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儲位爭(1)
尤其這次巡幸歸來之後,秦王駟又帶著羋月去祭了先祖妣之廟。所謂祖妣,便是女脩,是傳說中五帝之高陽氏顓頊的孫女,因為吞了玄鳥之卵,而生秦人先祖大業,子孫繁衍至今。這種情況,自然令羋姝也有所不滿。秦王駟又令唐夫人遷到安處殿,讓羋月住進常寧殿正殿。這種種跡象,不免令眾人猜忌。
椒房殿內,羋姝坐在上首。兩年過去,她已經有些見老,眉心因為經常皺著而顯出兩條豎紋來,看上去與楚威後越發相似了。
景氏坐在她的下首,嚶嚶道:「王后,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大王每次出巡,都只帶羋八子,她一個人倒佔了大王大部分的時間,這雨露不能均沾,後宮難免生出怨氣。」
羋姝沒好氣地說:「哼,你以為我沒有提嗎?我每次都跟大王推薦你們,可你們自己也不爭氣啊。一個是聽到隨駕就開始生病,一個是坐上馬車就吐得昏天黑地,叫我能怎麼辦?難道我還能推薦衛氏、虢氏那些賤人嗎?」
景氏道:「王后,如今大王東封西祀,南巡北狩,不但都帶著羋八子,甚至還帶上她生的公子稷。大王對公子稷倍加寵愛,您可要小心……」
羋姝冷笑:「我是王后,生有兩個嫡子。她只不過是個媵妾罷了,有我才有她的位置。若是沒有我,她連站的地方都沒有。難道就憑她。還敢有非分之想嗎?」
景氏酸溜溜道:「就怕有些人,人心不足,看不清現狀,易起妄念……」
屈氏不滿地看了景氏一眼,道:「景阿姊,我們楚國之女,在宮中理應同心協力。守望相助。季羋得寵。就是為王后分憂,總好過魏女得寵,至少季羋還把大王給留住了。若沒有她。難道你願意看著虢氏、衛氏這些人得寵嗎?」
景氏冷笑道:「我怕是她太得寵了,到時候還會跟王后您爭風呢。大王把唐夫人遷到安處殿,讓她佔據了常寧殿的正殿,這擺明了是要封她為一殿之主的架勢。看來她進位夫人。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到時候她在這宮中的地位,可就僅次於王后了。王后小心。可別再弄出一個魏夫人那樣的人來和王后爭寵爭權啊。」
羋姝收了笑容,哼了一聲:「景氏,你別忘記,季羋是我同父的妹妹。我跟她的關係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挑撥。」
景氏訕訕地道:「王后,我不是這個意思……」
羋姝揮揮手不耐煩道:「好了,你下去吧。」
景氏只得不甘不願地行了禮:「是。臣妾告退。」
屈氏道:「臣妾也告退。」
見兩人出去,羋姝無意識地扯著手中的錦帕。問玳瑁:「傅姆,你知道嗎,我剛才為什麼要向景氏發脾氣?」
玳瑁滿面笑容地誇獎道:「這才是做王后的心胸城府。那季羋再討厭,王后也不能教人家看出來您對她不滿。這樣的話,不論您說什麼,都是明公正道的管教。」
羋姝搖搖頭:「才不是呢,我剛才心裡就是像她這麼想的。若不是她當著我的面說出來,我說不定會當著大王的面說出來。可是看著她說出來時那副尖酸刻薄的樣子,我嚇了一跳。原來說這種話的樣子,是這麼難看。」
羋姝輕歎一聲,又接著說道:「是,我很討厭她。我看不起魏氏,她的心不乾淨,為了得到寵愛使那種狠毒的手段。我也看不起唐氏、衛氏、虢氏,那些人只看到了大王的王位,只想到爭寵。像景氏、屈氏那種人,雖然奉承著我,可肚子裡何嘗沒有自己的小算盤呢……」說到這裡,不免心酸,握著玳瑁的手道:「出了孟昭氏那件事以後,我能說說心裡話的,也只有你了。」
玳瑁道:「奴婢為王后效命,萬死不辭。」
羋姝顯得有些惶然:「我為了大王來到秦國,也曾與他如膠似漆過。我為他生下子蕩和子壯,以為可以就此無憂。我是王后,我有嫡子,我有大王的尊重和寵愛。可是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子蕩是嫡子,他為什麼遲遲不封他為太子?我是他的王后,可他卻毫不顧忌我的感受,征伐我的母國。難道他半點也不為我考慮嗎?為什麼他跟我越來越無話可說,和季羋卻有越來越多只有他們之間才能懂的事情。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
玳瑁道:「王后,奴婢明白。」
羋姝道:「你不明白。」
玳瑁道:「王后,奴婢能明白。奴婢在宮中這麼多年,還有什麼沒看過的呢?當初先王不也一樣喜歡過威後?可後來,這情分這新鮮感過了,就和別的女子有更多屬於他們之間的愛好了。像您的王兄,從前那樣喜歡南後,可後來,卻只和鄭袖夫人才有能講到一起的話。男人的情分,就是這麼一回事,您可別過於執迷了。南後就是太上心了,才會弄得自己一身是病,甚至保不住……」說到這裡,她連忙掩口,滿是憂心之色。
羋姝卻搖頭道:「不是的,鄭袖會害怕魏美人得寵。我父王當年再喜歡向氏,也會寵愛別人。那些妃嬪再得寵,都會害怕有一天會失寵。她們會變得像魏夫人、虢美人那樣,不擇手段地去爭寵。可季羋不是,她給我一種感覺……」她難以描述,只無措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試圖解釋心底的茫然,「從前,她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顯得那樣渺小卑微,我覺得她是需要倚仗我庇護的。」她抓住玳瑁的手,說,「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是個野丫頭,舉止連我身邊的宮女都不如。可後來,她越來越像我,甚至把七阿姊也給比下去了。而如今,她站在大王的身邊,似乎跟大王越來越像……」
玳瑁卻不以為然:「她如何能夠與王后相比?她就是一個野丫頭罷了,從小就沒個女人樣。當日跟在王后您的身邊,也不過學得幾分相似,可一到了秦宮,她又變成一個沒有女人樣的粗野丫頭。羋八子以為大王喜歡那些殺伐決斷的東西就去學,卻不知道這只是捨本逐末而已。如果女人可以論政,大王還要朝臣做什麼?她縱能讓大王一時覺得新鮮,可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像王后您這樣,擁有名分地位和子嗣,這樣自能立於不敗之地。」
羋姝卻搖頭歎息:「其實說起來,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怎麼可能沒有情分在?她生孩子的時候,她中毒的時候,我一樣充滿恐慌和不捨。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對她的不放心,比對那些人更甚。她現在讓我越來越有一種無法掌握的感覺。我甚至覺得,她以前的馴服也是假的,恐怕她這輩子,根本不會對任何人真正馴服。」
玳瑁聽了這話,不禁熱淚盈眶,合掌道:「王后,您終於看明白了,奴婢也就放心了。」
羋姝煩亂地說:「可是大王遲遲不立太子,而子蕩……唉,我數次勸大王出巡帶著子蕩,可是大王卻只讓他與樗裡子一起處理軍務,弄得子蕩現在連我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本來,母子同心,才能夠爭取權位。大王一向乾綱獨斷,他若是另有意圖的話,我實在憂心……」
玳瑁見她如此,忙問:「王后,您憂心什麼?」
羋姝歎息:「秦國歷代未必都是嫡子繼位,甚至還有兄終弟及的。你說,要是季羋或者魏氏蠱惑大王,立公子華或者公子稷為太子呢?」
玳瑁聞言,忽然想起一事來,忙道:「正是,古來立儲有三,立嫡、立長、立賢。公子華居長,公子稷得寵,這……」她見羋姝沉著臉,按著太陽**,一臉的憂慮之色,方緩緩地把自己預謀好的話說了出來,「這事非同小可。依奴婢看,您不如與朝臣商議。」
羋姝沉吟:「你是說……甘茂?」
甘茂和羋姝,卻是因為當年假和氏璧案而結交的。甘茂負責此事,奉旨問詢與案件有關之人,便與羋姝身邊的近侍宮人有了接觸。當日案子一度對張儀不利,而雙方都恨著張儀,便在對答口供的時候,漸生交情。哪曉得假和氏璧案不但沒有扳倒張儀,反而讓他更加得意。因此失意的雙方,不免就勾結到一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