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隻漆墨的香樟匣子裝在暗櫃之中,於芊芊並未將其取出,她從左邊袖口抽出一根三寸長的繡花針,看著匣子上三或九的梅花暗紋細細端詳一會,接著以針順著花紋的紋路一針到底的描劃,到了第九朵梅花時,一聲脆響,匣蓋應聲彈開。
可是裡面沒有她要找的東西,除了一堆對她沒用的紙,若是銀票她還能抽幾張笑納,營兵名冊她要來何用?
她將東西又放回原位,並佈置得像是從未有人動過一般,香樟匣子上鎖,暗屜塞回去,再關上抽屜,四周靜謐得聽不到一絲絲腳步聲,她連呼吸也放得很輕很輕。
找過了書桌再找櫃子,她在博古架的夾層又找到一個細長小盒,不過裝的是親王的授爵文書和一枚刻上他名字的小金印,她洩氣的物歸原位,完全不曉得光是這枚金印就能領出王府存在銀號中所有銀兩,以及調動京城內外隸屬晉王的上千兵馬,它等同一隻小兵符。
「怎麼又沒有,這王爺也太狡猾了,人家狡兔三窟,你要挖幾個洞呀!不能讓人痛痛快快一次就得手嗎?」來了這麼多趟都,再落空的於芊芊忍不住嘀咕了,小聲地埋怨晉王太會藏東西了。
人家當然防得嚴,誰願意將自家財物擺在明顯處讓賊惦記,自是能藏得多隱密就多隱密,最好偷兒偷不著。再說,兵符是如此重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自然得多留幾個心眼。
所以她的埋怨毫無道理,換成是她也不願家中遭竊,貴重物品肯定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嗯!這張漁翁垂釣圖越看越可疑,金戈沙場的王爺哪有餘暇釣魚,他的嗜好不是殺人嗎,應該掛一幅捉鬼大師鍾馗像才對,下回提醒他……」於芊芊伸手一掀,果然畫後有一道與牆色相似的暗門,三尺見方,她仔細打量了半晌,,將書櫃上第三列第七本書往內一壓,小門往內縮入,退開約二指長距離,底下是空無一物的平台。
但是這難不倒於芊芊,她知道內有玄機,於是往內摸索一陣,果真又有個烏木小匣,她取出一看,是塊畫著奇怪圖案的牛皮,當下沮喪得想放火燒房子,居然又失手了,她……不要混了。
「可惡可惡,沒見過這麼窮的王爺,好歹放些碎銀子讓人偷得有成就感,光是一堆廢物糟蹋人呀!」真是的,害她白做工了,看來書房內沒有她要找的那件東西。
做了最後一番審視,確定再無遺漏後,於芊芊小聲咕噥的順走一塊看來質地不錯的古玉,趁著侍衛沒注意,她又如貓似從門後鑽出,消失在清冷的寒風中。
在她離去不久後,三個高大的身影從屋樑上一躍而下,來到於芊芊走過的書桌前,無聲輕歎。
「王爺,你很窮嗎?」男子的聲音強壓著笑意。
「你敢笑出聲,本王保證你接下來的日子會非常快活。」北門的壕溝也要清清淤了,相信玄武侯會樂意看見世子自動請纓,與民同苦。
不能笑,不能笑,憋死了也要忍住。
「王爺若是沒錢我可以先借你,自己人算三分利,你瞧人家那麼辛苦的忙了一夜,至少放幾錠十兩、五兩的銀錠子打賞,別糟蹋人嘛!」「風吹柳,你在結凍的河裡撈過魚嗎?本王一腳踹你下去撈幾條。」凍住了舌頭,就說不了風涼話。
「別別別……我閉嘴就是……不過呀,她到底在找什麼東西?她知不知道她剛才手上拿的是北疆佈兵和糧草分佈圖,光是那張圖就抵得上千軍萬馬。」身在寶山不知寶。
漁翁垂釣圖後的牛皮價值萬金,只要把它送出去,不出月餘,北疆十三座大城就會潰不成軍,轉眼成為斷壁殘垣。
「她知道。」她還嘖了兩聲,嫌棄畫得真醜。
聞言,風吹柳一愣,「那她為什麼不偷,她不是北國細作?」「因為她志不在此。」目光深沈的南懷齊緩緩的道。
「那她要什麼?」真是古怪了。
「兵符。」黑瞳一深。
「兵符?!」他喊了一聲,暗暗吃驚。
一提到號令數十萬兵將的兵符,大家默然了,許久不曾有人再開口,兵符一丟失,南國危矣!
「她開鎖、破機關的本領倒是不錯,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好像那些機關就是她佈置的一樣,好生高明的技巧。」一直沒開口的溫半城讚道。
兩人看向滿嘴佩服的他,又是一陣無語。
「溫參將,她是我的女人。」是北國送來的禮物。
咦!抽氣聲驟起,沒有比這一句話更驚悚的了。
「王……呃,王爺,她是北國奸細。」
王爺沒有那麼飢不擇食吧!把敵人置於身邊豈不日日提心吊膽?
雖然那名北國女子確實美得銷魂,媚骨天生。
「那又如何,成了本王的人後就不再是了。」
跟了他,她就得是地道的南國人,她沒有第二種選擇。
「不好吧!王爺,自古以來只聽過美人獻媚,還未有過王爺獻身誘敵……噢!竟暗算我,王爺你真狠毒,為了女人和兄弟動手……」他的心受傷了,碎成千萬片了。
溫半城朝風吹柳的後腦一拍,「再裝,王爺真讓你為國捐軀。」一顆金米珠罷了,不痛不癢,在彈向他胸口前還老老實實地縫在王爺的袖口上,箭袖上的青龍少了只左眼。
「緋衣。」
「是,王爺。」不為人察覺的角落裡,走出一道緋色人影。
「盯著她,不准有人動她一根寒毛。」她,比他想像中有意思多了,多次潛入書房,卻不帶走任何一樣和軍情有關的事物。
「是。」緋衣應一聲,旋即淹沒暗色中,竟沒能看清長相,只知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身形纖細。
「王爺,北國人取兵符何用?他們又不能調動我朝軍隊。」敵我分明,不會因一隻兵符倒戈。
「北國人用不著,自有本朝人會用。」九龍寶座何其誘人,而父皇……逐漸老去了。
溫半城和風吹柳同時大驚。
「王爺是指……」有人通敵叛國?
「我希望不是。」若真有此意,那對愚蠢的母子只是自取滅亡。
與虎謀皮,終將反被虎噬。
夜深沉,稀星月半明,冷冷北風吹動紙糊的窗欞,靜默不語的南懷齊望著曾放置黃璧白玉的玉匣,眼神深幽得叫人看不透,一抹懷思和淡淡溫柔從清冷眸底飛掠而過。
「侍寢?!」
臉色微變的於芊芊驚得岔了音,眼露防備之色地退了好幾步,覺得不夠遠,只怕人家長臂一伸就撈著了,又多退了兩步到了牆邊,背抵著牆,右手邊是五角框窗,打算一有危險就翻窗而逃。
只是窗外是一座足以淹死人的深湖,湖面經霜微結一層薄冰,不用跳,人在冰面上行走都會撲通一聲往下掉,現在剛入冬而已,冰層還不夠厚,但落了水,即使不被淹死也會凍成冰柱,一形的。
「你哪只耳朵聽見『侍寢』兩字?過來。」他有那麼可怕嗎?明明先前當著他的面都敢指著他鼻頭數落。
「不過去,先說清楚再說,我怎麼曉得你是不是小紅帽的奶奶。」狼奶奶,專門吃人的。
「什麼小帽奶奶,不要讓本王親自過去捉你。」老說些古里古怪的話,把瑾兒都帶壞了。
「是小紅帽的奶奶,小紅帽問:『奶奶,你的嘴巴為什麼變長了?!』奶奶說:『因為我生病了。』小紅帽又問,『奶奶,你的指甲為什麼這麼長。」奶奶說:『指甲長了,才好捉住你,把你一口吃了。』奶奶是吃掉奶奶的狼扮的。」現代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
滿臉黑霧籠罩的南懷齊嘴角直抽,「你指本王是那頭狼?」她哼哼兩聲,「王爺不妨拿面鏡子照照,看你現在的神情多凶狠,活似要把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他是想吃了她,不過……
「更衣。」
「你有兩隻手,難道連穿衣服也不會嗎?瑾兒五歲都會剝蓮子了。」剝給她吃,非常孝順。
拿他跟一個孩子比?「沒人教過你通房丫頭要幹什麼活嗎?更衣、淨面、洗漱、守夜。」還有暖床。
「洗……洗漱是什麼意思,不會是你淨身,我在一旁搓背吧?」天哪!傷身勞力的粗活,她……只幫死人擦過身——她過世的爺爺、奶奶。
「沒錯。」她總算進入狀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