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找到上官星兒,舉世該歡騰了。
  若問在何處尋獲,那就太難堪了,還不如不問,省得大家臉黑了一半,外帶三條比麻繩還粗的黑線,懊惱腦筋轉得不夠快。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隱千鵬將上官星兒和季春草藏匿在自己家中,而且是香雪梅生前居住的臥房。
  這下子,每日都會經過房門口的隱之雲臉都綠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扯他後腿的竟是一向不受他重視的小兒子,而且一藏六天無人發覺。
  由於當初為免擾到愛清靜的女主人,整個房間特別採用隔音建材,而未經允許的下人也不得擅自闖入,因此若有人在裡面大吼大叫,扯破喉嚨喊救命,外界的人也完全無法聽見。
  該說隱千鵬大膽吧!居然敢走了這一險招,在所有人找得焦頭爛額之際,他尚能悠哉的蹺起腿,端起一杯紅酒吞雲吐霧,嘲笑別人如失冠的公雞,垂首喪氣。
  不過呢,他的得意很快地被一記重拳打碎,鼻樑歪了,下排牙齒掉了兩顆,一張豬頭臉在眾人的努力下成型。
  而身為人父的隱之雲則是冷眼旁觀,漠視一切。
  「哎呀!你不要一直擺著張臭臉嘛!你看隱伯伯好可憐喔!都沒人願意理會他。」妻不賢,子不孝,人生一何歡。
  「那是他咎由自取,不用管他。」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一切是他自找的。
  猶在氣頭上的隱千眠語氣難免重了些,臉色陰沉得如三月梅雨季,綿綿不絕地下著細雨,不讓太陽有露臉展顏的一天。
  「怎麼可以不用管他,他是你父親耶!這麼無情的話你居然說得出口。」上官星兒也學他板起臉,氣呼呼地將手往腰上一叉。
  他深深地凝視她,拉著她的手將她往懷裡一帶。「你沒事就好,我無法想像若失去你,我的未來該如何走下去?」
  那種心被撕裂的恐懼他再也不願承受,他焦慮無措,坐立難安,度日如年的等候進一步消息,若不是執著地相信她沒死,平安地活在某處,他一定會崩潰地往心窩捅上一刀,阻止那份椎心刺骨的疼痛。
  他太愛她,愛得無法自拔,若是三生三世難以證明他的愛,他願用千秋萬世的輪迴來愛她,直到世界徹底毀滅為止。
  「千眠,你不要怕嘛!你看我不是正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上官星兒將手往他頭上一攀,俏皮地啄吻冰冷的薄唇。「我是福星耶!能吃能睡沒煩惱,我是注定要來和你相遇相守,我們的愛是摧毀不了的。」
  「傻人有傻福!」不知是誰冷冷地冒出一句,引來隱千眠凌厲一瞪。
  「星兒,凡事不要太樂觀,這次若非我心情過於沮喪想回母親的房間看看,你不知道還要被關多久。」一想到此,他身體還會微微顫抖。
  而她居然輕易地原諒綁架她的人,還說什麼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她只是來作客而已,要大家不要想得太嚴重,簡直叫人氣結。
  肉體上的傷害也許沒有,但心理上的陰影或多或少存在,即使少根筋的她現在看來毫無異常,難保日後不會出現後遺症,惡夢連連。
  他不能原諒虧待她的人,真的不能,他太憤怒了,沒有辦法用理智思考,他只知道她所受的罪需要有人付出代價。
  「不怕、不怕,我疼你。」笑咪咪的上官星兒一再撫平他額心皺褶,不斷以吻化解他心中恐懼。
  「星兒——」男人不必人心疼。
  星眸眨了眨,流露出慧黠的光芒。「你心裡藏了太多東西不累嗎?全用來愛我吧!不要有仇恨,不要有憤怒,不要忿忿不平,你對我的愛應該可以抵消所有的負面情緒吧!」
  「你……」隱千眠訝異極了,沒料到她竟說得出令人深省的一番睿智言語。
  「我要你快樂,跟我一樣快樂,我們快快樂樂一起過日子呀!不再煩惱,不再痛苦,單純地做我們自己,你說好不好?」煩惱都是自找的,何必過得那麼辛苦,哭或笑都是一天,由自己選擇。
  「人若能單純的只做自己,世上早就無紛擾和戰爭。」她的想法是天真,卻也讓人滿心漲滿幸福,忍不住要微笑。
  快樂很簡單,伸手可及,但不是人人都能擁有。
  「哎呀!為了我試試看嘛!不然我老看著你這張不快樂的臉,我也會跟著不快樂,你不希望我不快樂吧?」她故意皺起臉,裝出愁苦表隋。
  想瞪她的隱千眠落得莞爾苦笑。「你呀!真是我的剋星。」
  不知她是真笨假笨,老是出其不意給人驚異,將頭頭是道的大道理藏在嘻皮笑臉裡,讓人生不起氣。
  「好嘛!好嘛!我最英勇偉大的騎士,我最愛的大男人,你就為可憐的灰姑娘變成王子,南瓜馬車和老鼠僕人挨不過十二點。」她要解開野獸的魔咒,把美女和野獸變喜劇版。
  相信沒幾人抵擋得住上官星兒的纏功和嬌嗲,她一撒起嬌來威力十足,讓百尺金剛也成繞指柔,沒法子與之對抗。
  滿臉不豫的隱千眠在她半推半拉的力道下,以極不情願的步伐緩行至被冷落的老人面前,久久不發一語地將頭轉開。
  彆扭孩子的表現,真是孩子氣。上官星兒在心裡想著,在他背後推了一把。
  「說呀!快說,不要杵著當人柱嘛!」台灣不缺電線桿。
  「說什麼?」對一心只想掌控他的人,他無話可說。
  「厚,你屬豬呀!這麼簡單的話還要人家教,你看起來不笨嘛!怎麼會嘴笨得連開口說一句『爸爸,我原諒你』也不會?」
  「星兒……」別逼他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她當沒聽見他壓低聲音的警告,繼續揚風點火。「不然說『爸爸我愛你』,以前我只要賴在爸爸懷裡說這句話,他就很開心的笑了,說我很乖的揉揉我頭髮。」
  「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別人揉我頭髮。」隱千眠的嘴角抽動著。
  「喔!那你低下頭來。」嗯!他真的很高,像一棵讓人有安全感的大樹。
  「你又想做什麼?」雖然不知她有何意圖,他還是毫無異議地彎下身,將肩放區。
  「做……嘻嘻!這個。」十根手指頭宛如花貓的爪子,往他頭皮又搓又揉。
  「星兒,別頑皮了。」為什麼她老做出叫人哭笑不得的舉動。
  頭髮被抓亂的隱千眠不見惱色,只有無可奈何的縱容和寵溺,以及親密接觸的愉快,這段失而復得的感情彌足珍貴。
  「隱伯伯,你家兒子會害羞啦!你千萬不要被他的臭臉嚇到,他只是不擅言詞,不好意思表達對你的浩瀚景仰,你知道情感豐富的人才寫得出好情歌……」像那首「找一個人」她是百聽不厭,幾度欲落淚。
  「害羞?」神色古怪的隱之雲先瞟了說得口沬橫飛的上官星兒一眼,再瞧瞧直翻白眼、忍不住歎氣的兒子。
  「星兒,閉嘴。」她能不能少說兩句,他覺得自己像魚缸裡的金魚,毫無尊嚴的任人評頭論足。
  「可是你們都不開口,好像兩隻比悶的葫蘆,我先替你們暖暖場嘛!免得你們相對無言……款!你不要推我啦,讓我旁聽有什麼關係?我保證不多話。」新人入洞房,嗚……某人拋過牆。
  她果然是灰姑娘的命,不受重視。
  「你的保證不值錢。」他做了個劃線動作,不許她越線過界。
  隱千眠獨自面對已顯老態的父親,千言萬語梗在喉間不知從何說起,兩兩相望儘是沉默,一抹愴然橫亙在兩人之間。
  由於有個搗蛋的身影在一旁比手劃腳,想笑的父子硬是比耐性的ㄍㄧㄥ住,兩張同樣嚴肅的臉孔還真是如出一轍,沒有半點稱得上親切的笑容。
  直到一團報紙揉成的紙團往年輕的那個背上一丟,幽幽的歎氣聲才開啟話題。
  「我很難不恨你,你做了很多叫人難以寬恕的事情。」他的心胸並不寬大,也有無法紆發的負面情緒。
  一聽見兒子冷漠的言語,精力一下子似乎全抽光的隱之雲彷彿老了十歲,面色慘白地垂下雙肩。
  「不過我會試著諒解,雖然很不容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辦得到?
  「真的?」他像死了一次又瞬間活過來似的,眼泛激動的喜悅淚光。
  「不要再嘗試操控別人的一生,我們有我們的人生路途要走,不是任你一手安排便能平坦順利,沒有崎嶇挫折就顯不出平靜的可貴。」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生,錯過了不能重來。
  「那公司……」他還想把自己擁有的一切給他,不希望後繼無人。
  隱千眠微擰眉地看了看以唇形喊出「加油」的人兒,又深感無力的歎了口氣。「給我十年的時間,我想走遍世界各地拍攝我想要的東西。
  「還有,也給千鵬一個機會,看他在這十年內能有什麼作為,只要不搞垮隱氏企業就放手讓他玩吧!他也是你的兒子,不要顧此失彼,當初你所犯下的罪過不該由他替你承擔。」
  孩子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沒有他種下的因就結不出果實,父親應該負起應負的責任,而非一再漠視自己所栽下的惡因。
  「十年太長了,能不能……」縮短幾年。
  他當下臉一沉。「你也可以再等上二十年,讓我的兒子來繼承你的事業。」
  反正他一、點、也、不、在、意。
  「好好好,都隨你、都隨你,十年就十年,不過這期間你要保持連繫,不再驟然斷了連絡。」不然他再找不到他們就麻煩了。
  「可以。」隱千眠頓了一下,表情顯得不太自然。「我和星兒的婚禮缺一個主婚人,你有空就來湊個數吧!」
  隱之雲的眼眶驀然一紅,哽咽地說道:「什麼時候?」
  「等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天。」還有兩年。
  「嗯!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也很有趣。」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藉著一位家世平凡的女孩與兒子重修舊好。
  「可愛又令人頭痛。」一個甜蜜的小迷糊蛋。
  充滿柔意的笑容為之漾開,隱千眠看向擠眉弄眼、扮鬼臉的小人兒,揚散的深情佈滿臉上,增添成熟男子的魅力。
  這時,上官星兒衝過來抱住他,對著露齒微笑的隱之雲說了一句話。
  「我們是和和樂樂的大家庭,大家都要幸福喔!」
  金錢易得,幸福難得,要好好珍惜。
  「嗯!嗯!嗯!」
  「便秘的人請上右手邊的鹽洗室!謝謝。」別妨礙別人做事。
  「少恩哥哥,我沒有便秘啦!你們家的家譜出現好多我認識的人名喔!」是巧合吧!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足為奇。」反正她滿腦子光怪陸離,不用太理會她。
  月到中秋分外圓,一堆姓韓的和「外人」共度中秋佳節,就在宗祠外的曬穀場放天燈、烤烤肉,邀祖先共賞奔月的嫦娥妹妹。
  也不知道是哪位長輩翻出陳舊的家譜,就這麼一個個傳閱著,最後傳到上官星兒手中,她基於好奇翻開一閱,頓感困惑的攏起眉。
  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她的「夢中」出現過,她記憶猶新的彷彿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深刻得叫人難以忘懷。
  「喂!少恩哥哥,你有沒有保存老相片的習慣,我想看一看。」也許真是他們。
  韓少恩沒好氣的撇撇嘴。「在二樓左邊的儲物櫃,自己去找,不要再來打擾我翻肉。」
  「喔!」應了一聲的上官星兒馬上衝向二樓,一頭栽進堆滿雜物的小房間,東翻西找地像個玩興正濃的孩子,在垃圾堆裡尋找寶物。
  驀地,她發現一隻陳舊的木箱,上面堆滿灰塵和蜘蛛網,她不嫌髒的以手撥開,使盡吃奶的力氣拖至較光亮的位置,以十分興奮的心情準備開寶箱。
  箱蓋一掀,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而來,她咳了兩聲瞇起眼,用手捏住鼻子,等味道稍微淡了一些才把大半個身體探進箱內,拿取以防水油紙包住的長方體物品。
  由於小房間的光線不足,她興匆匆的抱著油紙包著的東西胞到月光底下,很小心、很小心地打開……
  「哇!千眠、千眠!你快來,我看到你了。」真的是他們耶!好久不見。
  「什麼事,你看到誰了?」隱千眠慢條斯理的走過來,手中還拿著她指定要吃的雞翅和烤玉米。
  「你看,是我們耶!我們在韓家的老相片中!」好懷念黃埔江邊的浪濤聲。
  「什麼老相片……」
  上官星兒的嚷叫聲引來一大群人圍觀,大家好奇地看向翻開的老相簿,同時愕然地看向上官星兒和隱千眠,面面相覷地露出古怪神色。
  「少恩哥哥……啊!不對,你要反過來叫我和千眠爺爺奶奶,因為我們是你們先祖韓觀惡和謝晚娘的來世,是你的祖父祖母,快叫兩聲呀!乖孫子……」
  「你作夢。」
  韓少恩的臉上當下浮起黑線三條,闔上相簿往火堆一丟,銷毀證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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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