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光聽聞敲門聲,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這是什麼?」
  「玫瑰花。」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我……我要追求妳。」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顏色?」
  「黃色呀!妳看不出來嗎?」原來她有色盲。
  她當然知曉是黃色,但是……黃玫瑰的花語是離別,通常是用在分手的男女身上,你還沒追到我就想和我分了嗎?」
  「嗄!我買錯了,花店的老闆說送女孩子玫瑰最能傳達情意。l而他喜歡她,非常喜歡。
  「沒錯,玫瑰象徵愛情,紅色代表熱情,愛著你,白色是天真純潔,粉紅玫瑰是愛的誓言,黑色的則為憎恨,而你手上的黃玫瑰則是嫉妒,或失戀的意思。」
  不是每一種玫瑰都能亂買,花的數目也各有各的代表心意。
  「咦!挺複雜的,不都是玫瑰……」在他看來都一樣。「這次不算,我下次再重買。」
  「嗯!問清楚再買才不會表錯情,不過請問一聲,你是誰?」她仰得脖子很酸。
  真是奇怪,最近追她的人都特別高壯,肩寬腰粗一身肌肉,而且還會……流鼻血?
  「妳不曉得我是誰嗎?只是刮掉鬍子而已……」有那麼太差別嗎?
  「等等,刮掉鬍子?」美目一瞇,剛睡醒的明光試想他臉上佈滿胡碴的樣子。
  「我是杭深青,我喜歡妳……」他話剛一落下,難以置信的尖叫聲隨即揚起。
  「什麼,你是那頭熊?!」
  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顯得兇惡,鼻樑略粗很有型,唇厚嘴寬帶點下彎的戾氣,兩隻招風耳厚實下垂,少年時期留下的青春痘疤痕明顯可見。
  整體看來絕對構不上帥哥邊緣,與俊逸清秀無緣,更談不上什麼美男子,卓爾出眾,粗獷的五官頂多能稱是個人,而且是父母不會允許自家女兒接近的那種男人。
  不是面帶殺氣,滿臉橫肉的那一類型,而是剛正的大臉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即使不帶半絲惡意也會有種威脅感,好像對這個社會有什麼不滿似,視線所及的生物都給他小心點了。
  更可怕的是他還不能笑,一笑陰沉地扯動臉皮更具壓迫感,彷彿他的笑臉之下將有一場黑色喪禮,死的人不知道會是誰。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草莽漢子,在古代叫土匪,現今稱為傭兵,警察眼中的殺人機器,女人一見就直流口水的猛男。
  「明光小姐,請妳接受我的追求,我是真心誠意的喜歡妳,絕對不會讓妳受到傷害。」不管花色是黃還是紅,杭深青笨拙地將花往前送。
  「等一下,你鼻血要不要先擦一擦?」看得人怵目驚心,黃玫瑰被染成雙色玫瑰。
  說不上討厭,氣歸氣的明光還有一顆尚稱善良的心,不想有人因失血過多死在她面前。
  感受到她的不忍心,早有準備的杭深青憨笑地取出兩團吸水性強的棉花塞住。「妳瞧!不流了。」
  她一看,差點暈倒。「笨蛋,你不怕呼吸不順嗎?」
  「我有嘴巴。」他指指自己的嘴,習慣性地捉捉腮邊的鬍子。
  一怔,沒了?
  他驀地想起半小時前才和它告別,一般的刮鬍刀根本刮不掉,他向廚師借了鋒利的菜刀慢慢刮,花了兩小時才刮乾淨。
  「一個大男人塞了兩團棉花能看嗎?等你治好流鼻血的毛病再來追我。」目前沒空。
  橫睇了一眼,明光打算甩上門睡回籠覺,平時不上機的時候她一向睡到中午,自然醒地以現打麥草汁充當一天的開始。
  而現在才……她看了看腕上的螢光表,短針七,長針五,對她而言還是「半夜」,沒睡夠的她實在沒氣力應付他。
  「別走,我血一下子就止住了,不會有問題。」連忙丟掉帶血的棉團,杭深青討好地將玫瑰花束塞入她懷中。
  沒有意外地,他這一舉動又不小心碰到她不大的胸脯,兩人同時一僵地大眼瞪小眼,一惱一哂地相對無語。
  須臾。
  「你又佔我便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像是說好似的默契,花朵般鮮艷的紅唇和厚沉的大嘴同一刻開啟,惱怒的話語幾乎被宏亮的抱歉聲蓋過,一滴血就這麼滴落微翹的鼻頭。
  實在不是很好的開頭,出師未捷身先死,有哪個女孩子能忍受這樣的待遇,一大清早迎接的不是美如圖畫的晨曦,而是男人鼻孔滴下的穢血。
  渾身一顫的明光猛打個哆嗦,一粒一粒雞皮疙瘩竄出肌膚表面,想擦又嫌惡地盯著米粒大小的紅點,兩眼盯成鬥雞眼。
  這到底是誰的錯,他害她害得還不夠慘嗎?
  「呃,我幫妳擦擦,我真的不是……」
  「故意的。」他說過很多遍了。「除了這句話你沒別的詞好代替呀!說說看你有哪一回不出錯。」
  前後不過見過四次面,每次時間不超過半小時,他就是有辦法把場面搞得不可收拾,一次比一次過分地讓她難堪。
  法國和機上那件事還沒幾人清楚,但是昨天的「鴛鴦浴」已經成為口耳相傳的大八卦,不管當著她的面或是背地裡取笑,她都難以避嫌地當上花邊絮聞第一女主角。
  傳得多難聽她是沒親耳聽見,可是由側面瞭解大概有三個版本流出,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而她堅決否認說沒這回事。
  什麼叫他們本來就是一對的,乾柴碰到烈火就燒起來了,管他在什麼地點就火熱地纏在一起,燃燒的熱度將溫泉煮沸。
  明明是不慎跌下浴池,哪來的滿天星星和卜通卜通的紅心?小說看多了把大腦毒化了,一男一女意外相遇絕不是浪漫的愛情故事,也許是拿刀互砍的仇家。
  「我一瞧見妳就暈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一臉困擾地說道,輕輕拭去她鼻上的血。
  「你要不是獵艷高手便是花花公子,專挑女人愛聽的花言巧語一哄。」兩眼圓睜,氣憤地把過失推到她的「美麗」。
  紅顏禍水,一笑傾城,二笑傾國,歷史的罪名不就這樣丟給女人背,沒人怪罪帝王的無能和耽逸女色,還多加了一句人不風流枉少年。
  做錯事的是男人,出面道歉的卻是女人,瞧瞧那些愛花心的政治人員多可恥,採花養蝶大享美人恩,哭訴丈夫清白的往往是被背叛、傷透心的妻子。
  男人的話不可盡信,十個有九個偷腥,另一個是不舉,空姐生涯中她可是看盡男人醜陋的嘴臉,他們可以一個月出國十次,每一次身邊帶的女人都不一樣。
  「不不下,我對感情很專一,最不會討女人歡心,她們都說我是感情智障,笨得像一頭牛。」明明是她們主動來接近他,為什麼到最後都成了他的錯?
  他本來就木訥、不善言詞,一開始她們就知道他的個性,而他也一直沒改過,怎麼會是他的不是。
  「她們?!」複數。
  「妳不要誤會喔!是她們自己跑來要當我的女朋友,我沒有追過她們。」他很認真地強調這點,生怕她有所誤解。
  睡眠不足的明光腦筋有點沉,哈欠一打地嘲弄,「而你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免費的女人睡起來較舒服,反正不睡白不睡,男人會犯的錯是精蟲過盛,不排些掉會爛在裡頭。」
  一聽他吹噓過往的豐功偉業,她就忍不住火大,人家一投懷他就抱個正著,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專情男子,其實是標準的花叢浪子。
  「不是啦!我不是妳說的那種人,我沒有每一個都接受,從十六歲開始我只交過五個女朋友而已。」而且每一次都是人家甩他,結束得莫名其妙。
  一個要考高中,一個要考大學,一個移民,一個留學,還有一個就突然不再聯絡,六個月後挺著四、五個月大的肚子來送喜帖。
  讀書是好事,結婚是喜事,移民是大事,他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緣分盡了何必強求。
  「那睡過的女人呢?」性和愛是兩碼子事,男人最常用的借口。
  「啊!這個……」他頓時尷尬地接不上話,不敢直視她的眼。
  哼!她就知道男人是天上的烏鴉,哪根電線桿看得順眼就停哪根,毫無節操。「沒事你可以走了,我對濫情的男人不戚興趣。」
  她做出「請便」的姿態,懶得和他多說。
  杭深青伸手擋住她欲闔上的門,身一傾不讓她誤解他。「我不濫情,真的,希望妳給我一個機會。」
  「喂!你無賴呀!先是搶走我的香奈兒,後又襲胸、摸臀、竊吻,你到底有多不要臉,要我喊人來趕才甘心嗎?」推不動他的明光氣憤地由鼻孔噴氣。
  「妳也打了我好幾個巴掌,還踢了我一腳……」他的下腹還隱隱作痛,冰敷了一晚才消腫。
  「你是要我道歉嘍?」胸一挺,她滿臉陰晦地瞪大冒火的眼。
  慘了,他又要流鼻血。「錯在我,與妳無關。」
  不看不看,千萬別低頭,她寬大的襯衫裡一覽無遺,他絕對要把持住,不能一錯再錯地留下壞印象,前三次的不愉快不會再次發生。
  極力移開視線的大熊先生剋制不了男人天生的劣習,正眼不瞧用餘光一瞄,兩座挺立的圓潤山峰盡入眼底。
  一大享受呀!人生美景盡在眼前,如果鼻腔內的黏液不呼之欲出就更完美了。
  「既然與我無關就給我滾遠點,你不知道我最討厭跟山一樣高的男人嗎?仰著脖子很酸耶!」而且還抱了一大束染血的黃玫瑰。
  一聽她說討厭,心口一慌的杭深青不自覺地往她走近。「不高不高,我很矮,以後我蹲著和妳說話。」
  「啊!你……你靠那麼近幹麼?想搶走我的空氣不成。」又羞又氣地赧紅了臉,她用力地想推開他。
  殊不知玫瑰花上有幾根刺未除,她手一推剛好壓到玫瑰,尖細的花刺無預警地刺進她掌心,她當場哇哇大叫地飆起淚花。
  見她痛得熱淚盈眶,更慌的杭深青手忙腳亂地拿開她胸前的花束,就著不甚光亮的光線尋找比針還細的小刺。
  忙中有亂,再加上民宿建構是給正常體型人使用,高快兩百公分的大男人沒注意房梁比他低,一個躁進就撞上前額,吃痛地低下頭一呼。
  而這時候的明光抬起頭想開燈,一道濃厚的男性氣息忽然襲面而來,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細嫩如花心的櫻唇映上軟呼呼的東西。
  意外,意外,純粹是意外,非人力所能控制。
  但是接下來的動作可不是意外,當獸性凌駕理性的一刻到來,是男人都會當機立斷地把握甜美的意外,不讓美麗的機會從指縫溜走。
  順應心底的聲音,杭深青毫不猶豫地趁勢一摟,加深唇上的力道吻入那一口甜蜜,輾舔吸吮地一次把便宜全佔盡,哺喂胸腔內的熱情。
  反正他皮厚不怕挨巴掌,既然一次兩次三次都誤會了,再來一次也無妨,這般醇酒似的意外多來幾次會上癮,微醺的陶陶然更醉人。
  「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不要。」
  「我保證會對妳很好很好。」又一吻。
  「不……不要。」
  「我會一直一直寵妳,讓妳每天開心地笑著。」再一吻。
  「不……不要吻我……」她腦子一片空白。
  他笑咪咪地吻著她。「當我的女朋友有很多的福利,我的金卡讓妳刷。」
  「呃,這……」令人心動的提議。
  一個吻接一個吻地落下,神智被吻得渙散的明光仍堅持說不,喉頭滾動著發不出音的「好」字,模糊得連她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一旁看戲的小女生比她還入戲,冷不防地跳出來一喊。
  「明光姊妳就不要再ㄍㄧㄥ了,過了這村就沒上等好貨了,深青哥的勇猛無人能及,撿到個猛男是妳運氣,我代妳說聲:好。」
  雷絲絲驟然冒出的聲音讓兩隻受生理反應牽動的生物為之一怔,倏地分開裝作若無其事,各自理衫撫發背對著。
  然後,兩人都紅了一張臉。
                
  「真的,真的,臉紅得像充血的太陽,紅通通快爆掉了,我手一摸還燙燙的,差點以為他們快蒸熟了,拿顆蛋一打定能煎出一片滑嫩爽口的荷包蛋。」
  愛情是被強迫來的,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人讚成這論調。
  經工讀生雷絲絲的大肆渲染,不到三十秒的空檔,整間民宿的員工和客人都圍過來看戲,邊起哄邊敲邊鼓地硬將兩人湊成一對。
  男願,女不情願的情況下打鴨子上架,老闆的拳頭一出,暫時失業的明艷隹人只好含淚屈從,被迫當上她仇人的女朋友。
  於是「愛情民宿」的愛情鳥由此產生,榮獲最不搭軋的「美女與野獸」組,在眾人的笑聲中升級為有「家累」的。
  明光要是知道她一時的衝動會招來無盡的悔恨,當初在機上就該忍一忍,至少不被公司停飛的她不會這麼快遇到前世的冤家。
  現在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遇上他絕對沒好事,而且是禍事連連。
  「好啦!好啦!妳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不累嗎?」小孩子就是太好動,老靜不下來。
  「不累,不累,好玩嘛!明光姊明明很精光,可是一碰上笨手笨腳的猛男大哥,她的大腦就當機了,看起來傻呼呼……」
  「等等等……別說太快了,我老太婆跟不上妳的速度,什麼猛男大哥,我們鎮上幾時多了『猛男』這個人?」哎呀!跳來跳去的,看得她眼都花了。
  「仟嬸一點不老,妳是最有智能美的歐巴桑,猛男大哥就是住進思思姊房間的台北人嘛!妳不覺得他一身肌肉很猛嗎?」簡直可以搬動一座山,力大無窮。
  猛字一說完,正在攪拌湯頭的大廚師忽地看他老婆一眼,手臂一緊地繃出兩隻沒長毛的小老鼠,意思是他瘦歸瘦還是有肌肉。
  可是那兩隻老鼠實在太小了,沒人在意他飄飄然的仙軀也有肉,頂多是風乾的老牛皮,又硬又干毫無秀色可餐可言。
  「妳不說我還沒注意到,杭先生的體格真的很棒,瞧瞧那一身黑壯的肉……」說到此的仟嬸不小心滴下一滴口水,一臉懷春少女的模樣。
  爐上的鍋子被重敲了兩下,陰氣更重的張大仟冷哼了一聲。
  「而且人還很浪漫,他帶了一束染色的玫瑰給明光姊耶!那種黃紅相間的品種很少見,一定很貴。」小女孩的眼中流露出夢幻色彩。
  浪漫能當飯吃嗎?人要實際點,能煮出一桌好菜才是好男人。黑著一張臉的陰沉男人撒下大把蔥花,不滿老婆思春的表情。
  他也很猛呀!一個禮拜三次,以他們這把年紀還能大展雄風就算老當益壯了,那個姓杭的還沒他的能耐。
  「是呀!玫瑰,真叫人羨慕。」她的語氣不免欷吁,摘著菜葉的老手忽地一停。
  不解人情世事的雷絲絲頑皮地一眨眼。「仟叔當年送了幾束花才把妳追到手?」
  「一束……」
  「咦!才一束呀!這麼小氣。」醫生的收入不是很高,怎麼「凍酸」到這種地步?
  不太自在的瘦長背影悄悄地移移腳,顯得不安。
  「是一束也沒有,我連棵草也沒收到,哪像現在的年輕人多有心,不是玫瑰就是桔梗的送,我要有朵菊花送葬就該偷笑了。」說不定她家那口子還嫌麻煩,一把火燒了省事些。
  「喔!你們是老一輩的人嘛!」她呵呵地直笑著,衝著爐前的人影吐吐舌頭。
  正在上夜校的雷絲絲是一年級新生,她的工作時間以白天居多,除非沒排課或調課,她才會「加班」到十一、二點,但沒加班費的那種。
  老闆去鎮上產檢不在家,貓媽媽外出她這隻小野貓就順便偷懶,反正民宿裡的工作不是很多,大部分的客人會在這個時候四處逛逛,趁天未黑時多吸些芬多精,所以她一得空就趕緊開閒差。
  廚房是聊八卦,說是非最佳的場所,她幫著洗菜、擦盤子,偷吃大廚爐子上燉的肉,日子悠哉地忘記那些擔心受怕的不堪。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母親喝醉酒的樣子,父親老邁的身影漸漸在記憶中淡忘,如今的生活美好得如同在夢中,她不願有清醒的一天,
  「心蓮跟我一樣是跟不上時代的人,妳問問她收過花沒。」那孩子也是苦命人,畏縮地防著人。
  「心蓮姨喔!」她腳跟一蹦跳到掃地的婦人身邊,聲音不敢太大的輕輕一喚。「蓮姨,妳有沒有收過玫瑰?」
  像是嚇了一大跳,劉心蓮手抖了一下差點掉了掃把。「我……呃,沒有。」
  「妳老公沒送妳花嗎?」惜惜喲!不怕不怕。
  「我們是……相親結婚的……沒有花……」她的笑容透著害怕,像擔心隨時有人會衝進來揍她一頓。
  「也對,會打老婆的男人肯定不是好東西,他會送花一定別有所圖,妳離開是對的。」不然準會被他打死。
  以發遮著面的劉心蓮老讓人家看不清她的長相,她垂視的雙眼閃著幽暗難辨的眸光,習慣性地將發往前捉,個性膽怯總是一個人獨處。
  這會兒她又要往角落走去,櫥櫃的陰影遮住她大半邊身體,能不開口則不開口的她宛如一道無聲的影子,刻意不引人注目。
  「不過妳也別怕我們嘛!我們都是好人,不會傷害妳和小寶……咦!人怎麼不見了?」剛剛還在的呀!
  「人在那裡,妳別找她了,有個暴力老闆在,她能不提心吊膽嗎?」是她也怕。
  一道紫紅色的風做賊似的飄進廚房,直接飄向剛烤好的香蒜麵包。
  「魔魔姊,妳餓了很久嗎?」哇!好大的血盆大口,一口氣塞進三片。
  狼吞虎嚥的刑魔魔不時往後瞟,餓鬼作風地橫掃一通。「你們家的老闆很苛惡,不看刪顆客人就不給偶飯吃,你們說她苛不苛惡?」
  「先喝口水慢慢說,我們老闆的個性妳還會不清楚嗎?忍一忍就沒事了。」開門做生意當然要錢,「愛情民宿」又不是難民中心。
  哎呀!罵到人了,他們民宿確實有幾個白食客,她也是其中一員。
  喝完水的刑魔魔忿忿地說道:「我是世界頂尖的占卜師耶!她居然把我當成騙吃騙喝的神棍使喚,換作是妳不生氣嗎?」
  避災呀!避災,要不是她大難將至怎會躲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鎮,過著暗無天日的婢僕日子。
  再熬過九個月她就自由了,海闊天青任她翱翔,不必再留在這鬼地方吃苦挨餓,她又是成群奴僕呼前擁後的千金大小姐,不屑受守財奴的壓迫。
  「我想我們再氣也沒有老闆火氣大,她肯收留我們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為此她很感恩,也很感謝她用拳頭打跑想逼她接客的壞人。
  其實老闆凶歸凶還挺任性的,只准她欺負人,不准別人欺負她的人,只要她羽翼下的人就不許他人動,比受警方的保護還安全。
  「呿!沒志氣,我替人占卜一次夠妳花上十年了,妳不用看她臉色。」說這話時,她沒想到自己才是沒志氣的那個,老闆一吆喝她就不敢吭氣。
  又在說大話了。「對了,魔魔姊,妳乾脆替明光姊算算她的戀愛運,她一直嫌猛男哥太壯了。」
  男人要壯才有安全感嘛!明光姊比她還笨。
  「喔!敗家女呀!她還有男人要真是稀奇,杭先生沒近視吧?」他一定要非常努力賺錢才不會被她敗光光。
  拿出法力較弱的小水晶球,邊嘲諷邊施放靈力的刑魔魔撫摸水晶球表面,不太專心地吃著東西。
  餓了一頓當然要盡快補足體力,趁著小氣財神還沒回來前盡量囤積脂肪,她是看她離開才偷偷跑回來,不然她可能用一個飯團打發她。
  「有看出什麼嗎?」好像沒變化嘛!水晶球還是水晶球。
  「急什麼,耐心是一種美德,這顆水晶的反應會慢一點……咦!這是什麼?怎麼一抹黑在擴散……」不太好的預兆。
  什麼也看不到的雷絲絲死命地瞧著,看能不能瞧出一絲慧根。
  「啊!是鬱金香。」好清晰的一朵。
  「看見鬱金香是好事吧!它和玫瑰一樣和愛情有關。」前陣子大力促銷的紫色鬱金香就賣得不錯。
  「黑色鬱金香就讓人難過了,在占卜學上它代表死亡。」是每個占卜師不願見到的東西。
  原意是:來自地獄的訊息,也是死前的通知書。
  「什麼,明光姊會死?!」雷絲絲驚得撞翻一桶牛奶,臉色駭然。
  「應該不是,黑色的花瓣外飄浮著淡淡紫氣,正確來說是危險的嫉妒,潛在的危機。」見血即破。
  「什麼危險的嫉妒?聽不懂耶!」學校老師沒教,她的國文成績是六十一分。
  刑魔魔擦擦略帶污漬的水晶球,塗滿紫色系粉彩的眼閃過淡綠。「誰會嫉妒呢?通常愛不到的和被拋棄的最具危險性。」
  似懂非懂的雷絲絲茫然地點點頭,表示她聽懂了一半,另一半仍墜入五里霧中。
  誰是愛不到的,誰又是被拋棄的?是男或是女?
  啊--好複雜呀!大人的愛情真像一團霧,她不想了,省得傷腦筋。
  腳一踩,叭嗤的聲響從腳底傳來,她低頭一視,臉倏地發白。
  完了,她會被老闆打死,牛奶一桶七百三十五元,而她剛好踢倒它。
《熊心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