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還指天立地的發誓腹中孩子是李家骨肉,絕無虛假,否則必遭天打雷劈。
當然沒人相信她這番話,一個從未和丈夫同房的女子,哪可能懷有李家少主,明明懷的是孽種,還敢亂栽贓,簡直恬不知恥。
剛好從小妾處尋歡回來的李承恩打眾人眼前經過,以為老天垂憐的姚霏霏趕緊捉住最後一絲機會,坦然地供出孩子的爹是誰。哪知李承恩橫了心,翻臉不認人,一腳將她踢開。
兩頭空的姚霏霏一時氣不過的說出了真相,原來他們在燕海山莊遭到弓箭手的突襲是出自她的安排,她知道李府兩兄弟都在燕家蠶坊,因此買兇誅殺,坐收漁人之利。
可想而知,她的下場絕好不到哪去,不等主子吩咐,李怒便怒不可遏的將人丟出府外,任憑她敲碎了雙手也拒不開門。
終於,李府沒有了少夫人。
「妍兒,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披散著一頭白髮的李承澤面容憔悴,滿臉青髭不修邊幅,神色黯然的望著院子裡的梧桐樹,思念著不在身邊的那個人,獨自神傷。
為了揪住心機深沉、詭計多端的游鎮德,他謊稱要收起李家所有布行、繡坊,清算李府的家業和土地,打算移居塞外,不再回到傷心地。
哀莫大於心死,摯愛的人已不在人世,他還留下來幹什麼。
原本所有人都不相信,持著觀望態度,但見到李家商行果真紛紛關門,不再營運,大驚失色的游鎮德因斷了財路而慌張不已,蠢蠢欲動地想做最後一次的了結。
枯等不到心愛女子的李承澤夜夜興歎,難以入眠,對著無人的庭院訴說滿腹情意,盼伊人早日歸來,永結同心再不分離。
「妍兒,別讓我擔心了,快點回來……妍兒,我好想你,想念你的笑語,想念你生氣擦腰念著我的模樣,想念你圓嫩的容顏……」他說得哽咽,眼眶微泛淚光。
梧桐樹的另一端,有棵剛種下不久的小樹苗,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狀似女子的形體,那物事動了一下,微微發出幼貓似的呻吟聲。
聲音雖微弱,但習武之人耳力相當敏銳,乍聞呻吟聲,原本神情頹然的李承澤驀地僵直身子,「妍兒?」
等了許久,不見回音,苦笑的嘴角多了抹澀然,暗嘲自己太過想念芳蹤已杳的心上人,才會神智模糊,以為她聽見他的呼喚,終於肯回到他身邊。
他已經習慣了失望,等待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幽然地歎了口氣,飄零的落花緩緩落在肩上,他的心緒糾結地化不開濃愁。起風了,該進房了,今日又等不到人了吧!放開手中的紅花,任其飄落,他準備轉身回房。
「……阿澤?」
地上一團蠕動的人形站了起來,渾身酸痛的舒展四肢,穿著一身奇裝異服的葉妍睜開茫然的眼,不知身在何處。
直到見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削瘦身影,訝異的以為他也跟她一樣掉到一千多年後的時空。
不對啊,眼前的景物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是李府的後院……但她又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走在路上撞到頭的緣故……
「妍兒?」害怕是幻覺,李承澤轉過身,情緒激動地緊緊握住拳,輕喃出聲。
「咦!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不是在作夢……噢!好疼。」她按著頭上的腫包,吃痛的輕呼。
那日,她以為自己死掉到了地府,可是那兩個也被她嚇得不輕的奇裝異服男女一直跟她說,她還活著,只是掉到了他們的貨車上,人沒事……三人雞同鴨講半天,才知道,她跌落「天河」後,竟來到了一千多年後,一個叫「台灣」的地方,而且那個方方的大框不是閻王的審判鏡,而是一種叫「液晶電視」的玩意兒。
救了她的女孩叫施星予,而那個金髮綠眼、人高馬大,全身毛茸茸像只熊的男人叫喬治,他們相信她的說詞,也同意收留她,而且好心地要幫她找回古代的方式,讓她能順利回到自己的世界。
相處之後,她發現施星予和她一樣都是沒爹沒娘的孤女,兩人的個性十分相近,又都熱心助人,因此結交成好友。
就在她到現代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她收到施星予給她的相片和從婚紗上剪下的一小塊布,她想念起遠在古代,她心心唸唸的愛人,於是心情低落地往外走。
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上,她好像聽到李承澤在喊她的名字。
她驚訝得四處尋找聲音來源,卻一不小心一頭撞上路旁一棵外觀奇特的老樹,痛得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怎麼了怎麼了,妍兒,你哪裡疼?」李承澤心急地想一探究竟,連忙走近了幾步,卻又擔心是一場夢,樹後頭的那人並非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沒事沒事,撞到頭而已……」葉妍見到他高興地說不出話來,眼中含著淚。她撫著樹身,不敢相信她竟然撞到了樹就回到原來的時代,那熟悉的風聲、令人懷念的氣味,還有令她放不下,也忘不了的人。
她愛的人呀!原來分離是這麼痛,椎心刺骨,她每天都想著再見他一面,親口告訴他,今生今世只願是他的妻,永不分離。
「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心好痛……」要不是喬可歆一再保證,他早已尾隨她而去,朝帶走她的塔塔木河裡躍身一跳。
「我也不好過啊,我好想你……」豆大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滑下臉龐。
「為什麼不早點回來?」他走近她,顫抖的手急切的摸上她溫熱、圓嫩的臉蛋,她是真的,不是他午夜夢迴時的幻想,他衷心感謝老天的慈悲成全,沒讓他的祈求落空。
「我也想呀!可是……身不由己嘛!」葉妍嘟起嘴,撒著嬌。
那個世界是她陌生的,所接觸的人事物和她既有的認知完全不同,什麼四輪傳動的車子,什麼一卡在手通行無阻,她完全不懂。雖然她很努力想去適應,但是始終格格不入,她看到的天空是灰濛濛的一片,草地小得可憐,連空氣味道聞起來都酸酸的,令人想落淚。
聽著她嬌瞋嗓音,李承澤總算露出消失月餘的笑顏。「妍兒,我忘了告訴你,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妻子,這一生若無你的相伴,了無生趣,你是那個把我從冷酷深淵中拉出的小菩薩,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
「阿澤……」她動容地抽噎,哭得梨花帶淚。「我、我也一樣,我只要你當我的夫婿,不論我走了多遠,一定會回到你身側,你心如我心,盤石不移。」
梧桐樹下,繫著兩顆為彼此悸動的心,兩人相擁,傳送著綿綿愛戀,以及不悔的執著,讓老樹新苗見證他倆的深情。
「啊,阿澤,你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得這麼消瘦又長滿胡確?」葉妍倚在他的懷裡,回過神後,又急又心疼的問:「你的傷呢?好了嗎?是不是又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傷害你……唔……唔……」他在幹什麼,沒瞧見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瞧著她嘮嘮叨叨的小嘴兒吐出關心話語,始終不變的熱心熱腸為他焦急著,李承澤再也忍不住心中渴望,頭一低,吻住了令人心暖的嫣紅櫻唇。她讓他等得太久了,等得他失去耐性。雖然才短短的一個月,他卻度日如年,每一天、每一刻都飽受失去她的折磨,恨不得時間可以倒流,回到她墜崖的那一日。
如果能讓他選擇的話,他會放棄引蛇出洞的計劃,讓她不用經歷那場驚心動魄的驚險,安穩地待在沒有刀光血影的地方。
「等一下,等一下,你又想做什麼,別一見到女人就發情。」他不能稍微克制嗎?活像幾千年沒抱過女人似的。
「……這是什麼衣服,為什麼有解不開的扣子……」怪模怪樣的,咦,沒有拉口,卻有一排……釘子?
李承澤愕然地盯著眼前從未見過的服飾,直到他情狂難忍地想憐惜他的小女人,這才發現怪異處,她的衣物並非時下女子的穿著。
這太奇怪了,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又毫無預警的出現,這段期間她去了那裡,為何他遍尋不著,彷彿消失在世上。
「不要扯啦!這叫拉煉,還有這是長袖襯衫和長裙,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遮住手腳的……」嘶一聲,她口中的襯衫被撕成兩半,翩然落地。
「這是……」李承澤猛抽口氣,瞪大了蔚藍的瞳眸。
葉妍羞赧地以手遮住豐盈雙峰。「哎呀,不要看啦!人家會難為情。」
「妍兒,別遮,讓我瞧個清楚。」他兩眼睜大,似驚訝似崇敬地看著她高聳飽滿的雪峰。
「別在這裡,要是有人經過……」
她話尾未落,李承澤便從善如流,身形一閃像是呼嘯而過的狂風,掃落枯葉無數,飛快地將懷中人兒抱入房中,隨即身一覆,壓上玲瓏嬌軀。
「妍兒,你好美……」像一尊白玉觀音,散發著瑩白光澤。
「阿澤,別亂扯啦!後頭可以解開,你不要弄壞了,我只有這件調整型內衣……」啊!壞了?
望著被他扯破的兩塊半圓形布料,葉妍心裡在滴血,那是在另一個時空,少數深受她喜愛的物品,卻被他無情的毀了。好心痛吶!在施星予的世界,除了巴掌大的棉花墊布外,「胸罩」是她的最愛啦!
對了,他們把那棉花墊布叫做什麼衛生棉棉的,是那時代的女子葵水一來的必備用品。
「不,你只有我。」
情狂難耐的李承澤不急著追問她失蹤期間所發生的事,他只想確確實實地擁有她,藉由身體的譴卷證實這一切不是夢,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思之若狂的幻影。
像是怕極了再一次失去摯愛的人兒,他一次又一次的激狂需索,不肯放過每一寸雪膚玉肌,嬌嫩玉胴佈滿了歡愛痕跡。
許久許久之後,空虛的身心終於被填滿,一聲粗喘,他終於甘心地趴伏在飽受蹂蹣的嬌軀上,輕吻那汗濕的月眉。
不過兩人都累了,沒力氣再開口說一句話,虛軟的身子像找到最後的歸處,彼此糾纏,在滿足中沉沉睡去,直到一夜過去。
「什麼,少夫人被休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
「嗯?你喊她什麼!」李承澤不快地輕咬她嫩白纖指,故做惱意。
葉妍回以一瞪,作勢要咬他一口做為報復。「好歹是我做的媒,總要關心一下嘛!她一個懷孕的女人能到哪裡去呢?」
雖說姚霏霏做得過份些,可是孩子是無辜的,總不能跟著大人顛沛流離,吃苦受罪。
「這點你不用操心,她又用她的美色勾搭上城西大戶的劉老爺,成為他第八房妾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若不心存歹念,至少他會安排她的去處,讓她的生活不虞匱乏,只可惜……
「什麼,劉老爺不是快六十了,他孫子都比少夫……姚霏霏大上一、兩歲。」
她居然肯委身下嫁,不在乎對方行將就木?
「走投無路時,還由得她挑剔嗎?」他目光微冷,指腹輕撫著她的光滑雪背。這倒是,紅杏出牆還懷了個野種,任誰都輕賤。
「對了,害你的人揪出來了嗎?還有段名回來了沒,你身上的毒……」
葉妍覺得最該死的是李承恩那夥人,連自家人都想害,要是沒有得到報應才叫老天無眼。
「段大夫診斷過了,他說我中的是蠱毒。」難怪一般大夫找不到病因,蠱毒是毒,卻也不是毒。
「什麼,蠱毒?!」葉妍驚得跳起來,滑落的被褥蓋不住旖旎春光,美好的景色盡入一雙幽暗的異色瞳眸。
「別緊張,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笑道,十分享受眼前的「美景」
「什麼沒事,趕快叫他過來,把你的蠱毒治一治……噫!搖頭是什麼意思,他已經把你治好了?」不愧是名醫,一出手便能斷生死。
「沒必要。」
蛾眉一顰。「沒必要?」什麼意思?
「解了蠱毒的後遺症是我可能會丟了所有的記憶,也就是我可能忘了你,我不願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寧可失去生命也不能沒有她。
「阿澤……」他怎麼老是想到她,這份情債重得讓她好想哭。
「不要緊,段大夫說這蠱留在體內不傷身,不取出也無妨。」既然不傷及人命又何必冒險,這是他的選擇。
「是這樣嗎?」葉妍稍稍的放下心。
「倒是你,說說看這段日子你有什麼奇遇,尤其那件包不住你豐腴胸脯的布料是什麼,哪天做幾件來試試……」
「啊!淫魔,你是採花大盜,居然對姑娘家的肚兜感興趣,我告訴你……」
葉妍笑著跟他說起這段時間她在另一個世界的所見所聞,有在天上飛的大鳥,和在水裡跑的車子,說到激動處,她眼泛淚光,有點感傷不能和在那裡結交到的好朋友道別……
黑夜。
失去金援的李承恩,以及被斷了財路的游鎮德已經沒有多餘的銀兩再聘請殺手,由於幾次藉由他人之手卻都失敗,兩人商量後,決定自行下手。
於是他們以餞行為由設下鴻門宴,在李承澤的杯子裡抹上劇毒,而酒本身無毒,他們胱籌交錯,熱絡的共飲一壺酒,祝他一路好走,不再為情傷神。
是呀!一路好走,最好走到黃泉路上,從此人鬼殊途,再也不相見,李府的財產就由他們二人瓜分。
早已得知兩人陰謀的李承澤假意配合,酒一入肚便做出不適的神情,以內力逼出汗水,彷彿中毒一般腹絞劇痛。
以為詭計得逞的李承恩和游鎮德喜不自勝,不再掩飾的露出猙獰面目,當他仍是傻子般的大肆嘲弄,甚至咒他早死,不要再留戀人間。
「總算可以除掉你這顆絆腳石,你礙著我的路,早該被移開了。」李承恩高興的說,這傻子活著礙事,從以前就讓他很不舒坦。
「為什麼,我們是親手足,為何你要下此毒手?」心痛萬分的李承澤悲切的問,眼中仍有盼他回頭的些微希望。
「你還敢問為什麼,這些年我有哪個地方不如你,就因為我是小妾所生,爹的眼光從來不放在我身上,他眼中只有元配妻子所生的你,把你當成寶一樣的栽培,卻無視我的存在,你要我怎麼不怨、不妒、不恨。」在李家,他根本是一條多餘的狗,養著他是因為不缺這口飯。
他的娘親並不受寵,一生下他後便遭到丈夫冷落,雖然她一生要強蠻橫,可惜在地位階層鮮明的李府,妾室的身份只比服侍人的奴婢高一些,說出的話一點份量也沒有,對他的前途毫無幫助。
一提起過往,李承恩就恨得牙癢癢,不甘和僧恨一湧而上,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錯,要是長年無孕的大娘未生下一子,那麼他和他娘便會受到重視,會被呵護有加,誰還敢瞧不起他們母子。
偏偏多了個李承澤,硬是搶走他該有的風光,打他一出生,他這應該受寵的長子便被打入冷宮,再也沒有享受過一日天倫之樂。這是誰造成的,還不是高高在上的二少爺?他居然問得出口為什麼,非要他當一輩子窩囊,看人臉色過活的大少爺嗎?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也許爹對你是有幾分疏忽,可是該你的他從未少過,讓你不愁生活啊。」他過的日子衣食無虞,比起一般人好得太多,只可惜他貪得無厭,認為所有人都虧待他。
李府能有今日的榮景不只是先人餘蔭,若不懂守成,只知奢糜玩樂,一樣會坐吃山空。
「少說大道理教訓我,你永遠也不知道遭到親人漠視的感覺,那種需要人肯定的孤寂和落寞,是你無法感受的。」他才應該是爹眼裡的驕傲,而非眼前這個白髮藍瞳、似人非人的妖孽!
其實李家祖先在數代以前,曾與一名外邦女人相戀,當時那名女子有著一頭美麗銀髮,以及湛藍雙瞳,美得有如畫中走出的人兒。
可惜後來她無法接受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便在產下一子後隨父返國,從此斷了音訊。這些都記載在李府的族譜中,因此李承澤的白髮藍眸並非妖魔附身,李老爺也從未懷疑他非親生子,一落地便備受疼愛。
「大哥……」他真有那麼多怨恨嗎?
「別再假惺惺的喊我大哥!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老實的告訴你,你會變傻也是我下的蠱毒,可惜沒毒死你只把你毒傻了……」老天不會一直幫他,也該換人轉轉運。
李承恩眼見他將死,李家龐大財富即將到手,便得意忘形地把和姚霏霏的醜事也一併說出,連同他們原本合計在新婚夜害死他的計謀也毫不保留的說出,口沬橫飛地道盡此時的快意。
不過心思較縝密的游鎮德不像李承恩一般大放厥詞,他總覺得事情順利得太詭異,似乎有雙冷冽的眼始終盯著他的後背,讓他不太放心。
「夠了,別說太多,有些事就讓它永沉湖底,不用說得太白。」為什麼他背脊發冷,有股寒顫感?
李承恩悴了一口。「怕什麼,死人還會開口喊冤嗎?讓他當個明白鬼有何不可,連同燕海山莊的黑衣人也是我們收買的殺手,就是要殺你,可惜……」李承恩話說到一半,桌上的油燈忽地晃了一下,一陣陰氣森森的冷風從屋外灌入,原本平靜的樹影突然劇烈的搖動,拍打窗欞。
驀地,一道長發披散的女子身影在窗外來來回回飄著。
「就是你們害死我的,你們還我命來……」拉長的回音迴盪在空寂的風中。
「你……你是誰……」
作惡多端的惡人通常無膽,心中有鬼,不只李承恩嚇得直打顫,連一向冷靜深沉的游鎮德也白了臉,瞬間手腳冰冷。
「聽不出我是誰嗎?你們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連摔下懸崖,粉身碎骨的我是誰也不曉得,你們好可惡呀!」尖細十指往前一戳,顯示出「亡者」有多憤怒。
「不……不是我害死你,是……是他說斬草要除根,不能留下你……」怕女鬼索魂的李承恩忙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顫抖的指著游鎮德。
「是你……」女鬼一轉向,點向主謀。
游鎮德眼一瞇,故做鎮靜。「大少爺這話說差了,我不過是替人跑腿的小嘍囉,沒有你的同意我哪敢自作主張,何況二少爺一死,你是最大的受益者,與我何干。」
「原來你才是……」幽幽的鬼聲再度轉向快嚇死的李承恩,似要拿他抵命。
「不、不是,不是我!全是他煽動我的,我只要李家財產而已,沒想過要害死人。」他趕緊撇清。
女鬼不耐煩地擺動雪白長袍。「我不管是誰害死我,我在懸崖底下好冷好冷,河水沖刷我的屍骸,我要『一個』伴來陪我,你們誰要來……嗚嗚嗚……」
「他!」
「他!」
一聽到令人寒毛直豎的鬼哭聲,兩人互相推諉,指著對方才是該死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只想保全自己。
畢竟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誰願意一命嗚呼,沒法在人間享福。
「哎呀!笨死了,你踩到我的裙子,我怎麼飛得起來。」窗外傳來一聲嬌脆的喝斥,原本以為女鬼討命,必死無疑的李承恩、游鎮德驀地怔住,神色由驚懼轉為狐疑,瞪大雙眼往外看。掉下懸崖的葉妍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河水湍急危峻,身懷武功的大男人都死於非命,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但那清脆的嗓音確是為她所有,而且聲亮有力,充滿精神,怎會是一個已死之人才有的縹緲虛聲。
答案很快地在他們眼前揭曉了。
「沒見過女鬼呀!一個個壞事做盡、害人無數,怎麼還沒得到報應,活著害更多的人嗎?」葉妍忍不住呸了兩人一口痰。
「你……你沒死?」
望著攀窗而入、穿著白袍的女人,兩雙震驚的眼珠子幾乎睜得快凸出眼眶。
「你們沒死,我怎麼好意思先去等你們,看看你們誰的罪孽深重就先送他下地府吧!」她戳,她戳,她戳戳戳……
玩上癮的葉妍做出鬼戳人的動作,裝了假指片的十指一戳一縮,一戳一縮的。
「你明明掉下去了……」怎會死而復活?
「我命大呀,老天保佑我咩,他說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若未繩之於法、得到報應,祖這個老天爺也白做了,要我代替訑懲罰你們這些心狠手辣的大壞蛋!」
「你騙了我們……」不對,她沒死,那也就表示他們……中計了?
腦筋轉得快的游鎮德立即察覺有異,他飛快地轉過身,看向應該中毒身亡的李承澤。
「妍兒,別玩了,把指甲卸下來,小心戳到自己。」這玩性還真叫人拿她沒轍。本來沒有裝鬼嚇人這段安排,但是失蹤月餘歸來的葉妍很不甘心,她掉落懸崖的驚恐餘悸猶存,要不出出這口氣,怎能消她一肚子火氣。
寵她如命的李二少當然沒第二句話,她想做什麼就由她去,還剪下兩撮白髮給她貼在頰邊,加強陰氣迫人的驚悚感。
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假裝中毒,讓人頓失戒心。
「你……你沒中毒?」驚喊出聲的李承恩跌坐在地,駭然地看著自家兄弟抹去唇畔黑色的毒血。
「你真那麼希望我死嗎?」幽然一歎,飽含著失望。
「你不死,我永遠也沒有出頭的一天,你為什麼不死!」他不該活著爭走他的一切。
「難道非要鬧到親者痛仇者快、家破人亡你才稱心?」他到底在想什麼,橫豎是一家人,何必趕盡殺絕。
「對,只要你死了,李家的財產就是我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跟我爭,跟我搶,全都屬於我。」金銀珠寶垂手可得呀!就差那麼一步。
「就算你全部拿走也留不住,以你好高騖遠,短視近利的心性,給你再多的錢財也枉然,你依然會在一年內敗光。」不知珍惜的人只會一再落空。
「那又如何,家產在我手中敗光了我也高興,至少你也兩手空空,看爹再怎麼偏袒你。」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擁有,這樣至少他還甘心點。
反正沒人指望他長進,全都睜大眼睛看他失敗。
「把自己逼到絕境又能得到什麼,你要我怎麼饒恕你?」李承澤搖搖頭,親者痛仇者快,他的路越走越偏了。
李承恩毫不在乎的揚起下顎。「少說廢話,你能拿我怎樣,難不成要我賠命不成?」
他一副誰也拿他沒轍的模樣,老神在在的挑眉一睨,既然李承澤人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拿什麼要他伏首認罪。
「將你送官嚴辦。」這是釜底抽薪的唯一辦法。
「什麼?」
李承恩還想耍狠,可是手臂都還沒舉起來,數名官差突然大陣仗的走入房內,意欲拘捕犯罪之人。
他和游鎮德哪有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他們互使眼神,衝向官差做困獸之鬥,李承恩趁其不備奪下其中一人的配刀跑出屋子。
他仍認為自己沒錯,是老天不幫他,刀子一舉高就想砍殺礙事的人。
殊知,一道天雷轟然而起,直劈向高舉向天的刀尖,他整個人一陣顫抖,隨即焦黑一身,倒地不起。
什麼怨,什麼恨都沒了,他應了自己對姚霏霏所起的誓,死於雷擊之下。
而游鎮德也因為脫逃不及,被兩名官差壓倒在地,臉色灰敗地再也無法加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