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回到遙翔身邊,接手了貼身丫頭的工作,紫衣也常常到遙翔面前聊天調笑,兩人臉上的笑容漸漸燦爛,紅袖與星兒臉上的妒意卻越來越濃。尤其是星兒,自視可以取代雲霓的位置,卻沒想到年輕的反而是被冷落的一個,不由恨的咬牙切齒。
紅袖涼涼的道:"我就說嘛,雲霓姐姐不簡單的。"星兒罵道:"狐狸精。"紅袖繼續扇風點火:"你以為她教你泡茶推拿是為了你好?她是要借你的手引起爺的主意,是你才這麼傻相信她是好心。"星兒忿忿的道:"我找她去。"紅袖拉住她:"你傻了,找她說什麼?爺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算了!""不行,我嚥不下這口氣。"紅袖眼珠一轉,道:"你信不信我?""我當然信你,不信你還能信誰?""信我就聽我的。雲霓你是鬥不過的,須得先從紫衣下手……"她附在星兒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謀劃一番。
星兒為難道:"這樣好嗎?"紅袖撇嘴道:"你不喜歡,就當我沒說。"星兒猶豫片刻,挺了挺脖子道:"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當我星兒對不起紫衣姐姐了。"紅袖道:"其實也怪不得你,誰叫她自己不檢點呢?"***********************************************雲霓、紫衣、紅袖和星兒在書房一字排開,看著遙翔深沉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出。
遙翔將一把扇子拋在地上,沉聲道:"你們看看,這東西是誰漏出去的?"雲霓滿腹疑惑,紫衣白了臉色,星兒暗自偷笑,紅袖不動聲色。
紫衣跪倒,顫抖著道:"奴婢該死。""你還知道?"遙翔背剪雙手怒道:"御賜的東西都敢給我往外漏,居然落到市井堵坊中去了,要不是管家發現的早,被有心人見了,會捅出多大的婁子?"紫衣一徑磕頭:"奴婢該死。""好了。"遙翔喝道:"說,還有其他東西沒有?""沒了。"紫衣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沒有了。"星兒插口道:"爺,為了保險,還是到各個屋子裡搜搜,說不定有人私藏了什麼,日後又要出亂子。"雲霓狠狠瞪了星兒一眼,抬頭道:"爺,星兒說的是,就讓她到我們屋裡搜搜,免得將來出了事,誰也說不清楚。"星兒惱道:"雲霓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搜當然要大家的都搜,而且由爺來搜,我們這些小丫頭怎麼敢隨便動姐姐們的東西?""是嗎?"雲霓哼道:"原來你還有這個分寸!"星兒被她頂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紅袖在旁拚命拉她的衣角。
遙翔看著兩人,不悅道:"都給我閉嘴。你們幾個,跟在我身邊的日子都不短,尤其是你,"他指著紫衣,"還要我為你們操心嗎?"四人齊聲道:"奴婢不敢。""不敢?你們有什麼不敢?我平日放縱你們,不等於沒有規矩;你們做的事我不插手,不等於心裡沒底。我平王府裡的人,決不允許包藏禍心,勾心鬥角。沒有不透風的牆,個人做了什麼好事個人知道,天也知道。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們吵架,紅臉也不成。""是。""紫兒留下,其它人出去。""是。"三人退出去。
雲霓冷冷的看著紅袖和星兒道:"爺最不喜歡耍小計謀的女人,別以為自己那點小伎倆高明,其實都在人手心裡捏著呢。"星兒大聲道:"我們又沒有做錯事,怕什麼?誰愛捏誰捏去!"紅袖垂著頭不做聲。
雲霓道:"今兒可以幫你出賣別人,明兒就能幫別人出賣你。真是姐妹,救別耍心計,對誰都沒好處。"說罷轉身走了。
星兒細品她的話,抬頭瞪著眼看紅袖。紅袖急道:"你看我幹什麼?"星兒道:"你怕什麼?""我怕什麼?"紅袖反應激烈的道:"我哪裡怕了?"星兒往下看一眼道:"你的腿還在抖呢。"紅袖反射的隨著她的目光望下看:"哪裡抖?"星兒撲哧一笑道:"逗著你玩呢。"紅袖暗暗鬆了口氣,卻覺得星兒笑的古怪,心裡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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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翔伸手搭一下紫衣的胳膊,歎口氣道:"你起來。"紫衣應聲起身。遙翔接著道:"那個叫劉二的,我已經叫管家把他辭了。""啊?"紫衣驚呼,雙腿一軟又要跪倒。遙翔扶穩她,送到籐椅上,自己坐到她對面,放緩聲音道:"你老老實實的跟爺說,若真喜歡他,爺就成全你們。"紫衣抽嚥著搖頭:"紫兒不曾喜歡過他。""那你又何必?"她哭得更凶:"爺,紫兒說了,爺也未必懂,就像爺一樣,雲霓不在時,爺不是也召星兒侍寢了嗎?紫兒斗膽問一句,爺可喜歡星兒?"他一愣,扭頭道:"這怎麼一樣?""在爺看來當然不一樣。爺是天,我們是泥,爺召哪個不召那個,全憑爺喜歡,沒人多置一詞,總之是天經地義的。但是換作女人,就大大的不同了,只能認命,等待男人的寵幸。""你這是在怪我冷落你?""步,紫兒決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借劉二這個莽夫,證明自己還是個女人。是紫兒的糊塗,爺罰我吧。"紫衣雙膝一軟,又跪下。
遙翔沉默良久,突然問:"紫兒,你跟著我多久了?""十一年。""十一年。"他重複,又是一個女人最寶貴的十一年,銀月死的時候大概和紫衣現在一般大吧,他究竟毀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和愛情?輕歎一聲,他緩緩道:"明天你收拾東西跟劉二回家去吧,他隨是莽夫,但不是個壞人。""爺?"紫衣捂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不願意?出了這種事情,我留你在府中,你也沒有立足之地,不如跟這個男人好好過完下半輩子。"紫衣一直哭,抽泣的說不出話。
"你若不願意,爺也不能勉強你,你自己再想想,究竟怎麼樣最好,只要爺做得到的,一定幫你安排。"遙翔揮揮手,紫衣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跪爬著出去。他跌回椅子,悠然長歎,揉了揉眉心道:"雲兒,你說紫衣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想借劉二證明自己是個女人?"空蕩蕩的書房無人回應,他才發覺雲霓不在身邊。什麼時候開始,他身邊的丫頭死的死,走的走,連個應聲的人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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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霓在轉彎的迴廊處等著,見紫衣出來,急忙迎上前問:"紫衣姐姐,怎麼樣了?爺怎麼說?"紫衣趴在她身上盡情的哭,哭到聲音啞了,眼睛腫了,累流乾了,才抬起頭道:"爺叫我跟著劉二回家。""啊?那怎麼行?""怎麼不行?"紫衣起然而笑,"府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總不能到街上流浪,我不像碧荷,我是個連老家都沒有的人。""可是那劉二,怎配得上你?""什麼配不配的,我是什麼?"紫衣笑的嘲弄,"通房丫頭罷了,伺候人伺候的徹底的丫頭。""紫衣姐姐。"雲霓聽不得她這樣貶低自己。
"別為我難過了,來",她拉著雲霓的手坐下,"姐姐要走了,拜託你幾件事。""你說吧。""第一:我走以後,將我碰過用過的東西能燒的都燒了。""姐姐,"雲霓覺得她像在交待遺言,不放心的問:"你不會做傻事吧?""你想到哪兒去了,"紫衣安撫的笑:"我只是不想在這王府中留下一丁點痕跡。""好,我答應你。""第二:替我好好照顧爺,他身邊就剩你這麼一個知心人了。""我會的。""第三:別讓紅袖和星兒坐大,找機會將她們除了,替我出一口氣。""姐姐放心。""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你是咱們姐妹當中最懂事最聰明的一個,給自己找個出頭的機會,別步上我和銀月、碧荷的後塵,懂嗎?"雲霓怔怔的與她對望,卻無法點頭應允。
紫衣長歎一聲,撫摸著她的頭道:"傻丫頭,怎麼就跟我們一樣想不開呢?爺沒了你還會有別人,一個年輕過一個,一個精明過一個。但是女人的青春只有一次,你已經浪費了那麼多年,不能再蹉跎下去了。等你走到我這一步,後悔就來不及了。"雲霓跟著她流淚,硬是強迫自己點頭。
紫衣笑了:"這我就放心了,你心思細,爺的事一定會打理的妥妥當當,等到找個可靠的人,就將手中的擔子放了。紅袖和星兒是不行的,你得另外物色人選,別讓女人誤了爺的正事。""我明白。""好了。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我回去收拾東西,你去看看爺吧,他心裡肯定也不好受。""不管他,"雲霓賭氣道:"讓紅袖和星兒貼他的心去,我回去幫你。""別和爺慪氣,那倆丫頭真懂得什麼?你去,剛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爺,立馬就反悔了?""好吧,我先去爺那看看,待會兒再去幫你。""沒什麼好收拾的,再說明兒才走呢,今兒晚上我陪你說話,嗯?""嗯。"雲霓用力點頭,放開紫衣的手,朝書房跑去。冥冥中似乎感應到什麼,她突然停下來回頭,就見紫衣用力的朝她揮手,掛著一抹淒婉飄忽的笑,顯得那麼不真實。她心中一緊,也莫名其妙的朝紫衣揮手,依依不捨的倒著走。待雲霓的身影轉過迴廊良久,紫衣才放下手臂,喃喃道:"永別了。"*****************************************************************雲霓敲了兩下門,直接進去,見遙翔仰靠在檀香木大椅上閉目養神,眉頭深鎖,心事重重。聽見聲音,他微張開眼,望著她走到紫衣剛剛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雙手抱肩,沒好氣的道:"紫衣姐姐說,怕爺心裡不舒服,派我來安慰爺。"遙翔好笑道:"我看不是爺心裡不舒服,是心裡不舒服。"她放下雙肩,絞著手指道:"爺要趕紫衣姐姐走,雲兒心裡怎麼會舒服?""我又沒說一定要她走,說了要她想想怎樣才是最好。"雲霓喜道:"那爺可不可以將紫衣姐姐留下來?"遙翔歎道:"就算我留下她,她的日子會好過麼?再將她留作通房,未免有損我的顏面;若將她發落到別處,難保底下人不會說些閒言碎語,以紫衣的急性子,她能受得了?況且,她與劉二畢竟有過夫妻之實,一個女人將身子都給了人家,還不能跟人家過日麼?""唉!"雲霓也歎:"爺啊爺,您想得倒周全,可惜就是不懂女人心啊!""我是不懂,"遙翔不耐煩道:"我自認做爺的沒有虧待她,到頭來她給我出這種丟臉的事,還想讓我怎麼樣?總之我認為她跟了劉二去是最好的選擇。""可是那劉二,怎配得上紫衣姐姐?"遙翔抬眼看她:"一個丫頭,一個僕役,誰比誰高一等嗎?若真配不上,紫衣為何跟他?""那是因為爺……"雲霓欲言又止。
"爺怎麼了?你也怪爺冷落紫衣?"她輕輕哼了一聲。
遙翔無言,只是默默的盯著她,似是對她這聲"哼"頗為不滿。
雲霓不由怨道:"爺決定了的事,奴婢也不好說什麼,奴婢先行告退,跟紫衣姐姐話別去。"遙翔聽她自稱奴婢,知道她心中不快,可是他又哪裡錯了?是紫衣對不起他,又不是他對不起紫衣,怎麼反倒遭人怨恨的是他?莫說是個丫頭,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也不能因為遭受冷落就偷人啊?他想不通,也不願費神去想,揮揮手道:"你去吧,勸勸紫衣,如果她真的不願意跟著劉二,就隨她自己的心意,愛到哪兒去到哪兒去。她跟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會虧待她的。叫管家支五百兩銀子,足夠她今後衣食無憂了。""哦。"雲霓訕訕的應著,就要往外走。
"等等。"遙翔淡淡的責問:"連聲'是'也不會說了?"雲霓停下腳步,緩緩退回,恭恭敬敬的行禮,恭恭敬敬的道:"是,奴婢告退。""去吧。"遙翔合上眼。寵她歸寵她,但是要有限度,不能縱容她任性妄為。畢竟他是主她是僕,養成了習慣,以後她總擺臉色給他看,那還得了?
雲霓咬著下唇走出書房,深深吸了口氣。爺終歸是爺,永遠以他的心情為主。高興的時候任你撒嬌任性;不高興的時候你就要謹守為奴的本分,不能有絲毫的逾越。再寬厚的主子畢竟還是主子,再得寵的丫頭畢竟還是丫頭,你在奢望有什麼不同?紫衣說的對:我是什麼?通房丫頭罷了,伺候人伺候的徹底的丫頭!爺不是說:一個丫頭一個僕役,誰比誰高一等嗎?是啊!你比誰高一等呢?在爺的眼裡,你不就是個丫頭嗎?她用力抹著眼角的淚水,恨恨的自語道:"不准哭,雲霓,聽到沒有?不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