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十六年後
    林旭陽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默默地待待著,連續二十二個小時不曾合眼,她絲毫不覺疲憊。過去的十六年之中,她也曾無數次守在急救室的門外,但是這次不同,成功了,她將徹底從惶恐的夢魘中解脫出來,失敗了,她將失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親人。
    段啟軍按著她的肩道:「旭陽,休息一下吧,只有你保持體力,才能照顧他們。」
    「不,我辦不到,那裡面躺著的是我的丈夫和兒子。」
    佟天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一個是全國最年輕的骨科專家,一個是全國最權威的血液病專家,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她扯動嘴角,給她一個感激的微笑,又繼續盯著手術室上方的紅燈。
    燈滅了,門開了,簡醫生走出來。旭陽雙腿居然軟得站不起來,喉嚨啞得居然了不出聲音。
    靳朔上前一步問:「簡醫生,怎麼樣?」
    簡醫生摘掉口罩,釋然地笑道:「成功了,他們是一對最堅強的父子。」
    「呦呵!」靳朔和啟軍將旭陽舉了起來,啟軍的妻子鈺琦喊道:「當心,別摔著。」
    她已經四十三歲了,經不起這種激烈的運動,長時間緊張後的釋放,令她的精神和體力都達到臨界點,還未被放下,她已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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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陽模模糊糊地睡著,回憶和夢境交織成一片:
    新婚當日,他抱起她放在床上,深深地望著她,「從今天開始,你屬於我了,除非我死,否則你這輩子都別想甩掉我了。」
    她攬著他的脖子,笑道:「你死了,我就帶著你的遺產找個離我最近的男人嫁了。」
    「休想,」他狠狠地吻她,「我才不會便宜任何一個男人。」
    ……結婚週年紀念,他送她一束黃玫瑰,惹得她大發雷霆,捶著他的胸口大吼:「你什麼意思你?結婚剛一年,我還沒到三十歲呢,你就嫌棄我了,就要分手了?」
    他被吼得滿頭霧水,抓住她沒怎麼用力的拳頭,連聲問:「怎麼了嘛!你不是喜歡黃玫瑰麼?又不喜歡了?那我把它扔了,再去買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黃玫瑰代表什麼意思啊?」
    他愣愣地問:「什麼意思?花麼,你喜歡就好了,管它什麼意思!」
    「你呀你,」她偎進他的懷裡,「不知道是真糊塗還是給我裝糊塗。」
    他擁緊了她,寵溺地笑,「我知道,黃玫瑰的花語是分手,可是我從來不講究這個,我就覺得你像朵黃玫瑰,淡然優雅之中不失嬌媚,靠得近了,才發現原來渾身是刺。」
    「你說什麼?」她瞪眼睛。一會兒,騰騰怒氣化為一江春水。
    ……又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她一路衝進他的辦公室,直接衝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脖子興奮地叫:「蕭,我懷孕了。」
    他先是一愣,然後猛地將她按到椅子裡,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糊塗了是不是?我不是說過了我們不要孩子,你怎麼還敢給我懷孕?你忘了遺傳的機率有多高?你忘了我生病的時候你有多緊張?替我一個人擔驚受怕還不夠,你一定要生一個來折磨你自己是不是?」
    「蕭,」她輕輕地握住他顫抖的指尖,輕輕地道:「別說遺傳機率只有50%,就算100%,我也要生一個我們的孩子。我會像照顧你一樣照顧他,等他長大了,會遇到一個像我愛你一樣愛他的人。」
    「你--」他盯著她溫柔而對定的眼神,一聲長歎,抱緊了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傻女人。」片刻之後,他將她放在膝上,大掌小心翼翼地覆著她的小腹,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芒,「你說我們給它取個什麼名字?」
    「嗯--蕭遙好不好?男孩兒就叫遙遠的遙,女孩兒就叫瑤池的瑤。」
    上天是眷顧他們的,給了他們一個健康的蕭遙,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將來有一天兒子賦予父親健康,也不知道十幾年後,骨髓移植基因研究真的能夠成功。
    十六年後,手術室門前,旭陽一手抓著蕭囂,一手抓著蕭遙,以妻子和母親的口吻命令他們,「你們要給我平安地出來。」
    蕭遙笑著對她說:「放心吧媽媽,我會送你一個健康的老爸,作為你們結婚十六週年紀念的禮物。」
    蕭囂向她勾勾手指,她俯下頭,他貼著她的耳朵小聲道:「放心,我還想知道你在激情的時候抓花我的背是什麼感覺呢!」
    她的臉騰地紅了,嗔道:「你這人,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經?」
    他收斂漫不經心的笑容,從襯衫口袋裡掏出那枚從不離身的淺紫色發卡,交給她,說了兩個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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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呵呦呵的歡呼聲一直在耳邊迴盪,旭陽緩緩轉醒,看到兒子年輕的臉龐,儼然已經有男子漢的氣概了。她坐起來,走到他近前,他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含糊地問:「媽媽,老爸好麼?」
    「很好,你們都很好。」
    他裂開嘴露出笑容,又疲憊地睡去。
    蕭囂躺在加護病房,還要熬過排異期。她隔著玻璃看他沉靜的睡容,跟十六年中任何一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感覺都不同。
    蕭囂的接受度出奇的好,幾乎沒什麼排異現象出現,一個星期之後就跟兒子搬到同一間病房。每天旭陽推開門,就會聽到父倆異口同聲地叫嚷:「媽媽(老婆),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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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馳轉出停車場,旭陽急急地拉著蕭囂喊:「停車,停車。」
    他緊急剎車,慌張地問:「怎麼了?」
    她指著前面道:「你看。」
    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跨在一輛火紅色的重型哈雷機車上,頭髮染得亂七八糟,花襯衫的衣襟敞開,露出胸口「佐羅」造型的紋身。他張開雙臂攔住一個清湯掛面的年輕女孩,露出一口白牙,嬉笑道:「別擠公車了,我送你。」
    旭陽認出那女孩是室內設計組新進的實習生,而那男孩--她看了一眼身邊那張相似的面孔。
    那女孩一臉惶恐,抱著背包往路邊退,「不,不用,我,我,我很近。」說完,看準方向,飛也仿的跳上公車,連發卡脫落了都不知道。
    男孩拾起桔紅色的發卡,擰直兩道飛揚的濃眉,自語道:「我有這麼可怕麼?」
    蕭囂憋著笑,朝旭陽道:「走吧,那小子自己會想辦法搞定。」
    她盯著他,緩緩地道:「我不是怕他搞不定,我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剛剛出國一個星期,我兒就變成了一個痞子?」
    他由一臉得意變成心虛,諂媚地問:「老婆,我今天有沒有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還沒,但不是我現在想聽的。」
    「那我今天有沒有說我好愛你?」
    「說了,但也不是我現在想的。」
    他呵呵笑著,「可是我現在又想說了。」
    「蕭囂。」她吐字清晰地叫他的名字。
    「嘿!別生氣嘛!」他湊上來吻她一下,「難道你不覺得兒子的造型很酷?」
    車窗被人敲了兩下,蕭遙的臉從外面探進來,對上蕭囂的鼻子,委屈地抱怨:「老爸,你教的什麼爛招數嘛!我把人家嚇跑了!」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在小小的車廂內迴盪,旭陽笑倒在丈夫懷中,親暱地摟住兒子的脖子。
    什麼是幸福?這就是幸福!用愛、關懷、時間和努力換來的幸福!

《不問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