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府馬千金

    春風徐徐,乍暖還寒。
  一隻紅木嵌青花瓷板台屏立於窗側,紫檀翹頭大案上一盞銀夔金嵌琺琅香爐裡燃著裊裊清香,不濃不淡、恰如其分,香氣盈鼻略帶安神氣味,淡雅蘭香染上了些微春色,似夢似幻,宛若離塵除囂的桃源仙境,靜謐虛緲。
  銀紅撒花靠背軟榻上斜倚著一名容顏嬌艷的女子,她頭a朝陽五鳳掛珠釵,金絲八寶貓兒眼垂穗抹額,羊脂白玉般細腕套了珊瑚香珠,絳紋石玉戒大如鴿卵,金璃纓洛帶出頸線的優美和修纖,美若皎月。
  這是貴不可言的嬌人兒,皇上寵愛有加的皇后娘娘,也是騰龍王朝最寶貴的國母,艷麗無雙,風情萬種,如絲媚眸縫縷情絲,顧盼生姿地招睞一絲無力的春風。
  昔日的青嵐宮,今日的慈惠宮,中宮所在。
  但是這慈與惠二字她真擔得起嗎?慈祥賢慧的馬皇后是世人對她的美贊,可是誰又曉得她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是踩過多少人的鮮血、用盡多少心機拔除絆腳石得來的。
  「太子,聽說你今兒個晌午又去了落華宮是吧!」一張芙蓉嬌顏笑得嬌媚,似揚柳清風輕輕拂過,給人淡淡的墉懶和嬌不可言的感受。
  宛如明月般溫潤俊秀的錦衣少年拱手一揖,「母后,兒臣是聽宮人回報母親又夜咳不休,基於孝心才前往探視一番,但並未久待,稍事看望便離開了。」
  馬皇后嗜笑的眸心閃過一道冷意。「不是本宮不讓你探望生母,實在是驚怕呀!她親生的小皇子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的屍骨難尋,本宮怕她又來害你,拿你來報復皇上對她的不聞不問,讓騰龍王朝後繼無人。」
  低頭望著自個的平坦小腹,暗惱它不爭氣,至今未傳出喜訊,平白便宜了華紅鸞那賤人的兒子,穩居太子之位。
  「母后放心,兒臣謹記母后的叮吟,僅是遠遠眺望並未靠近,任她心再惡毒也害不著兒臣。」他能做的是加衣添暖,改善飲食,使其病痛不纏身而已。
  「太子的敦厚本宮自是瞭然於心,你這孩子打小就善良,率直溫和,不過人言可畏,怕此事傳到你父皇耳中,又是不中聽的蜚短流長,你能離遠些就離遠些,本宮不願見到皇上責罰於你,當年的她太狠了,連一國之君也敢軾殺。」她故作感慨地歎了一口氣,蓮指輕翹的啜著碧螺春。
  「還有,別再稱呼她為母親了,她已被皇上貶為庶民,於禮不配堪當太子之母,你這麼喚她恐落人話柄。你也曉得端妃剛生下十皇子,她正想找著你的錯處好為她皇兒鋪路,本宮的意思你明白吧?!」她握在手中的棋子只要聽話就好,不該有自個的想法和主見,當她的傀儡人偶,任憑操縱。
  馬皇后看似處處為太子著想,言語之中多有維護,實際上看到三分肖似皇上,七分像華紅鸞的沈子暘,她是恨不得掐死他,讓後宮內院再也沒有華紅鸞留下來的殘影。
  可她動他不得,不僅不能起半絲殺意,還要極力拉攏他,扮演著嫻淑的母后角色,讓他與之親近,忘卻生母的生養之情,視她為親母的伺候左右,好穩住她皇后之位,誰叫她多年無所出,若不死捉著太子,日後江山易主,她太后一位也就不保了。
  不過端妃那賤婦休要得意,宮中早天的皇子不會只有一個,即使提防再三還是難逃注定的下場,小娃兒體弱……次傷風就足以要了一條小生命,如同廢後的那個小皇子,祥鶴繞頂不也福壽不全,沒來得及滿歲捉周。
  她垂目,冷笑。
  「兒臣明白,下次絕不再犯。」是他錯了,母后只一人,生他的人是惡貫滿盈的華氏,不可善待。
  當年的宮變他年紀尚幼,許多事都還僧懂,華皇后被貶,鎮南將軍府滿門遭抄斬,教他武功的侍衛長也消失了,而父皇后來立了馬妃為後,昭告天下,彷彿一切風平浪靜地沒有發生什麼事。
  不久後九皇子沈子威也不見了,照顧的乳母、宮女、太監們遍尋不著,整個宮中都快掀翻過來,還是找不到出生沒幾個月的小娃兒,人心惶惶地「比懼有大災難即將到來,畢竟這九皇子可是有受仙佛賜福的美名,弄丟他非同小可。
  皇帝震怒,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小皇子,當時不少宮人被斬殺於熙鳳宮外,身首異處。
  可六年過去了,九皇子仍生死不明,無人得知他在何處,是否安全無虞。
  有人說是廢後所為,小皇子失蹤那日,她瘋了似的披頭散髮闖進馬皇后寢宮,哭鬧地要見她的兒,太監見她瘋癲趕忙逐出宮外,口稱懿旨不許她再接近半步。
  大家本以為沒事了,誰知躺在搖籃裡的小皇子卻不知去向。
  皇上不待見廢後,命馬皇后前往詢問,但聞訊後華紅鸞呆若木雞,似無法接受失子之痛而嚎陶大哭,甚至欲攻擊馬皇后,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成為宮中一樁懸案。
  「下次?」馬皇后掀眉一挑,軟語如絮。「你一次機會也沒有,要知道,朝中政事變化莫測,若非右相因本宮因素極力護你周全,左相拿華氏軾君一事大作文章才不致得逞,免你受到無辜牽連。」
  右相馬賢仲乃馬皇后之父,當今國丈。他父憑女貴,從一小小縣令,如今高居一品重臣。
  而左相是右相政治上的敵手,兩人不合已久,乃端妃的親叔父。自華皇后被廢之後,華相左遷嶺南蠻荒之地,皇帝便拔攫當朝最有權勢的兩位大臣,而左相本來也算是華皇后一派的親信,但自她失勢後也起了私心,想用自家侄女的皇子拉攏己方的勢力。
  「兒臣謝母后及國丈相護,日後定會謹言慎行,不讓母后您憂心。」沈子暘態度恭敬,無一絲輕狂色,秉持為人子女的孝道和對長上的敬愛。
  和生母相比,他倒是顯得與馬皇后親近了些,因為她刻意為之的假象,相處的時間也較長。
  馬皇后眼中的厭惡飛快地一閃而過,她假意揚笑地朝他招招手……副慈愛神色。
  「太子也不小了吧!該做立妃的打算了。」
  「母后的意思是?」生在帝王家,他知道自個的婚事作不了主,以政治因素為考慮居多。
  「瞧你,本宮才提了個頭你就皺眉頭,好似本宮要逼你上刀山、跳火海一般,本宮自是會挑你喜歡的可人兒為皇媳,你不點頭本宮也不允婚。」她捂嘴輕笑,眼中的取笑意味讓人感到難為情。
  「母后莫要笑話兒臣,母后中意的定是兒臣喜愛,絕無二話。」娶誰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日後三宮六院、佳麗無數,何患無紅顏相伴。
  此時的沈子暘並未想得久遠,在馬皇后特意的安排下,他的天生聰慧並未完全發揮,太過安逸的生活使人怠惰,他渾然未覺的循著被安排好的路走,先是太子,而後是帝王,他的一生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也不做他想。
  殯妃成群是必然的事,多一人少一人何必在意,只要對未來他的帝位有利,足以制衡朝中各大臣,多納數名又何你,自古以來官家千金便是政治籌碼,娶她們不是源自男女情愛,而是延續皇家子嗣,讓皇室血統開枝散葉。
  「真的嗎?不是說來哄騙本宮的吧!」他真是好用的棋子,說東往東,不需她太費心。
  「兒臣不敢,母后的關愛教誨兒臣一向謹記在心,在兒臣心中,您已是兒臣的親生母親。」要是沒有她,他在宮中的處境將十分艱難,人人視他為罪後的孽子。
  顯然地,他這句「親生母后」取悅了馬皇后,她咯咯地嬌笑不已。「果然是本宮的好皇兒,本宮沒白疼你。」話音突然頓了頓,突然又道:「還不出來,窩在蛟銷帳後幹啥,這會兒才來害羞,本宮都要笑你臉皮也太薄了。」
  垂落地面的紅紗無風動了一下……雙海棠斗梅的小繡花鞋從紗帷後緩緩步出。
  「姑……姑姑,人家蹲得腳酸嘛!站不直身子,你讓人扶我一下……」討厭啦!說什麼驚喜,分明是欺負人。
  一個唇紅齒白、模樣嬌俏的小姑娘嗓音嬌嬌滴滴,半是埋怨半是嬌P}地偎向美色無邊的皇后,她發黑如漆地以五色蝴蝶絲絛繫起,編成數條小髮辮,半留碎發覆於前額及頰邊,身著玉色鑲白狐毛綢衣,蔥綠盤絲金彩繡裙,外罩青緞掐銀線褂子。
  眉彎柳葉丹鳳眼,似三月灼灼桃華,未有艷色先見貴氣,粉嫩雙腮如水豆腐一般,禁不起一掐就化為碧湖生波的流泉,水嫩水嫩地。
  「別撒嬌了,又不是不認識你表哥,還不叫人。」馬皇后眼神軟得出水,疼愛萬分地捏捏侄女的小臉蛋……副疼不夠她、又怕太疼的樣子。
  姑表一家親,對這自家兄長的女兒,沒兒沒女的馬皇后特別和馬玉琳投緣,嬌寵她。寵得像個公主……切都給她最好的,不曾有一絲吝惜,吃穿用度比照宮裡貴妃。
  「太子哥哥,琳兒給你行禮了。」不見扭促的馬玉琳舉止大方地行了個宮禮,優雅姿容是標準的大家閨秀。
  馬玉琳年紀雖小卻己懂得看人臉色,家裡大人肯定下過一番工夫教過進退禮儀,才六歲大的孩子表現出千金小姐的大度……舉一動皆有閨閣女子的雅致和秀麗。
  但畢竟還小……行完禮就忍不住露出驕蠻的一面,笑容滿面地主動上前牽住沈子暘的手,熱情的熱絡勁好像兩人有多熟,熟到不需拘泥憋死人又繁複的要命禮節。
  「琳兒妹妹,好久不見了,近日可好。」沈子暘笑著問好,望向她的目光平靜無波,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給抽出來。
  「哪有好久,太子哥哥記性不好,琳兒上個月中才進宮,距今不過十來天,太子哥哥把琳兒給忘了是不是?」她嘟起小菱角嘴,有些不高興。
  「沒忘、沒忘,我哪敢忘記琳兒妹妹你。最近功課多了些,忙不過來,想偷個懶都不行。」太子的責任重,他要學的東西很多,內要治國,外要安邦,還要學習看奏章。
  「太子哥哥騙人,你說好了要陪琳兒玩,可是琳兒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太子哥哥,你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小臉兒皺成一團,嬌氣地數落太子的不守信用。
  馬玉琳自曉事後,姑姑就已是一朝國母……家貴不可言,當朝右相孫女又有誰敢不多加呵寵,加上皇后的疼愛,她更是在宮裡如魚得水,來去自如,甚至出入都不需腰牌,直接由小轎抬入……個月內有十來天住在宮中,比在自個家裡還吃得開,服侍的宮人們競相吹捧,捧出一副驕橫性子。
  不過她不會在太子面前表現出來,頂多發發小女兒脾氣,不致太過火,她早被告誡過要端莊言行。
  所謂父憑女貴,想當年馬賢仲只是小小的七品縣官,名不見經傳又毫無建樹,卻因為女兒的得寵而官位節節高昇,短短數年間竟一躍為護國相爺,享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榮耀,叫人好不得意。
  但是皇帝會老,而太子日漸成長,若想馬家的榮寵不衰,那麼再出一個皇后是必然的,姑侄倆把持後宮大權,兩代人同心,何愁馬家運勢不興盛,個個高官厚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皇親國戚勢壓朝官。
  沈子暘表情尬尷的安撫,「不是我不陪你玩,實則分身乏術,陳太傅出的功課繁多,我又要背書,又要研讀兵法佈陣,真的抽不出空玩耍,望琳兒妹妹見諒。」
  「我不管、我不管,說出的話就要做到,言出必行,你是太子怎麼可以食言而肥?」她就要纏著他,讓他眼中只有她一個人,獨一無二,不能取代。
  「琳兒妹妹……」他為難地擰起眉,又見皇后眼光看過來,壓抑住想甩開她巴著自己胳臂不放、甩來甩去的手。
  「琳兒,休要胡鬧,姑母說過的話全忘得精光了嗎?」馬皇后佯裝怪罪的一橫眉,解了沈子暘的難處,贏得他鬆了一口氣的感激。
  才十二歲的沈子暘還不瞭解男女間的感情是怎麼一回事,對這粉雕玉琢的小表妹說不上討厭但也沒有多喜歡,不討厭她是因為她是宮裡少數敢親近他的人,不帶戒慎地和他談笑自若,不因他太子的身份而過於拘謹、唯唯諾諾……如所有的宮人。
  雖然他父皇殯妃甚多,但皇子皇女卻不多,能活到他這年紀的兄弟姊妹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他在宮中的日子十分苦悶,總是找不到年齡相仿的玩伴說話。
  而馬玉琳的到來算是為這沈悶的宮廷帶來一點活力,聽到她喳喳呼呼的聲音,那令人受不了的枯躁和煩悶頓時好像少了許多。
  只是她少了鑽膩更好,老要人照顧,陪著她玩,說實在話,他有些吃不消,她可以整天無所事事地閒晃他卻不行,在這時候的他該用功學習為君之道,不能怠惰,不然以後怎麼輔佐父皇,立足天下,開創騰龍盛世?
  「姑姑,琳兒不敢了。」馬玉琳乖巧地低下頭,假裝她是聽話又溫順的孩子,不讓長者煩心。
  馬皇后滿意地嶸首微領,「太子,本宮見你與琳兒相處甚歡,把她許配你如何,諦下娃娃親。」半認真半戲謔的口吻,讓人聽不出她的真意。
  沈子暘怔了一下,半晌回不了神,神情愕然的不曉得該做什麼響應才得體,立妃一事他雖想過卻沒料到來得這麼快……時間措手不及,無法考慮要或不要。
  「姑姑,人家還小……」馬玉琳一臉嬌羞,從垂下的眼縫偷偷瞧著她俊秀不幾的太子哥哥。
  「就是趁著年紀小趕緊定下親事,省得本宮得時時操煩你們這些小輩的婚事,都是一家人親上加親,日後嫁進宮裡有本宮護著,也不怕委屈了你!」把太子妃的位置先定下她才安心,不怕太子身邊有機會出現擾亂她計劃的人。
  見沈子暘沒反對,馬玉琳撒嬌地偎向皇后。「姑姑疼我,琳兒最喜歡姑姑了。」
  馬皇后微笑地一抬蓮指……臉慈藹的看向沈子暘,「太子,本宮的多事可嚇著你了?你若不滿意琳兒這丫頭大可拒絕,本宮不勉強。」
  回過神的沈子暘雙手一拱,作揖回道:「但憑母后安排,兒臣並無異議,琳兒妹妹會是兒臣的良緣。」
  「好,過些日子本宮會和皇上商議此事,你好生的對待琳兒,等琳兒及異再行立妃大典,迎娶她為皇家媳婦,鵝蝶情深,舉案畫眉……」
  不過鶼鰈情深、舉案畫眉還不知成不成,年紀尚幼的太子和相府千金哪曉得做夫妻是怎麼一回事,不就是一個名分罷了,會不會有變數還是未知數。
  然而這風聲一傳出,本就被寵壞的馬玉琳更加肆無忌憚,以培養感情為由天天纏著課業繁重的太子殿下,形影不離地跟在他身後,不管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還不許貌美的宮女靠他太近。
  一開始,沈子暘還覺得無所謂,無人作伴的日子真的太悶了,多個小丫頭解解悶也好,人多熱鬧些。
  但漸漸地他感到不耐煩了……個無時無刻跟在身邊的人,他既要分心哄她,又要專注在課業上……心難兩用,如今她成了擺脫不了的苦惱,叫人非常頭痛。
  雖然他有意無意地暗示過他很忙,沒空常陪她,要她自個找些事做,譬如女紅、學學琴棋書畫,涵養出大家閨秀的蕙質蘭心、秀外慧中,充實自身的學識好在日後母儀天下時,當個人人稱頌、受百姓景仰的無雙皇后。
  可惜他說得再多、用意再好,不改其性的馬玉琳是左耳進、右耳出,當作馬耳東風沒聽見,依然故我地往東宮跑,拉著他陪她從早玩到晚,不肯有半刻歇停。
  一道美味佳餚日日擺上桌,吃多了也會膩,更逞論是癡纏不休的人,沈子暘真的怕了,倍感喘不過氣來的壓力,明明是甜美的糖,怎麼吃在嘴裡的味道卻是苦澀不堪?
  「太子殿下,快往這邊走,奴才沒瞧見玉琳小姐。」一張秀氣的小白臉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做賊似的查看左右,表情比死了姥姥還嚴肅,憋著氣不敢大聲喊人。
  「真的沒看見她?你一雙小眼睛機靈點,別又出了差池。」俊雅的身影躲躲藏藏,從兩人合飽的大柱後頭探出頭來。
  「太子放心,奴才兩顆火眼金睛張得可大了……目望天……目視地,包山包海包普羅萬象,絕對沒給殿下丟臉。」左邊八個宮女,右側十二名縱隊內宮侍衛,五丈以外的白楊樹上有一隻尖嚎雀鳥,下領鮮紅腹白羽,叨著半條尚在蠕動的小蟲,要吃不吃地防同類來搶食。
  小德子自詡眼力過人,長了一雙天生能視遠處的鷹眼……裡以內的大小動靜一目瞭然,半隻蚊子也別想騙過他的眼。
  「上次你這麼說時,本太子正好被琳兒從背後逮個正著,你自個認罪尚能從輕發落,事實上你是琳兒收買的眼線吧!」「細作」的可能性居大,背著他通風報訊。
  「天地良心呀!殿下,奴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出賣您,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萬死不辭,再給奴才十顆腦袋也沒種逆主。」他大聲喊冤,力表清白和忠心不二。
  太監都被閹了哪來的種,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昭顯其罪行,他的確是太子身邊會咬布袋的老鼠,專扯主子後腿。
  不過收買他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能摘掉他腦袋的皇后娘娘,透過邢公公的囑咐,他被要求將太子的一舉一動往上呈報,不論他做了什麼、去了哪裡,和誰交談、與誰走得較近,全都要如實告知,不得有所隱瞞。
  表面上說好聽點是關心,實際上與監視無異,太子的一言一行全在旁人的監控下,而他自身毫不知情,仍是心如明月清朗無虛,相信身邊每一個人皆不懷二心。
  「小德子,你哭得真假,本太子沒瞧見你眼底有半滴眼淚。」沈子暘揭穿他的表演,叫他改用生薑抹眼比較逼真,十次他總會被騙三五回,心軟地相信。
  小德子苦著臉,汕笑道:「殿下英明,奴才瞞不過您的慧眼,該打該打,奴才自罰十耳光給殿下消氣。」
  「免了,打腫了臉反而嚇人,突顯本太子的不仁善,你這回仔細地盯著,別再犯同樣的錯。」他板起臉,裝出太子的威儀,不想底下人老是不同心,陽奉陰違。
  「是的,殿下,奴才給你打包票……」小德子舌粲蓮花,說得信誓旦旦,還拍著薄板般的胸脯保證。
  可他還沒說完,兩眼就發直了,不遠處走來的人馬就是相府千金嘛!前呼後擁的奴僕多達二十來個……串粽子似的將她護在中間,有人打傘、有人扇風、有人在前頭開路,浩浩蕩蕩一大堆人,比殯妃出遊的陣仗還要盛大幾分。
  反觀喜靜的太子這方只有寥寥幾人,兩名帶刀侍衛和三名宮女,宮女還遠遠跟著不敢靠得太近,加上小太監一名,聲勢顯得薄弱……下子氣勢就被人多的那邊壓下去。
  唉!該不該提醒太子避一避呢?他到底是小德子的主子爺,這些日子被相府千金纏得無處可躲,做人奴才的他也有些看不下去,太子的黑眼眶越來越明顯了。
  「殿下,那個……呢,馬家小姐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小德子悲憤萬分的認了。
  「什麼,她又來了?」沈子暘頭大的逸出一聲輕歎,十分無奈地想裝作沒瞧見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小玉人。
  不過他想躲,別人可不一定放過他,馬玉琳這邊眼尖的下人先瞧見太子身影,隨即對主子耳語兩句,她那雙神似馬皇后的眸子立即亮了起來,臉上堆笑地朝他快步走近。
  「太子哥哥,你怎麼在這裡,琳兒正想找你玩呢!你有空吧!陪我摘花。」馬玉琳笑得極為動人,稚氣的瓜子臉上已顯美人雛形,日後定是姿色過人,國色天香。
  看著不避嫌挽上自己臂膀的小手,沈子暘很無力。「琳兒乖,我還有事要做,恐怕一時半刻沒法陪你,你先回府,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可好?」好言好語地先哄著。
  「太子哥哥在忙什麼?琳兒幫你。」姑姑說了,要把太子纏緊,他才不會有機會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
  不三不四的野女人是什麼意思,馬玉琳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嫉妒是何物,但在皇后的耳提面命下,她已曉得「東西」是她的就不能讓,佔有慾非常強,她要她所喜歡的人事物全堆在面前,滿足她的虛榮心,誰敢來搶她就叫隨身護衛將人活活打死。
  父不仁,子不賢,什麼瓜結什麼子,有個不擇手段、心狠如狼的皇后姑姑,所養出的侄女能良善到哪裡去,從小耳濡目染親人凶殘的行徑,就算年紀尚幼也有幼狼心性,見著異己就張牙一咬,將其撕裂成碎片,斷其生機。「呃,我在忙……這個……」一時之間他想不到借口,表情微惱地看向在一旁發愣的內侍。
  「殿下在忙皇上交代的事,他要到校場練箭,又要到書房臨摹字帖,晚一點得練習騎馬。」小德子硬著頭皮,舌頭很溜的珊出一連串的托詞,謳得有些不安。
  「那我也練練箭好了,祖父送了我一把鑲寶石的金弓,正好試試,然後我和太子哥哥一塊寫字,寫完再去跑馬,我也有一頭很漂亮的紅色小母馬。」她炫耀著金弓和良駒,小有得意地仰起小巧的鼻頭,春風滿面。
  聞言,沈子暘的神情變了,差點脫口而出—你別鬧了,以你的小身板拉得開弓,上得了馬嗎?你連安靜地坐上一刻鐘都很為難,何況是提筆練字。
  但他什麼也沒說,眉宇添愁,暗暗著急。
  驀地,落華宮的飛燕簷落入眼中,他靈光乍現,想到個萬無一失的好計謀,能讓愛當小尾巴的人兒嚇得不敢跟。
  他說要去落華宮,馬玉琳不明就裡,馬上說要跟去,他當然沒阻止。
  「……這地方好荒涼,真有住人嗎?」馬玉琳嫌惡地捏起鼻子,小臉擰著皺巴巴。
  「這是我母后……華氏的居所。」他淡淡開口,不想去在意路邊比人高的雜草。
  「她是誰?幹嘛住在這麼破落的宮殿,沒人日日熏香嗎?有一股味兒好難聞。」撲鼻而來的腐朽氣味,讓馬玉琳表情厭惡地連退好幾步,再也不肯移動蓮足寸步。
  「她是被廢的前皇后,我的親娘。」沈子暘略微猶豫後,便說起曾聽過廢後所做過的惡事,他的目的只是想嚇跑馬玉琳,沒想到自個卻越說越心虛,畢竟生的恩情也不小,為人子女者不可議論父母的不是,她已為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了。
  馬玉琳一聽,小眼睛小鼻子的計較起來。「姑姑才是你娘,太子哥哥胡亂認娘,皇后會傷心地,我們趕快離開,不要和壞女人有所牽連,她會害你,把你害死……」
  她說得煞有其事,好像廢後是多壞的惡婆娘,她幫著皇后姑母出氣,誣蔑廢後的人品,雙手一扯就要拉著太子離開,不讓他們母子走得太近,重系親情。
  「你在胡說什麼?紅鸞姑姑怎會害人?!你不曉得她人有多好,長得漂亮又溫柔,背後說人壞話不夠光明磊落,是小家子氣的行為。」她爹說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對錯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好人不會一直被欺壓到底。
  落華宮廢棄的園子一角,驀地出現一名身量比馬玉琳略高一點的女娃,她杏眸圓呼呼地瞪得老大,仗義直言。
  「你是誰,膽敢對我無禮?」她要叫姑姑打斷她的小腿,打到她皮開肉綻,沒辦法站起來走路為止。
  「我是……」
  「咦,你不是……月兒嗎?佟太醫又帶你進宮了?」沈子暘訝異地一呼,認出曾讓他很開心的小女娃。
  見到熟識的面孔,佟欣月欣喜地一喊,「暘哥哥,你又來看紅鸞姑姑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說什麼,揚哥哥是你這種人能喚的嗎?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掂掂份量夠不夠重。」馬玉琳口氣不悅,擋在她面前不許她靠近。
  「嘎!什麼意思?」佟欣月睜著無邪大眼,滿是困惑。
  沈子暘笑容清朗地分開兩人。「琳兒,你不是想去摘花嗎?這會兒日頭不烈,我們到御花園摘幾朵花。」
  「可是她……」不該出現在太子哥哥面前,她討厭有人笑得太好看,把自個的甜笑比下去。
  「月兒,記得早點回去,別到處亂跑,佟太醫若找不到人肯定心急如焚。」他一樣溫笑若陽,淺淺淡淡。
  「嗯!」時間確是也不早了,爹一定在找她。
  佟欣月嬌憨地一笑,模樣生動可人,活似一朵迎風而立的海棠花,縹了一眼馬玉琳頓然又有氣,小心眼的記恨在心,她對看不順眼的人通常沒什麼好脾性……
  沒人注意到沈子暘一行人走後,有個四十歲出頭的嬤嬤越走越慢,故意落在人後。
  而後將近一個月,佟欣月沒再出佟府一步,岳思源也沒陪同佟義方出入皇宮,他寸步不離地陪著佟府小千金,冷著一張不笑的臉,似在和誰生氣一般。
  聽說佟太醫的女兒被打了十幾個耳光,兩頰腫得像發糕,久久不消。
《巧乞兒~黃袍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