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滿面笑容地走了上來,懷裡的孩子被綾羅綢緞包裹著,白白胖胖的,正轉著烏黑的眼珠四處張望著。「小薇,這是咱們的三阿哥,二月份滿的週歲,最得爺疼的。」我一怔,沒想到開口的竟是一旁的鈕祜祿氏,不自禁微轉了頭看她,見她臉上笑盈盈的,已無方纔的半點冷漠。心裡來不及再細想,只是轉頭笑著對李氏說:「好有福相的孩子。」李氏眉開眼笑地摸了摸孩子的臉蛋兒,又抬眼對我笑說:「小薇,你抱抱。」
「啊。」我一頓,幹幹地笑了笑,「我沒抱過孩子,怕傷了他……」話未說完,李氏早笑著把孩子遞了過來:「早晚你都是要抱的,今兒先練練好了,再說這孩子也沒嬌氣到那地步兒。」
其實在二十世紀我不知道抱過孩子多少回了,親朋好友的不知凡幾,只是心裡本能地對李氏的孩子有些牴觸,不想平白地惹什麼麻煩。言語間,孩子已塞入了我的懷裡,我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了過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才低頭仔細看這孩子。面如滿月,膚色白皙,面部輪廓長得像李氏,只是一雙烏黑的眸珠像極了四爺,他正好奇地盯著我看,又一手抓了我的旗圍玩著,看著那雙眼睛我不禁有些恍惚,可轉念又想到了這孩子的下場,心中一冷……
「小薇?」李氏輕碰了碰我。「啊。」我一哆嗦,抬眼看去,李氏和鈕祜祿氏正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怎麼了,恍恍惚惚的,想什麼呢?」李氏見我看她就笑問我。我暗自定了定,微笑著說:「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孩子真好,香香軟軟的跟塊兒點心似的。」
「呵呵。」李氏她們都笑了出來,「這麼喜歡,那就趕緊自己生一個,給十三爺開枝散葉呀。老話兒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我臉一紅,『呵呵』傻笑了兩聲兒,就把這話題遮了過去。鈕祜祿氏也在一旁笑鬧,只是笑意卻沒到了眼底。
「喲,這兒怎麼這麼熱鬧呀。」一個嬌媚的聲音傳來,大家的笑聲一頓,立馬兒安靜了起來。我回過頭去,看見年氏正扶了小丫頭的手,緩緩地走了過來。李氏把手裡的孩子交還給了奶娘,笑說:「妹妹,你怎麼過來了,今兒風大,你身子重,小心受了風。」
「多謝姐姐關心了,小阿哥年紀小,恐怕也受不得風,倒是別四處走的好。」年氏走了上來,立定了腳步,臉上似笑非笑地對著李氏說。李氏臉色一硬,轉眼又笑起來:「妹子說的是,劉家的,你帶著小阿哥回屋去吧,小心伺候著。」奶娘行了禮,帶著丫頭太監們退下了,我和鈕祜祿氏對望了一眼,彼此都聽出了年氏言下之意,無非是嘲諷李氏有了兒子就四處顯擺,其實她還不是一樣,帶著個半成品四處亂走。我抿了抿嘴角兒,轉了眼看向一旁的垂柳,這時候只需要裝傻充愣也就是了。
「側福晉,今兒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我一頓,轉過頭來,看見年氏正盯著我,剛想客氣地笑笑,眼風一掃,卻看見了她已然突起的腹部,一怔,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年氏見我眼光放在她肚子上,倒是笑了起來,刻意地捏了捏腰,對我說:「這身上還真是怪酸疼的,你以後有了身子就知道了。」我淡淡笑了笑:「是嗎?」說完走上前一步,清晰地說,「德妃娘娘口諭,要你好好休養,你身子重,生產之前就不必再拘那些虛禮,去宮裡給她請安了。」年氏一愣,忙得彎腰行禮:「臣妾知道了,讓娘娘惦記了,請側福晉代我謝恩。」我見她彎腰彎得辛苦,一時間真想讓她多難受會兒,可終是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只是輕聲說:「娘娘吩咐了,你不必多禮。」丫頭扶著她起了身,年氏臉上甚有得色,原本她在德妃面前也沒有什麼地位兒的,這會兒子德妃親問起居,於她那是莫大的榮耀,給她長足了臉面,就是一旁的李氏、鈕祜祿氏,臉上也是訕訕的,隱有妒色。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李氏在德妃面前甚是受寵,不光因為她的八面玲瓏,更是因為她給四爺生了個兒子。就算在現代也有的是人因為想要個兒子而傾家蕩產,更不要說在這男尊女卑的古代了,沒有生兒子的女人可能什麼價值也沒有吧,以前我從沒這麼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問題,不禁想到要是我沒生兒子的話,那胤祥他……忍不住皺了眉頭。
「側福晉想什麼呢?」年氏有些尖細的聲音傳來,嚇了我一跳,抬眼看她一臉的得意,「看你的臉色不好,有什麼不好就說出來,大夥兒聊聊,那也比悶在心裡……」聽她喋喋不休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厭煩浮上了我的心頭,我淡漠地打斷了她:「也沒什麼,還請側福晉多休息為是,話說多了也是會傷身的。」年氏的臉刷地白了起來,胸膛上下起伏,可偏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李氏眼中閃過一絲解氣的神采,臉上卻還是一副關心的表情:「既然這樣,那妹妹快回去休息吧,你現在身子貴重,這兒有我們呢。」說完扭過頭笑問我和鈕祜祿氏,「要不請妹妹去絳雪軒坐吧。一來福晉還沒回來呢;二來妹子難得來一趟,也是要多坐坐的。」我點了點頭,一旁的李氏又關照了年氏幾句,就領著我往花園子那邊走去,鈕祜祿氏向來寡言少語,也是默不作聲地隨了我們去,明著客客氣氣,暗裡其實是把年氏一人晾在了那裡。年氏早就看我不順眼,我對她好或不好,敬與不敬,在她心底裡根本沒區別,所以也不太在意是否又得罪了她,倒是李氏的表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耳朵裡聽著李氏和鈕祜祿氏閒話兒家常,心裡也暗自警醒自己,萬萬不能變成她們那樣的女人,總覺得最近日子過得彆扭,難道說只要掉在糞坑裡,就再也洗不乾淨了……
「小薇。」鈕祜祿氏叫了我一聲兒。
「啊?」
鈕祜祿氏看我愣愣的,不禁抿嘴一笑:「又想什麼呢,總是見你這樣,人在這兒,魂兒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我尷尬地一笑,還未及說話,李氏一笑:「那還用問,肯定是飛到十三爺那兒去了。」周圍眾人都笑了出來。我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一個小丫頭子從月亮門那邊快步走了過來,給我們行了禮,又上前幾步在李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就退過一邊兒了。李氏回頭對我笑說:「妹子,容我先退一步,小阿哥那兒有點事兒,我得過去看看。」我忙得伸手:「姐姐請便,不必客氣的。」李氏點點頭,對鈕祜祿氏說:「那妹妹你陪著吧,就是晚膳……」鈕祜祿氏溫文一笑:「有我呢,你快去吧。」李氏又對我點點頭,帶著丫頭們走了。
鈕祜祿氏帶著我進了降雪軒,丫頭們上了茶,拿了些果品,我們就聊起天來,也說不出什麼要緊的事兒來,只是隨性地聊,無非是些衣飾、打扮、繡功、飲食什麼的,我心裡倒覺得輕鬆。過了一會兒,鈕祜祿氏要去看顧晚膳,畢竟我是代表德妃來的,不能馬虎從事,她就先去了。我一時無事可做,只是吩咐了丫頭們把我帶來的東西,先整理好放在這兒就可以散了,我一個人去花園子裡溜躂,謝絕了那些想要陪同我的丫頭。上次來什麼也沒看見,也沒心思看,這會兒有了功夫仔細打量,才發現這時的雍和宮和現代的有著很大的差別,不同於現代莊嚴的廟宇性質,而是多了幾分鮮艷柔和。
路不熟,也不敢亂走,逛了一會兒我就回去了,只是不時地停下來看看四周的奇花異草,到了降雪軒門口,裡面人影兒也沒了一個,看來她們收拾完了就都退下了,只有外面守著一個小太監。我從他側面走了過去,到了跟前他才看見我,不禁嚇了一跳,剛想請安,被我擺手制止了。我正要進去,裡面人影兒一閃,我頓住了腳步,探頭往裡看去,是一個丫頭在整理著桌上的點心匣子。我也沒放在心上,邁步走了進去,花盆底兒踩在青磚地上,「喀」的一聲兒,「啊!」她吃了一驚,如雷擊般轉了身過來看著我,兩手握得死緊,倒嚇了我一跳,我猛地停住了腳步看著她,「怎麼了?」我問她。她的臉色白白的,顯然是強自鎮定了一下,對我福下身去:「奴婢給福晉請安。」
「嗯,起來吧。」我抬抬手,可心裡感覺怪怪的,她見我還是看著她,一笑:「方纔突然聽見福晉的腳步聲嚇了奴婢一跳。」
「喔。」我點了點頭,「這有什麼,也值得你一驚一乍的。」我微笑著走了過去,突然看見旁邊的架子上擺著一排書,就踱了過去。「福晉。」背後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嗯?」我隨口應了一句,居然在書架上看到了《三國演義》,我大為興奮,忙得抽出來看。「方纔您吩咐這些個東西整理好了就要分的,那現在……」
「知道了,就按剛才說的分吧。只是把給福晉的那份兒留下,我親自送。」我回頭對她笑笑,又轉頭接著看我的書。「是,奴婢知道了。」耳朵裡聽見她出去叫了人進來,把東西拿走,也沒放在心上。也不知看了多久,覺得有點兒渴,就往桌邊走去,剛要拿起茶杯喝茶,眼角兒卻瞥見點心匣子邊上隱隱有些白色的東西,不禁一愣,低下頭瞇了眼去看,是些粉末,用手指拈了拈,感覺不出是什麼,聞聞也沒什麼味道。正想叫個人進來問問,西面的房子那邊突然人聲鼎沸了起來,我一愣,走到門口去張望,也看不到什麼,只有門外守著的兩個丫頭向我彎身行禮。「那是誰的地方兒?」我問一個看起來很靈透的丫頭。她恭恭敬敬地回道:「福晉,那是二福晉的翠園。」我點了點頭,原來是李氏的屋子,揮揮手讓她們退回原位,我又走了回來。到了桌前突然想起方纔的那個丫頭,心裡一怔,難道……不會吧,誰會這麼蠢,拿德妃賞賜的東西來做這種事兒……我攥緊了手中的書,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
無數的冷汗冒了出來,貼身兒的襯衣已粘在了身上,我心跳得厲害,腦子裡念頭兒卻如遇到七級大風的風車一般狂轉著。如果我猜錯了也就罷了,可如果我猜對了呢……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誣陷我的人應該不會下狠手,只是想潑些污水在我身上,畢竟東西都是從德妃那兒賞出來的,搞得太過火的話,只怕會引火燒身呢……可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想借我的手除掉小阿哥,那……仔細想想不對,歷史上的弘時是被雍正皇帝賜死的,二十四歲無論如何不算是夭折了,想到這兒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如果真如我所猜測的一樣,那麼她們一定會……過了一會兒,又彷彿過了很久,吵鬧的人聲兒向我這個方向湧來,我不禁苦笑地咧了咧嘴,不知該笑自己的神算,還是該哭自己的倒霉……
轉頭看向桌上的點心,伸手拿起一塊兒,放在眼前看了看,人聲兒越來越近,心裡想著如果只是想害小孩的話,應該不會放太多的毒藥吧……我咬咬牙,賭了……一口咬了一半兒下去,在嘴中嚼著,真真正正的味同嚼蠟,心裡把那個背後陰我的混蛋祖宗十八代從頭罵到腳,猛地想起以前看一本魔鬼詞典時,裡面寫著:「明知道東西有毒卻還得去吃,這就叫無奈……」突然想哭……
剛勉強著把那半口嚥了下去,大門「匡」的一聲被人用力推開了,雖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嚇了一跳,我轉頭看去,年氏正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我的心裡卻只是有些納悶兒,她怎麼那麼大勁兒,就算孕婦是倆人,那也太……她身後的眾人表情各異,欣喜的、得意地、嫉妒的、擔憂的、冷漠的,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表情在眾人臉上游移,可看到我滿嘴的點心碴兒之後都變成一種表情——目瞪口呆……我拍了拍嘴角兒,站起身來笑問如木雕泥塑般的眾人:「出什麼事兒了嗎?」……
轉眼又快到一年中秋了,原本只是覺得二十一世紀的生活節奏快得很,沒想到自打我結了婚之後,紛紛攘攘,各種陰謀詭計接踵而至,我頂著盔甲左躲右閃之餘,日子倒也過得很快。以前總是覺得古代女人的日子過得如此無聊,這漫漫長日如何熬過,現在深處其中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的「樂趣」供她們消遣。
「主子。」「啊?」我回過頭去,小桃端了一碗杏仁兒酪走了過來,「您又坐在這兒吹風,雖說天兒熱,可要是進了寒氣怎麼辦,身子又不好……」這丫頭小聲兒地嘀咕著。我一笑,從善如流地從窗邊退到了一旁的榻子上歪著,小桃見我如此聽話,也是一笑,遞了碗勺過來,我慢慢地放進嘴裡吃著。一旁的小桃隨意地嘮叨著些府裡的事情,又說了一些外面的花邊兒新聞,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也答個一兩句的……
「聽說四爺府裡的三側福晉早產了,剛七個月,生了個小格格……」我一怔,一口咬在了瓷勺上,硌得牙床生疼,忍不住皺了眉頭,年氏早產了嗎……小桃低頭收拾著我書桌上的信函書籍,倒也未曾在意,只是絮絮叨叨地說著,過了會兒見我沒了聲音,她這才回過頭來,看我一臉的若有所思,也就機靈地閉上了嘴,悄沒聲兒地退了出去。
我無意識地拿著瓷勺在碗裡攪和著,心裡卻不禁想起了兩個月前的事情……年氏她們見我嘴裡手裡都是點心,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各自驚疑不定地看著我,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鈕祜祿氏領著那拉氏進了來。我看見鈕祜祿氏衝我微微點了點頭,心裡一鬆,知道事情定是有了轉機,但這時候也不能多說什麼,我只是上前按規矩給那拉氏行了禮,臉上仍是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那拉氏的臉色有些蒼白,可眼神平靜得可怕,看得眾人一一低了頭下去,躲避著她的眼光。那拉氏也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遣散了眾人,李氏二話不說,帶了丫頭們走了,年氏卻有些個不甘心,站在那拉氏身後,幾次張了口想說些什麼。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沒有,那拉氏看了我一眼,突然回過身去,年氏嚇了一跳,那拉氏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年氏臉色大變,白得都透出了青氣來,手也不自覺地輕微哆嗦著,她咬著嘴唇兒福了福身,就突兀地轉身離去了。那拉氏笑著走了過來與我閒話家常,方纔的事情竟彷彿從未發生過似的煙消雲散了,我自不會笨得再去觸這個霉頭,也是隨意地與那拉氏聊著天。只是心裡不免有些擔心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好在不多,要是劇毒,一口我可能就過去了,那現在既然無事,想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藥。雖然是這樣的安慰著自己,心中依然有些忐忑不安,那拉氏雖然一副天下太平的樣子,但說起話來也有些破碎,不如往常來得有條理。
就這麼天南地北地說了一陣子,李海兒突然進了來,說是宮裡有事兒,讓我速速回去。我和那拉氏面面相覷,都看見彼此眼中的驚疑,只不過我是納悶德妃居然這麼快就得到信兒了,而那拉氏卻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知對四貝勒府影響有多大而焦慮。
思緒電轉間,我已是客客氣氣地站起身來跟那拉氏告辭,那拉氏也說了一些什麼主子有旨,她就不方便再留客之類的場面話,起身送我出門。一路上大家都是沉默不語,雖然一萬個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粉飾太平,可這會兒都是滿肚子的心事兒,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到了二門,李氏、鈕祜祿氏甚至年氏都已等在那裡,見了面雖然異常地尷尬,可該說的還是得說,也無非是些客氣話兒,倒是鈕祜祿氏一番真心,雖然眼中有著憂慮,仍是拉著我的手囑咐了幾句,我也真心相對笑著答應。年氏的臉色依然很差,看我時眼中仍是隱隱有著憤恨,可看向宮裡來接我的馬車時眼裡卻多了些驚懼。我心中暗歎,今兒若不是賭了這一把,恐怕我的下場就不是光用「倒霉」兩個字所能形容的了……
太監們扶著我上了馬車,四福晉走了過來,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強自笑了笑,囑咐了我兩句。我恭敬地答應了,心裡雖有話,終究也沒說了出來,轉頭吩咐了從人回宮。馬車緩緩前行,我終是忍不住回頭從車窗裡望了一眼,那拉氏她們正定定地站在門口,身後的晚霞卻紅得異常的血腥,我心裡一寒。
回了長春宮,我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卻也沒提年氏她們大有興師問罪之意的舉動,德妃靠在躺椅上只是默默地聽,直到我說完也沒插半句話。屋裡一片靜默,並沒有其他人,她不說話,而我又被今天的事情搞得很累,也沒什麼力氣再去揣摩她的心思,算了,愛誰誰吧……
「小薇,」德妃突然開了口。「啊,是。」我一驚,忙得集中了精神應對。「你身子……沒事兒吧?」德妃緩緩地問。我心裡一僵,她果然知道了些什麼,我笑了笑:「還好,勞娘娘掛記。」德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你四嫂那裡我也沒去過,怎麼樣,還不錯吧?」我一怔,怎麼突然問這個。「挺好的,威嚴卻不失簡潔,跟……」說到這兒我頓了頓,強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看德妃娘娘正看著我,笑了笑說,「跟四嫂的風格差不多。」德妃一愣,又笑著搖了搖頭。我心裡苦笑,她可能是明白我方才要說的是跟四爺的風格差不多吧。「喜歡那兒嗎?」德妃又問,我想了想:「喜歡自然是喜歡的,只不過還是覺得自己的家最好。」我撓了撓臉頰,放鬆了下來。「喔,為什麼?」德妃饒有興致地問。我一笑:「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自己家裡感覺很溫暖,就算是個稻草棚子,那也是自己的,不用去跟別人搶。」德妃眼睛瞇了瞇,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眼光彷彿要如同利劍般,穿過了我的身體去探知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我毫不抗拒地隨她去看,因為我方才說的是再真不過的真心話,我只要自己擁有的,而不是去搶別人的。與德妃對視了一眼,她突然一笑,我也笑了,德妃拿手裡的絹扇輕搖了兩下:「你不是在暗示我,你想回家了吧。」我呵呵一笑:「娘娘聖明,我就是想窩在家裡不出來才好呢。」德妃一怔,噴笑了出來:「你這丫頭,倒這樣直白。」見她眼中也都是笑意,並無半分羞惱,我正待說笑兩句,冬梅掀了簾子進來說是貴主兒來了,德妃忙得起身去迎接了,順便囑咐了我過了今晚,明兒個再回家。
我真心實意地謝過了恩,見冬梅一臉的疑惑,又衝她做了個鬼臉,嚇了她一跳,笑瞪了我一眼,忙著服侍著德妃去了。目送德妃向前廳走去,我大大地鬆了口氣,今天已經跟德妃表明了心跡,我決不想摻和到四爺府中去,甚至為了減少麻煩而甘願禁足於十三府中,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想到這兒,不禁自失地一笑,德妃顯然對我的表示很滿意,我回到十三貝子府的這些個日子,不知賞賜了我多少東西,以示寵愛。這跟當初我出嫁時她送的那個項圈的含義沒什麼區別,也許在她眼裡,什麼東西都是有價的吧,生死離別、愛恨情仇,無非是花錢多少的問題。
倒是我吃進肚子裡的那不知是什麼的鬼東西,原本擔心會有什麼不妥,還想著是不是偷偷請了太醫來看一看,結果到了晚上連跑了三趟茅房,我就什麼都明白了,唯一的後遺症也不過是腸子細了些罷了。不過事後也有些害怕,如果那個想誣陷我的人目的之一確是三阿哥的話,那這些藥量足夠瀉死一個一歲半的孩子了,我也只不過吃了一口就瀉成這樣,要是那樣的話……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真是最毒婦人心呀……
三阿哥當然沒事兒,要是他有事兒的話,我就是把那一盤子點心都吃下去,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脫身了。心裡雖猜到了個大概,可細節卻不甚明瞭,自己不敢問也不太想問,原本想著就算了,反正以後要離她們遠遠的,沒個把柄給她們攥也就是了,偏偏鈕祜祿氏跑了來看我,這下我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據說那點心原本是要給小阿哥吃的,也是湊巧,小阿哥那時抓著玩具不肯撒手,李氏就說過會兒子再吃,順手掰碎了一塊兒餵了地上的哈巴狗,那狗也不大,吃了沒多久,就一個勁兒地竄稀吐白沫,然後就死了。再然後,那就是老生常談了,一行人氣勢洶洶地要來問罪。要不是我吃了那點心,而那拉氏又剛巧回來,那天橫豎是沒我好果子吃了。現下年氏早產傷了身體不說,拼了老命又偏生了個不值錢的女兒……可我心裡卻沒有半點兒幸災樂禍的感覺,只是深深地警惕著自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我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裡全是桂花兒的香味,我命人栽種的各色花樹果樹,成活率都甚高,因此十三貝子府裡總是飄著淡淡的香氣,配著曲徑幽林,小橋流水,真是萬分地令人心曠神怡,鈕祜祿氏見了也是喜歡,倒是笑我是個會享福的。
回來的這兩個月,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繕著府第,順帶滋養身體。那天突發奇想,把以前練跆拳道的姿勢想了幾個起來,再加上以前練過瑜珈的幾個式子,就在花園子裡鋪了塊毯子開練,幾個招式下來,把小桃她們嚇壞了,就那麼傻愣愣地看著我伸胳膊踢腿,嘴裡還「哼哼哈哈」的。可是效果確實很好,我的身體逐漸變結實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小桃見我氣色大好,嘴上也就不再嘮叨什麼不成規矩了,只是我讓她跟我一起練,她卻打死也不肯,背後嘰咕些什麼「丟人現眼」一類的。我也不管她,自己個兒好久沒這麼自由開心了,每日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開心怎麼來。
每天清早我都按時起床去鍛煉一個鐘頭左右,做完了那些個規定的動作已經滿身是汗,小桃她們忙著給我擦汗換衣服,生怕我又著涼,我也隨她們弄,這些年若說我真的適應了古代的什麼事情,那非數讓別人幫我換衣裳和洗澡時旁邊有人看著也無所謂了。
好鍛煉、好身體、好心情就代表著好飯量,我大口地吃著夾醬肉的饃饃,又喝著碗裡的綠豆粥,小桃就在一旁給我吹著另一碗,她老是笑說她吹得還沒我喝得快。「小桃,再來一碗。」我低頭吃著新醃製的翠瓜,真是香呀……等了會兒小桃卻沒了動靜兒,我不禁有些奇怪,一邊兒嚼著嘴裡的東西,一邊兒抬了頭看過去……
「咳咳!」我嗆得大咳了出來,風塵僕僕的胤祥正挑著眉頭,斜靠在門上半不可思議半好笑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