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獨霸江湖 一紙紅箋,悄然出現在天龍幫大小姐孫海棠的梳妝台上。早起,孫海棠正欲梳妝,打開首飾盒,就發現了它。孫海棠心中狂跳,她看看左右無人,顫抖著手將紅箋打開,迎面龍飛鳳舞,是一手熟悉的字體:「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銀燭照紅妝。」孫海棠嚇了一跳,忙將紅箋揉成一團。摸摸自己的臉,已是紅得發燙,心中惴惴不安,一時坐,一時站,竟不知如何是好。 三更,城西的海棠園中,園中有四時不敗之花,爭鮮奪目。月色下,有一位比海棠花更美的少女,在獨自徘徊,焦急等待。 忽然背後低低地一聲呼喚:「海棠——」 孫海棠回過頭來,但見一個白衣人踏月含笑而來,劍眉星目,依然是那可惡的笑容。這些日子來,她雖然在心中惱了他千次萬次,可是一見到他,卻不由自主地全都忘記了,移步上前,叫了一聲:「段郎——」輕輕地偎入他高大的懷中。聞著他身上的男兒氣息,忍不住心頭亂跳。 段無忌緊緊地抱住海棠,在她耳邊輕聲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海棠,海棠,你可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嗎?」 孫海棠將頭埋在他的懷中,道:「我知道,段郎,我也是一樣地想念你。這些日子,你到哪兒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段無忌道:「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海棠,你耐心等待,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孫海棠忽然推開了他,道:「原來你是雲無雙的弟子,是我爹的仇人,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爹?」 段無忌拉著她的手,道:「海棠,你別生氣。我是雲無雙的弟子,我不能選擇師父,我師父仇敵滿天下,我自然不敢輕易地暴露身份。可是這些年來,我對你怎麼樣,你應該明白的,是不是?」 孫海棠道:「那好,你既然是對我真心,那你就去向我爹請罪。我爹一向最疼我了,只要我為你求情,我爹一定會原諒你的。」 段無忌道:「哦,幫主這麼輕易就肯原諒於我?」 孫海棠道:「我爹說了,只要你交出雲無雙的女兒,說出雲無雙的下落並助他取得無雙刀,他就原諒你。」 段無忌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原來他是要我背叛師門,還想要無雙刀?」 孫海棠生氣地道:「什麼背叛不背叛的,難道你為了我也不肯做嗎。有什麼事情能比我更重要?」 忽然聽得一個聲音陰陰地道:「好了,大小姐,何必與他多費口舌,還是先把他拿下再說吧!」隨著語聲,從黑暗中走出一人來,正是風堂堂主鍾平遠。 段無忌忽用力將孫海棠一拉,將她摟在懷中,懶洋洋地道:「拿我,就憑你也配。」 鍾平遠看著他放在孫海棠身上的手,眼中冒出火來:「把你的手放開,否則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他手一揮,四週一下子冒出無數人來。誰都可以看出,這些人是要命的人。 段無忌冷冷地看著懷中的孫海棠:「是你出賣了我?」 孫海棠看著他寒冰似的眼神,嚇了一跳,忙道:「無忌,我爹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你還是不要反抗了吧!」 鍾平遠洋洋得意:「對了,姓段的,你還是乖乖地跪地投降,大爺心情好,也許會饒你不死。」 段無忌大笑起來:「是嗎?我早就料到你們這一手了,看是誰饒了誰?」一聲忽哨,牆頭忽然湧出無數武士,手執長弓硬弩,將鍾平遠等人團團包圍住了。 鍾平遠退後一步,吃驚道:「桃源別府?」段無忌大笑道:「正是桃源別府。」一聲令下,長箭如雨般射下,鍾平遠手下紛紛倒地。鍾平遠回頭令道:「發求援信號——」只見一道煙花信號飛射上天,桃源別府諸人躍下牆頭,雙方激戰起來。 段無忌摟著孫海棠,笑語指點,意態悠然,孫海棠眼看著雙方激戰,既怕段無忌有危險,又怕天龍幫敗落,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 鍾平遠苦戰良久,竟不能近段無忌身前,眼見信號早已發出,卻不見一兵一卒前來支援,急叫道:「再發求援信號——」忽見牆頭躍進幾人,叫道:「鍾堂主——」 鍾平遠大喜,叫道:「你們來了。」那幾人走近,卻見他們形態狼狽,鍾平遠驚問:「你們怎麼了?」 那人喘息道:「鍾堂主,總堂派出幾批人,都在半途中伏了,是桃源別府和百花山莊中人。」 鍾平遠大驚:「百花山莊也來了?」 金陵本是天龍幫總舵所在,天龍幫實力,盡在於此。天龍幫中人一見鍾平遠信號,立即源源不斷趕出,卻在半途遇伏。段無忌以一紙紅箋,相約孫海棠,他深知孫海棠性情,必會告訴孫浩,而他早就調盡桃源別府與百花山莊中的人手,就在海棠園與天龍幫之間,設下重重埋伏。他本是天龍幫的總堂主,天龍幫會怎樣調兵遣將,他俱瞭如指掌。這次挾兩派勢力,精心佈置,便是存心要與天龍幫孫浩一決勝負。 眼見遠近各處,煙火信號不斷升起,金陵城中,已是殺聲四起。一聲聲報來:「稟教主,天龍幫風火雷電四大分堂都各自被我們截住,楊公子與林堂主已經攻入天龍幫總堂了。」段無忌笑道:「做得好——」 孫海棠大吃一驚:「教主,什麼教主?」 段無忌縱聲長笑:「無雙教教主,便是我——段無忌。座下朱雀堂堂主,是原百花山莊莊主林鶴、還有雲教主之子楊棄,現在正在攻打天龍幫總堂。」低頭看著孫海棠驚駭的神色,慢慢地道:「無雙教四大堂主已經有三,還有青龍堂堂主之位,我為你爹爹留著呢!」 鍾平遠聽得此言,百忙之中仍罵了一句:「你做夢——」 忽聽得遠處一道長嘯之聲,聲音由遠而近,勢如破竹。孫海棠臉色大變,驚叫道:「是我師祖——」 鍾平遠大笑道:「太上幫主來了,他老人家武功天下無敵,段無忌,你死定了。」 段無忌臉色一變,喝道:「退開——」放開海棠,手起刀落,只見一道黑色閃電閃過,鍾平遠竟已經身首異處了。 他退回孫海棠身邊,一手抓緊了她。孫海棠顫抖了一下,道:「師祖來了,他一定會殺了你的,你快跑。」 段無忌似笑非笑:「你真的關心我?」 孫海棠急道:「你快走呀!要不然就來不及了。」話音未落,端木雄已經出現在牆頭。 段無忌微微一笑,帶著孫海棠飄然退後,一邊令道:「攔住他。」 眾人紛紛上前阻攔,但見端木雄行處,不論是無雙教中人或是天龍幫中人,都無不在他強勁的掌力下飛跌出去。 段無忌長笑聲中,已經帶著孫海棠遠遠而走,他雖帶了一人,行動猶比以前在天龍幫中時,快了三分。 只聽得端木雄的怒吼聲越來越近,段無忌似胸有成竹,退到一處廢園,見東牆邊有一株古榕,枝葉茂盛,段無忌抱著孫海棠,親了一下,道:「你安心在上面,看著你的心上人如何大展神威吧!」他點了孫海棠的穴道,手一舉,將孫海棠拋上樹頂。自己躍入園中,立於正中,長笑一聲,將端木雄引來。 只聽得一聲長笑,端木雄已經到了。段無忌哈哈一笑,道:「端木前輩來了,你可認得這把刀嗎?」他的手中,執一把漆黑如夜的刀。 端木雄怒嚎一聲:「無雙刀、無雙刀——雲無雙這賤人,還活著嗎?」 段無忌笑道:「家師若知端木前輩這麼關心她,她一定高興。不過,你若要見她,就先打贏了我再說罷。」 端木雄哼了一聲,道:「就憑你這無名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就算你有無雙刀在手,又學會了雲無雙幾成本事?」 段無忌笑道:「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端木雄道:「好,我先殺了你,再去找雲無雙。」大吼一聲,雙掌推出,一股排山倒海之力衝向段無忌。 段無忌知道端木雄功力深厚,若論內力,連當年雲無雙也不及他。雖然被困多年,已不如從前,但在江湖是仍是頂尖兒的。知此掌不可硬接,忙暗運無相真經中的心法,借勢輕輕向後飄去。 他立足尚未穩,端木雄第二掌已經擊來。段無忌身子一轉了一圈,一拳還擊回去。兩股勁力一經相接,端木雄渾身一震,段無忌卻退了十餘步。端木雄哼了一聲,道:「這一招是『金剛力士』好小子,會的還真不少,連老叫化的降魔三十六式也學到手了。只可惜,新學乍練,你能領悟多少,沒有實戰,再好的武功,你也發揮不了精妙之處。臨時抱佛腳的東西,有多大的用處,就敢與老夫動手?」 段無忌心中暗驚,他不管是降魔三十六式還是無雙刀法都是剛學會不久,的確是領悟不深,許多精妙之處來不及領會。但見端木雄又是是一掌擊來,他不敢招架,左一轉,右一旋,偷空劈出一刀,便遠遠避開。他曾與泰山上以同樣的身法避開端木雄,彼時端木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同時未竟全力。但此時段無忌少了寧寧牽絆,故伎重施,以園中假山石為掩護,與端木雄周旋。這座廢園是他早已準備用來消耗端木雄的功力的。 端木雄怒吼連連,將假山石一一擊碎,猛然間,段無忌如鬼魅般從假山後閃出,劈出一刀。這正是端木雄兩掌之間停頓之處,這一刀直入中宮要害。端木雄大叫一聲,向後一個翻轉,怒道:「你、你如何知道我的內功行經之法。」 段無忌冷笑道:「天魔九變何足道哉,我若不是知道你的內功法門,怎能每次都那麼及時地躲過你的掌力。好了,你的天魔九式已經顯示完了,該看我的無雙刀法了。」一刀揮去,如行雲流水,與昔年雲無雙的刀法招勢雖同,氣勢竟全完全不一。 端木雄被困這許多年來,日夜都在想著克制雲無雙武功的辦法。雲無雙刀法的凌厲,大半憑著她自身的殺氣,但其殺氣過於凌厲,難以自控,只要破其殺氣,就可對付雲無雙。可是眼見段無忌的武功,竟是已經完全消除了這個缺點。端木雄哼了一聲,一掌擊去,忽覺得出手無力,運氣之間,竟然大有滯礙,不由大驚。 端木雄自在泰山上與金炎大戰後,雖然金炎力盡而亡,但端木雄也受傷不輕,雖然他經過調養,自覺已經復原大半,但畢竟年事已高,元氣大損。只是他一向自恃,料定就算如此,他的內力在當今也是無人能比,方才被段無忌引動他催以內力,又被段無忌偷襲,刀氣傷及內腑,又見段無忌忽然間武功大增,身心兩重打擊,忽然之間,竟覺得勁力大衰。段無忌一刀緊接一刀,兩人強弱之勢,竟然更易。 端木雄連中七刀,刀刀致命,大叫一聲,山也似的身軀巍然倒下,段無忌得意之極,仰天哈哈大笑。端木雄聽得笑聲似是聽過,那一剎那,電閃石火,猛然想起一事,他伸手指著段無忌叫道:「是你,是你,我認得你的聲音了,首陽山上的人,原來是你——」 段無忌笑道:「不錯,是我,我可還是你救命恩人呢!若不是我,你現在也不會在這兒。端木雄,你就是這樣報恩的嗎?」 端木雄睜著雙目,道:「為什麼,你是雲無雙的弟子,你為什麼救我?」 段無忌冷笑道:「就因為我是雲無雙的弟子,才能將你從首陽山采薇陣中放出來。天下已定,百花山莊,天龍幫,桃源別府鼎足而三,九大門派根深蒂固,天下瓜分已畢,各人占就位置,卻容不得我這樣的人出頭。他們有哪一點比得上我,可以我這般天縱奇才,心高氣傲之人,卻屈居人下,不得不忍受他們的氣焰。這種恨,無時不刻不在燒灼著我的心。可像我這樣一無背景,二無人手的人,想要出人頭地,簡直難如登天。我在天龍幫這麼多年,只做到一個小小的堂主。以我段無忌的武功,才能,智慧,意志,勝過那些人千百倍,怎甘心永遠居於人下,我師父是武林第一人,我也該是武林第一人,為達到目地,我不惜任何手段,包括利用你——端木雄。天下秩序已定,我只有放你出來,擾亂天下。天下大亂,亂世才能出英雄,亂世才能幫我達成願望。我不利用你,怎麼逼得出無雙刀重現,我不利用你,怎麼會讓桃源別府與百花山莊都落入我的手心。在首陽山,我向你索取天魔九變的武功心法做為報酬,你認為我學了天魔九變,也不可能高過你,卻不知我學天魔九變,為的是在當時使你不懷疑我有其他目地,為的是今天能夠克制於你。端木雄,你雖在四十年前名震天下,可是世上後浪推前浪,你早已經是老朽過時的人物了。三十年前你敗於顧先生之手,你已經完了。你竟還不自量力,欲再出江湖,十五年前又讓你敗在我師父雲無雙的手下。天下爭鋒,敗一次就已經完了,而你竟失敗兩次,你早就該一頭撞死了,而你竟然還苟活於世,那就安心等死好了。可笑你竟還以為你自己行得很,威風猶在,一定要讓我再利用你一次。人最可笑的就是不自量力,端木雄,你落到今天的下場,實在是咎由自取,自遺笑柄。」他仰首大笑,得意地不可一世。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一切都那麼圓滿,他怎不得意。 端木雄大叫一聲,一口鮮血狂噴出來,濺了段無忌一身。原來他一怒自絕而死,再看他時,猶死不瞑目,一雙眼怒瞪著段無忌,看了叫人心寒。 段無忌打了一個忽哨,過了一會兒,奔來一隊手下,段無忌令道:「把端木雄的首級送給孫浩,叫他三日之內,騰出天龍幫總堂,作為本教主的行在。告訴他,我讓他作青龍幫的堂主。」 這才躍上古榕,抱起孫海棠,叫人將她送回天龍幫。 ※ ※ ※ 這一仗,段無忌在寧寧與楊棄的幫助下,大獲全勝,隨後,無雙教正式成立,天下皆驚。 一夜間,消息傳遍江湖,方夫人星夜南下,在杭州找到了仍與楊棄,顧小雪遊玩的崔寧寧。 虎跑泉邊,飲龍井茶,聞丹桂飄香,觀平湖秋月,正是秋季杭州最賞心樂事之時,雖是面對著臉如寒霜的方夫人,寧寧仍是笑嘻嘻地,嗑了一桌的瓜子殼:「姑姑,你怎麼了,老是板著臉,女人這樣很容易老的。」 方夫人哼了一聲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姑姑嗎?」 寧寧賴在她身上撒嬌,道:「我怎麼會眼中沒有姑姑,我和姑姑最親了,你說是不是?」 方夫人看著她道:「寧寧,你現在已經知道你的身世了,你還當我是你姑姑嗎?」 寧寧不在乎地道:「是呀,我知道你不是我的親姑姑,我知道你就是當年無雙教的護法,人稱笑面羅剎的丁芷君。不過,這有什麼關係,顧長風與雲無雙對我來說只是兩個名字而已,我從來就沒見過他們。從小到大,照顧我,愛護我的,是你和爹爹呀!」 方夫人,也就是當年的笑面羅剎丁芷君,聽了這話,臉色稍霽,卻仍道:「口是心非,你要是真的心中有姑姑,為什麼你不把無雙刀交給我,卻讓段無忌成為武林第一人。」 寧寧大笑道:「原來說來說去,是為了這個,姑姑你真是好小氣呀。要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更該先交給我大哥了。」 丁芷君道:「你若是交給你大哥,我無話可說,但你卻交給一個外人,叫我怎麼放心得下。你明知道,三派鼎立多年,這麼多年來,我們深謀遠慮,為的是有一天能夠一統江湖,為什麼到了關鍵時刻,你卻把這個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勝利成果拱手讓給一個外人。寧寧,你真的讓段無忌這小子迷昏頭了?」 寧寧笑道:「姑姑,段無忌是我娘唯一的弟子,不算是外人。姑姑,說句老實話,你,莫易,段無忌,都從我娘那兒學過無相真經的武功,莫易和段無忌的武功,在江湖上都可列入前十名之內,而你呢,姑姑,據我所知,只怕是百名內都未必能排得到你,是不是。」 丁芷君臉微微一紅,道:「我武功底子本來就差,再加上教務繁忙,你娘也沒教我多少……」 寧寧大笑道:「你自己也知道這不是理由了,我娘絕對是因材施教,可是你和我一樣,都是太聰明的人。一件事,能夠用腦子解決掉了,就決不會專心去練那些笨武功。所以你的武功不高,而我從小就有一大群名師教導,卻比普通人更差勁,因為我們都不是練武功的料。可是我們的聰明卻足以解決更多的事了,是不是?」 丁芷君白了她一眼,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寧寧繼續道:「我一向認為每個人都有可揚長避短,能夠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我哥哥楊棄的武功也不行,但段無忌卻是個學武的天才,無雙刀只有在他的手中,才能發揮最大的用處,所以我將無雙刀給他,單有無雙刀還不能完全打敗孫浩,所以我用桃源別府去幫他,這又有什麼錯,也值得姑姑您生這麼大的氣。呀,嚇壞我呢!」她頑皮地扮個鬼臉,習慣地鑽進丁芷君的懷中。 丁芷君橫了她一眼:「你對他可真好,把天下武林都交在他的手中,你知道他對你怎麼樣。越聰明的人越不可靠,何況他如此野心勃勃。據我所知,段無忌這個人,以前在天龍幫中只是個無名小子,後來,他利用與孫浩的女兒孫海棠的特殊關係,才爬到天龍幫總堂主的位置。你知不知道,他對你好,只是在利用你,把你當成第二個孫海棠!」 寧寧嘟起了嘴道:「拿我與孫海棠相提並論,姑姑,你這麼說,真是侮辱我的智慧呢!他要是為了利用我才對我好的話,那只要我永遠有利用的價值,他就會永遠對我好,永遠不會離開我,那有什麼不好呢!姑丈對你這麼好,也就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呀!這個世上,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呢!無非是你哄哄我,我哄哄你,大家開心就好呀!」 丁芷君這樣的人,聽了寧寧這番話,也不由地目瞪口呆:「小鬼,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這樣是很危險的。」 「玩火?」寧寧放肆地大笑:「我玩得起。」 丁芷君看著寧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 ※ ※ 段無忌在金陵城,正式成立無雙教,自任教主。寧寧和楊棄,顧小雪等,來到了金陵。 段無忌在城東棲霞山上,大興土木,建立了無雙教總壇,依當年舊稱,大殿為朝雲殿,內殿稱無雙宮,再分設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四大堂。 成立大典之後,段無忌走進後堂,一個侍從走上前來,輕聲道:「教主,孫姑娘已經來了。」段無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那人又道:「屬下已經照教主的吩咐,安排在內宮了。」 段無忌微微一笑,走進內宮,見房中已經有了一個女子在等候他了。 那女子坐在床邊,低垂著頭,段無忌迸退左右,走到她身後,輕聲道:「海棠,你來了——」 孫海棠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叫了一聲:「段郎。」將身子慢慢地偎過去。 段無忌低頭,眼見著當日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站在眼前,多年的夢想,今日就在眼前終於實現,眼看著她的眼波流動,無限嫵媚,心中情慾大動,輕輕地朝她的唇上吻下來,孫海棠只覺得全身酸軟,嬌喘細細。段無忌抱起海棠,放在床上,伸手正要解開她的衣扣。忽然門外有人報道:「回稟教主。」 段無忌怒道:「滾開——」 門外那人聽得教主的不悅,聲音有些顫抖了,輕聲道:「崔姑娘闖進來了,正向這兒到來。」段無忌停住了手,哼了一聲道:「攔住她。」門外那人聲音越發顫抖了:「只、只怕、只怕屬下們攔不住呀!」全教上下誰敢惹這位小公主呀! 段無忌站起來,罵道:「廢物。」興致盡失,扶起孫海棠溫言道:「海棠,你先到後面去一下,我先把這小丫頭打發走。」 孫海棠扭著身子不依道:「段郎,為什麼要我躲她,你心中所愛的,難道不是我嗎?」段無忌沉下了臉,淡淡地道:「我喜歡聽話的女人。」 記憶中的他,從來沒用這樣的表情對自己說過話。孫海棠看著陌生的他,忽然醒悟,對方已不是昔年為海棠仙子癡迷的少年段無忌了,那一刻,海棠明白了現在兩人的地位已經易位,只覺得不寒而慄。她低下頭,溫順地說:「是。」 孫海棠剛剛轉到屏風後面,就聽得一聲清脆的笑聲,寧寧已經蹦進房中來了,笑嘻嘻地說:「段無忌,怎麼這麼神神秘秘的,玩什麼遊戲。」 段無忌知她性情,笑道:「我在玩金屋藏嬌的遊戲,我剛才正在私會一位美麗的姑娘,你一來就趕緊把她藏起來了,你不去找找?」 寧寧吐了吐舌頭道:「要有你就不說出來了,好稀罕嗎,我才不去找呢。」 段無忌坐了下來:「那你來有什麼事?」 寧寧爬到他的膝上道:「楊棄給小雪作了一隻很漂亮的大風箏,我好可憐噢,沒人給我作風箏。」 段無忌心中雖仍存一點不痛快,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嗎?真可憐,那我讓人去買一百隻風箏,你喜歡哪只就挑哪只。」 寧寧貼著他的耳朵道:「要是去買,我何必來找你呢!你聽清了,是楊棄給小雪作的風箏。」 段無忌微微一笑,依然裝傻:「那叫楊棄也給你作一隻呀,他總不會不肯吧。」 寧寧臉都皺起來了:「段無忌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我要你也給我作一隻風箏。楊棄等會兒要陪小雪把風箏放起來了,我要沒有人陪,多淒慘呀。」 段無忌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陪你玩,不行,我今天很忙,有許多教中的事要處理,沒時間陪你玩。」他今天是拒絕定她了。 寧寧笑嘻嘻地說:「段大教主,我知道你很忙,所以呢,才不要讓自己太累了。我聽人說,作事要有勞有逸,動靜適宜。你忙了那麼久的公事,出去玩一下,那做起事來就會事半功倍。我也是為了你好呀。」她轉了轉眼珠子又道:「你陪我去放風箏,只要半天時間。要是讓我一直這麼纏著你呢,你豈不一整天都不能好好地處理教務了,那就耽擱得更多了,是不是?」 段無忌搖了搖頭,笑道:「我怕了你了,走吧走吧。」抱著寧寧走出去。 孫海棠從屏風後走出來,耳中猶聽到寧寧的笑聲傳來,她獨自站在房中,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不禁淚如雨下。她何嘗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昔年孫海棠到處,何嘗不都是讓眾人如群星捧月似的。過去,她是段無忌心目中的公主,而今,卻要自己躲在屏風後,看著他對別人如此呵護備至。這一天一地,教她以後如何能夠繼續忍受。家勢如冰山消亡,昔日的榮光不再,而今,她所能抓緊的只有無忌了,無雙教的教主段無忌。 她坐下來,拭去眼淚,重試新妝,在鏡子前面仔細地梳妝打扮,她在鏡子裡仔細地看著自己,肌膚如玉,眉目如畫,明艷照人,嫵媚無比,這般的美貌佳人,又怎是其他女子能比。 她坐在鏡台前許久,直到晚上,才又聽見段無忌的笑聲從遠至近,她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見段無忌方走到門邊,看見她時,忽然怔住了,癡癡地看著她。孫海棠面對著段無忌,展開最動人的微笑。 段無忌大步走過去,只兩步,抱起了海棠,再也不放開了。他少年時的兩大願望,第一就是要得到海棠,如今十餘年的夢想頃刻實現,怎不叫人魂飛天外,神遊雲天。白天,正當兩人情慾初綻時,卻被寧寧所擾。此刻正是情愛最濃之時,段無忌想著白天海棠委屈的樣子,更對她加倍地憐愛。 海棠倚在段無忌赤裸的懷中,嚶嚀聲聲:「段郎,妾身薄命,這個世上,我、我只有你一人可以依托了,你若是負了我,我可不能活了。」 段無忌瞧著她春花般地面容上一滴淚珠,猶如玉承明珠,花凝曉露,更叫人憐愛,抱緊了她道:「海棠,從十年前開始,你就是我夢中的仙子。那時候,我只是天龍幫的一個小弟子,我所作的一切事,都是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那時候,為你的眼中沒有我,我曾經痛不欲生,若不是為了你,我不會這麼發奮要出人頭地,千方百計去作這個教主。這世上若沒有了你,我做這教主又有什麼意思呢?」 海棠感動地道:「段郎,以前是我的錯,我太不懂得珍惜你的真情。不過,歷盡這麼多事,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我要贖我以前的過錯,我要補償你以前所受的委屈。我與你天長地久,永不分離。」她吹氣如蘭:「段郎,我是不是你心中最愛的女人?」 段無忌將頭埋在她的懷中,嗅著她體內的芳香,含含糊糊地說:「海棠,你當然是,你是我段無忌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海棠緊緊地抱著段無忌,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深愛著段無忌,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他。 兩人直纏綿至第二天中午,才依依不捨地起床。海棠坐在鏡前梳妝,段無忌坐在她身後,聞著她的髮香,忍不住動手動腳。 孫海棠回頭嫵媚地一笑,輕聲道:「段郎,你我之事,你打算如何?」 段無忌不解,笑道:「你我之事,你我不已經在一起了嗎?」 孫海棠幽幽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呀!你要先向我爹求婚才是。」 段無忌笑道:「岳丈大人自然是要告訴的。這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孫海棠半倚在他的懷中,嗔道:「你我的婚事,自然要讓天下武林人都來的。你說,把日子定在什麼時候好?」 段無忌笑道:「這件事,慢慢再說,慢慢再說。」 孫海棠見他這樣子,心中不悅道:「那,我要你依我一件事才成?」 段無忌笑道:「美人兒有令,莫說一件,便是十件百件,也是容易得很。不過,要先說說是什麼事?」 孫海棠玉腕纏上段無忌的頸上,她的臉明媚如芙蓉初放:「我不許你再去見那個小丫頭,你聽不聽?」 段無忌忽然不笑了,他將孫海棠的手輕輕解下,看著她的眼睛,沉聲道:「海棠,有一件事,我必須要你明白。」 孫海棠忽覺心頭一沉,她轉過頭去,哽咽道:「我不明白,我也不要明白。」 段無忌低沉的聲音,十分悅耳,但聽在孫海棠的耳中,卻令她滿心酸楚:「早在十年前,海棠,我的世界,我全部的心中,只有一個你,但只為你一顰一笑,我願意上刀山下火海,百死無悔。是你,讓我懂得了,如果沒有江山,單憑一顆真心,是無法讓美人青睞的。到今天,我有了江山,也有了你。但我的心,卻分成了兩半,一半還是為了你,另一半,卻為了這個教主之位。十年心血,九死一生,這個教主之位,我得來不易。我要娶的人,必須是能為我錦上添花,使我的王國更輝煌的女子。男人,深愛的是一個女子,但娶之為妻的,或許是另一個女子。無論怎樣,海棠,你都是我平生最愛的女人。可是,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你明白嗎?」 孫海棠心中一痛,她叫道:「不,我不明白- ——我要作你的妻子,我不能看著你娶別人呀!段郎,我不再要江山,我不再要榮華富貴,我不再要你去博取成功。我只要你,我只要做你的妻子,做你唯一所愛。我知道以前是我的無知,我的虛榮,才使你說出這樣的話來。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會改,我會加倍補償我以前的過失,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再去找她,好不好,段郎——」她淚流滿面,撲在段無忌面前,抱住他失聲痛哭。 段無忌將她扶起,緊緊抱在懷中:「海棠,海棠,不要這樣,你這樣,讓我何其心疼。我並不怪你,只是……」 「只是什麼?」孫海棠抬起頭來,急切地道:「她比我美貌嗎,她比我溫柔嗎,她比我更愛你嗎?」 「都不是,」段無忌看著她美麗的臉龐,不忍說,但終於還是狠狠心說出了:「因為你的父親不是顧先生,你的母親不是雲無雙,你不是武林公主,你不能帶給我一個王國。海棠,今日的我,已經不是昔日的我,我不能沒有江山。」 孫海棠伏在枕上,失聲痛哭。段無忌想伸手扶她,雖伸出了手,但卻猶豫了片刻,終於沒有扶過去,歎道:「長痛不如短痛,你哭一場也好。」 孫海棠轉過身來,看著段無忌的臉,忽然只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冷徹骨髓。 ※ ※ ※ 此後,孫海棠常常看著段無忌出去,她知道他是去找寧寧了,可是她卻無力去阻止。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樣,她現在才知道,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不能彌補自己失去的愛。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玉容漸憔悴,絕代佳人,竟落得個薄命為妾,而且是永遠見不得光的,這真是她的命運嗎?她不信,她也不服。 這一日,她知道段無忌與四大堂主商議征服其他門派的計劃,這幾日必不能去找寧寧了。她對鏡梳妝,悄然出宮。 段無忌將寧寧安排在號稱「金陵第一名勝」的莫愁湖邊,郁金堂中。這裡是全城最舒適的居所,園內全部照寧寧喜好所佈置,豪華內斂,鬧中取靜。孫海棠一見這園子,就知道段無忌為此花了不少心思。 寧寧看見孫海棠,也很驚訝:「是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孫海棠道:「我要單獨和你說一件事。」 寧寧帶著好玩的神情,揮手讓煮鶴焚琴退下:「你說吧!」 孫海棠單刀直入:「你應該知道我與段郎之事了?」 寧寧笑道:「段郎?哦,你說的是段無忌,你與他有什麼事?」 孫海棠看著她春風得意地的神情,忍住心中的妒火,故意嫵媚地一笑,道:「你說,我與他有什麼事?」 寧寧忽然笑了:「你來,是不是說。段無忌喜歡你,不喜歡我。」 孫海棠傲然道:「你既然知道了,你還要纏住他不放?」 寧寧捧腹大笑:「孫海棠,這種陳詞濫調你都說得出,我真是服了你了。」 孫海棠的臉變得蒼白:「我並不是與人開玩笑。我知道他白天有時和你在一起,可是每天晚上,段郎他都與我在一起。你還記得那天你拉他去放風箏,我就在內室中。自然,」她故意看了看寧寧道:「像你這樣的小孩子,只懂得玩,只懂得放風箏,你怎麼懂得男女之間的事情。在段郎眼中,你只不過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小孩子罷了,他親口對我說,他這一生,只喜歡我一個人,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 說著,孫海棠走到鏡子前,見鏡台上放著一隻快要繡完的香囊,上繡著鴛鴦戲水的花樣,花樣別緻、用的綢緞絲線都極精美,只是繡工卻是極為蹩腳。她拿起香囊,不屑地看了看,道:「這麼差勁的手工,是你繡的嗎?這哪是鴛鴦戲水呀,簡直象中鴨子溺水。」 這香囊果是寧寧所繡,她這點自知之明倒是有的,知道自己女紅極差,所以也不生氣。只是口中卻不肯讓人:「鴛鴦戲水,只有你才這麼俗氣呢,我繡的就是鴨子。是、是……是春江水暖鴨先知。唐詩你懂不懂呀?」 論口舌功夫,孫海棠怎比得上崔寧寧。她只好坐下來,轉變話題道:「誰管你什麼雞呀鴨的。反正你自己也應該知道,段郎只喜歡我,他從未喜歡過你。」 寧寧笑道:「這話,是段無忌讓你來告訴我的嗎?」 孫海棠道:「不錯,段郎認為這話讓我來說,更能讓你死心。」 寧寧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這是段無忌為我準備的新遊戲嗎?」 孫海棠站起來,氣道:「你!」她想不到氣不成寧寧,反而將自己氣得半死:「你不相信?」 寧寧笑道:「你說的話,我半個字也不相信。我這個人,從來不會為別人的言語所左右。如果段無忌要告訴我什麼,他會親口對我說的,不會麻煩你。再說,他要是真是喜歡你的話,你現在應該是春風得意,不會有空特地跑到我這兒來,更不會看上去憔悴得像個怨婦。」 孫海棠嚇地摸著自己臉:「我真地很憔悴嗎?不會的,你胡說,你胡說。」她忙衝過去看鏡子。只聽得寧寧在哈哈大笑:「我騙你的,哈哈,想不到你這麼好騙。」 孫海棠倒退幾步,指著寧寧怒道:「你,你不是人,你簡直是個妖怪。」 忽聽得樓下顧小雪叫道:「寧寧,寧寧,快下來,今天去打獵,你哥哥說你再不來就不等你了。」 寧寧忙探出頭來應道:「哎,我馬上就來,你可要等我一起玩。」回頭笑嘻嘻地道:「孫姑娘要是還沒玩夠,就和焚琴煮鶴她一起玩吧,我走了。」直接就從窗口一躍而出。顯見一點都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孫海棠這一氣,一路上忍不住淚如雨下。丫環小燕勸道:「小姐,你哭得再傷心,教主也不會改變主意,何苦傷了自己身體。那個寧寧這麼刁蠻任性,教主根本不會喜歡她的。只要教主喜歡的是你,咱們自有機會慢慢地對付她。」 孫海棠含恨道:「蒼天何其不公道,竟然讓崔寧寧這妖女居於我之上,我孫海棠這一生受過誰的氣,想不到今日竟受侮於她。我爹爹被雲無雙這個女魔頭害得這麼慘,現在我又受她的欺壓,我好恨,我好恨啊!」 小燕轉了轉眼珠道:「只要小姐忍受暫時的委屈,抓住教主的心,那麼,您受的委屈,將來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小姐,恕我多嘴,要是教主看見小姐整天不高興的樣子,他怎麼會高興呢。小姐又怎能討教主的喜愛呢,怎麼能打敗那個寧寧呢?」 孫海棠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不會就這麼罷手的,只要段郎喜歡我,將來我一定讓那個臭丫頭好看。」她陰陰地一笑:「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崔寧寧,你除了仗著父母的餘蔭外,你有什麼本事討男人的喜歡,你能一生一世這麼得意嗎?有朝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中,我發誓,一定要向你加倍討還你們母女欠我們孫家的一切,我決不會放過你。」她的臉因為恨意,變得扭曲而醜陋。 孫海棠收拾好心情,對段無忌更加溫柔體貼。可是男女之間的相處卻極是微妙,再高傲的女子,將自己交與一個男人後,那便是將自己的一生都交了出去,從此一縷情絲,越纏越緊,慢慢地會對這個男人的感情越來越深;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大的熱情只在追求之中,一旦得到時,感情已經到了頂峰,之後,追求已經完成,心滿意足。對這個女子的熱情,就開始漸漸冷靜下來了。 現在,段無忌對於孫海棠的感覺,就屬於這種心滿意足的時候,他的精神,已經慢慢轉移到寧寧身上去了,只是這小丫頭滑不留手,一會兒粘他粘得寸步不離,一會兒天馬行空似地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他知道楊棄與他合不來,丁芷君更是竭力反對他。他也不想夜長夢多,眼看再過兩個月,就是寧寧十五歲生日了,他決定在寧寧生日的時候,與寧寧訂婚。 ※ ※ ※ 這一日,孫海棠來找段無忌,卻見房中擺了一桌的珠寶首飾,光耀奪目。段無忌見她來了,喜道:「海棠,你來得正好,你來幫我挑一下,看看那一套最好?」 孫海棠臉微微一紅,心中甚感甜蜜。她仔仔細細地挑了很久,終於挑出一套最完美的首飾,叫人一見,就愛不釋手。段無忌仔細地看了看,讚道:「海棠,你的眼光一向都是那麼好,我一看見這些首飾閃閃發亮照得我眼花,就根本挑不出好壞來。」吩咐道:「將這一套收起來。」摟著孫海棠的纖腰笑道:「你再挑一套給你自己吧!」 孫海棠心一沉:「這麼說,剛才那一套不是給我的?」 段無忌笑道:「她有一套,你也有一套,怎麼又生氣了呢?」 孫海棠將手一甩,道:「我寧可不要。你居然讓我為她挑首飾,我再大方也不也不能忍受。給人家挑剩下的,才給我,你當我是什麼?你盡可以將天下的首飾都送給她,何必這樣再來刺激我。」跑回自己房中嚶嚶地哭起來。 段無忌跟了過去,軟語相哄,過了一會兒,又答應親自帶她上珠寶樓再挑一套首飾,孫海棠才破涕為笑。 兩人方攜手出去不久,寧寧就來了。她前兩日心血來潮跑到無錫去玩,也未告訴段無忌一聲,回來後,才微覺歉疚。她在無錫買了兩個大阿福泥人,是照著她自己和段無忌的模樣捏的。尤其是那女泥像,笑嘻嘻的樣子,像煞了寧寧。她帶著兩個泥人,有心要讓段無忌大吃一驚,她不從大門而入,至於偷過邊門狗洞,本是她以前家常之事。 她正得意已經進入門禁森嚴的無雙教總舵時,一轉彎就被人發現了。她只留心背後,卻不防一下子撞在別人身上。那衛士認得是她,方叫道:「崔姑娘——」崔寧寧馬上指著他道:「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對方嚇了一跳,寧寧囂張指著這小衛士道:「說,你看見誰了?」那衛兵看著她的手指,只好道:「我、我今天什麼也沒看見。」 寧寧得意地一笑,一溜煙跑得不見了。一路上小心翼翼,幸好沒再遇上其他人,順利地來到段無忌的房中。卻見房中無人,寧寧自言自語道:「出去了,好,我就等他回來。」 此時房中空無一人,這房間本是孫海棠親手佈置的,正中是一張大床,兩旁有十餘重帷幔垂至地上。寧寧閒著無聊,在兩重帷幔之間玩了一會兒,她本是個喜動不喜靜的人,這幾日玩得盡興,早已經十分疲倦,不知不覺,在重重帷幔之間睡著了。 夜色降臨,段無忌與孫海棠回到房中。因為無雙宮門禁森嚴,兩人並未想到,竟在段無忌的房中,會有人在重重帷幔中,輕輕地睡著了。因為這日心情正好,便有許多濃情蜜意,歡樂之情,全然不曾顧忌什麼。 誰知寧寧白天睡了一覺,卻在兩人進來後不久醒來了,她睜開眼睛,一轉頭,卻正看見段無忌與孫海棠兩人歡好的情景。驟然間全身冰冷,手腳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她玩心雖重,可是畢竟從小生於江湖,長於官場。京城中,舞榭歌台,宮廷內闈,耳聞目睹,並非不知男女之事。當日孫海棠找她時,她也明白並非只是空穴來風。但是她從來不會為別人言語所動,也有意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可是此刻親眼目睹,卻是想要再當沒看見也是不能了。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像個木偶似地呆立在那兒。 過了半日,兩人已經睡去。寧寧才慢慢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第二日,段無忌聽說寧寧已經回來,他來到莫愁湖,寧寧的居處時,卻發現寧寧已經不見了。他初時不以為意,因為寧寧經常會不見了。可是過了近一個月,快到寧寧的生日時,仍是未找到寧寧,連楊棄,顧小雪等人,俱不知寧寧去了何處。無雙教勢力這時已經遍佈天下,可是還是找不到寧寧。就連一向都能掌握寧寧動向的丁芷君,竟也不知寧寧的下落。大家早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了,尤其是天下武林人都知道,段無忌要在寧寧的生日之時,宣佈與寧寧訂婚的消息。可是直到過了生日,寧寧仍是渺無音訊。 段無忌懷疑,是否丁芷君或楊棄有意不讓他找到寧寧。而丁芷君與楊棄也對他有這樣的懷疑。雙方本是各存心病,這時候,猜忌更深。可是寧寧究竟在哪兒呢,自那一日以後,卻是誰也不知道了? -------- 幻劍書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