意放膽作為。
這就是心甘情願。
是夜,聿擎送她到了家門前的時候,蕭遙堅持自行步上樓。
上了樓,她還刻意逗留在自家那扇大門前,直到判斷他應該已經走遠,遠到不會聽見任何「鬼哭神號」的聲音,才敢開門進屋去。
阿彌陀佛,老天爺英明!發現屋內一片靜悄悄的蕭遙,連忙鑽回自己房間去,天大地大的事,都等她一覺睡醒再說。
不過,對聿擎來說,這一晚,似乎還餘波未平。
返抵別墅,將車子停妥,從停車間步出的聿擎,被一抹忽然冒出的身影給堵住。.
「總算等到人了,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呢。」一名摩登女郎,迎面而立,口氣頗為不善。
聿擎掃了來人一眼,皺皺眉頭。「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問完話,他邁開步伐,大步往屋內走去。
「我——」女子跟在他身後追趕,足下三寸高的鞋跟踩得蹬蹬作響,配合她微細的嗓音,讓這棟別墅在深夜裡顯得格外不平靜。
「高聿擎,你問我來做什麼?你有沒有問錯?還是說你忽然得了失憶症,所以你連我是誰都忘了?」
走人大廳的聿擎,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另外斟了杯紅酒遞給身後叫囂的女人。「你是誰?蘇炮美,蘇家千金小姐,蘇氏集團的現任副總,來,敬你一杯。」
「敬」她?這個字眼讓蘇炮美頓時愣住了。
這人大有問題!別的不說,瞧他嘴角那種甜蜜蜜的笑意,與其想像是因為她的關係,那麼蘇炮美寧可相信他是中邪了!
「看來你的心情還不錯?就因為這個嗎?」她從皮包掏出了一隻牛皮紙袋,往桌面擱去。
聿擎抽出紙袋裡頭的幾張拍立得照片,赫然發現裡頭的主角竟然是他和蕭遙!而且照片某些鏡頭的角度,經拍攝之後竟是無比暖昧?
聿擎眉峰一攏,語氣深沉:「你跟蹤調查我?」
「我跟蹤你?哼。」蘇炮美嗤之以鼻,冷哼道:「我是誰?我會去做這種無聊事?」
「那這些照片——」
「是一個雜誌社的朋友給我的,因為男主角是你,所以在發稿前她特別知會我一聲,我讓她先把照片帶過來讓我瞧瞧。」
「然後呢?」她瞧完了,也不吝與他分享?
「很簡單,我來只是要告訴你幾句話。如果你對這個女孩只是玩玩,那我無所謂;但是如果你是來真的,那我可要請你好好斟酌了。」
「斟酌什麼?」
炮美微微睜大眼,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可笑。「我以為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們為什麼要訂婚!?」
聿擎轉著水晶杯,心思也在周轉。
他當然知道促成這樁婚約的幕後真相。
長期以來,蘇氏和華威就是一種很微妙的合作關係,雖然當年聯盟拓展海外市場,蘇氏功不可沒,但隨著蘇氏日益擴大的奪權野心,卻也在華威埋下隱憂。
不久前,蘇氏企業故意放出消息,說是有意角逐董事長,卻又暗暗表示聯姻的意願,其間意味著什麼,不可言喻。
最後呢,由聿擎和蘇炮美訂婚,蘇家放棄董事長一職,名正言順輔助乘龍快婿接棒,事情就這麼簡單。
「你想清楚了嗎?」炮美睨著沉默的他。
「也許。」他真的想清楚了嗎?如果是,他為何心頭這般迷茫?他原以為這些都是無須傷腦筋的事,包括婚姻,那不過是一個讓他多了位名曰老婆的儀式罷了,可是現在……
他的答案讓炮美又是一愣。「高聿擎,我發現你變了!是為了她,那個叫蕭遙的女孩?」
當蕭遙的名字冒出來的時候,聿擎原是鎮定的臉色瞬間大變。
「不要去招惹她!」他的聲音雖不大,但口氣絕對是斬釘截鐵的。
「你那麼凶幹什麼?我幹嘛要去招惹她?我還不至於分不清是非對錯,如果我們沒辦法繼續合作下去,問題也是在你,不在別人身上!」
聿擎笑了,一如他對她的認識,這個大小姐雖然思想古怪,但還是有分寸的。「我喜歡你用『合作』這兩個字,表示你頭腦還是很清楚,不像別人說的那樣。」
「怎樣?」
「沒什麼,就是說你是花瓶代言人,美感有餘,內涵不足。」
「該死!邵尊這個天殺的混蛋!」炮美連想也不想,咬牙切齒罵起來。
「你真厲害,一下子就猜中是他。」
炮美翻翻眼皮,冷哼一記。這有啥好稀奇的?打她出娘胎的一刻開始算起,舉凡她所有成長的不堪記憶,都要算上邵尊的那一份!一直到現在,這個姓邵的還是不忘頻頻發揮「冷箭君」的功力,鎮定的對象也始終是她。
難不成是她上輩子欠了人家什麼?教他這輩子總是這般惡毒相向?
悶著頭,蘇炮美自己倒了杯酒。
「你可不要喝醉了。」
「醉了最好。至少等一下可能會好過些。」
「等一下?」
炮美忽然睨著他,表情古怪。「反正我們遲早是要在一起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聿擎剛到嘴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瞪視蘇炮美一眼,搖搖頭。「你喝酒之後都有這種習慣嗎?」
「咳!」炮美對他的挖苦毫不以為忤,只是表情相當認真的接口說:「這是我媽的意思。她說為了避免你三心二意壞了大局,所以只好這麼做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我們上樓吧。」
看著她滿臉的委屈,聿擎攤手,「你媽的意思?那你自己的選擇呢?你想過嗎?你愛我嗎?」
「愛?」這個字眼讓炮美的臉上佈滿迷霧,最後她甩甩頭,刻意揚高的高亢語調說:「別跟我說這種不切實際的字眼,我只知道既然答應這個安排,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只要能顧全大局就好!」
什麼伸頭縮頭刀不刀的?某個意念讓聿擎的表情跟著逆轉,他忽然挨近她,「你當真這麼急著跟我上床?」
「嗯……」輕咳兩聲,蘇炮美想點頭應允,卻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臀。該死!他幹嘛坐得這麼近!?
「好,我成全你。」聿擎拉起她,催促說:「不過我們的動作要快點,至少要趕在邵尊過來之前辦妥。」
「什麼?」炮美甩掉他的手,杏眼圓睜,「姓邵的要來?」
「我們約好了,聊點事。」聿擎攤手,大有一副等著瞧的意味。
「那你們聊,慢聊啊。」炮美揮揮手,急著說拜拜。
「不急啊,就算他來了,讓他先在樓下等我們辦完事也行。」
「不用了,我說不用了。」
望著那道匆促告別的身影,聿擎嘴角不禁抿笑。
直到人已遠離,聿擎掉頭步上樓,回到房間,他撥了通話給邵尊——今夜編造出來的訪客。
他直截了當提到蕭遙的事。「你幫她在你公司安插個工作吧。」
「憑我們的交情,你一句話當然沒問題,隨時讓她過來報到上班。只是……這個女人是誰?你什麼時候這樣熱心?」那頭的邵尊問。
「朋友。」答案簡短得不能再簡短。
「喔。」那廂的邵尊,聲音怪裡怪氣地,「朋友有很多種吧。那婆娘知道這件事情嗎?」
「哪個婆娘?」聿擎故意裝作不知。
「當然是蘇炮美!你的愛妻!」
「你明明知道我跟她的關係,不必故意這麼說。她知道蕭遙,所以她剛剛特別過來一趟,只是目的沒達到就走了。」聿擎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
「目的?她有什麼目的?」邵尊馬上問。
「她找我上床。」話才出口,聿擎明顯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可疑的巨響聲。「邵尊?你還在嗎?」
呼喚老半天,電話裡終於傳來邵尊虛弱的呻吟聲:「我還在,只是不知道完不完整。」
「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我家老奶奶的話還真是要聽,這半夜是真的不能聽鬼故事的。」
「鬼故事?」誰說了鬼?或……誰是鬼?
「嗯,舉凡妖精一類的,都可以算是吧。」
聿擎笑了。邵尊這傢伙,說話要死不活的,最獨門的,還是讓聽的人也能跟著要死不活。而最經典的效果,卻應驗在他的未婚妻蘇炮美身上。也許……
聿擎語重心長說:「我想針對蘇炮美的事情,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好好聊聊?」
那頭忽然沉默半晌,最後朗聲再起:「好啊,這有什麼問題?不過話我可是先說在前面,你休想請教性愛絕招什麼的,間接造福那婆娘的事,別指望我。」
「那直接,如何?」
訊息再度中斷,片刻,邵尊吁了口氣,慢吞吞地說:「你真這麼痛恨我嗎?」語畢,逕自縱聲大笑。
聿擎也在笑。
只是彼此臉上都浮現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