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分震怒的康熙重拍白玉棋桌,十幾隻黑白玉棋彈了彈又落回原地,似乎未受威脅般的閒適安樂,和另一位棋手同等瀟灑。
然後,一隻黑棋落下,白棋全盤皆輸。
「你輸了,皇上。」鄭可男氣定神閒的道。
他看了一眼,又氣又佩服。「不行,不行,再來一盤,聯在氣頭上沒注意,分心了。」
「皇上是天,既然輸不起就再來一盤,何必貶泥為地,濺了一身黑呢?」她逕自收拾起黑子。
「你很不怕朕哦!」敢當面嘲笑他的棋品不佳?
「世人都怕天,怕她颳風下雨毀了農作,但也怕她不颳風下雨枯了農作。」敬天、畏天,皆是人之心。
「你是在指責朕專橫?」
「不,是誇皇上英明。」鄭可男恭敬的說道。
康熙輕哼一聲,落下第一子棋。「用不著奉承,朕不至於聽不出你的隱喻,橫豎你是要朕成全,好做個年年豐收的天,使人尊敬。」
「皇上聖明,何苦拆散一對人間鴛鴦,成全也是仁慈。」她隨意下一黑子。
「嗯哼!朕把右宰相的職給撤了,你來當。」滿人漢人都無妨,有才者當居要位。
「惶恐呀!皇上,女子無才便是德,大清律法可無女子當官一例。」
「朕說端儀郡主,你現在拿著御賜金牌到處招搖撞騙,不是官人是什麼?」
鄭可男微微一笑。「是代聖上體恤民情,保大清江山萬萬年。」
「你……唉!朕說不過你,那利舌刁鑽得很,煒烈貝勒怎麼受得了你?」可惜她是女兒身,不然前途無限。
「我們在床上熱和熱和,他可愛得緊,還捨不得下床呢!」她調皮地眨眨眼皮。
康熙開心地一笑,輕搖著龍首。「說說看,那個傢伙有什麼優點?」
「皇上,那個傢伙有個名字叫冷傲,實在沒什麼優點。」早說他會求她,還不信?她想著不禁揚起一抹笑。
看在冷傲很誠心誠意地彎下腰磕頭,鄭可男才頂著端儀郡主和恪恭郡王府少福晉的雙重頭銜進宮面聖,一早就和皇上對奕了好幾盤棋。
而離宮多月的端敏格格在索額濟斯將軍的精兵護送下,終於「平安」的回官。
「可男,你在耍弄朕嗎?」當龍顏一怒時就會叫出她的漢名。
「可男只有一個腦袋,禁不起皇上的一個『斬』字。」她依然不畏懼地道。
「你覺要朕將公主下嫁給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那豈不是存心要毀了端敏一生?」那可是他最疼寵的小女兒呵!
「愛呀!皇上,世間男女總是離不開這字,總癡傻的甘願為它粉身碎骨。」多可怕的殺傷力。
「你是在暗示朕,端敏會為愛做出傻事,不顧皇家威儀?」這局棋該怎麼下?康熙舉棋不定。
「端敏再尊貴,終歸是個女人,二阿哥不也是為了愛,甘做『瘋子』,無視向他招手的帝王之位?」她再落下一黑子。
「那個孩子是朕最得意的阿哥,可他卻寧可『瘋了』。」他說得頗有咬牙之意。
再過個幾年他老了,皇位還不是由胤礽來坐,可這孩子偏不馴地愛上一名漢人女子,為了她放棄太子位,自此「瘋」了下去。
三官六院七十二位嬪妃,加上無數的貴人、才子、常在、答應,環肥燕瘦的美女任其選擇,而他偏挑上只嬌憨的小雲雀?
或許是身在帝王之家不自由,才會讓自己所寵愛的龍子鳳女一一往外飛去。
思及至此,康熙不禁輕搖了下頭。
「你又輸了,皇上。」黑子一放,鄭可男細心地觀察龍顏變化。
康熙輕歎了口氣。「我輸了。」
鄭可男隨即輕笑地揚聲。「你們還不進來叩謝皇上的賜婚?」
太液宮外走進一對笑容滿面的儷人,兩人雙腿一跪,低下頭。
「謝皇阿瑪成全。」
「謝皇上成全。」
「你們……端儀郡主,朕讓你給算計了。」真叫他氣也不是,不氣又無奈。
「是皇上心疼格格,與小郡主無關。」鄭可男極力的推諉責任,免得日後遭秋算。
康熙只好龍手一揚。「起身吧!」
「謝皇阿瑪。」
「謝皇上。」
好動的端敏一起身就鑽到康熙身側撒嬌。「皇阿瑪,端敏好愛你。」
「比那個傢伙還愛?」他取笑地捏捏她的鼻,不捨她曬黑了白嫩肌膚。
「皇阿瑪,那個傢伙名字叫冷傲,你不要欺負他嘛!」她為心上人出氣。
「女大不中留,朕的小格格心全偏了,叫朕好傷心哦!」昔日愛哭的奶娃兒都大得快出閣了。
唉!捨不得也終將要捨得,這是她所選擇的未來。
「有嗎?太醫不是說過心房是偏向左邊,皇阿瑪要扳正端敏的心嗎?」端敏做出一個好痛的表情。
「你喔!最叫阿瑪放不下心。」康熙瞧瞧一旁倨傲的男子。「你叫冷傲?」
「是的,皇上。」
在他面前的是愛人的父親,而不是一心要誅的敵人了。「反清復明」這四個字似乎已離得他好遠。
「朕的皇兒交給你,得好好珍惜,否則朕誅你九族,聽到了沒有?」康熙龍顏一正,說得極認真。
「我愛端敏,絕不會讓她有落淚的機會。」冷傲用深感情的黑瞳,凝望著巧笑的端敏。
聞言,有些壞心的鄭可男從中打岔,「喜極而泣算不算?在閨房中的事料不準的……」
「閉嘴,鄭可男。」冷傲臉微紅地朝她低吼,而這一吼可得罪了她。
「皇上,我好像忘了知會你一聲。」
她的笑容讓冷傲心驚膽戰起來。
「喔!什麼事?」他倒有興趣一聽。
「他是我以前的同黨。」
轟地——
康熙的臉霎時一陣青一陣白地十分難看。「朕想後悔了成不成?」
「君無戲言呀!皇上。」鄭可男樂得哈哈大笑,終於一口氣整到兩個人。
「冷傲,以後你再反清,朕誅你九族。」
冷傲一愕,來不及回言,鄭可男即嘖嘖兩聲。「不好吧!皇上,動不動就誅人九族,你要端敏陪葬呀?」
「朕……」康熙啞口無言,因妻子亦在九族之內。
☆ ☆ ☆
鳳鈿、滿鈿、雙喜字鈿、轂橋錢鈿各十份;紅寶石、藍寶石、紅碧璽、藍碧璽、綠玉墜角、紅珊瑚珠百斗、珍珠萬斛和各式金約玉珥、東珠,光芒四射的鳳釵比美皇后大婚。
簪、釵、勝、步搖、金鈿、珠子、櫛、勒子等十大陪嫁車隊先行,萬名禁軍隨行護送。
百名官女、數十太監、二隊精良的私人侍衛,皆是康熙皇帝的賞賜,前後呼應著和孝公主的鳳鑾,浩浩蕩蕩出閣去。
行了禮,送入洞房!
文武百官盈門祝賀,冷家堡的大門都快擠破了,連好奇的親友及城裡百姓都爭相圍觀一睹難得的盛況。
大廳上位處特以屏風隔開幾張特別桌,來的儘是端敏格格親近的姐妹和諸位貝勒、福晉。
還有新郎倌冷傲昔日的「同黨」——前日月神教的「餘孽」。
「端儀郡主,我好像看到你的晚風師妹。」日魂仇恨淡淡的說道,表情高深莫測。
「呵呵呵,我說仇哥哥,風旋兒不能來討杯喜酒喝嗎?」人家可是送了大禮來。
一對血珀虎玉,價值連城。
「是嗎?她身邊氣度宏偉的男子似曾相識,你說呢!」僅有一面卻記憶猶新。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多喝兩杯酒就熟了。」鄭可男淺笑地為他敬了一杯酒。
「阿彌,你相信她的話嗎?」仇恨徵詢妻子的意見。
阿彌瞇著眼一瞥。「既然小姐說他不是二阿哥,咱們何必強加冠。」
「知我心,阿彌也。瘋子哪會表現得像深情男子一般呢?你們都看錯了。」
睜眼說瞎話。這是仇恨夫妻倆的心聲,那人明明是大清阿哥胤礽,可他們仍不點破,靜看兩人和煒烈眾貝勒穿渾打趣。
「噢噢!我娘來了,你們幫我擋著視線。」一溜煙,鄭可男乘隙一遁。
仇恨和阿彌無奈的搖頭一笑,她們母女倆倒像是日與月,一出一沒。
「阿彌呀!我好像看到男兒。」鄭夫人韋芙蓉眺目一望。
可惜阿彌身材太高大,她一起身便遮住了視線,叫人瞧不分明。
「義母,你是思念過度產生幻影,小姐……呃!男妹怎麼會出現呢?」她一表正經地扶持著。
鄭夫人歎了口氣。「也對,都死了兩年了,我這個當娘的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義母別再傷心了,她是為了盡忠國家而壯烈犧牲,『死得其所』。」仇恨意有所指的說道。
她是「死」在愛人懷裡,樂不思蜀。
「傲兒也真是的,什麼人家的閨女不好娶,偏偏大張旗鼓地迎了位滿人格格。」簡直是一腳踏進敵人陣營。鄭夫人轉而怨起冷傲。
「是他的本事好,搶了康熙的女兒為大明報仇。」他故意取巧討好,免得又得聽一套滿漢勢不兩立的大道理。
鄭夫人輕喟地眄了他一眼。「你們這些孩子心眼真多,連我這老太婆都哄。」
「義母——」
「吃菜吃菜,盡量的吃,把大清格格的嫁妝一口氣全吃垮。」她忍著思女的心酸,強顏歡笑。
一想到早亡的女兒,她這一生中休想有嫁女的喜悅。
「嗯!」兩夫妻想安慰卻無從安慰起,只是相顧無語。
☆ ☆ ☆
新房內,紅燭高照。
幾名侍女打點好一切便退出喜房,大紅的館字貼於各處,洋溢著多少旖旎喜氣。
開門聲提早到來,一隻玉秤掀開了紅蓋頭,手腕一旋便挑起新娘子艷麗的風華。
「你好美,我的小人兒。」這是他天真動人的小妻子呵!終於如了願。
「傲哥哥。」端敏羞答答地使霞腮更加嫵媚。
冷傲點點她的鼻,取下鳳冠。「要叫我夫君,娘子。」
「傲……夫君。」好奇怪,怎麼叫不都是他嗎?
「來,喝杯合歡酒,咱們就是夫妻了。」他溫柔地倒了酒和她並坐在床沿一飲。
「甜甜的,我可不可以再喝一杯?」味道很不錯,類似宮中的桂花釀。
「不行,喝太多就醉了。」他可不想與一位醉新娘洞房。
「噢。」端敏失望的舔舔唇。「夫君,為什麼有兩個爹呢?」
冷傲慾火一升的吻著她。「你喝醉了!」
綾帳一放,屬於新婚夫妻的樂趣正要展開,春風在新房上空索繞……
新房外——
「梅兒,咱們也成親吧!」
秦觀梅不理會地甩頭就走,將一室春意留給新人,苦得冷展情在後追著。關於他們的愛情,在風起時,飄舞在時間的洪流中,綿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