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我不知道怎麼做……」她嗓懦。
墨盡日有被雷劈中的感覺,牙齒咬得死緊,許久才道出了一句,「照你平常那般,心裡想著排出去自然就洩了。」
「可是……」很怪,多出來的部位不受控制。
「別再可是,快點」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說出有損男子驕傲的話。
「我……」被他一喝嚇到,瞬間解放。
「鳳棲嵐,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黑著臉,手上衣上有幾點可疑濕痕。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忘了我看不見,是你叫我閉上眼睛。」他好像很火大,把本屬於她的柔嫩嗓音壓得極扁。
被噴了一身的墨盡日聽她這麼一說,也根本怪不了她,誰教他閃得不夠快,還當是身手利落的男兒身,渾然忘記這具軀殼沒有高深的內力,他提氣一退,雙足卻還定在原地,半步也不曾移動。
鳳棲嵐又聽見一陣窸窣聲,衣服被穿好,墨盡日卻沒扶她走回去。
「墨盡日……」他不說話令她很不安,伸手捉住柔細手臂。
「我摘了幾粒酸果暫時墊墊肚子,一會兒你可能發燒,保存點體力好應付。」他語氣有些擔憂,希望她撐得住。
若是平常,他會一把抱起她送到火堆旁暖身,可是此時的他只能扶她慢慢走,男女身體上的差距他這一刻才深刻的體會到,不是女人愛裝柔弱,而是她們真的很嬌弱,手小、腳小、力氣小,說得誇張些,男人的一雙手臂都比纖腰粗。
以後他不能再嘲笑女子無用,因為天生的差異讓她們居於弱勢,她們也是萬般的不情願。
唉,走得真慢。這一雙小腳邁不大步呀!
「晤!真香……」
細碎金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酒落在眼皮上,有些微燙,輕輕喚醒沉睡中的人,長長的眼睫眨了眨,一點一點的睜開黑色琉璃般的瞳眸。
先是感覺到痛,爾後是一股香氣撲鼻而來,眼神迷茫的鳳棲嵐打量四周景致,一時間沒想起發生的事,她只感到異常疲累,全身力氣彷彿被抽空了,她連以肘拄地起身都倍感吃力。
她怔了怔,望向遠處的浮雲,墜崖時她也看到一片的朗朗晴空,忽然間,所有的記憶一湧現,擠滿了她疲憊不己的腦子,一幕幕的血腥、一幕幕的驚險、一幕幕的難以置信全由眼前掠過,讓人手腳發冷。
再低頭一視,她苦笑。原來不是夢,粗壯的雙臂,結實的胸膛,強而有力的雙腿……莞謬得讓她覺得好笑,她竟然成了男人……
「你醒了?」
仰起頭,朝發聲的方位望去,逆著光走來的纖柔身影何其熟悉,騁婷綽約,撼撼生姿,是她的身體,裡頭的靈魂卻不是她。
「我們變不回去了?」她澀然問道。
「別想太多,天下事無奇不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想無益,徒增苦惱,平靜下來才能面對它。
鳳棲嵐苦澀一笑。「女王還等著我回國覆命,北蠻的威脅尚未解除,而騰龍國的皇帝我要如何見他?」
以這副男兒身軀自稱是公主嗎?豈不怡笑大方。
「順其自然,以你現在這副模樣,還是先養好身體再說,其他的事想做也做不了。」
她笑得無力。「有什麼好吃的,我聞到香味了,肚子直打鼓似乎餓了許久,我想我可以吃下一頭牛。」
苦中作樂,總好過於味悲苦。
「牛沒有,雞一隻還在土裡炯,我烤了魚,有些燙舌,慢慢吃止止饑吧」墨盡日用草葉包了一條烤魚,送到她面前。
「雞在土裡?」接過魚,她不解的問。
能吃嗎?
看到她懷疑的眼神,他不點破,故弄玄虛的說:「等會你就曉得了。你燒了一天一夜才退燒,除了少許的水未進米糧,會餓實屬平常。
「什麼,我燒了一天一夜?」難怪她全身沒力氣,筋骨酸痛,虛弱得連坐著都累。
「這還全賴我平時勤於鍛煉,筋骨強健,加上傷口也未再惡化,才能這麼快退熱。」其實若是運氣調息會復原得更快速,只需兩、三個時辰便可退燒,可惜她不會運用。
「難為你了,一個人要照顧我還得張羅食物,真是過意不去。」她小口地咬著魚肉,入口的滑嫩鮮甜令她雙眼一亮。
這是魚?!
為什麼比她以前吃過的還美味,鮮美仍在,又多了淡淡的清甜,舌尖一舔便化在口腔。
墨盡日好笑地晚她一眼,「我用你的身體照顧自己何來為難,難道我能丟著不管,用你的模樣當女人。」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最起碼要感謝你在八角亭的搭救,你我素昧平生,僅因阿龍而有所交集,換成他人早已抽身而出,無視慢天血雨的屠殺……」她的命是他保下的,她懂得感恩圖報。
「話真多,吃。」他又扔給她烤熟的山芋,止住她長篇大論的感恩,他不聽浮誇的虛言。
「墨盡日,你讓我說完會怎樣,我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他非要激怒她不可嗎?她的冷靜盡毀於他手。
他冷哼,哼聲嬌脆,「看到那張臉吐出溫情的話,我會吐。」
真不習慣這聲音,軟得像豆腐似,毫無男子氣概。
「你耍什麼瞥扭,這是你自己的臉,打你出生看到這歲數,還能看到厭嗎?」她才滿腹不甘咧,瞧她身子白哲的纖纖十指被他凌虐成什麼樣,又是刮痕又是破皮的,尾指指甲削去了一大半。
「不是厭惡,而是你的神態太嫵媚了,一個大男人臉上出現女子的嬌羞,能看嗎?」他幾乎不敢看,怕失手掐死自己。
「我……」他說的也沒錯,她是該收斂點,學著當一回男人。鳳棲嵐剝開烤焦的外皮,張口一咬……「咦!這是什麼?軟綿滑順,清香甘甜。」
「芋頭。」市集賣的大了些,山裡野長的較小。
她驚訝的睜大眼。「我在宮裡吃的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拔絲甜芋,可是口感沒它綿細,你是怎麼弄的?」
他失笑暗嘲,果然是好命的公主。「重點在土質、木頭、火候大小,沒什麼特別的,將山芋包在芋葉中再裹上合水分的軟土,埋入有果香的炭火灰燼中,火不用太大,但要烈灼,讓熱度透過芋葉滲入芋肉,最後外皮焦黑肉鬆軟,帶著芋葉香和果香。」
「你好像很懂得吃?」也不管芋頭還燙看,她迅速吃完,看他手中還捧看一顆香氣四溢的山芋,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露出垂涎目光。
「多走幾趟蓮香樓你也會變老饕,裡頭的菜色讓你想忘也忘不了。」想不記得都不行,某人把他當奴隸,一推出新菜餚便強迫他試菜,還得說出個好壞。
想起那無法無天又對他予取予求的女人,墨盡日面色一柔,陷入回憶,連手上的烤山芋被搶走了沒察覺。
她邊吃邊說:「蓮香樓?」那個名聞遐邇的百菜大家。
「等出了這飛鵝山,我再帶你去嘗一嘗。」好久沒去瞧一瞧了,七兒當了靖王妃後已退出管理酒樓,只偶爾才會在推出新菜時露露臉,招攬食客。
「你說得很熟悉似的,蓮香樓是你開的不成。」看到自己的臉露出一副懷念又有些惆悵的神情,她心裡有股怪異感受。
墨盡日撥動燒紅的土堆,露出紅土包住的圓球。「小三兒是少東家。」
「他不是乞丐?」她訝然,又想起初見喬翊時他說的話。
「看他談吐和舉止,你認為他像乞丐?」小孩子愛玩愛鬧罷了。
小三反應機敏,談笑言詞不若吃過苦的乞兒會說的。「他連我也騙過了,我真的沒想到他是真的小少爺,原以為他是出身家道中落。」
「人不可貌相。」墨盡日輕哼。
那小子是純真面容狼狠心智,太早接觸不良長輩,身側又充滿奸狡巧智之輩,最終有樣學樣成了小人精。
更別提喬小三背後靠山好幾座,靖王妃是他姑婆,他爹喬灝還是攝政玉,加上皇帝小叔叔,他還能不橫著走嗎?
「我吃不下了,你不用再拿給我。」她今日所食已超過平日食量,再吃就太撐了。
「相信我,你絕對吃得下。」自己的身體他最清楚,幾條小魚、幾顆山芋填不滿無底深淵。
鳳棲嵐吃得勉強,但是如他所言,肚子毫無飽足感,依然咕嚕叫,尤其是他敲碎圓形泥塊,隱隱飄來的肉香味讓她反常地直嚥唾液,舌頭著魔似地蠢蠢欲動,嫌他動作太慢。
「是雞嗎?」好濃的香氣,包裹在蕉葉裡,帶著濃郁香甜的誘人氣味。
「是叫化雞,乞丐吃的美食,是七兒……一位朋友的拿手絕活,專門為乞丐料理,無須太多的調料,就吃它的單純。以泥土包住雞身,封住天然湯汁,肉質鮮美而嫩滑,入口即化,純粹簡單,不費工夫……」他撕下一隻雞腿讓她先嘗。
其實在過去一隻雞剛好能滿足他一個人的胃,可是他此時的身體是小烏胃口,光塞幾個烤物就飽了,讓他望雞興歎,少了不少口福。
他轉念一想,她吃也等於他吃,喂的是男人的胃,而且她吃多,傷口復原得也快,養足了氣力才好上路,鳳瑤國使臣車隊遇襲一事,應該鬧得沸沸揚揚了,朝廷不會坐視不理,任由兩國交惡,遂了北方蠻子野心。
「吃慢點,小心噎看……」狼香虎嚥的模樣太難看了,虧她還是公主,吃起東西來活似餓了數天的難民。
想到這,墨盡日忽地一窘。他們不就在逃難嗎?身無分文又沒帶乾糧,一身髒污,沒半分體面。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燙給我水……這是我吃過……呼、呼、最好吃的叫花雞……」她回國以後一定要叫御廚學會這一道菜,教人百吃不厭。
吃得肚子有點過脹後,正在休息的鳳棲嵐才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倏然轉頭,黑幽雙眸睜得又大又圓,驚恐不己的瞪向他。
「你……你怎麼解決……排便問題,還有我的身體,你洗過了是不是,你全都看了,還……還……」她聲音慌亂。
在收抬食物殘渣的墨盡日頭也沒回的說:「從頭摸到腳,無一遺漏,你想問的是這個?」為了照顧她,他一夜沒睡,趁她燒退未醒之際才到附近河裡泡了澡。
「……」她完全呆滯,說不出話來。
墨盡日卻是滿不在乎地將灰燼掩埋,輕輕拍掉手上灰塵,小腳一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說:「你該考慮的是如何將你我換回來,以及鳳瑤國丟失邀鳳公主會有什麼作為,更重要的是北蠻大軍不會等你,你想過該用何種方式說服騰龍皇帝和你的國家結盟,共逐蠻子嗎?」
「我……我……」她心裡亂得很,毫無頭緒。
「現在我教你幾招自保的招式,運用我體內的內力適時出招,危急時還能救你我一命,你牢牢記住了,你定下心,先打坐,氣從丹田,運行週身……」
「你看我這樣可行嗎?會不會很怪,我覺得雙腿好像快打結了,你把我盯緊一點,要是看我快跌倒了就趕緊扶我一把,我出醜你也難看,記得提醒我板起臉,不要見人就笑……」
男人粗嗓透著慌亂,大手拉扯了下前面的小乞丐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