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用說該受的懲罰一定逃不過,席慕秋和她那一夥人中了奇毒,夜夜蝕骨難寢,如今全關在衙門地牢裡等候秋決。
  十三皇子得知可不敢來為手下求情,因為他又懼又畏的「皇姑」又來了。
  天闕宮宮主自覺老了想把棒子交給長子,可是玄漠只要了屬於他的那一把天闕劍,將宮主之位讓予二弟,帶著他的風騷小娘子回威遠侯爺府。
  待了十幾年有了感情,何況他知道貓兒的性子是待不慣嚴謹沉悶的天闕宮,為免她毀了先人的家園,先帶她離開方為上策。
  不過冷天威以養病散心為由,跟著他回侯爺府,似乎還不打算接下宮主一位,有意要說服他重新考慮。
  人家是八月十五團圓夜,這威遠侯府硬是與他人不同,過了十五才齊聚一堂,柚子、月餅一樣不差地擺上桌,在大白天賞日。
  這會兒寒翊歡天喜地的擁著青梅妻吃酸梅子,九王爺凌撥雲以口哺餵他的愛哭娘子,兜著算盤的應嘲風最命苦,一邊算著帳一邊還得剝柚子皮請他銀子老婆笑納。
  最輕鬆的當是尉大堡主及他的賊夫人杜丫丫,各自飲著茶吃著月餅,興味正濃地瞧著某人賣弄風騷。
  「哎呀!好熱呀!那來的騷蚊子,你不覺得穿太多了嗎?」
  睫毛眨呀眨的曲喵喵嬌嗔著軟音,「丫丫,我曉得你嫉妒我比你美,我原諒你的自卑。」
  「你這傢伙還是一樣令人討厭,早知道就不借錢讓你開歡喜樓。」她和歡歡可出了不少心力,一個提供「贓銀」,一個負責收集美女。
  結果呢?妓院卻開成茶館,賣起遠近馳名的胭脂茶,還搶了「莫氏奉茶」的生意,差點沒氣死小氣財神。
  好在賊貓兒懂得安撫,營利的銀子全給了歡歡才平息她的怒氣。
  「喲喲喲,好酸的味兒,難不成你想來我樓裡當一天姑娘。」她鄙視的一瞧那張平凡姿顏,「等你變美了再說,我最怕醜東西了。」
  「你……你儘管風騷吧?女人是禁不起歲月的洗禮,看你能風騷幾年。」早晚老成雞皮鶴髮。
  一聽此言曲喵喵可不安了。「漠哥哥,你瞧瞧我可有變醜,沒染風霜吧?」
  「你很美,無人能及。」放眼看去,眾女之中當數她容貌最出色,行為也最放肆。
  其他人雖是親暱卻不造次,不像她直接賴在他懷中,一手勾著他的肩膀與他唇碰唇地分食柚子。
  「聽到沒,我家漠哥哥說我是天下第一美女,你酸到死吧!」哼!還是她美得老天都嫉妒。
  杜丫丫嘲笑的一嗤,「你問看看在座的男人,有誰承認你美過他們的妻子,情人眼中出西施呀!你能指望一根木頭有多少鑒賞力。」
  「賊婆子,你敢瞧不起我舉世無雙的美麗?!」她不依,她要漠哥哥教訓小賊婆。
  「騷蹄子,你不知道美女的行情已被咱們揚州名勝給破壞掉了嗎?」她一手拍開丈夫由後探入前襟的魔指。
  「你……你……我要跟你絕交,咱們切八段。」她再也不理這個醜人。
  杜丫丫「哈」的一聲,「我們幾時成了朋友,上回由屋頂跌下糞池摔壞了腦子呀!」
  兩人一來一往的拌嘴,看在雲日初眼中有點急。「你們不要……吵……」
  「不許哭——」
  杜丫丫和曲喵喵不吼不打緊,吼聲一出她當場淚流滿面,哀哀切切地哭得好不傷心,惹得所有人都顰起眉,猜測她會哭多久。
  但愛妻如命的九王爺俊顏一沉,「你們吃飽了撐著,前院的燈籠還沒掛,有空去爬爬柱子消耗一肚子污水。」敢讓他的云云哭!
  「你等到死吧!我是來作客的。」哼!妻奴。杜丫丫心情不好的口一張,尉天栩馬上餵她一口茶。
  嘖!美人不做鄙事。「漠哥哥,你家王爺好凶哦!人家怕得心口卜通卜通的直跳。」
  「爺,你別嚇著了小貓兒,小心她在你茶裡放毒。」他有義務警告大家,貓兒爪利。
  凌撥雲會意的一勾唇,似笑非笑地吻去愛妻的淚。
  冷天威忍不住插嘴,「曲姑娘,我大哥姓冷名天闕,你別再喚他漠哥哥成不成?」嗲得他渾身冒小紅點。
  「唔——人家漠哥哥就愛我喊他漠哥哥嘛!你孤家寡人嫉妒我們恩愛是不是?!」死相,就愛跟。
  他打了個冷顫,晴天無風怎一身生寒?!「呃,我是認為大哥該回到他原來的地方……」
  「欸,你的認為可不是我們所有人的認為,那天不該勸你進食的,好後悔哦!」曲喵喵一副大感救錯人的模樣直歎氣。
  「你到底有沒有下毒?」冷天威到現在仍一頭霧水。
  誰說她沒下毒來著,噬骨丹煉來不用她當寶呀!總要找人試試效用如何,而有現成的人願意犧牲她何必客氣,整整灑了一整包,足以毒死一溪的魚蝦。
  「你說呢?小——威——威——」媚眼一送,她喊得可親熱了。
  可是聽得人卻是汗流浹背。「大……大哥,你好歹約束約束她的行徑。」
  「毒下在酒菜裡。」約束?需要嗎?
  「嗄?!什麼?」冷天威怔了一下,「你是指酒菜裡真的有毒,但是我們並未有中毒跡象呀!」
  一道女聲不耐地響起,「以毒攻毒,笨蛋。」真受不了,吵得她沒法子數銀子。
  莫迎歡拎起柚子皮就往冷天威身上扔,看能不能變聰明些,別像個摔壞的月餅難見人。
  「以毒攻毒?」他吃下兩種毒?
  「咯……小歡歡真是知音吶!我真愛死你了。」一句話點出重點。
  莫迎歡不理會的勾起算盤一盤,「少給我嘻皮笑臉,這個月的營收若沒有超過上個月,你等著去窯子裡掛頭牌當第一名妓。」
  嚇!曲喵喵的笑臉當場僵住。「這……不關我的事吧!是姑娘們不盡心不盡力賣茶。」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叫那群懶姑娘在你手底下做事。」好好的妓院給我開成茶樓,枉她叫一群乞丐四下收集美女的苦心。
  「歡歡吶!你也是出錢的大金主,有本事你叫那群姑娘去賣。」一出口她就知道自討苦吃。
  「小貓貓,你的美真是人間少見,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三笑天下男人死光光,你來賺男人銀子最適當……」
  「鳳儀公主請自重。」冷冷的男音截住莫迎歡的賣友勾當。
  「冷面玄,要不是看在你的婚禮能為我帶進大把銀子的話,這只騷貓你是帶不走。」嗯哼!你敢得罪我?
  太好了,她正愁沒人帶路逛江湖呢!
  曲喵喵的表情可是心疼不已。「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何必扯破臉。」
  「誰跟你是自己人,沒有銀子沒交情,好自為之。」她是認銀子交朋友,無銀免談。
  始終不得其解的冷天威擔心體內留有殘毒,不得不謹慎地壓低聲音請教,「呃,請問你的毒怎麼下的,怎麼我們一點事也沒有,席三娘他們卻中毒不輕?」沒道理同飲一桌酒卻有兩極化的反應,再說銀針測試也並未有毒呀!
  「酒菜無毒,只不過回風草的汁液若混上熏香便成了致命之毒,而誰叫他們事前全吃了解藥,本來應該沒事。」呵呵!她有點壞心。
  實在受不了她的催魂笑聲,杜丫丫啐了幾句,「所以換她下毒,解藥成了毒藥,毒藥成了解藥,因此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全中了招,真是卑鄙呀!」
  「你說誰是該死的?」分明說她。
  「看誰活膩了,動不動就逆天折壽,你乾脆拿那把天闕劍自刎了事,省得危害人間。」上吊也成,房裡的麻繩可以借她一用。
  一提起「折壽」兩字,所有人的心情頓時沉重了許多,沒人希望見到紅顏香消玉隕。
  但,總有個走錯路的衝開一時僵凝氣氛。
  「哎呀!大家都在呀!乞丐頭子剛送了我一袋柚子,夠咱們吃到月底了。」
  全然無知的俊美男子剛由江南歸來,興匆匆的扛著一袋柚子往地上一擲,根本沒察看在場的有誰,吆喝著就要分柚子。
  直到一道非常嗲的聲音傳來,他的背脊瞬間僵直了不敢回頭,心想絕對是幻覺,他聽錯了,卦文上說他近日有喜,絕非是她。
  那是一場惡夢呀!
  「小塵塵,見到師姊不用打聲招呼嗎?你的規矩哪去了。」呵!終於逮到你了吧!
  「我在作夢、我在作夢,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他筆直的走出眾人視線,不曾回頭。
  如果他肯回頭一看可能尚可逃過人生的第七劫,可是他毫無所覺的向前走,錯過了氣極的曲喵喵和怨妒「美色」的莫迎歡交換了個詭異的眼神。
  在場的男子全都心驚地凝了神色,抱起自個的娘子開溜,以免遭受池魚之殃地被兩人「毒害」。
  剩下的當然是八風吹不動的玄漠,以及忙於攢銀子孝敬妻子的應嘲風。
  ☆☆☆
  鑼鼓喧天,鞭炮聲隆隆,哪家的閨女要出閣,街頭巷眉吵得熱鬧非凡。
  但仔細一瞧,哪來的鑼鼓、哪來的喜氣長炮,根本是一群叫化子敲著竹筒、菜刀,腳後跟還綁著一串叮叮咚咚的木塊拖著走所發出來的聲音。
  花轎一路由歡喜樓抬到威遠侯府門口,圍觀的百姓成千上萬,其中有一大半賓客全是男人,就衝著玉貓兒曲喵喵而來。
  也不曉得是哪個狼心狗肺的傢伙放出去的消息,說新娘子要親自下場陪酒,十兩銀子一杯貓兒酒外加美人香吻一個,附近三十個鄉鎮的男人無一缺席,湊足了銀子等著一親芳澤。
  不用說新郎倌是氣黑了一張瞼,調來紫騎軍驅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百姓們,好不容易拜了堂送進洞房,方能應付一干來自四面八方的武林人士。
  「可憐的玄漠,他怎麼好死不死的得罪愛計較的小氣財神呢?」一直搖頭的尉天栩是看笑話的成份居多。
  「玄漠跟了我好些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面無表情』之外的神色。」置身事外的凌撥雲只求自保,他的銀子快被挖光了。
  笑不出來的應嘲風面帶憂色,「你們會不會覺得情況有異?」
  揚州名勝的丈夫們站在高樓往下瞧,只見身著大紅袍的新郎倌疲於奔命,各大門派的高手都要求見新娘子一面,不瞧上一眼不死心。
  門口堆積如山的不是禮品而是銀子山,看得來來往往的下人眼睛發直,可惜有幫臭乞丐坐在銀子上,想摸一把都不成。
  「聽你一說我也覺得奇怪,丫丫今天一大早就沒見人了。」
  「云云也說幫要新娘子化妝,莫非……」
  不好。
  三道人影縱身而下,抓住新郎倌手臂在他耳邊低語一陣,四人同時抽身朝新房奔去。
  門一開,見著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安份」的端坐著,眾人心口頓生不安,她不可能如此文靜,活像良家婦女。
  玄漠照著規矩來,以秤桿掀開紅蓋頭,入目的絕艷面容叫人面上一紫,恨不得宰了某人。
  「陰陽,你幾時當了女人?」
  有口難言的玉浮塵拚命眨著眼睛暗示他被點穴了,可是沒人理會他,個個急著追妻子去,生怕她們溜遠了。
  但是應嘲風還是認為不太對勁,踅回扯下他的霞帔,欺霜勝雪的光滑身子只著一件肚兜,上面寫了兩行字——
  借新婚子一用。
    揚州名勝留
  「哈……好個迎歡娘子,你讓為夫的佩服。」有時美麗也是一種詛咒。
  ☆☆☆
  遠處傳來三名女子的明朗笑聲,以及嗚咽的女子哭聲,在歡喜樓的狐狸窩,她們笑成一團。
  追妻而去的男子們個個低咒不已。
  聽說八十年後,有對老夫少妻坐在樹上觀星,白髮紅顏配叫人稱奇,丈夫叫玄漠,妻子是曲喵喵,恩愛恆常地送走他們在世間的最後一對朋友。
  只見那位小娘子風騷地朝天一笑。
  我就是要逆天怎樣,你勾不走我的魂。
  天回以無奈的流星雨,一陣又一陣。
  *欲知絕情劍尉天栩如何栽下樑上佳人杜丫丫這朵名勝奇花,請看寄秋新月纏綿005揚州三奇花之一《洛陽花嫁》
  *欲知別離劍應嘲風如何栽下嗜財如命莫迎歡這朵名勝奇花,請看寄秋新月纏綿006揚州三奇花之二《小氣財神》
  *欲知哭功驚人的雲日初這朵名勝奇花花落誰家,請看寄秋新月纏綿007揚州三奇花之三《愛哭神醫》
  *欲知陰陽術士玉浮塵將如何情纏石頭女張果兒,請看寄秋新月纏綿041揚州三奇花外傳——人間奇俠之二《絕艷相公》
  *欲知逍遙神丐連祈風將如何情陷鍾馗妹石冰姬,請看寄秋新月纏綿042揚州三奇花外傳——人間奇俠之三《逍遙丐夫》
  
《木頭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