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在美國嗎?他幾時回來的?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怎會知道她的住處?這裡就連她的好友都不知道呢!孫曼凌動也不動,不知該做任何反應。
莫柏森牢牢的看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兩人的視線膠著,彷彿都在對方的臉上找尋一點過往的蛛絲馬跡,希望能透過對方的眼睛看見美麗的往昔,又像是在拔河——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莫柏森的眼神如烈焰般的灼熱,還夾雜著怒氣、怨恨以及太多複雜不明的情感,讓孫曼凌一時難以分辨。
她不懂他為何要生氣——當時她是大方成全,令他無須再有一絲為難,讓他能盡情在他擅長的領域中發揮所長;她不願再繼續綁住他,希望他能自由展翅高飛。
看著他為了她而不斷陷入兩難,他累了,她也累了,所以她放手,想給彼此一個能理智說再見的機會,他為何要發怒?
難道為了他著想錯了嗎?
她一直都不太聰明,不知如何才能兩全其美,只能盡可能維持雙贏局面,所以她不曾懊悔她的放棄,因為當時若沒當機立斷,只怕現在的情況會更糟!
她做了對的事情,錯不在她,她無須感到理虧;於是她仰起頭,坦蕩蕩的迎上他深深的目光。
而在孫曼凌心思轉變的同時,莫柏森的視線仍舊筆直的鎖住她——她變了,有點瘦,不過看起來很健康。
她的變是整個人彷彿換了個人似的,以往充滿熱情與朝氣的眼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了無生氣的態度——好像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毫不在意,彷彿再也沒有任何事值得她去花費心力……
更別說她竟穿著極短的褲子就來開門,這真不是明智之舉——萬一來人不是他,而是個心生歹念的男人,她就有得忙了!
對此,他感到相當的不悅!
察覺到莫柏森的目光就徘徊在她毫無遮掩的雙腿上,孫曼凌開始感到不安起來,連忙往後退,躲在門後,企圖阻擋他那看似要看透她的眸光。「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懶得與他寒暄,劈頭就問。
「我在路上看到你。」他答得理所當然。
路上看見她,所以她就偷偷的跟蹤她嗎?孫曼凌怒目相視,大聲質問:「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只是偶然看見你,加上剛好順路,並不是跟蹤。」他毫不客氣的反駁。
「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他們已經分手了,沒有互相憎恨,也用不著再聯絡。
莫柏森立刻伸手按著門板,阻擋她關門。
「來者是客,你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他打定主意要進入屋裡,眼角餘光也瞥見裡頭有雙擦得光亮的男用皮鞋,應該就是當初讓她變心的男人!
但他既然來了,就想看看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
「我家沒有茶。」
「開水也行。」總之,他就是要進去——如今的他少了以往的客氣,多了幾分霸道。
孫曼凌皺了眉頭,一臉為難,因為她沒辦法說她家連水都沒有。
「我們曾經在一起過,難道你連一杯水都不能賞給我嗎?」他動之以情。
當然可以,經他一提醒,孫曼凌的思緒不禁湧入片段美好的回憶——那些記憶全是莫柏森給她的禮物,即使後來他們分手,她仍是無法徹底的遺忘。
愛,本來就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感情!
愛——給得太多,怕膩;給得太少,怕變,程度的拿捏宛若精密的化學實驗,一分都不能輕忽。
「請進。」她側身讓莫柏森進到屋裡。
莫柏森一踏入屋內,立刻環顧四周,眼神透著幾分懷疑,趁著孫曼凌走入廚房,他借用廁所,走出來時,客廳桌上已有一杯溫開水,這讓他忍不住笑了——原來她還記得他喝溫水的習慣。
「你過得好嗎?」他始終記得,當初他在美國工作,才過了半年,女友就捎來一封mail,說她已有喜歡的人了。
事情並非毫無蛛絲馬跡,早先他就陸續收到她在信中稱讚另一個男人,起初他不以為意,因為他對女友有信心,不相信她會輕易動搖,她的稱讚也僅是中肯的評論而已。
然而那卻是他的疏忽,等她察覺到不對勁時,她的mail已經中斷了兩個月;他打了幾通電話回台灣,卻始終沒有聯絡上她,後來收到她的最後一封mail,內容很簡單——
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想跟他分手!
那封mail寫得既簡單、又明瞭,就跟她的行事作風一模一樣;加上那封mail來的時間地點適逢他正在處理公司一件棘手的案子,以致他分身乏術,不能及時向她確認心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打電話,無奈結果還是一樣——她壓根不跟他說話!
他很清楚是自己太過忙碌,才會疏忽了她的心情,但他仍覺得事情應有轉圜餘地,便不打算放棄;沒想到當他提出想跟她坐下來好好溝通時,卻仍得不到她的回應——她無情到連聽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他的怒火也躥升,決定尊重她的決定!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遺忘她了,卻沒想到再見到她,那股熟悉的感覺又再次湧上心頭,才會失神的跟著她回家;然而乍見到那雙男用皮鞋,他不悅的心情又慢慢的加溫了。
他一直認定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會改變的——他好不容易就快達到成功的終點了,她怎會說變就變,時間還快得讓他猝不及防,讓他壓根來不及挽回一切呢?
明白他對她是有所虧欠的,所以他曾不停的在心底發誓,將來他定要以雙倍的力量來彌補她,無奈結局卻已生變!
「不錯。你呢?不是在美國做得很好,怎麼會回來?」分手後,她不再關心他的一切,以為他沒了自己這個包袱,就會留在美國發展。
「我說過我只會在那裡停留三年。」他承諾過的話是絕不會食言的。
他這話的意思是在責怪她不懂得包容、體諒他的苦心嗎?他們都分手了,他要待多久都不關她的事,如今他們只是朋友,他的一切都已與她無關,她只須平心靜氣的招待他就好。
「恭喜你學成歸國。」她盡量讓話題停留在安全的範圍內。
「我回來很久了。」他又冷冷的丟出一句話。
呃……孫曼凌突然發現,他的每字每句似乎都在針對著她!
他該不會還在氣她當初執意要分手的事吧?「我覺得情人做不成,還是可以當朋友的。」一再的被動只會居於劣勢,所以她想反擊。
莫柏森凜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盯著她,不曾移開過。「你說得沒錯,成熟的態度的確應該如此,那麼我關心朋友也是應該的吧?你男友對你好嗎?」
孫曼凌的目光立刻掃了門邊那雙黑色男用皮鞋一眼,微笑的回答,「他對我不錯啊!」
「他還沒下班嗎?」莫柏森好整以暇的繼續盤問。
「嗯,他工作忙,經常得加班。」她見招拆招。
「他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他、他是公務員。」這是最安全的答案。
莫柏森沉吟了一會兒,「我記得你以前是想嫁給老師,公務員……確實是你會喜歡的類型,不過我怎麼記得你當初說他是國小老師?」她捎來的分手信內容是說她喜歡上一名國小老師——至今他的記憶仍然很深刻。
完蛋了!孫曼凌的臉色一白,但仍維持鎮定,立刻思索著該怎麼圓謊。
「嗯……國小老師其實就是公務員的一種,我也沒說錯啊!」冷汗一滴滴緩緩自頸部滑下背部。
莫柏森顯然是接受了她的解釋,他笑了。「你說的沒錯,國小老師的確是公務員的一種,那麼國小老師為什麼要經常加班呢?」他慢慢的抽絲剝繭,找尋著她話中的破綻。
倘若說孫曼凌很會補牆,那麼莫柏森就很會拆牆!
呃……「那是因為……考試日期近了,他除了上課,還得忙校務的事,偶爾也會留下來幫學生加強課業輔導。」完美,她真是愈來愈佩服自己靈活的腦袋了。
「原來如此……你們同居了嗎?」他狀似不經意的打量著屋裡四周。
「對,我們同居了。」
「幾時要結婚?」
「我們還沒想到,不過應該也快了。你呢?應該也有對象了吧?」一再處於挨打的地位太傷神了,換她發問。
「沒有。」莫柏森以偏冷的目光瞅著她,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揚起淺淺的幅度,教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怎麼會沒有?你的條件這麼好。」她這個前男友一直都是炙手可熱,怎麼可能空窗期那麼久都無人問津?
「我有病。」他淡淡陳述,語氣不冷不熱,好像是在談論天氣似的。
孫曼凌聽了嚇了一跳,整個人在瞬間緊張起來,焦急的問:「你病了?!怎麼回事?有沒有去看醫生?是得了什麼病?」
她的緊張好像一顆糖融化在他的心口處,讓他覺得甜甜的。「真高興你還關心我。」
「這……當然,我們是朋友,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她垂眸掩飾住不該透露的心情。「你到底是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莫柏森把手按著心臟的部位,「我的確是病了,因為前女友無情的分手態度讓我很受傷,至今仍未康復,我根本就沒辦法再去愛另一個人。」
若剛才只是懷疑,那麼這段話就非常肯定是針對她了,看來他確實很介意當時她擅自分手的決定,只是事過境遷,她不知道她為何還要耿耿於懷,有些事說破了難道會比較好嗎?
她是認為點到為止比較剛好。「都……已經三年多了,早就過去了,你實在沒必要掛記那麼久,不值得。」
「我對你的付出不值得我記住嗎?」他反問,很氣惱她如此平靜的態度。
他怎麼能忘了?她始終瀟灑,一如她奔跑的姿態,恣意又自由,彷彿沒有任何人能留住她的腳步,所有人都只是她身旁的過客罷了;可他絕不甘願只是個過客,他要的是她的全部!
現在說什麼似乎都是錯的,孫曼凌只覺得萬般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向前看,不要太執著於過去的回憶,不然會阻礙到你的未來了。」
「對我來說,那不是回憶,我對她的感情始終沒變,就不知她是不是也這麼想了!」
孫曼凌淺淺一歎,「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無論是年紀、理智或是感情……」關於當年,她從未後悔做出分手的決定;直到現在,看見意氣風發的莫柏森,她便確信自己做對了。
一次又一次的承諾、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換來的傷痛累積地實在是太深、太重,唯有放手才能讓她解脫,就如同跑步一樣,唯有不斷地往前跑,才能抵達終點。
他們曾經走在一起,無奈終點確實不同的兩個方向——他倆各有各的終點!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喪失了繼續等候你的勇氣而已。」愛情的勇氣,她從來就不夠多。
就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你當時有委屈,怎麼不跟我說?」她的口吻是這樣的落寞且充滿了無奈,他聽了連心都糾結起來。
「有些事說太多,只會造成反效果,我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等你到最後——兩年都熬過去了,沒道理三年會等不下去,可是……我是真的累了,因為我不曉得你是不是還有另一個三年,而當時說了又能改變什麼?
「你向來都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一旦決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我相信即使我說了,你也會找其他理由來安撫我短暫的不安,坦白說,我也並不想稱為毀了你璀璨未來的罪魁禍首……
「我們只是無法繼續走下去而已,真的沒什麼……所以你不必那麼在意,再說你如今成功了,這更證明我當時的果斷決定是正確的,現在你有你的前途,我也有我的幸福,不是皆大歡喜嗎?」她一字一字慢慢訴說著這三年多來的心情轉變——由最初的痛苦到慢慢的撫平並接受。
皆大歡喜……是嗎?那為何她的眼底滿是悵然?
當時是因氣憤她的無情態度,他只想到自己受了傷,卻沒想到她必定也是忍耐到了極限……
如今聽了她的解釋,他終於明白是他太過於自信又太自以為是,才會失去她。「我當初……是不是傷你很深?」
「那些事都已過去了,如果你願意,我們重新當朋友好嗎?」他們已經走到盡頭,剩下的只剩友情了。
「你願意嗎?」
「當然,還是朋友。」她露出釋懷的笑。
「好,就當我們重新認識……很高興認識你。」
「嗯……我也是。」
一覺醒來,孫曼凌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是回到了三年前還沒分手前的那個時候——
當時,她很幸福,如今亦然。
本以為已經結束的事,昨天才是真正的終點,思及此,她感到輕鬆不少。
早上比鬧鐘先醒來,她慢條斯理的準備上班,嘴裡哼著昨晚入睡前聽到的一首英文老歌,整個人感到非常的閒適,好像她不是要去上班,而是要去度假似的。
她壓根沒想到把事情聊開後居然會是如此的愉快,那她這三年多來的輾轉反側還真是有夠辛酸的。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攤開來說,而不是隱瞞了,不過做都做了,幸好情況沒有更糟。
分手後仍是朋友——她相信他們應該可以做到。
大家都是大人了,必定能以最成熟的態度來處理事情,只是……
如今,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昨晚莫柏森在離開前留下了這個問題,不讓她有答覆的機會,他一說完就立刻轉身離開,這問題就像是一顆小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陣陣的漣漪,令她無法忽視。
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
唉!除了朋友以外,還能有什麼感情呢?當她放棄時,就不曾想過能再握住他的手……
她只想當他的朋友,默默關心他就好,至於其他,她不敢多想,這樣就夠了。
上班的第一天已經滿是驚喜,她開始期待這五年或許會有什麼其他改變的契機。
而契機也的確就在公司裡!
十一點的時候,蘇綺思喜孜孜的把她叫進辦公室。「曼凌,你真的很幸運,剛進來就遇上一波升職調動,你應該知道陞遷、加薪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如果遇上這種機會,一定要好好地把握住對吧?」
孫曼凌不太清楚上司想說什麼,只能乖乖的點頭,因為上司確實沒說錯。
「很好,我們有了初步共識,雖然你的資歷尚淺,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做事細心,非常值得栽培,所以我把你推薦給創意總監,而他也同意讓你來擔任他的助理;總監的能力比我強,相信經過他的調教,必定能讓你進步更快……」
「請等一下……」孫曼凌忍不住打斷神采飛揚的蘇綺思。「可是我才來第一天,什麼都不懂,合適嗎?」
這種連跳三級的陞官會不會太誇張了?新人能有這種機會,其他人不恨死她才怪,再說她一點都不懂藝術,怎麼當創意總監的助理?這頭銜太大了,她怕鞠躬盡瘁也難以勝任,更慘的是,說不定還會被直接Fire掉。
蘇綺思呵呵笑得好愉快,顯然是忘了昨晚還掛在嘴邊的「磁場」問題。「因為你是新人,最沒有包袱,是最好的人選,你也知道有時候我們老員工會因為背負太多的包袱,做事處處有局限,思考也有了阻礙;但新人反而能提出毫無修飾的建議,說不定更能跟總監激盪出最好的創意對吧?」
她能說不對嗎?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快要被上司稱斤論兩賣掉,還得笑著幫上司數鈔票呢!
「所以……」雖然剛剛才對自己的人生萌生了一點的希望,但如此劇烈的變化卻不在她期待的變化中——這太莫名其妙了。
蘇綺思的雙手直接按上孫曼凌的肩上,笑得猶如得逞的狐狸般。「我也不好埋沒你的才華,只好忍痛割捨你;總監的辦公室就在樓上,很近,如果受了委屈可以直接下來找我,不用怕,我會挺你。」
咦?就這樣,她算是升職了?!
一旁的小柔也投給她一抹「安心上路」的眼神。
唉!既來之則安之,黑箱作業下的交易,身為食物鏈最下層的她只好默默接受。
蘇綺思像是怕她會臨時改變主意似的,迅速領她上樓去面見新上司,好像她是個燙手山芋,恨不得迅速扔掉。「柏森,我帶你的新助理過來了。」
柏森?!
當辦公室裡的男人轉過頭來的瞬間,孫曼凌只覺得自己好像又作噩夢了!
「綺思,謝謝你的割愛。」
蘇綺思笑得風情萬種。「客氣了,我相信曼凌在這裡可以學到更多東西。我現在把人交給你,請好好照顧她,我先下樓了。」
直到透明的玻璃門關上,孫曼凌仍處於一種受到無比驚嚇的狀態,一時難以回神。
莫柏森笑睇著她,逕自坐下,等待她自行清醒。
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會……她的新上司竟然是莫柏森?!事情有沒有這麼巧合?
過了好半晌,呆愣的孫曼凌終於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似乎出錯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一時太緊張,所以……」
「沒關係,你會緊張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我也沒想到你居然就是綺思的新助理;我的助理剛好離開,早上開會時她就把你推薦給我,正好我缺人手,只好委屈你了。」莫柏森一席話說得漂亮又毫無破綻。
孫曼凌眨眨眼,只能接受他的說詞。
「幸好我們昨天就把事情全都講清楚了,相信日後共事也不會有疙瘩,對吧?」
她似乎只能說是。「可是我什麼都不懂,適合當你的助理嗎?」
「當我的助理要做的事並不複雜,就是幫我整理並收集資料,建檔還有幫我記錄而已;你替綺思做什麼事,來我這裡也做那些事,放輕鬆,你肯定能勝任。」
唉……事情走到這地步,她不接受也不行了。
「還是你不想跟我一起工作,如果是這樣,那麼……」
「我沒那個意思,你不嫌棄我笨手笨腳就好。」這真是詭異的發展,但她也不排斥就是了。
莫柏森起身來到她身邊,笑得好不溫柔。「我相信你的能力。」
那抹笑毫不設防的撞進孫曼凌的心坎深處,震得她的心跳險些破百,呼吸也快了好幾拍;沒想到事隔三年,他的溫柔對她仍有影響力。
「為了慶祝我們首次共事,中午我請你吃飯。」莫柏森依舊不容她拒絕,隨即回到位子上開始處理公事。
中午,莫柏森開車帶她到港式飲茶店,他先點了幾樣菜,全是孫曼凌喜歡的港式點心,當她夾起翡翠燒賣時也一併吞入了他的體貼。
她覺得感動莫名——過去已不能再提,至少他們的未來能和平相處。「我真的沒想到會跟你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看到你現在功成名就,我很替你開心。」
她是很誠心的為他感到欣喜,她和莫柏森不是因為憎恨而分手,如今他過得不錯,她總算是放心了。
這是偶然嗎?莫柏森從來不信這種東西——蘇綺思是蘇綺恩的妹妹,這件事是誰促成的他心知肚明,前女友果然沒有城府,居然沒將這兩點串連成一條線。「謝謝,你和你男友……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孫曼凌壓根沒想到莫柏森會問出這個問題,腦袋頓時打結了幾秒,臨時要掰一個名字也很困難,她只能先拖延一下。「你問他的名字做什麼?」
「值得你托付終身的男人,我的確很想知道他的名字,怎麼?不方便說嗎?」
「沒有什麼不方便,他叫張志文。」
「張先生在哪間學校任教?」
呃……還來?!「他在香林國小任教。」幸好她有所準備。
「台北市?」
「不,阿里山上。」
「……」
哼哼,她就不信這麼偏遠,莫柏森還能問出什麼東西來。
「哦……」莫柏森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茶,再度追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孫曼凌的笑容立即垮下,現在是怎樣?審問大會嗎?「別一直聊我,我的生活向來平淡無奇,根本不值得一提;倒是你……應該仍有不少人追你吧?」她試著以最朋友的口吻來討論最尷尬的問題。
「我不喜歡被人追,感覺很麻煩!事實上,我比較喜歡追人……」
尷尬的話題也是有敏感且不宜碰觸的點,孫曼凌一聽他似乎想舊話重提,馬上轉移話題。「中午休息時間不長,我們還是快吃,晚回去不太好。」
莫柏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改天我請你和你男朋友一塊吃個飯吧!」
他雖擺出溫和的笑臉,但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子彈般,將孫曼凌打成了馬蜂窩;剛塞入嘴裡的餃子差點噎死她,她猛喝水又重重的咳了好幾聲,總算挽回一命!
「別吃那麼急,我希望我們是平安回到公司,而不是得緊急送你去醫院。」
那他就好心點別用話來謀殺她……除非她不想活了,不然她發誓下次再也不會跟莫柏森同桌進餐。「只是不小心噎到,我沒事。」
「對了,我好像還沒問你為什麼會喜歡張先生?我很想聽聽他有什麼我缺少的優點。」做人就要懂得見賢思齊。
「你們根本就是不同類型,沒什麼好比較的。」
「不,你說說看,我很想聽,順便改正缺點,這樣我下一個女朋友才不會毅然決然的放棄我。」
如果剛才是子彈,那麼現在就是飛箭——他的話語讓她有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
不對啊……當時明明錯的人是他,是他害她得永無止境的等候下去,她會放棄也是情有可原,他怎能暗示是她不知好歹呢?
「你真的很好……幾乎是完美無缺。」書上有教,遇上這種男人,最好的脫身辦法就是稱讚,除了稱讚還是稱讚,務必讓對方沖昏頭。
「既然我完美無缺,為什麼你會放棄我?」他毫不費力的用她的話來反攻。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前男友有夠能言善道的,輕易就能將她打得遍體鱗傷、難以招架。「再不好看的東西也是會有人欣賞的,而美麗的東西並不一定適合我。」
莫柏森挑眉質問:「你的意思是,我比醜陋的東西還不如嗎?」
他這是在找茬嗎?「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再怎麼完美無缺,如果不合適,也只能放棄。」
「所以我才想知道張先生有什麼過人的優點會讓你喜歡。」
「他沒有什麼過人的優點,他只是……比較懂我想要什麼而已。」
他不懂,因此她放棄他——是這樣嗎?
他完全不懂她究竟想要什麼?!當時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他幾乎用了所有的時間來陪伴她、瞭解她,結果她輕輕用了這麼一句話就將他打入谷底,讓他難以翻身——原來他的付出竟是這麼的不值一提。「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個簡單的生活。」
「我給不起你嗎?」
孫曼凌輕輕搖頭。「你當然給得起,只是……你給的太多,我反而無法承受。我這人生平無大志,就只想守著我所愛的人;可是你有夢想、有能力,你的人生與我不同,我不能耽誤你。」
「你知不知道這種單方面的體貼,往往是最大的傷害?」他忍不住糾正她的錯誤。
一頓飯吃得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孫曼凌如坐針氈,直到回到公司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很清楚莫柏森一向知分寸,或許他是仍對往日有懷念才會處處詢問,不過相信經過今天她的詳細解釋後,他應該會放棄了。
如果不然,那她真的再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飯了,因為吃一頓飯會讓她少了好幾年的壽命,她壓根吃不消!
孫曼凌剛裝好水,小柔的聲音就緩緩的飄過來,嚇了她一跳。「我怎麼了?」她才剛上班第二天,沒道理會出什麼錯誤吧?
「你變成全民公敵了。」
「小柔,到底是什麼事?你別嚇我。」她很膽小,最禁不起嚇。
小柔抿唇,呵呵笑得好不曖昧。「剛剛總監是不是帶你去吃飯?」
「主管請下屬,這很平常啊!」
「沒錯,確實很平常,我還恨不得天天有,但慘的是,總監從未單獨請女下屬吃過飯,他總是叫上好幾個人作陪,你是他第一個單獨請客的下屬!剛才已有好多人跟我打聽你究竟是誰,怎麼剛來沒多久就獲得總監的青睞,所以我才會說——你-完-蛋-了!」
小柔的口氣沒有落井下石,就只有看戲的心情。「而且我覺得,總監也似乎很故意,平常他明明很低調行事,可今天中午他卻『不經意』的跟總機說要帶你去吃中飯,電話幫他接一下,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說,總監是不是喜歡你啊?」
小柔懷疑總監的動機為何,孫曼凌卻已嚇得昏頭轉向——當初她放棄這段感情,根本就不敢奢望能再和他復合!
她受傷了,相信當時的他也有受傷;他一直是個很理智的人,清楚自己該走哪條路,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可能了……
可明知如此,為何她的心在想起過往的片段記憶時,卻還是有一點疼?
倘若可以,她真希望能回到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至少那時的她能毫無顧忌的去愛他,不必在乎太多現實的困難。
無奈時間是不可能倒流的,只是往日的記憶猶新,直到現在她依然記得他們最初的開始是在是有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