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真差!」
這是於班長接到中隊長命令後的第一句話。還有一個月自己就退伍了,偏偏攤上這麼一檔子事。
凌晨一點半,秘密通道打開了,他們開始進入非武裝地帶。秘密通道是一條地道。
於班長看上去心情很糟糕,似乎心裡紮了一根刺,他的表情也很凶,氣呼呼的像是要把緊抓著武器的李奇朔生吞下去。
「喂,小子!緊跟在我屁股後面!前方的左邊由我負責,右邊歸你。別忘了每前進十步快速回頭看一眼。不得發出任何聲音,不能有腳步聲,呼吸聲也不行。每一步都是兩秒鐘。還有,要是你的頭抬得超過了腰部,看我歸隊以後怎麼處置你!」於班長拉開M16的保險,檢查了一下子彈,還不忘以他獨有的方式鼓勵了一下李奇朔,「別怕,小子,這只是個有趣的軍事遊戲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只要爬進狹窄的戰壕裡露著眼睛堅持兩個小時就行了,當然,除了睜眼閉眼什麼都不能幹還是比較難受的。」
「明白,於班長!」
「好,別靠我,要靠你自己。」
他們進了非武裝地帶。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名副其實是漆黑的夜晚,潮濕的風輕拍了一下彎腰低頭緩慢前進的兩個士兵的屁股,很快飛走了。他們中隊的非武裝地帶戰壕原來在正對著D27號哨所距離180米的地方,但上周接到上級的指示,要求以前的埋伏戰壕全部作廢,重新再挖,他們就新挖了一個。以D25和D26哨所為底畫一個三角形,第三個頂點就是埋伏戰壕所在的位置,距離底線200米,比原先前進了20米。白天看上去是在一排高大的柳樹往左十幾步遠的地方,這一點於班長非常清楚。他和奇朔相隔一步,無聲地進入了非武裝地帶,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單膝跪下,迅速察看前方180度和後方180度是否有風吹草動,然後無聲地通過手勢向身後的奇朔下命令:
「保持距離,你的左腳踩在我右腳的腳印上。」
於班長知道怎樣踩下去能讓雜草不發出聲音,在深不可測的寂靜中,如果一不小心發出了聲音,就有可能伴隨著慘叫。
於班長之所以下這樣的命令,既包括降低聲音的意思,也是因為地雷的緣故。在非武裝地帶裡有無數兩軍埋設的地雷。於班長曾經是掃雷班的,對穿著保護身體的防雷靴、防彈衣並用12毫米厚的金屬保護板武裝起來的地雷兵來說,掃雷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危險。中隊前方的D區,他幾乎帶著德國和英國製造的新型掃雷設備全部探查過了。發現敵人埋設的地雷時,手上會感覺到顫抖,那時就先清除附近的樹枝等雜物,再用空壓器吸走泥土,最後用探查器找出地雷。在這方面,於班長是高手,他找出並拆除了不計其數的M14、M16對人地雷和M15對坦克地雷,連戰爭時埋設的M7A2對坦克地雷也找出了幾十枚。因此,他對這一帶雷區的情況瞭如指掌。
當然,仍不能排除碰上敵人送來新的「禮物」的可能性,敵方可能會在結束探查後爬過來埋設新地雷。雖然踩上那種地雷的幾率比彩票中獎率還要低,但總有碰上的可能。
於班長考慮到這種情況,落腳的時候便盡量選擇那些難以埋設地雷的地方。
奇朔的後背已經被汗濕透了。到埋伏地點只有200米,但他們已經走了近三十分鐘了,才走出170米。
於班長單膝跪地,停了下來。不遠處,高大的柳樹像披頭散髮的鬼一樣在風中舞動著枝條,發出瘆人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於班長在考慮路怎麼走。在他們面前,左邊是一叢蘆葦,右邊是兩三塊岩石和一個小坡。他們也可以繞過蘆葦叢和岩石,但於班長的信條是在實際執行任務時必須一絲不苟地遵守命令。他看了一眼手錶,一點五十七分。如果直接穿過去,就能按照命令在兩點之前藏進埋伏戰壕裡觀察敵人的一舉一動,如果從下面繞過去,至少會遲二十分鐘。
他分析了一下面前的路,認為像浮在黑暗中的一個小島似的蘆葦叢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便向離自己一步遠、跟自己採取同樣姿勢等候命令的奇朔做了一個手勢,指了指岩石方向。
奇朔不由歪了歪頭,似乎在說:「從那邊繞?埋伏地點是這個方向啊,只要通過面前十幾米的蘆葦叢馬上就到了。」
「喂!小子,少廢話!叫你怎麼走就怎麼走!」
於班長一瞪眼睛,奇朔連忙點了點頭,做好準備姿勢。
「別說廢話,小心背後,踩著我的腳印走!」
「是,明白……」
兩個人無聲地交流之後,於班長先越過了岩石,落地的同時貓著腰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著奇朔順著岩石的坡度滑下來。
奇朔左腳著地,右腳剛要向前邁進,左腳下在躥出一道耀眼的藍光的同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是對人地雷!
踩到的人一定會飛上天空,無一倖免。
啊——
是誰預料到軍靴會踏在那個地方呢?
不僅掃雷專家於班長沒有預料到,無論誰都不會預料到,在岩石下面的草叢裡會有一顆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