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哼!天下沒那麼便宜的事,她想藉由他來達到離府的目的,他反過來將她一軍,有了孩子的牽絆,她還走得了嗎?
上官流雲才是真正陰險的人,以退為進先抱得美人歸,再一步步收網,誘其心動,讓他心裡那朵無人能及的牡丹難逃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是夜。
風不靜,樹葉搖晃,暗影幢幢。
一壺熱茶冒著裊裊白煙,不透風的四面窗緊閉,但仍竄進微涼氣流,燭台紅火微微輕晃著,照出長短不一的陰影。
一張圓形檀木桌,四張椅子坐了三個人,其中兩人是熟面孔,一張陌生得很,卻又氣度不凡地讓人無法過目即忘。
「口亨!我們飛鵝山的事你來湊什麼熱鬧,別以為沾上一點邊就想分一杯羹,飛鵝山的鐵礦沒你一份。」休想坐享其成。
「嘖嘖嘖,鹽巴子,你的口氣也未免太嗆了,我不過路過飛龍城,特來探望一下老朋友,你倒當我是賊來著,見人藏著金山銀山就來偷。」小人心眼要不得,眼界太小。
「誰是你的老朋友,少來攀交情,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平時找他喝酒總是推三阻四,一句公務繁忙便打發他,現在又變成是老朋友了!口亨!
「口可……真記上仇了,不就沒把那壇私藏的花彫送給你這只酒蟲,你從去年恨到今兒個,你這娘兒門性子幾時才改得了。」又不是拈著蓮花指的大姑娘,為了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斤斤計較,像什麼話。
龍一飛火大的一拍桌子,「你不要真當我不敢砍了你,就算你是朱雀城城主,我照樣把鳳凰當鳥烤。」
長指勾起杯子品茗,茶香沁鼻,芬芳留齒,神色自若的揚雲鳳笑如春風,拂人心胸。「上官,這頭學狗吠的熊還沒學乖呀!馴化得慢了些。」
老是這麼魯莽,毛毛躁躁地,藏不住話的大聲咆吟。
「你說誰是熊來著,你才是見不得人的夜臭,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趁黑摸來,沒一次光明正大的在大白天從正門進來……」和他龍家莊扯上關係有失他城主身份嗎?總有一天他要蓋座威風凜凜的飛龍堡,他想上門求見還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鹽巴子,雲鳳是我特地差人請來的,你別當是惡客臨門。」他們三人私下的關係不宜曝光,各有各不便張揚的考慮
龍一飛是粗漢子,行走江湖多年小有名氣,他的豪爽作風為人所熟知,因此由武而商並無不妥,刀客也要餬口養家。
但朱雀城城主地位不同於尋常百姓,他做的任何事都得小心謹慎,不得太張狂,功高震主是忌諱,天子寶座上的那個人天生善疑,稍有結群成黨,鞏固勢力的傳聞一出,便心驚膽顫地當有人要搶他的皇位,御林軍立即以叛國謀逆罪名1尋人入罪收押。
揚雲鳳在這樣的處境下,也是難為,既要照顧朱雀城百姓生計,又不能太大張旗鼓的與各方權貴、商賈結交,以免九龍天子疑他生有二心,固財積糧是為了養兵馬,壯大自身。
而他則是要避免引起大娘的疑心,防她再度下毒手除之而後快,若非為了雙親仍健在,不想與她正面起衝突,傷了父母的心,他何必苦苦隱瞞,不將她的惡行公諸於世。
上官流雲心中豈能無恨,但顧及父親的感受,他因違背了誓言再迎新婦,始終有愧於大娘,若是再得知大娘因為他的冷落而生妒,加害二夫人之子,想讓她痛失稚兒,只怕會愧上加愧,從此難以展眉。
「什麼,你請他來幹什麼,招人厭罷了。」龍一飛不滿地嘟嚷著,大口喝掉燙口的熱茶。
上官流雲勾起的唇泛著淺笑。「礦場被人埋了炸藥,死二十七人,傷八十二名,這件事不用請有力人士介入調查嗎?」
這位「有力人士」但笑不語,彷彿置身事外的極意自得。
「他有辦法嗎?」他一臉瞧不起的模樣。
「人命關天,堂堂朱雀城城主若辦不到,普天之下有誰能為死者沉冤昭雪。」
有個現成的幫手不用,那才是浪費。
龍一飛沒再開口,雖然他仍瞪著側向他的風雅男子,但是他明白上官流雲說的沒錯,礦場意外還是得由官家出面處理,他們才有權調人查問。
不過飛鵝山隸屬飛龍城境內,朱雀城若想插手還得打通關節,先知會一聲,避免不必要的紛爭。
「雲鳳,你那方面查到什麼,火藥的來源可有著落?」先查出處,再一層一層往上查,追出主使者。
揚雲鳳故做埋怨地互拍眸,「有好處的事不找我,一有壞事就找我疏通,你們還真是夠朋友。」
「少哆哆唆唆的,大不了我們日後產的鐵一半交給你朱雀城經手,你有油水好撈就閉嘴。」賣給信得過的自己人總好過被黑心商人坑。
「鹽巴子……」他太衝動了,從剛剛開始一直按兵不動的揚雲鳳就等他這一句話呀!
來不及阻止的上官流雲頓感頭疼不已,他原本就想把鐵賣給朱雀城,但是要簽訂買賣契約,以同等價值的貨物回售,少掉中間剝削的利潤。
沒想到他苦心安排的計劃全被龍一飛一手搞砸了,不但沒有能一舉數得,還得看人坐收暴利,這一本萬利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好……驀地,嬌柔軟音在腦中迴盪著,上官流雲緊燮的眉頭為之一舒,微浮笑意地釋懷。
他的牡丹說只要養得起她就好,銀兩不用多,粗茶淡飯也是一種情意,她只求在一起用心,不求大富大貴,所以不要他太辛苦。
「瞧你這小氣鬼,兄弟我來喝你一口湯過分嗎?要是我沒心少肺的將鐵礦收歸國有,你敢找我要不成。」官比民大,他擺擺官架子也威風。
上官流雲墨瞳深如潭,泛起波光。「能少你一份嗎?你這人是老鼠鼻子,銀子在哪就往哪裡鑽,儼如錢鼠」
「好說好說,我肩上重擔沉吶!得養活幾萬張口。」揚雲鳳頓了一下,神色轉為嚴肅。「該說正經事了,你要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是趙天鐸?」上官流雲直接點出其人。
揚雲鳳了悟地映了院他。「你早料到是他所為?」
「有七成的可能性,但不敢肯定,他身為王爺,我要查他諸多阻礙,得由朝廷的人出手才能成事。」而朱雀城城主正是不二人選。
說難聽點,揚雲鳳也是他一枚暗樁,與官府中人交好才能互通有無。
「他對鹽巴子拿到鹽令一事很不高興,好幾次上奏皇上想職回鹽令,交由官家掌令,也就是他身邊養的官員,可是被我檔下了。」趙天鐸實在蠢得可悲,皇上也怕他坐大,攬權招勢,因此惜他的手予以阻攔,不然一紙鹽令而已還重不到手嗎?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先炸掉礦場,讓鹽巴子因鬧出人命而疲於奔命,疏於對鹽市的管理,他才有機可趁,從中得利。」上官流雲依常理分析,眼神因趙天鐸的殘忍手段而變得凌厲。
「沒錯,你們更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被他捉到一絲機會,他不會就此罷休,只怕還有得煩心。」小人最難對付,他們不在乎誰會受到傷害,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
「這點你放心,我已要鹽巴子通知各商行加強戒備,錢莊和網綢行派人日夜巡邏,嚴密防守他再次下手。」諒他還沒膽公然逞兇,無視法紀。
揚雲鳳瞭解地點點頭。「談完正事就來聊私事,你知道我那表妹還殷殷切切地盼著你,你打算幾時給她個交代,讓她別再來煩我?」
一天到晚問他意中人的去處,他哪曉得那個無女不歡的風流鬼又夜宿哪個青樓艷妓、名門千金的閨房內,不如求神問卜還快些。
「我……」
沒等他回答,一旁的龍一飛已拍著桌子大笑,把他的風流韻事全揭了底。
「你家柳青兒別指望了,好妒又刁蠻,有理無理全是她說的才是道理,我家小妹謙遜有禮、溫柔婉約,他都看不上眼,他現在的心裡、眼底只有一朵牡丹花。」
浪子收心了,變成癡情男兒。
「牡丹花?」什麼意思?
「你沒瞧見他呵護的模樣,那才真教人大開眼界,礦場的工頭不過摸摸她的小手,說兩句不堪入耳的淫語,這位雲爺就陰沉著臉,二話不說地將那只賊手給折了。」沒了手,教人家怎麼討生活。
「此事當真?」揚雲鳳存疑。
「比金子還真呀!我是大粗人,不會說假話,不像你們兩人呀!滿嘴謊言還說得煞有其事,讓人信以為真……噢!誰偷襲我?」腦袋瓜子是肉做的,會痛。
上官流雲和揚雲鳳同時故做風雅,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一神色泰然。
「上官,我家青兒真比不上你心中的牡丹?」花兒雖嬌,但不及綠柳長青。
他揚眸一笑。「不是比不上,而是情有獨撞。」
「情有獨撞?」他笑聲低沉,眼露會意。「那我就敬你一杯,流雲成暮,朝朝夕夕。」
「有勞了。」你家表妹就由你打發了,小弟情路乖井中。
「牡丹姊姊,牡丹姊姊,城外有間菩提廟,裡面供奉了一尊送子娘娘,聽說非常靈驗,我們去拜一拜好不好,保佑你肚裡的孩子平安出世。」
又來了,她一天來個七、八回不膩嗎?她被她纏到怕了呀!
撫額呻吟的夏牡丹感到頭痛不己,僵掉的芙蓉面上有著無限愁思,她笑不出來的想著有何處可躲藏,卻遺憾無處可躲。
不是躲不了,而是龍家妹子太會找人了,她像是多長了十八顆眼睛似的,不論自己身在何處,她總有辦法如鬼魅一般地出現在身後,甩都用不掉。
不過說句老實話,小泵娘心性不難猜摸,人也好相處,個性像她的好姊妹惜春一樣沒心眼,不懂得算計,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單純得令人無法生厭。
可是因為自幼得寵的緣故,龍虹玉什麼都敢說出口,膽子大、有主見,不會看人臉色,急驚風似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顧慮他人想法,甚至向牡丹提出甘願做小,同嫁一夫的謬語。
如果夏牡丹肯與人共夫的話,當初她便會一口應允大夫人,至少長年多病的大少爺是她能掌控的,而晚一步入門的雲想容也非她的對手,她可以輕易掌控兩人。
但是她拒絕了,人的心只有一顆,一分為二太痛苦了,她嘗過一回便不願再痛了。
「牡丹姊姊,你在磨蹭什麼,趁著天色正好,不冷也不熱,日頭也不曬人,咱們趕緊出城還能趕上靜恩師太的素齋,她的拿手素雞肯定你吃了以後讚不絕口,再也不會想吃廣福居的素菜。」
廣福居是飛龍城內最大的素菜館,它的素菜是出了名的,連外地人都聞名而來,垂誕三尺地想一飽口福,日日人滿為患,沒先預定還擠不進去。
「可我腹酸,不想出門,妹妹就替姊姊跑一趟,求個平安符吧則這一來一回的往返必要大半日,她也可清靜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