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嬌柔的喝斥聲如人無人之地般張狂,似狂風般掃過沒人敢回應,避之唯恐不及的紛紛就地找掩護,就怕慢人一步。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應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人稱桃花女的和灩艷如桃李,貌似王薔,體態嬌妍略顯豐腴,一雙桃花眼總是不安分的瞄來瞄去,秋波橫送地叫人招架不了。
稱她桃花女並非因為多情,而是與桃花一般濫情,見著相貌堂堂的男子便花心亂顫,一副要與人攀談的模樣而不許人拒絕。
死追活纏是她的拿手把戲,一見到喜歡的人就整天纏著人家,跟前跟後不管對方理不理睬,非要擒入手中方肯罷休。
以她的容貌而論,足以入宮當個嬪妃,甚至是貴妃都不成問題,可是她的品德極為人所詬病,即使她身為皇上寵信的父親也不敢送個二手貨入宮。
傳聞她人幕之賓者眾,上至王爺、貝勒和開國功臣之後,下至不入流的道、僧、戲子,只要長相不差她一概不放過,芙蓉帳裡嫌夜短。
不過傳聞畢竟是傳聞,沒人敢真的上門求證,其父勢力無遠弗屆,朝中大臣皆懾其威,不敢與他作對,因此有關她的種種只敢在私底下討論。
而她這一、兩年看上的目標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靖羿,失了魂似的三天兩頭上靖親王府找人,癡纏不休地非要當上少福晉。
若有不順心則拿王府的下人出氣,動輒辱罵加以鞭罰,驕縱得令人髮指。
所以王府上下都視她為女鍾馗,避如鬼魅.一聽見她馬車停在大門口,前庭的僕從立刻清空,幾乎不見一人如蝗蟲過境後的荒涼。
不過她也不致無法無天的登門入室大展威風,通常她是趁靖親王上朝時才敢上門吵鬧,鬧到福晉出面安撫才訕訕離去。
「王府裡連一條狗也沒有嗎?本小姐問話怎麼都沒回應?」真是沒規矩的下人。
誰願承認自己是狗,管你喊到聲嘶力竭都不會有「狗」應答。一群躲在大廳外的僕從心裡如是回答。
找不到主子剛從外頭回來的哈爾努赤沒接到同儕的暗示,一如往常地進大廳看親王下朝沒,然後才要轉至後堂察告福晉發生的事。
當他一跨過大廳門檻,原本難看的臉色更加陰沉,一腳在內一腳在外十分為難,想縮腳也來不及了。
「你,王府的副將是吧!」見到她還敢往後退,簡直是一大不敬。
等她當上少福晉後非好好整治他,看他還敢不敢輕忽她的存在。
「是。」他神情僵硬的冷視著地,話少得只以單音代替。
「小王爺呢?」她盛氣凌人地用眼角睨人。
哈爾努赤故做恭敬的回道:「屬下不知。」
「你會不知道?當本小姐是三歲孩童好哄騙嗎?」她當場拍桌子一吼。
「屬下當真不知。」哈爾努赤還是一樣面無表情的回答。
「你不知道誰知道,你這王府養的狗不是要跟著主子?」語氣輕蔑的和灩不當他是人看待,話多嘲諷地說他是一條狗。
拳握在側的他仍然語調清冷,不為所動。「屬下,不知。」
「好呀!你們王府的人都不當我是一回事.個個嘴硬得很,你們就不怕皇上怪罪嗎?」她不信拿他們沒轍。
深受皇上寵愛的堂姐可是地位僅次於皇后的貴妃,只要在皇上枕邊細言幾句,這些個奴才還不跪地求饒,哭爹喊娘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皇上不管家務事,你這丫頭別動不動就把皇上搬出來嚇人。」唉!又要頭疼了。
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哈爾努赤退向一旁,讓風華絕代的美婦接掌一切。
「蘭福晉,你家的小兒又躲著我,你要為我做主。」她哪是嚇人,真讓她火起來,得罪過她的一個都別想跑。
真要耍起手段來,她的本事可不輸爹爹,定要他們後悔來這世上一遭。
揉揉額,蘭福晉苦惱地冷歎一聲。「羿兒那個性沒定性,哪待得住府裡,說是躲著你太牽強。」
驕縱、跋扈的媳婦她可要不起,真要進了門豈會將她這婆婆放在眼裡,只怕不把公婆趕出府邸算是客氣了,她哪敢做主毀了羿兒的一生。
兩、三天鬧一回還不夠熱鬧嗎?府裡的下人是哀聲載道,就怕她真成了少福晉王府會不得安寧,一個個愁眉苦臉地求她三思而行。
不用三思她也曉得和灩的刁潑,能推諉盡量推諉,幫著兒子免去她的糾纏。
可是婦道人家哪懂得為官之道,王爺一再規勸她要忍耐,不要與和家扯破臉,正得勢的小人心機深沉,一個沒處理好恐釀大禍,不得不容忍小輩的造次。
有時她真希望自己不是王爺的元配,一遇上這等棘手的事就得出面擺平,而所受的尊敬卻不及王爺對小妾的寵愛。
女人一生所求的不過是平凡的夫妻之情,而她這福晉得到的是獨守空閨,空有地位卻寂寞。
「還說不是躲著我,那為什麼每回我都撲空.找不到人是什麼意思?」分明是手肘向內,拿她當外人。
「那是你來得不巧,他和王爺一樣習慣早起,你寅時來找他一定在。」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寅時?!」她哪爬得起來,天都還沒亮呢!
「一過了寅時連我都找不到他,三、五天不回府是常有的事,有時一出門大半個月才回來也說不定。」反正有這丫頭在的地方他肯定不在。
能走多遠就多遠,天涯海角不嫌遠。
和灩惱怒的跺跺腳。「你這個額娘是怎麼當的嘛!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
真是沒用。
表情微沉的蘭福晉語氣重了些。「我怎麼管兒子還輪不到小輩的你來教訓,就算和大人親臨,也不敢代我管教頑劣子孫。」
「老太……」機伶的丫鬟扯了她袖子一下,她才收回老太婆的原言。「灩兒失言了,福晉可別見怪。」
明明不會管兒子還怕人挑明說,惱羞成怒的端出長輩的架子,真讓她爹來了,靖親王府可就不好過。
「我怎會和小輩一般計較呢!羿兒真的不在府裡,你要不要到別處尋他?」別來尋她晦氣。
哼!居然下起逐客令了。「不能在府上待個幾日等他嗎?他遲早總要回府。」
就采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不管他有多滑溜,最後還是得回到他的巢。
不——
大廳外跌成一團的僕從低叫不,面容愁苦的擔心福晉會點頭。
尤其是那一個個手腳伶俐的丫鬟都花容失色了,害怕自己被分配服侍和府千金。
臉色不比眾人好的蘭福晉心一驚。「不好吧!怕難向和大人交代。」
「我爹那方面我會差人向他說明,你只要把房間準備好。」她的口氣像在命令一名老媽子,高傲得令人心生反感。
表情不悅的蘭福晉不好斥喝她無禮,一張臉僵著不開口,思索著用什麼借口才能請走這尊瘟神。
這時被眾人推進大廳的管事烏哈一臉惶恐萬分,急中生智地解決了她的煩惱。
「啟稟福晉,府裡的空房全在進行大掃除,裡面堆滿雜物髒亂得很,恐怕不適宜留客。」快過年了。
好,幹得好,加薪餉。「丫頭呀!你也聽到管事的話了,不是我不留你,而是年節快到了,府裡正在大整修,無法招呼你。」
「你……你們……」和灩氣得牙癢癢的,明知是推卻之語卻難以反駁。
「烏哈,你代我送送灩兒,一定要護送她上馬車可別失了禮數。」意思是別讓她折了回來。
「是的,福晉,屬下絕不敢怠慢了和小姐。」樂於從命。
不敢表現出太愉悅的烏哈做出送客的姿態,恭立在一旁等著嬌客出門,兩眼平視著自己的鞋面,看似卑微的彎腰曲膝。
不甘心受此對待的和灩帶著一肚子怒氣離去,誓言要找到靖羿為止,否則她絕不放手,日日上門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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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有門不走盡爬屋樑,就不怕雪滑摔了下來。」
蘭福晉的歎息剛落,樑上一道人影翩然而下,卓爾不群,丰采俊雅的走上前,雙掌一抱打了個揖,先行請安而後請罪。
「孩兒讓額娘為難了。」幸好他晚到一步,否則鐵定脫不了身。
「知道額娘難做人還天天往外跑,非要折騰我—身老骨頭。」和他阿瑪一個樣,盡會說場面話。
「額娘的苦處孩兒全知情,可是你不會想與和府結親家吧?」他不跑成嗎?
眉頭一皺,她想來就頭痛。「想或不想我能做主嗎?那丫頭是纏定你了,你要再不想辦法化解,額娘也幫不了你。」
用盡了方法仍阻止不了她—次又一次的造訪,即使關起門來不見客她依然態度強硬地命衛士敲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她真怕了她的決心,下一回再上門時恐怕就不好打發了,她總不能老拿除舊布新來搪塞。
「額娘再幫孩兒擋一陣子吧!等孩兒將新婦迎進門,她自然會打消念頭。」以她的個性不可能與人共夫,何況只能當小。
「新婦?!」他要成親了?
聽到兒子放出的喜訊,愁眉不展的蘭福晉並無任何喜色,反而憂心忡忡,一臉落寞。
「額娘不高興孩兒要娶親嗎?」怎麼鬱鬱寡歡讓人擔心?
她搖著頭苦笑。「是哪家的格格呀?」
以他的身份來說,當配皇室宗女。
「她不是皇家的嬌嬌女,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千金。」真要娶格格何必等到現在。
「胡鬧,你是什麼身份,怎能和一名百姓往來,該不會是前些日子和你同游的姑娘吧?」肯定不是好人家的小姐才會無視禮法。
先人為主的觀念已讓蘭福晉排斥未謀面的邵銘心,心裡當她是不正經的姑娘,大刺刺與男子同進同出招人非議。
受漢化的影響,成了親的滿人婦女以三從四德為準則,奉行女誡,相夫教子的忍下委屈以夫為天。
年輕時狂放過一陣子的蘭福晉也不例外,她漢化的程度甚至更勝於一般人,完全忘了她曾策馬狂奔的豪氣,以及與戀人對日當歌的情長意綿,其實往日行徑較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誰多話?靖羿不快的瞪視一旁的哈爾努赤。「心兒的父親乃京城名醫邵懷遠,娘親更是為人所樂道的活菩薩,額娘不該以偏概全的全然抹煞。」
「這是你對額娘說話的口氣嗎?門當戶對是必然的事,再有名望的大夫也是出自百姓家,與我們的門戶不相當。」起碼得是八旗子弟之後。
「再怎麼不相當也勝過和坤的女兒,難道額娘短視得要讓和灩進門?」他第一個不答應。
如果硬把和灩塞給他,他寧可自動請纓上戰場,從此留在邊關鎮守不回京。
「你……」她是不喜歡和灩,可是也不許他隨隨便便討名漢女為妻。
天下父母心,誰不巴望兒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好的婚配不僅能助夫飛黃騰達,還能結合朝中的勢力壯大自己,豈能任意兒戲。
「你別忘了自己是誰,就算額娘肯通融,你阿瑪會同意嗎?」他一直想撮合羿兒和八公主的婚事,只是礙於和灩夾在其中而遲遲未提。
「這……」他倒沒有想過阿瑪的頑固性情。
月老廟裡晨昏共度,他的心已經不能平靜,他知道唯有心兒才能撫平他狂肆的心。
風雪連下了三天未曾停止,他們也被迫在破廟待了三日夜,之間雖無任何逾矩的事發生,但是他們有過涎沫相濡的親近,以漢人的禮教來說,她已是他未過門的妻室。
只是雪停的次日送她回府,兩人都未提及此事,他難捨難分的自送她由後門溜進府,而她卻毫無難受之色的笑著向他揮手道別。
她的心裡是有他的,可是情下得沒他深,懵懵懂懂不識情滋味,以好奇的神情看待他們之間超乎常理的舉動,甚至興致勃勃地要向他「學習」。
為了讓她思索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故意接連好些天不去找她。
不過他還是想不透那名乞丐是何方高人,居然來去無蹤地為他們送上裹腹的熱食,卻不曾考慮帶他們離開。
「還有灩兒真肯讓你娶名漢女進門嗎?她父親的勢力大如天,我們不一定得罪得了他。」若為一名百姓可能不償。
換成是諸王府的格格或是皇上的鳳女倒是可行,起碼勢力相當,不致讓和坤悶頭打。
「我們可以請皇后娘娘幫忙說項,她的話多少有些影響。」皇上十分敬重她。
蘭福晉不以為然的潑他冷水。「別忘了貞貴妃是和家的人,她的枕邊細語可比皇后娘娘的知書達理強得多。」
誰不曉得和坤之所以受到君王寵信,一大半的功勞來自貞貴妃的美言。
「額娘的意思是要孩兒放棄她?」他豈會聽不出她的多方阻攔。
門當戶對真有那麼重要嗎?值得他犧牲所愛委屈自身,與不愛的女子共度白首?
「你要是能想開是最好,別再和粗鄙無禮的民間女子來往,讓你阿瑪知情可就不好了。」他定會大發雷霆。
漢、滿雖可通婚,但地位總是低人一等,見不了大場面。
以為兒子會以大局為重的蘭福晉舒了眉宇,語氣平和地要他遠離漢女的勾引,言語中的貶低正是每個滿人心中的想法,認為漢人配不上騎射皆精的滿人勇土。
「額娘錯了,心兒既不粗鄙也不無禮,她是孩兒認定的少福晉。」誰都不能輕侮她。
一說完,他又像賊似的不走正門,躍身一翻找他的小母狐去。
相思,真的磨人。
他比想像的更想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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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一道粉綠身影倚靠在窗邊背誦夫子交代的功課,昏昏欲睡地想不通這首「上邪」的詩意。
山無陵不就是平原,江水為竭倒成了沙洲,冬天一樣有雷聲嘛!只是沒夏暑的聲勢浩大,一打起雷來山河動,嚇得行人不敢路上走。
而六月雪有何難,說書的先生不是曾說竇娥冤的故事,六月飄大雪、三年不下雨、斷頸血一滴不涓流地噴落白布上,絕不落地,當時她還聽得淅瀝嘩啦哭個不停呢!
更讓人捧腹的一句是天地合,夜幕低垂不就合在一起了,叫人分不清是地還是天,連成一體的黑正是天與地的顏色。
可見古人的話多虛偽,明寫著不敢與君絕,其實早暗示著離去之意,而且還騙人掏心掏肺的感念於懷,以為堅貞不移,不受外物所惑。
就像不守信用的靖小人,說了一堆不負責任的話讓她窮開心一場,人倒失蹤個徹底,連著幾天不來找她玩,害她快悶出病來。
「累了就到床上休息,別一邊打盹一邊吹風,容易受涼。」隨著話語落下,一件新裁的披風已然披上身。
精神不濟的嬌俏佳人很想告訴他,她已經有合歡暖玉了,不再畏寒。「大哥,你要把我關到幾時?」
成天無所事事好無聊哦!她要是成為無病呻吟的病美人全是他害的。
「少裝出一副哀愁樣博取同情,誰家的小姐有你一半的頑劣,竟敢連家都不回。」此時他能半開玩笑的教訓她,可是前些天急白的發卻是拔也拔不完。
「人家也想回府呀!可是雪下個不停寸步難行,你不想我凍死在路邊吧?」她一臉無辜的瞅著他,表情可憐地讓人想擁著她好好疼惜。
失而復得的恐慌讓以兄長自居的邵淮南忍不住輕擁著她。「別說不吉利的話,娘聽見又要哭紅了雙眼。」
「大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在外逗留不歸,我被雪耽誤了。」娘的眼淚讓她驚惶。
原本以為隔日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府,爹娘不會發覺她徹夜未歸而擔憂,破廟的乾草堆怎麼也沒自家的軟榻舒服。
可是雪不只不停還越下越大,其中有幾陣還夾雜珍珠般大的冰雹,打在身上滿身瘀紅叫人疼痛難當,他們只好緩了又緩,一直等風雪轉小才冒險出廟。
她知道自己的遲歸肯定瞞不了人,在進城的路上便想了—套完善的說詞來欺瞞,指稱在以茗家耽擱了。
但是她剛自後門溜進的時候,一陣哀痛的淒淒泣音傳人耳中,讓她心驚又慌亂,當府裡出了人命的拔腿狂奔,朝傳出哭聲的房間而去。
娘的憔悴悲慼令人鼻酸,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更顯單薄,核桃般雙眼紅腫不已,像突然老了十歲似的臉上滿佈皺紋,惹得她淚眼汪汪的和娘抱頭痛哭。
因為這件事她被全家下了禁足令,年節前不許出府門半步,閉門自省,眉垂案頭練字。
大概被她滯留在外三天不歸嚇壞了吧!不管她走到哪兒都有家丁、丫鬟嚴密看管,一有稍大舉動便立即上前制止,嚴禁她靠近房門以外的任何一道大門、小門、後門,連碰都別想碰一下。
他板起臉,神情嚴肅的問:「一個姑娘家不待府裡盡往外跑成何體統,要是有個萬一,你要我們如何承受得起?」
「我……我知道錯了嘛!」她懺悔地將螓首輕靠兄長肩頭,一臉悔意。
「知道錯了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准再犯,爹娘年歲已大,禁不起你有一絲閃失。」他更是度日如年地不知該何去何從,為她寢食難安。
「人家不會再讓爹娘傷心,你就別再數落了,心兒的心裡也很難受。」她暗掐手臂,擠出一滴令人心疼的淚珠。
看在眼裡的邵淮南好笑又好氣的輕擰她鼻頭。「不許頑皮,裁好的新衣剛送來,你試試合不合身。」
「又做新衣呀!人家一整櫃的衣裳穿都穿不完,你們都太寵我了。」寵得她好心虛,得意忘形。
「不寵你寵誰?你可是我們邵家的寶。」他笑得深情,一點她腦門。「何況快過年了,不穿新衣新鞋怎成,人家會笑我們寒酸。」
才不呢!是你們太愛招搖了。「娘的身體好些了吧?」
她好無聊哦!無聊到老想起那個背信之徒。
風雪中的共患難讓她心頭起伏不定,總覺得有什麼她不懂的事正在發生,既想見他又怨他,感覺像酸酸甜甜的醃梅子,含在口中五味雜陳。
「又想作怪了是不是?就算娘點頭,你還是不准出門。」他絕不允許同樣的事再度發生。
也許他管束過度,但是她怎麼說也是雲英未嫁的大家閨秀,絕不能有任何不利的流言。
而且其中牽涉一名意圖不明的男子。
心口微澀,他還沒作好送她出閣的準備,就讓他自私一回吧!他還想照顧她幾年。
「大哥……」她嗔惱的扁扁嘴,不高興老是關在府裡當只籠中鳥。
「沒有商量的餘地,你的遲歸嚇壞了所有人,在我的驚嚇尚未平息前,你哪兒也不能去。」他不想再被嚇一次。
不服氣又無可奈何的邵銘心收起假笑撒嬌。「那大哥帶我上街嘛!由你親自監視著,我哪能使壞。」
「監視?!」輕笑聲振動了他的胸膛,眼帶抱歉的望著她。「年關將近,藥堂裡有不少事得忙,沒辦法抽出時間陪你。」
他認為以後多得是時間陪她,過了年之後他比較空閒,不論她想上哪裡玩他都能一路相護在旁。
只是,時間是不等人的,他的機會不多了。
「討厭啦!人家快悶壞了,你要把我關成老姑婆呀!」她好想飛出府哦!當她的快樂鳥兒。
「心兒,別鬧性子,過年時我一定帶你去逛市集。」他真的太忙了,藥堂、府裡兩頭燒。
還要等到過年呀!她扳起手指數日子。「早知道就叫靖羿陪我……」
「你說什麼?」臉一沉,他露出陰鬱的神情。
「人……人家哪有說什麼,我在數螞蟻嘛!」好嚇人的表情,她說錯什麼了?,
「你知曉靖羿是誰嗎?」他沒遺漏她喃喃自語的一言一句,嚴厲的扳過她的臉。
從未見過兄長動怒的邵銘心咋舌的直眨眼。「他……呃,就是靖羿嘛!」
都是銀雀啦!大哥一施壓什麼都招了,害她連朋友都交不成,還讓向來溫婉的娘大動肝火,嚴令她不許與靖羿往來。
斜眄冒著白煙的冬蟲燜鴿盅,她一陣倒胃,她怎麼狠得下心吃掉她餵養月餘的信鴿,沒來得及搶救已經很內疚了。
「他是做什麼的,打哪來,爹娘是誰,出身為何……這些你全都知情嗎?」他得喚醒她的糊塗。
「這……」心口有點悶,他從來沒提過。
「我來告訴你吧!他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是娘一再要求不許邵家人接近的皇親國戚。」
嗄!他是……小王爺?
「你和他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人家的身份不是小門小戶的我們高攀得起,他是與漢人誓不兩立的滿人呀!」
他語重心長的道,旋即轉身離去。
不知情的粉嫩丫頭暗自思忖著,滿人、漢人還不都是人,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她不過是和他做朋友又不是要嫁給他。
只是莫名的低落盈滿胸口,一想到不能再見到靖羿一陣心痛難當,彷彿心口被刨去一塊肉,痛得眼淚往下滑落,滴濕繡鞋。
為什麼他是小王爺呢?
「哭什麼,小愛哭鬼,是不是太想我?」溫柔的手臂由她背後伸向前,環抱住纖柔的細腰。
取笑的低沉嗓音一起,倏地回身的邵銘心卻一把推開他,滿懷怒意的瞪向笑意凝結的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你要戲弄我到幾時?」
「我……」越是喜歡她就越是開不了口。
不知道做何回應的靖羿錯愕地低視撲到他胸前痛哭的小人兒,萬般憐惜地想輕撫她的發,但是她的下一句卻似宣佈他的死刑,叫他動彈不得地僵硬成石。
「為什麼我娘不許我和你在一起?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