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宗來回走了幾步,道:「因此朕此番連年也不過,就要乘著咱們打了幾個勝戰的氣勢下北上巡邊,就是為了親臨前線去看一看,掌握邊關大將的才具能力,也看一看咱們同遼國之間的兵力相差。沒想到一路上卻看到……」他猛然頓住。
劉娥看他眉頭皺得極緊,不由地問:「官家看到了什麼?」
真宗長歎一聲:「朕只道大宋立國這麼多年,處處國泰民安。卻不曾想到京城之地固然是繁華無極,可是自出澶州一路北上,朕自車駕中向外看去,只見良田俱成荒野,一連走了好幾日,都是杳無人煙,朕這一路上走得,是心中也一片荒涼啊!」
劉娥也不禁驚駭:「官家,怎會如此?澶州離京城不過百里,怎麼百里之外,就如此荒涼了呢?」
真宗的眼睛卻已經望向遠處,似乎望向那澶州以北的千里荒涼:「朕這才知道,當年的雍熙北伐,先帝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若是那一戰勝了,那便是多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可是那一戰卻輸了,輸到先帝再也無力北伐,含恨而終;輸到朕的手中,還要繼續償付這代價。」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朕原先竟是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劉娥走上前來,輕輕握住真宗的手,合攏在一起。只覺得真宗的手一片冰涼,她欲要勸解,可是這沉重重的話題,如何用一句輕飄飄的話來勸解,過了片刻,只緩緩地說了一句:「所以,老天爺才將這萬里江山,放到陛下的手中。」她此刻不再稱他為三郎,也不稱官家,卻稱呼他陛下。
真宗深吸一口氣,把那萬里之外的眼神收回,看著身邊的人,他抽出一隻手來,輕輕拍了拍劉娥合攏的雙手,露出了一絲微笑。
劉娥仰首看著真宗:「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三郎每日北望,就是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
真宗歎了一口氣:「朕這番北巡,所見所聞所遇,何止這一件,樁樁件件,俱是不叫人輕鬆的事,若非親眼所見所聞,朕真是成了井底之蛙了。怨得不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朕這一月北巡,勝過在宮中看萬本奏折啊!」
劉娥點頭道:「所以三郎這段時日,亦是為此所擾。」
真宗點頭道:「正是,朕本將收復燕雲十四州列入計劃之內,但是此番看來,只怕是二十年內,難行此事。打仗打的是錢糧,如今蜀中之亂方平,江南亦不輕鬆,國庫空虛;且北地千里荒涼,糧草供沿線供給不上,便是大忌。因此首要之任,便是要令軍民北地開荒。且此番北巡,似傅潛這等保全實力臨陣不戰者尚不止這一個,所以朕只得重處傅潛以儆傚尤;那日大同城頭,朕派禁軍一起參戰,雖說是打退了遼人,可是朕親眼所見,卻只是恃了咱們人馬多,卻不及遼人兵強馬壯……」
劉娥不解地問:「臣妾記得,本朝在冊兵卒之數,遠勝遼人,可是為何卻敵不過遼人。臣妾愚見,朝廷每年招兵太多,可是練兵卻太少了。如今國庫空虛,倒不如減少兵員,強加訓練,豈不一舉兩得……」
真宗截斷了她:「此事不可行。」
劉娥忙低下頭來:「臣妾失言了,軍國大事,原不該臣妾可以擅議。」
真宗搖頭道:「你有所不知,軍國大事,並非只算錢糧之賬。本朝招募兵馬,遠超前朝,並非完全只考慮行軍征戰之用。歷朝歷代,都因天災*,以致於田地無收,百姓飢寒交迫,鋌而走險。不是落草為寇,便是割據一方,直致亡國滅朝。因此自太祖起,每遇水旱荒災,便要災區去招募災民應徵入伍,朝廷多一兵,則少一暴民。」
劉娥若有所思,道:「怨不得臣妾只見著兵員越來越多吃錢糧,原來還有這一層用意。臣妾明白了,當年唐太宗開科考,說天下才子皆入吾彀中矣,本朝廣在科考,恩蔭官員,也是這套意思吧!」
真宗點頭道:「正是,文武之道,廣開大門。天底下的事沒有十全十美,燕昭王千金市骨,信陵君門客三千,縱然多養了無用之材,畢竟也將天下可用之材一網打盡,不為他人所用,不為自己留敵了。」
鹹平三年,真宗親自巡邊歸來之京不久,便雷厲風行,連著下了一系列的詔令,一反登基三年以來,基本上依老臣所奏,垂拱而治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