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嘈雜,就看見侍衛們奔向前去,遠遠的在車隊前面,人影浮動著……
「這是怎麼了?那是誰的馬車呀?」我伸長了頭頸,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好像是貴主兒的。」冬蓮在一旁答道。我一怔,看了冬蓮一眼,就縮了回去,倚著靠枕坐好。不知為什麼,一聽到跟納蘭貴妃她們相關的事兒,我就不自在。冬蓮兀自興致勃勃地看著,突聽她叫:「海兒,你過來,前面怎麼了?」我忙豎了耳朵聽,只聽是李海兒的聲音傳來:「蓮姐,我也不太清楚,方才聽一個近衛說,好像是蓉貴人那兒出了點兒亂子,現下都不讓人靠過去,所以,小的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的了。」
——納蘭蓉月……她又怎麼了?難道是和小春……我不禁驚疑起來,自打出了瀋陽的故宮後,我記得她們好像都是隨著貴主兒一起走的……
「一得了信兒,我就來告訴你,放心吧!」外面李海兒笑嘻嘻地說。「放什麼心呀,我不過是白問問罷了,她們肉疼腳疼的關我什麼事兒啊!快滾吧,猴兒崽子。」冬蓮笑罵道。轉過身兒來,她坐到了我旁邊,拿起那杯參茶接著喝。看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手裡正拿著那暖斛子焐手,又說:「那小子,說得我好像多喜歡聽閒話兒,嚼老太婆舌頭似的。」我一愣,「呵呵」,不禁笑了出來,看來她誤會了,我不是在想她呀。「你笑什麼,難道你也想說……」冬蓮瞪著我。我擺擺手說:「沒什麼,只是我也喜歡聽閒話兒啊!」冬蓮一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還真是要命……」我笑著端起暖斛子舉了舉,作敬酒狀。說笑間,外面一陣兒人聲傳來:「走了,走了……」話音未落,我們這輛馬車已經動了起來,我放鬆地往後靠了下去,這麼快就解決了,應該沒什麼大事兒。
一路上吱吱呀呀的,都是輪子軋在積雪上的聲音,我不時掀起簾子,欣賞外面的雪景。雖然走的是官道,可兩邊不遠處都是高高的樹林,層層樹掛,晶瑩剔透。不時的有野生的小動物一閃而過,不過都是些鹿呀,兔子呀,那些比較溫順一類的。想來像是老虎、黑熊、狼、狍子那類的猛獸是不會輕易讓人看到的,它們隱藏得更深,也許在我四處張望的時候,它們八成早就盯上我了。
「放下簾子來吧,你不是很怕冷嗎!這會兒子起了風,你倒是不怕了。」冬蓮嘀咕著。我回頭一笑,就把簾子放下了……
走了快一個時辰了,也沒再看見李海兒,心裡隱隱約約總還是有些擔心。「呼……」我做了個深呼吸,隨手拿了本書翻著,不一會兒就覺得困了起來,只覺得剛閉上了眼,就被冬蓮叫了起來,原來已經到了紮營的地方。我揉了揉臉就下了馬車,「絲……」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兒,好冷呀,這會兒太陽已經下山了,只隱隱地在天邊還有一抹微紅。我四下裡張望了一下,就看見一座座營帳早已搭好,連綿而去,望不到頭兒,因為那些蒙古親貴們,也都來隨駕出行,因此人口是越發地多了起來。這裡是一片高地,下面就是無窮無盡的原始森林,現在看去上黑洞洞的,有些可怕……「走吧!」冬蓮拉了我一把,我回過神兒來,忙的跟了她去。一進帳篷,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我吐了口氣,把包袱放過一旁,脫了斗篷,就在熏籠旁坐了下來,烤著手。
冬蓮打量了一下:「看來冬梅先來過了……」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嗯,她包袱在那兒呢。」冬蓮正要開口,門口簾子一掀,李海兒探了頭進來說:「蓮姐,小薇姐。」他笑著點點頭,「主子叫您去呢。」
「我們倆嗎?」冬蓮問。
「不是,就叫您了,梅姐已在那兒伺候了。」
「噢!知道了,這就來。」冬蓮點點頭。「成,那我在外面等您。」小太監說完就縮了頭回去。「你快去吧。」我微笑著說,「這兒有我收拾呢。」
「嗯——對了,這剛來亂糟糟的,飯也許都不得吃,你要是餓了,點心在那兒……」
我笑著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快去吧,要是有事兒,就讓李海兒來找我。」
「行!」冬蓮一笑,轉身出去了。
終於安靜了下來,我抬頭打量著四周,整座帳子都是牛皮製成的,接縫兒都用已用氈子和松香給粘的嚴嚴實實的,地上也鋪了厚厚的氈子。我突然有種在露營的感覺,烤了這半天兒,已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就站起身來,去收拾包袱行李。古人出門,帶的東西很齊全,也許是因為生活不發達的緣故,所以要是不帶齊了,再現去找,那可還真是件兒麻煩事兒。歸置了半晌兒,總算是大致弄好了,我直起腰,活動了兩下,又往暖籠裡加了幾塊兒炭和一小塊兒麝香,屋裡頓時香暖了起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聽聽外面也沒什麼響動,就重重地往後倒了下去,「呵呵……」摔在厚厚的被褥上,感覺真好呀,我閉上眼睛,美滋滋地哼著歌兒,過了一會兒就迷糊起來……
「呼呵……」突然一股子熱氣斷斷續續地吹著我的臉,這什麼聲兒呀?我一愣——張開眼來……
「啊!」我大叫了一聲,只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臉,正低頭看著我,兩隻又黑又圓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我一個翻身兒就坐了起來,「這——這……哪兒來的這麼大一隻狗呀?」我們彼此對視著,我雖不怕狗,可這麼大一隻……心裡不禁毛了起來。「啊,你別過來。」我往後蹭著,那隻大黑狗嗅了嗅,突然原地坐了下來,只是搖著尾巴,很開心的樣子。「呼……」我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好在這狗聽得懂人話,我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倆步,它再聽話,也還是離它遠些的好。
「哎喲……」我只覺得絆倒了什麼,不自禁地往後栽偎了下去,正不知所措,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被人緊緊地抱住了。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酒氣。我一緊,接著就放鬆下來,看著正抱緊我的那隻手,想著要不要給他一口……
「你要是咬我的話,我可就叫黑狼咬你了。」十三阿哥笑瞇瞇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哼……」我咬了咬嘴唇兒,抬起頭來看向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十三笑看著我說:「剛來,看你正瞇著,我就沒叫你。」我瞥了他一眼,「是呀,你是沒叫,你讓狗來叫我了。」
「哈哈……」十三阿哥大笑出來,「黑狼喜歡你呢!」
「還笑呢,嚇我一跳,我說那狗怎麼會聽我的話兒呢。」我瞪了他一眼,就掙脫了出來,走到熏籠旁坐了下來。十三蹭了過來,緊緊地挨著我坐下,頭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一隻手撈過來我的辮子揉搓著。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我看他有些懶懶的,並不像往常那樣跟我說東說西的,就問他:「你怎麼了……」我推了推他。
「嗯?——沒事兒,就是心裡煩。」
我看他並不太想說也就沒再追問:「那你餓不餓?晚飯吃了嗎?」十三搖了搖頭說:「沒吃,就是在席上喝了兩盅兒。」我不禁皺了皺眉頭,怎麼能空著肚子喝酒呀。真是……我輕輕推開他說:「我去拿些點心來。」十三抓住我的手,仰頭說:「我不餓。」我甩開他,揚了揚眉頭:「我餓。」
拿了點心盒子過來坐下,黑狼就湊了過來,在我面前搖著尾巴,舌頭伸得長長的。「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就掰了點心來餵它。我看不出它是什麼品種,只是身材高大,有點兒像聖伯納,脾氣也像,好得很。但我知道這在個時代,這種狗還未引進中國呢,可藏獒沒這麼好脾氣呀。我一邊餵它,一邊用手給它搔癢,這大狗愜意得很,就用舌頭來舔我。「呵呵」我開心地笑了出來,他口水好多。
「黑狼!起開!」十三阿哥突然開了口,嚇了我一跳。黑狼馬上聽話地走到一邊趴下,但還是渴望地看著我。我回過頭來,看著十三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怎麼了?」
「哼……」他轉過了頭,我一怔。難道……呵呵心裡不禁偷笑了出來,不會吧,還真有人跟狗……我忍著笑走到一旁的水盆兒去洗手,十三見我不理他,就瞪著黑狼,那隻狗也不明所以,只是玩命地搖尾巴討好他。我走了回來,拿起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給……」十三偏了偏頭,不吃呀,那算了。我也不管他,自己咬了一口,「嗯,真不錯!」正想再吃,十三阿哥突然伸了頭過來,把我手裡的半塊兒咬走吃了下去。我笑著轉頭去看他,他面色已平了下來,我就把盒子拿了過去,一口口地餵他吃。
「我今兒見到外公了……」正吃著,十三突然說了那麼一句,我一愣——看向他……他沒看著我,只是望著帳頂……「他們說起了我額娘……」
我暗暗吐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這個,情緒才這麼差呀。「你還記得你額娘嗎?」我輕輕地問他,他微微搖了搖頭說:「記不太清了,只是記得她很溫柔,會唱很好聽的蒙古長調……」我看著他,心裡明白,在這皇宮裡,沒娘的孩子是多麼的可憐……我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他一僵,就緊緊地回握住了我的……
身邊傳來了冬蓮她們均勻的呼吸聲,我卻張大了眼睛,看著黑黑的帳頂睡不著。十三阿哥給我講了一些關於他的生母章佳氏的事情,她在生十五格格的時候難產而亡,那時候十三阿哥還很小,並未享受到太多的母愛,卻受盡了沒娘的痛苦,一直到現在。他跟我說了許多他自己的事兒,其中也包括四阿哥對他的好,聽到那兒時,我的心不禁加快跳了起來,看得出,他非常敬愛四爺,四阿哥有些兄代母職地教了他很多的東西,也給了他很多溫暖……看著他那時愉悅的神態,說起四阿哥時的敬重,我不自禁地想著,說什麼紅顏誤國,只不過是男人們的一個借口罷了。癡情如愛德華一世者,也曾想借用希特勒的勢力,重新登上王位,唐明皇也是親口下令殺的楊玉環以平兵變,沒有什麼比權力更重要,古今中外,無一不同。
「唉……」我低低地歎了口氣,那我又算什麼呢?對於十三而言,也許只是溺水者抓住的一塊兒浮木,或許會跟他一起沉下去,也許不會,可就算是上了岸……我不禁苦笑了出來,又有誰還會帶著那塊兒木頭一起走呢?也只是隨手丟掉罷了,儘管那曾救了他的命……
「小薇,醒醒……」
我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看見冬梅正在推我。「天兒亮啦?」我問。
「是呀,快起吧。」
「嗯。」我掙扎著坐了起來,忙的穿衣服,儘管屋裡火旺旺的,可離開熱被窩,還是覺得很冷。正穿衣服,冬梅突然轉過身兒來:「你昨兒晚上做什麼夢了,一臉的淚痕?」
「啊?」我一怔,下意識地用手去摸……果然,眼角還有些濕潤。我強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我自己也不記得了。」冬梅也沒放在心上:「嗯,你收拾收拾,冬蓮已經過去伺候了,我這也就去,過會兒子你吃過了飯,去替她也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過去的。」
冬梅點點頭說:「也不用太急。」說完轉身出去了。我忙忙地擦了牙,梳洗了一下,看見熏籠上有一碗熱好的xx子,知道是冬梅留給我的,上去喝了,又墊了兩塊兒點心,就走出了帳外。
「呼……」我大大做了個深呼吸,空氣真好呀,乾乾淨淨的,好像吸氧一樣,可空氣裡還有著松木的味道。我踩著沒腳脖子深的雪,「咯吱咯吱」地向左手德妃娘娘的寢帳走去,看著天藍地白,松木蒼翠,心情慢慢地好了起來。既然看不到將來的殘酷,那麼先把握眼前的溫柔吧,我不禁有些阿Q的精神,無論如何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能停了下來,那就只能向前走,等真的撞了南牆,再來後悔也不遲呀。
心裡胡亂地想著,轉眼就已走到了德妃的營帳。進去給德妃娘娘請了安,又接過了冬蓮的活計,讓她去吃飯。德妃娘娘每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必是要喝一碗參湯的。我在小火爐子上給她熱好了,就拿了個托盤捧了過去。
剛要遞給德妃,門簾子一掀,福公公就跌跌撞撞地進了來,屋裡的人都是一愣,德妃一皺眉頭說:「這是怎麼了,這麼蠍蠍蜇蜇的?」福公公使勁嚥了口唾沫,順過了氣來:「主,主子……四爺,四……呼……」德妃騰地就站了起來:「四爺怎麼了?」她厲聲問,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托盤兒……福公公嚇得一哆嗦,話倒流利了起來:「早上,四爺他們去探路子,不知怎麼就碰上了兩隻還沒貓冬的熊瞎子,就在營地下頭,現在侍衛們都過了去,十三爺,十四爺也在那兒,還不知道……」他話未說完,只聽「撲通」一聲,德妃娘娘就已軟倒在了榻子上,唬得眾人忙的圍了上去,我只覺得頭「嗡」的一聲兒,丟下了手裡的托盤,就不顧一切地轉身向外衝了出去……
「呵,呵……呼……」我用盡全力地奔跑著,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可潛意識裡已經向著人聲鼎沸的地方跑去。「快!快!侍衛人不夠。哈其羅,快去找驍騎營,綠營都統,速帶人來!!!王順兒,太醫呢,怎麼還沒來,再催!!!」
「喳。」
「是,奴才這就去找」
太醫?難道十三和四爺他們……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我搖了搖頭,忙尋著話音兒就跑了過去……「哎喲」一個人影直直地撞了過來,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好不容易坐起來,只覺得頭暈腦漲的。
「你這丫頭來這兒幹嗎?快回去,回去,嗯!!!」
只聽得頭頂上的聲音好像炸雷一樣。「是,是……」我只是低頭含糊著答應,只看衣襟兒一閃,那人已然快步地離去了,我忙努力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只覺得四下裡都是人,雖然惶急得很,也只能強耐著性子,仔細找尋。侍衛,太監,兵卒……我睜大了眼睛四處打量,在哪兒?到底在哪兒?!!!
「啊!」我低低地叫了一聲兒,一腳高一腳低地跑了過去……
「爺,您松著點兒,奴才得把這衣裳撕了,才好看傷口。這天兒冷,這血和衣裳已是粘連在一起了,撕的時候兒肯定痛……」
我顫抖著走上前去,看見陸太醫正站在四爺身邊,小心翼翼地在剪四爺的內衫,四阿哥的臉色和雪一樣白,正和他肩頭的猩紅形成強烈的對比。我站在人群外頭,望著緊皺著眉頭的四阿哥,只覺得心裡慌得很,可心臟卻偏偏跳得異常緩慢,讓我有一種將要窒息的感覺,我不自禁地抓緊了胸口的衣裳……「絲……」四阿哥倒吸了一口涼氣兒。「主子忍忍,讓奴才看仔細了,沒什麼大礙的話,就可以回營帳慢慢診治了……」陸太醫不停手地弄著。我在一旁只看到一條好深的傷口正斜在四爺肩頭上,可聽太醫的口氣好像沒什麼大事兒,不禁輕輕地吐了口氣來,放心了些,腦子立馬兒靈活了起來,我往旁邊張望,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兒?
突然一個人影直衝了過來,跌跌撞撞地衝進了人群:「呼,呼……四爺,十三爺被那熊瞎子纏上了,奴才們都靠不過去,放箭又怕誤傷了十三爺,十四爺說,要快叫關防的人來,他們都是捕獸的能手,可沒有您的腰牌,是叫不動他們的。」
四阿哥的臉色更是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強掙著,從腰間掏了東西出來,遞給了那侍衛。我使勁嚥了口唾沫,好疼呀,只覺得剛剛嚥下去的似乎不是口水而是鉛塊兒。刻意地做了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定定地再看了四阿哥一眼,四爺的眼風兒正好掃了過來,一頓,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睜大了眼睛望住我……
我轉過身來,沿著方纔那個侍衛來的方向跑去,沒跑多遠,就聽見身後一片嘈雜,「四爺,主子,您別亂動,您,您不能起來呀……」
「血又滲出來了,快、快拿止血散、參片兒來,哎呀,四阿哥,你……」
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心裡一片空白,只是像瘋了一樣地跑著……「呼,呼……」我喘著粗氣靠一棵參天老樹上,只覺得四肢僵硬,喘息了片刻,再往前走……剛轉過一棵雪松,眼前一片開闊,前面是一個空場兒,一群人圍在那裡,呼喝的聲音,敲打鐵器的聲音,還夾雜著野獸凶狠的嚎叫聲……
我下意識地放低了身子,用力地閉了閉眼,再四處看去……
——啊!那是十四阿哥,他手握腰刀,正指揮著眾人,旁邊的人我都不認識……十三阿哥呢?他在哪兒?
「嗷嗚……」一聲吼叫傳來。「啊!哎呀……該死的……小心呀,那畜生衝過來了……」人群一下子散了開來……我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中間跟那只黑熊糾纏在一起的正是十三阿哥!他的辮子都有些披散開來,身上倒還沒看出有什麼傷,只是跌跌撞撞地揮舞著一把跨刀跟那只黑熊周旋著。那熊瞎子身上也看不出受了什麼傷,就像瘋了一樣攻擊著十三阿哥。它似乎是不管不顧,只認準了十三阿哥一個人,旁邊眾人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將它從十三阿哥身邊引開,只能是在一旁不停地呼喊,伺機攻擊,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心下明白,這種時候已是無法再將其趕走,以黑熊的習性,受了這樣的攻擊,那對於襲擊它的人,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的腦子拚命地轉著,這種時節黑熊按理說應該已經冬眠了才對,那麼會出來覓食的就應該只有……
我猛地抬起頭四下裡尋找,過了半晌兒,「咦……」我一頓,在離黑熊不遠的樹林子裡好像有一個黑影在閃動,果然如此……
我輕輕地站起身來,向那個方向快速地移動了過去,不一會兒我已經繞到了黑熊的背後區域,只是中間有一小段兒空白之地,沒有任何樹木遮擋,我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狠下心從它背後幾十米的地方,輕緩地向對面移動。走了一半,那只熊並未發覺,還只是一味地攻擊著,我雖心裡急得火燒火燎,卻也不敢快走半點兒讓它發覺……不知為什麼,明知道是八百個不吉利,腦子裡卻不停地迴響著「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句有些可怕的千古名言。
很好,很好,還有兩步就走到樹叢裡了,我強抑住越來越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往樹林裡走……
「你們看那兒,那是……」
突然一個有些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我頭「嗡」地一下,也顧不得那麼多,加速走進了樹林,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小薇……」我背靠一棵大樹站好,穩定了一下,聽聽外面還是那樣嘈雜,但並未出現什麼異常的聲音,我輕呼了口氣出來,開始四下裡尋找,在哪兒呢?
在四周走動著,可什麼也看不到,我不禁有些絕望,難道是我弄錯了嗎?我呆呆地站在那裡……「呼哧,呼……」我一怔,身後分明傳來了什麼東西在呼吸的聲音。我又確定地聽了一下,沒錯,是呼吸聲——好吧,我咬了咬嘴唇,用有生以來最緩慢的速度轉過了身去……一隻小小的,看起來不過剛出生幾個月的小熊,正躲藏在一棵樹邊好奇地看著我。我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它慢慢地靠了過來,越來越近……走到了我身邊,可愛地仰起了頭,不停地嗅著我。我這輩子第一次這樣靠近野生動物,只覺得它不知比動物園裡那些毫無生趣的可憐動物們可愛多少倍。
我輕緩地低下身去,伸出手來,它嚇了一跳,往後閃了閃,見我毫無惡意,也沒亂動,就又湊了過來。可能是我早上吃點心時的殘味兒還有,它起勁兒地聞著我的手,接著就舔了起來……我輕輕地用手摸了摸它,又撓它下巴,小熊愜意地瞇起了眼睛,看來它的媽媽還沒有教導過它戒心以及人類的可怕,而我卻要給它上這第一課了。我站起身來,心中拚命地唾罵自己將要做的事情,看著腳下正在圍著我亂晃的小熊仔,停了一下,狠狠一腳就踢在它的鼻子上。
「嗷!」小熊一聲慘叫,被我一腳踢得向樹林邊滾去,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惶恐的眼睛看著我。我心裡也是難過得很,可也顧不得許多,又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追了過去,嚇得它撒腿就向外衝去。我停了下來,癱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這回行了吧,母熊肯定會去追小熊的,這樣十三阿哥就可以脫身了。想到這兒,不禁一怔,有時候動物比人強多了,最起碼愛護子女,不會自相殘殺呀……苦笑著咧了咧嘴,聽著外面動靜兒好像小多了,我掙扎著站起身來,心裡一放鬆,就覺得渾身酸痛,像被人爆打了一頓似的,齜牙咧嘴地往外走,「哎喲,好痛!」看來剛才跑來時好像是崴了腳。
好不容易走到了林子邊兒,「呼……」我吐出口大氣,可算搞定了,站住了倚著大樹休息一下,心想十四阿哥應該是看到我了,他們不會扔下我不管吧?現在腳痛得要命,要是讓我自個兒走回營地,那可還真是要命了呢!一邊想,一邊往對面看去。「咦!」我不禁一愣,四爺怎麼來了?他的傷……正愣著,突然看見十四阿哥衝我拚命地搖手,在大聲喊著什麼。
我傻乎乎地坐了下去,心裡迷糊起來,真是沒看出來,十四阿哥還是個急茬兒呀。就是想開罵,也得等我走了過去,再罵不遲呀,更何況那樣也比較輕鬆不是嗎,隔這麼老遠誰知道他在說什麼呀!
「呼哧……呼哧……」一陣兒噴氣聲和一股惡臭突然傳了過來,我立馬兒僵住了,不是吧——不會吧……我已沒有半點兒勇氣再看過去,只希望自己是在幻聽幻覺。不是有心理學家說過嗎,當人受了刺激之後,就會出現某種幻覺,不是嗎?我閉了閉眼,再睜開來看……可惜,不是幻覺。
一隻體格龐大的黑熊正向我走來,越來越近……我突然發現它一隻眼睛瞎掉了,血跡斑斑的,口角流淌著粘稠的口水。我想哭想尖叫,想站起來飛快地跑掉,想回過身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樹……想了無數,可還是僵坐在這裡,看著那要我命的傢伙向我靠近。用腳趾想也知道,就算它不知道是我傷害了它的孩子,那瞎了眼的仇,是無論如何也要算在我的身上的。
在遠處亂成一團,我甚至聽得很清楚,四爺氣急敗壞的聲音,和十四爺狂吼的聲音……可他們已不敢放箭了,那隻母熊離我太近了,很容易會誤傷到我的。更何況如果沒有一箭斃命的話,那我的下場就會加倍淒慘吧?!看來只剩下裝死了,這個倒是簡單,我現在不用裝就很像了,根本感覺不出自己有在呼吸,臉色也一定要多難看就多難看。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心裡瘋狂地祈禱,但願它相信我這死人模樣,就放過我,但願它已經很累了,不想理我了,但願它擔心孩子……
那隻母熊突然停住不動了,我心中一喜,看來老天待我不薄,還好,沒有碰上一個熊中的伍子胥,就是那種人掛了也要鞭屍的……正想著,「嗷嗚!!!」那黑熊突然大叫一聲,竟站了起來,搖擺著向我走來。我怕得已經沒有任何動作了,原來生死關頭就是這種感覺呀!我睜大了眼睛,卻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心裡瘋狂地想著爸爸、媽媽……
「撲哧」一聲響動傳來,我一激靈,發現那頭熊站在那兒不動了,我愣愣的看過去,一隻羽箭正深深地插在它胸前的白色毛髮裡,那正是它心臟的位置……「嗷嗚……」母熊慘叫了一聲,「咚」的一聲,摔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我坐在雪地裡,周圍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頭熊,顫抖地想著,它會不會再站起來攻擊我呢……
突然,一個黑影覆蓋在我面前,一雙冰涼的手捧起了我的臉,我被動地抬起了眼,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也看不見,被什麼擋住了,就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啊!是血,好多的血,嘴角、鼻子、額頭……一股熱氣不停地吹在我的臉上,「絲……」我不禁皺了皺眉頭,他捏得我好疼呀!
他!!!我突然明白過來,直直地對上那雙包含了無數恐懼、擔心、憤怒的眼睛,是……十三阿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