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端敏喜歡你。」
  空氣倏地靜凝。
  胤礽阿哥一句責備的話,弄得兩人氣氛僵持不下。
  在女人堆裡來來去去,身邊環繞的愛慕眼光多不勝數,心思敏銳似箭的煒烈豈會看不出她眼底赤裸裸的愛意。
  若在一個月前,他會笑著接受一個公主的示愛,繼而等著皇上的詔書,擇日迎娶嬌俏的十公主,當個令人稱羨的駙馬爺。
  但人是無法掌握命運,他屈服於無奈,只因為「她」的闖入。
  才分別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經開始思念起不聽話的男兒,就怕好勝的她弄傷自己。
  這是一團怎麼樣的情結?即使聰明如他亦是無解。
  搓呀搓地搓成一條情絲,捆在兩顆彼此有意卻遙遠的心上。
  「不要逼我連兄弟都做不成,胤、礽、阿、哥──」煒烈諷誚地說道。
  胤礽兩眉一聚。「端敏是個好女孩,她可以幫助你鞏固在朝中的地位。」
  「我看起來像是攀著女人裙角往上爬的男人嗎?不要算計到我頭上。」
  「當你是兄弟才勸一句,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比端敏更適合你。」他相當看好他們的未來。
  煒烈當下回絕,「適合不代表兩情相悅、天長地久,我不想拿自己的情感當政治籌碼。」端敏的落花有意,他這流水只有抱歉無情了。
  「以前的煒烈不會說出這種沒志氣的話,你的風流、灑脫哪去了?」在胤礽面前他像個熟知的陌生人。
  煒烈瞪眼不語。
  胤礽耐下心來勸道:「於公於私,我希望你能接受端敏,就算是為了我的一統大業。」目前他極需要皇阿瑪的肯定。
  以皇阿瑪對端敏的寵愛,只要她在耳旁說幾句軟語,勝過眾皇子絞盡腦力的付出,就可以加強他在皇阿瑪面前的力量,進而得到寵信。
  雖然他們是感情融洽的兄妹,但是絕不比枕畔廝磨的丈夫來得親密。
  煒烈悶聲地望著他,有些無力地說道:「我真的辦不到。」
  「你……」他真想狠狠罵醒這個不長進的兄弟。「為你府上的女人?」
  「她……是吧!」煒烈坦白地承認。
  「值得嗎?」
  值得嗎?他腦中充滿她的影像。「環繞在我身邊的女人多如繁星,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那般撼動我,教我身不由己地想被她擁有。」
  「被她擁有?」多奇怪的字句組合。「應該是你擁有她吧!」
  他突然地笑出聲,笑中有掩不住的得意。「她是絕世奇女子。」
  看不慣他忘我的得意,胤礽神色凝重了幾分,他不會是愛上……
  「她是月剎呀!」想不到他這兄弟竟愛上一個亂黨領袖。
  「誰告訴你……是碎花塢的沈戀心?」煒烈不做第二人想,就是她。
  「窩藏叛軍首領是項重罪,你不為自己想,難道要拖累遠在郡地的恪恭郡王及福晉?」
  他聽了微微楞住,神色複雜地垂下眼睫。「此事只有你我知曉,端看你的心意了。」
  「你是在以兄弟情誼施壓力嗎?」胤礽憤怒地握緊雙拳想揍人。
  「不敢。」煒烈始終不看他,像是在研究玉階質材。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
  輕風吹到膽瓶梅。
  心字已成灰。
  他的確在賭,賭胤礽阿哥的念情,不致叫心字寫成灰,看淡兄弟情。
  胤礽強抑慍意。「好,就算這回我能壓下此事,你能保證月剎放棄得掉反清的念頭?」
  「我……我會看牢她。」他不太有信心地說道。
  「萬一看不牢她,做出危及大清基業的錯事,這個責任你負擔得起嗎?」
  「絕不許有萬一,我不會讓你有辦她的機會。」傲然挺胸的煒烈重重強調,似在說服自己。
  他的固執叫胤礽十分頭痛,他維護的對象不是一個尋常女子,而是一位不時挑起滿、漢涇渭分明的心結,專和朝廷作對的叛黨。
  月剎是女兒身出人意料之外,傳聞畢竟足以影響民心,所以更不能以平常心相待。
  但事實愈壓抑愈容易爆發,而且會一發不可收抬,終至釀成大禍。
  這件事的為難處不在於個人,而是包含大清律法的運作在內。
  一旦開了先例,以後只怕難以善了。
  「南火,你的朱雀方位迷失了,五行再也湊不齊同心。」胤礽相當遺憾。
  「給我時間導正方位,朱雀仍是朱雀。」他突然好想聽男兒惹人發火的言語。
  胤礽冷靜地深凝著眉,縱有千般誡言欲吐,難敵遇上被情纏身的男子。
  他陷得太深了。
   
         ★        ★        ★
   
  什麼是情?
  在一片紫荊花海下淺笑而立的倩影,心口不斷湧出一股澎湃的吶喊,非要將這朵迷離的奇花種在兩臂間,再也逃不開。
  微亂的雲絲隨風飄揚,杏花紅的裙擺與風同化,悄如林間的仙子在掬香,一臉恬祥。
  「你好美。」
  一雙溫柔的手從她背後環抱,溫熱的氣息吹向她頸後,月剎的鼻頭微酸,怕回報不了他的深情,縱使她心中有情。
  「煒烈,別愛我太多好嗎?」就在今夜,今夜她要背叛。
  他低頭吻吻她細不見孔的頸項。「男兒,你想飛了嗎?」
  月剎一驚。「羽翅已折的鴻鳥是飛不遠的。」他看出她的意圖?
  「愛我嗎?」
  「我們沒有未來,說愛太沉重。」如果可能,她真想在他懷抱裡賴一輩子。
  「誰說沒有未來,只要你把該死的反清念頭徹底從骨子裡拔除,我們會有一輩子時間說愛。」
  得不到承諾的惶恐讓煒烈害怕,心急得手心一使勁,促使肩頭微痛的月剎不停一聲,僅以臉頰磨蹭他的手背。
  這份不被允許的情愛讓兩人都痛苦,偏又不能不愛。
  是孽呀!
  「我弄疼了你是不是?」驚覺自己的魯莽,他將心愛的人兒轉向自己。
  她仰著頭,笑得一臉柔情。「傻瓜,我是習武之人,這一點痛不算什麼。」
  「可我會心痛。」他撫撫她的眉、眼,似看不盡手中那份美麗。
  放棄吧!他用眼神懇求她。
  不要逼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月剎回以無奈的凝眸。
  橫亙在彼此之間的深溝是如此寬敞,兩人心中都有數,誰也退不了那一步,他們為的都是自己的族人。
  「煒烈,陪我喝杯酒。」
  「不怕醉?」
  她輕笑起來,清澈的瞳眸帶著勾引。「醉了不好?方便你下手摘花呀!」
  「我這個風流鬼被你磨光了銳角,現在已當憐花的君子。」他忍不住低啄她歡迎的紅唇。
  「君須憐我我憐君,花前笑看月半圓,一壺酒,兩盞燈,不看奴家面。」月剎詩中暗隱道別之意。
  你憐我,我憐你,可憐相愛不相守,花前月應滿,半殘總是缺。
  酒一壺,點了燈,今日別後再也見不著面。
  煒烈似乎嗅到離別氣味,手臂不禁狠狠地擁緊她一吻。「我愛你,男兒,我愛你。」
  「煒烈──」她不想哭。
  「為什麼我會愛上你?你完全打散了我的理智。」可是他不後悔愛上她。
  月剎伸手探入他的發中輕喃。「抱怨太多的男人不可愛,容易變老。」
  「好個丫頭,我覺得被輕視了。」道男人可愛?她分明是嘲笑他不夠威武。
  「好嘛!是我錯,你罰我寸縷不著地在府裡繞一圈好了。」看你允不允。月剎打定他佔有欲重,存心挑撥。
  「你敢──」煒烈醋勁十足地瞪著她。
  「真難伺候耶!貝勒爺,小女子是特地來討你歡心耶。」她利用眼神挑情。
  坐懷不亂不是煒烈的本性,久未沾女色的慾望在他眼底閃爍,他做了一個男人會有的舉止──抱起她往房裡走去。
  房門一開,他有片刻的遲疑,眼前一桌上好的酒菜看來是經過一番巧心佈置,金樽玉壺清香繞,陣陣花色瓶中插。
  非憂似憂的眉頭緊蹙如山,有所覺悟的他毅然跨入,自信絕不會失了先機。
  「你當真邀我飲酒暢樂?」
  月剎徐徐笑道:「貝勒爺大可放心,酒中沒下藥,毒不死你。」
  「是嗎?」他可不相信她的說辭,一個連眼神都能騙人的小騙子。
  斟滿一杯酒,月剎先飲而盡,以空杯示意。
  「我相信世上有一種東西叫解藥,你的過分殷懃教人不安。」人的本性會一夕轉變?他不太相信。
  「多疑。」她輕啐了一句推他入座。「此酒若有毒,可男願死在亂箭之下。」
  「誰准你亂咒誓,不准不准。」他心慌地連忙取下她手中欲飲的第二杯酒,生怕一語成讖。
  美人恩,英雄塚。他這會真是深刻體會。
  「信我一次吧!酒裡絕對沒摻叫你後悔的小玩意兒,收起你的小人心。」她為他倒滿了一杯酒。
  煒烈嗅了嗅氣味,察其酒色,謹慎地淺沾一口,舌蕾傳來的辛辣讓他確實無異物。
  「怎麼,可信?」她笑靨迎人地譏他膽怯。
  「我有防備之心實屬正常,這都得怪你比蛇還滑溜。」酒香沁鼻,他不免一飲再飲。
  太過輕估她的用心,仗著自己千杯不醉的海量,煒烈在酒氣和心上人勸酒的醺然下,不自覺飲了十數杯。
  酒氣在他體內催發慾念,原本迷濛的黑眸變深沉,眼前清艷絕美的靈秀女子是他所愛,丹唇輕啟多魅惑,他覺得醉了。
  才一起身,煒烈搖晃了一下,身體竟不受控制地虛軟,顛坐回圓椅。
  「你……你下了什麼……藥?」他心中傳來的不知是痛還是悲。
  痛的是她狠心的算計,悲她走的是條不歸路,此去怕無生機。
  他要她活著呀!活著給他愛她的機會。
  月剎的眼中有濃濃哀傷。「這回我沒欺你,這的確是酒。」
  「酒?!」
  「山東陽榖縣有個景陽鎮,該聽過『三杯不過崗』吧!景陽春酒性之烈可想而知。」
  景陽……春?他太大意了。「為何你……沒事?」
  烈酒讓他麻了舌,連說個話口舌都不靈活。
  「我師承天山二佬,兩位師父古怪奇邪,自幼以酒為水餵我,長期磨下來自然不覺酒濃。」
  想她經年累月地和師父在山上練功,年幼無知不識酒味,傻傻地聽從師父們惡意的捉弄,拿酒當甘露飲,一天三、四回。
  久而久之訓練出一身好酒量,任何烈酒都難不倒她。
  第一次喝景陽春時,她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還失足跌落山崖睡了一夜,被找不到徒弟的二師父發現拎回去,佐以更烈更醇的酒以示懲戒。
  自此,她就不輕易沽酒,直到今日。
  「這酒會讓你醉上個幾天,希望酒醒之後你會忘了我,就當你我的相遇是一場夢。」
  「不,男兒……你不能……走……」煒烈掙扎著想抓住她。
  「是我辜負了你,原諒我。」含著淚,月剎忍著投入他懷抱的衝動。
  「我不原……原諒你,不原諒你……」不要走,不要走,男兒。
  「也好!就恨我,下回再見千萬別留情,我們是……敵人。」她哽咽地轉身離去。
  「男兒,你回來呀!」
  無能為力地目送她的背影,眼前的幻影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終成無數的疊影消失。
  煒烈不支地趴伏在門邊,發出野獸般受傷的狂吼聲,沒想到風流浪子竟為留不住他的女人而落淚。
  「傻男兒,我捨不得你去送死呀!為何你不明白我的深意,非要逆天而行?」
  紛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煒烈狠狠地在手臂劃下一刀,提醒自己不能倒,否則會救不著男兒。
  「天呀!貝勒爺遇刺了,快來人呀!抓刺客。」府內總管驚慌地大喊。
  「閉嘴,備馬。」再不趕上,他怕……遲了。
  「貝勒爺你的傷……」
  汩汩而出的血令人心驚膽戰,忠心的侍衛擔心他的傷勢紛紛阻止,教他動彈不得。
  景陽春的酒後勁強如虎,在百般拉扯下,手臂漸漸失去力氣,煒烈的知覺開始模糊,他猶帶濃重的酒氣呢喃著──
  「男兒,男兒,男兒……」
  她,還是走了,走向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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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剎,你的傷勢如何?」
  日魂的關心喚醒她一時的失神,月剎回以一抹很薄的淺笑,表示無恙。
  「你臉色很差,確定能執行任務嗎?」今夜的行動太危險,他不希望她參與。
  「日魂,別像個娘兒們囉哩吧嗦,念得我耳朵都麻了。」她休養個大半月還能不好嗎?唯一收不回的是心。
  「鄭可男,你在發什麼顛,日魂擔心你的身子尚未康復有錯嗎?瞧你那是什麼嘴臉。」
  即使心中有愧,月剎仍逞強地回道:「冷冷,要不要比畫一下?我可以讓你幾招。」
  「死不悔改的女人,要不是看在你大傷初癒的份上,我真的會砍你幾劍。」冷傲掩不住關切地揮舞雙手。
  「嘖!你說大話的壞習慣要改一改,以後我若不在了,可沒人能適時地矯正你的缺失。」
  日魂一凜。「月剎,你是義軍的精神頷袖,說不得喪氣話。」
  他竟有一絲不祥預兆,她可是在交代……遺言?
  不,是他多想了,月剎大概受了什麼刺激,才會一時口不擇言地說說胡話。
  她一向是最堅強的女諸葛,不會自亂陣腳。
  「開開玩笑而已,瞧你緊張得像我已躺在棺材底。」月剎甩甩寸長的短劍。
  平常時她是不帶劍的,為了這次非比尋常的任務,她才在日魂、冷傲的強迫下多配了把短劍。
  「月剎──」日魂向來冷沉的口氣加了一抹嚴肅。
  「好啦!別惱了,要是我有個萬一,家母就拜託了。」她的心在今晚特別的浮躁,難以冷靜。
  「可男,你給我收回行將就義的悲切語氣,不然今晚的任務就取消。」
  月剎背脊一挺,望向日魂的目光難以莫測。「相識多年,這是你第一回喚我的名字。」
  雖然兩人名義上是義兄妹,但是日魂尚未入教前,她已是獨當一面的月剎,所以他一直以敬畏的態度對待她,從不踰越「先入為長」的藩牆。
  如今,這一句「可男」叫得她的心更加沉重,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不帶半分玩笑。
  「我是因為月剎之名才入教成為日魂,不要讓月剎之名失去光彩好嗎?」他心底真正的意思是──為了你的存在,日魂甘於沉淪。
  他對她的愛深知大海,一直以來在背後默默地支持她,他很清楚月剎為了反清大業無意於兒女私情,所以視他如親人為共同目標而努力。
  既然看不破情字,他只有以兄長的身份守候她,無法開口言愛。
  而她打從自恪恭郡王府歸來,原本自信的眉宇染上輕愁,開朗、慧黠的笑容顯得黯淡,不時流露出遙望遠方的落寞神色。
  她愛上煒烈了嗎?
  他不敢問,怕傷了她故作平靜的心。
  「月剎永遠是月剎,日魂月剎才成明,我懂得。」她無法逃開娘親對她的殷切期望。
  爹為了反清復明而犧牲,身為鄭家子孫,她已沒有退路可行。
  為了她這句日魂月剎才成明,日魂動容了。「行動的事由我們負責,你只管運籌帷幄。」
  「行了,當我是第一回出任務呀!」
  夜幕低垂,命運之神搖動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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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數條人影趁著夜色潛進刑部大牢,據報朱王爺的孫子囚於此。
  地牢內火光爍爍,影子四下晃動,十分詭異。
  四、五個獄卒手拿長劍來回巡邏,鐵鑰碰撞聲如往常般響起,隨即額上無息無聲濺上血跡,落入旁人手中。
  疾行的人影搜尋著牢房,尾隨於後的俊美白衣男子倏地全身一繃。
  不對,戒備太鬆懈了。
  「陷阱,快退。」
  聽到月剎的大喊,所有的人魚貫地退出大牢。他們才一躍至中庭,燈火立即大亮,恍如白晝。
  上百名弓箭手拉開滿弦的箭,禁軍侍衛一字排開,四面人牆圍堵住一行人,毫無空隙。
  迴廊上立了兩道偉岸頎長的身影。
  「拿下亂黨。」
  胤礽阿哥的話一落,一擁而上的禁衛軍揮動利劍,逼向一干叛軍。
  只見日魂一把青鋒劍劈開一行血路,勢如破竹地斬殺潮水般的清兵,身起劍過,人頭四飛。
  冷傲也不落人後的拔劍相向,回刺旋到似流星墜落,他氣勢如虹地站在月剎面前,和日魂兩人形成一道屏障護佐重傷初癒的她。
  「好可怕的殺氣,此兩人若能為我所用……」胤礽可惜地歎道。
  在他身後的煒烈不發一言,緊抿著下唇盯著那抹白衣身影,生怕無情的刀劍傷了她。
  煒烈看出那兩個劍氣凌厲男子是以生命在護她,即使在明知她身懷絕技之下。可見他們對她的用情不比自己淺,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月剎?」順著他隱忍的目光,胤礽不得不讚歎真有天人轉生。
  即使她穿著男裝一臉鎮定地審視局勢,那張出塵的容顏仍掩不住光華,美得教人移不開視線,以致禁衛軍的劍尖一到她跟前,就失神地怔了一下。
  結果真應了牡丹花下死,很快淪為她面前兩位男子的劍下魂。
  「月剎不會武功嗎?」胤礽好奇她為何只觀不戰。
  「她在保存實力做最後一擊。」煒烈咬牙切齒的迸出一句話。
  胤礽看看他愀然扭曲的五官。「你還真瞭解她。」
  「不要小看月剎的實力,她的七尺綾紗出神入化,神奇莫測,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那回若不是她受了重傷,久戰之後的敗者將是他。
  「嘖!沒想到你會提醒我,我還當你被愛給沖昏頭了。」他對月剎的戒心又多了一倍。
  往往看似無害的對手最可怕,這種人會在談笑間讓人致命。
  煒烈面容一冷地說:「我愛她,但是我懶得替你收屍。」
  「真毒。」他訕訕然一笑。
  中庭內戰況慘烈,胤礽的禁衛軍死傷泰半,屍陳遍地,叛軍十數人也僅剩五、六人苦撐,日魂及冷傲皆負傷在身。
  眼看著禁衛軍的節節敗退,胤礽臉上的表情由戲謔轉為凝重。叛軍的實力遠超過他的想像,尤其是傳聞中的月剎還尚未出手。
  他悄然地望著煒烈緊繃的側面下了指令。
  「弓箭手準備。」
  煒烈雙目圓睜地回頭。「你要放箭?」
  「抱歉,南火。」他用眼神說明,不能成全你了。「放。」
  剎那間百弓齊發,雨一般的箭射向中央三人,煒烈見狀欲衝出,但右手卻被只鐵臂緊扣著。
  「放開我。」
  胤礽肅穆地冷睨他。「箭射的是反清份子,不是大清朝的貝勒爺。」
  「我……」
  他的反抗在目睹一道白影拔空而起時停滯。
  七尺綾紗幻化成千萬條瑞光龑向弓箭手,應聲而倒的弓箭手不見血,唯額前兩眉處有一小點。
  見月剎因使力一擊微簸了一下,臂中兩箭的日魂隨即扶著她。
  「你不要緊吧!」
  她看了看傷得更重的冷傲。「一時內息不穩罷了,你先顧著冷傲。」
  「我不要……緊,你給我小心點。」冷傲吐出口中血,以高傲的口吻關心她。
  身上的劍痕密佈,肩、胸各插著半波的箭,他反手一揮削丟露於外的箭羽。
  「你們得空先走,我來斷後。」月剎眼露酸楚地對著為她擋箭的兩人說道。
  她不願他們為她做出任何犧牲。
  「休想,要走一起走。」
  兩人同時以凶狠的目光怒視。
  「煒烈不會傷我,讓我掩護你們先行離去。」她的視線與煒烈相對。
  四目凝望,竟是悲哀而絕望。
  敵人呵!
  天地悲鳴,烏鳥啼月,一陣雷光照亮了滿地的紅艷,分不清是漢人或滿人的血。
《月剎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