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陽,你不是休假呢嗎?怎麼又過來了?是不是想我了?」米陽剛在單位一露頭,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就差點砸了他一跟頭。一時間米警官都沒敢抬頭,生怕變綠的臉色出賣了自己,得罪了這尊大佛。「麗姐,今天你值班啊?」鎮定之後的米陽抬頭跟她打招呼,麗姐衝他甜甜一笑,扭著腰剛要上前,一個小警察衝了出來,「米哥!你怎麼才來啊,隊長等你半天了,快點!!」
米陽一迭聲地應著,「來了來了!」邊走邊回頭說,「麗姐,您瞧我這兒還有事兒,不多說了啊,咱們回聊!」「哎!」麗姐話沒說完,米陽已經沒了影子,她憤憤地瞥了一眼米陽消失的方向,只能扭搭著腰肢走開了。
「謝了啊,釘子,」進了辦公室的米陽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那個叫釘子的小警察呲牙一樂,「客氣了啊,助人為快樂之本,晚上請我吃一頓就行!」米陽一翻白眼,「怎麼你這快樂還收費呀?」「沒辦法,生活所迫啊,咱就一小警察,為了盡早攢錢買房完成娶媳婦兒生孩子的大業,平時只能省吃儉用緊著點自己了。」說完釘子長歎了一聲,特無奈的樣子。
米陽一邊在飲水機那兒接水一邊拿眼翻哧他,「你丫這叫緊自己啊,你這是緊我呢吧!老是搾我油水,我琢磨著你那娶媳婦錢裡得有十分之一是我貢獻的!怎麼著,你那媳婦是不是也得勻我十分之一啊?」旁邊幾個正喝茶看報紙的同事頓時都哈哈笑了起來。釘子臉一紅,「X,你小子過河就拆橋,下次再被嬌滴滴堵住,哥們兒可不管你了!」他這麼一說,米陽頓時也笑不出來了。
那麗姐雖然就是一普通內勤,但人家是總局某領導媳婦的弟弟的小姨子,反正背景硬的很,當初在某國營工廠干到下崗,可七調八調的反而進了XX分局。她已經結婚並育有一子,但說話做事總跟二八少女似的,背後人送外號「嬌滴滴」。麗姐很樂於跟年輕警察們打成一片,順帶給介紹個女朋友什麼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對米陽特有好感,總想把自己身邊的「優秀」女孩兒介紹給他,搞得米陽見了她就頭大。
一個大肚子警察吹著茶葉沫子說,「你們說,這嬌滴滴怎麼就這麼喜歡咱大米呢?要說這小子長得還行,可一笑跟小流氓似的,也沒覺得多帥啊?」米陽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諸事不順,一大早出門就被韋晶擠兌了兩句,剛才又被嬌滴滴嚇了一跳,現在又…….沒等他開口,另一個警察就笑說,「老劉,沒聽人說嘛,這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人家喜歡的就是大米這臉盤兒的!」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不著調的了,」一個年長些的警察發現米同志臉色不太好,趕緊把話題岔開了,「要我說現在什麼事兒都是錢鬧的!釘子攢錢買房為了娶媳婦,我和老劉呢得給孩子攢學費,張兒也得給孩子攢奶粉錢!所以說,釘子你別老搾人大米,人家也得攢錢!」
釘子一撇嘴,「他著急攢錢幹嗎?他北京本地人,家裡有房子,又號稱不過三十決不結婚,要錢沒用啊!」米陽瞪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誰說沒用,老子攢錢整容!」
「誰要整容啊?」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跟屋裡幾個老警察都笑咪咪地打招呼,米陽和釘子幾個年輕的站了起來,「隊長來了。」釘子麻利兒拿了隊長的杯子去幫著打水。「大米,我記得你那假不是到明天呢嗎,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又跑來幹嗎?」刑警隊長何榮光接過了釘子送上的水杯吹著喝了兩口。
「這不是幾天沒見領導您嘛,我這心裡不踏實啊,過來沾點兒組織的陽光雨露,」米陽笑嘻嘻地說。「扯淡!」何隊笑罵了一句,警察們就樂。釘子嘖嘖有聲,「大米,你這馬屁拍的太沒水平,有點兒無恥了啊!」米陽一撇嘴,「這能怨我嗎?我倒想拍那有水平的馬屁,比如說給隊長倒倒水什麼的,也得輪的上我啊!有人打衝鋒似的就給幹了!」
「噗,」何隊立刻嗆了一口,老劉幾個警察都哈哈笑了起來,釘子一伸手就卡住了米陽脖子,一邊恨恨地說,「你丫就損吧,回頭讓嬌滴滴生吃了你我也不管了!」米陽反肘一個回擊,兩人鬧在了一起,何隊和警察們就笑咪咪地看著。正鬧著,一個小女警跑了進來,風風火火地說,「釘子,外頭有人找!喲,何隊也在啊?」何隊長笑著一點頭。
「誰找我啊?」和米陽糾纏在一起的釘子歪著脖子問,「你去看不就知道了,我又不認識!趕緊的!」小女警轉身就走,臨走前甩了一句,「一女的!」釘子一楞,「女的?」然後用力掙脫開米陽就往外跑,嘴裡還不吃虧地喊,「大米你等著,回來收拾你!」轉麼眼兒人就沒了。老劉搖搖頭,「這小子,聽見女的就激動!」警察們都哄笑了一聲。
米陽活動了一下脖子,何隊走過來坐在了他的桌子上,米陽趕緊掏出煙給他點上了,「隊長,來一顆。」何隊長長地吸了一口,低頭看,「喲呵,你小子發財了,居然抽上中華了!趕上局長的水平了。」他這麼一說,其它幾個警察也湊了上來搶,半包煙轉眼即沒。
「我哪兒抽得起這個啊,前天吃飯,一哥們剩下的,人銀行的,有錢人!」米陽嘿嘿一樂。「說吧,今兒幹嗎來了?」何隊噴了口煙,米陽一撓頭,「是副隊說上次的報告有點問題,讓我過來一趟。」何隊揚了揚眉頭,「喔……」他沒多說什麼,警察們趁著難得的空閒,開始閒聊八卦,從加班補助少算了十塊錢錢,說到老婆單位某科長又養一蜜。這聊著呢,辦公室門突然被人推開了,「米陽來了沒?!磨磨蹭蹭的搞什麼鬼……」
屋裡頓時一靜,這個大嗓門的男人關上門回身一抬頭就看見了何隊,「喲,隊長,局長不是找你嗎?怎麼回來了?談完了?」「啊,完了!」何隊言簡意賅,然後笑問,「老楊,320的結案報告出什麼問題了,我怎麼不知道啊?」副隊長楊大偉掃了一眼米陽,趕緊笑說,「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證物報告有點不規範,牛局給撅回來了,我叫大米過來看看,這部分是他寫的…….哎喲!我X!」他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猛然打開的門板碰到了後腦,警帽也被拍歪了。
「哧!」警察們全部低頭抹臉假咳嗽,釘子則站在門口一個立定吼道,「隊長早!副隊早!咦?副隊你咋了?頭疼病又犯了?」看著釘子一臉無知加關心狀,楊大偉氣的只能幹咽吐沫,臉憋得通紅。「我說大傢伙兒開門都小心點,碰到人怎麼算啊?合著不是自己家門就不愛護是吧!以後誰再踹門我就踹他!聽見沒有?」何隊一臉嚴肅地說,眼裡卻閃過一抹笑意。
釘子這才恍然大悟似地跑去跟楊大偉道歉,還很狗腿地想幫他揉揉後腦勺什麼的,「去去去!」吃了啞巴虧的楊大偉揮手把他轟到了一邊,老劉他們趕緊給楊副隊讓座,上水。釘子一臉委屈地往米陽那邊走,經過何隊身邊的時候挨了一巴掌,「臭小子,」他輕聲罵了一句。釘子吐了下舌頭。
看著何隊走過去跟楊大偉說事兒,米陽嘴唇微動,「你故意的吧,沒事兒得罪他幹嗎?」「我在門口都聽見了,X,活兒都是咱哥們兒干的,丫白饒一功勞,還為了點兒小事兒就找碴兒,欠收拾的,有老牛罩著就了不起啊!」釘子一撇嘴兒嘀咕了一句。
在刑偵二隊,何隊長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兒幹上來的,他業務紮實,為人正直肯幹,所以手下這些警察都服他。副隊長楊大偉的情況則不同,他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直接就是副隊長,對於刑偵沒有什麼經驗。聽說他在部隊也是個後勤的幹活,之所以能轉業來公安局搞刑偵,除了娶了一個北京老婆,最主要的是跟主管刑偵的牛副局長有著那麼點子「關係」。
按照釘子的說法就是,有關係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得有能力,沒能力就要懂得低調,非喜歡高調也行,那您走正途。要連正途都不肯走,非踩著別人的臉皮往上爬還特小心眼兒,那不是找抽是什麼!米陽和釘子分來沒多久,在一次他主持的案件例會上,米陽揪出了一個很明顯很外行的錯誤,搞得他在領導面前特下不來台,冷汗熱汗輪流出,更顯得他那謝頂閃閃發亮。
其實楊某人那錯誤在座的這些老警察們誰不明白啊,可都沒人說,這人是牛局幫忙調來的,有點腦子的就知道他們有關係。這會兒領導就坐在上頭,明著說的是他楊大偉的錯,可扇的卻是牛局的臉皮,這傻事兒誰幹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米警官干了,所以他和楊副隊長之間的梁子也算結下了,在往後的日子裡,大米同志的鞋子是越穿越小,直追三寸金蓮。
米陽和丁志強(釘子同志大號)是同班同宿舍同時分來的鐵桿兒,平時沒事兒就掐,動嘴加動手,可一遇到事兒,倆人比誰都鐵。用釘子的話說就是,雖有內部矛盾,但要一致對外!楊副隊長的偶像估計是商鞅,很喜歡連坐法,所以他對跟米陽「蛇鼠一窩」的釘子向來也看不順眼。
「你……」米陽眉頭一皺,這時桌上電話響了,「喂,刑偵二隊,」老劉順手接了電話,說了沒幾句就掛上了,「隊長,六八那案子,說是有點兒線索,還是老宮的線兒。」「知道了,釘子,你過去瞅瞅,大米,你也去一趟吧,這是你倆的線!還有帶上新來實習的那小子,讓他也接觸接觸…那個老楊,這報告後來是我改的,哪兒有問題我更清楚,回頭我來吧,你說呢?」何隊轉頭笑問。
楊大偉本來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何隊的話說的也挺客氣,他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對米陽他們揮揮手笑說,「成,成,沒事兒,你倆去吧,這報告回頭我跟隊長商量著來。」米陽說了聲,「是!」就和釘子往外走,臨到門口何隊說了句,「大米,回頭跟考勤的說,把你的這一天的假記上,回頭補!」「是!」米陽嘿嘿一樂,一個立正。
到了外頭,兩人先上了車,插鑰匙打火的釘子說了一句,「要說還是老何夠意思!」米陽掃了他一眼,「你以後注意點,別明目張膽地拿楊禿子開涮,不知道他喜歡背後陰人啊!」釘子一翻白眼,「我發現你現在變慫了,怎麼著,你也打算走馬屁路線了,討好他有用嗎?」
「滾蛋,你丫聽不懂好賴話啊!你不知道他現在正跟咱們隊長爭位置呢嗎,要是出了事兒,咱哥們怎麼樣都不要緊,那帽子他肯定得扣隊長頭上,你覺得你牛X了,嘴痛快了,回頭你對得起隊長嗎?當初誰把你留下的,留下你就為了找累啊!」米陽也憋著火,嗓門有點高。釘子低低罵了一聲「X!」就不再言語了,他知道米陽說的對。
何隊長對於米陽這些年輕的警察,真是做到了工作上嚴格要求,生活上細緻關心。雖然平時幹起活來,嘴巴上總是凶巴巴地罵著,但是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都是他在前面給頂著。而楊大偉同志的作風則皆然相反,屬於那種有功勞我上,有黑鍋你扛的主兒,警察們嘴上不說,誰心裡沒本帳?可就這樣,輪到升職的時候,不論資歷水平人品都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的楊某人,竟然成了何隊長最大的競爭對手。
米陽沒再多說,抽出兩顆煙來一起點上,然後塞了一支在釘子嘴裡。釘子悶頭抽了兩口剛想說話,來實習的那小孩兒竄上車來,一臉的興奮,這是他那第一次「出任務」。小孩兒特激動地伸頭問,「師傅,師傅,師傅!咱們這是去哪兒啊?去那兒啊?!」說話間是吐沫星子橫飛。心情不太好的釘子立刻抬頭從後視鏡裡瞪了他一眼,叼著煙吼,「去哪兒?去西天取經!!你個八戒!」小孩兒傻了,「啊?」米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回頭掃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孩兒,米陽笑瞇瞇地說,「你丁哥跟你逗呢,咱們去機場路那邊見個人,記住了,長眼長心別張嘴,看著就行了!明白嗎?」說到最後,米陽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小孩兒剛放鬆下來,咧到一半兒的嘴趕緊收回,做認真狀,「是!保證完成任務!」
然後他又好奇地問,「機場路?那不是在朝陽區嗎,不是咱們的管轄範圍啊,難道是跨區大案?!」沒兩句,這小孩又把自己說興奮了。米陽差點被煙嗆到,咳嗽了一聲才說,「想什麼呢你!是母雞的雞,這回懂了吧?」「啊?城區裡還有養雞場?衛生防疫允許嗎?」小孩兒十分驚訝,米陽和釘子同時噴笑了出來。
釘子那點兒鬱悶被這個活寶攪和的是一點不剩,「我說你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裝什麼天真無邪呀!」說完他狠抽了兩口把煙掐了,一打方向盤,車子向外駛去。看著紅了一張臉卻還是不明所以的小實習生,米陽一邊笑一邊解釋,「水泥路那邊有很多黑髮廊,小姐也特別的多,所以那邊的居民都管那兒叫『雞場路』,這回明白了吧。」
小警察這才恍然大悟,撓了撓頭,「這群眾的智慧可真夠會整的!」然後又討好地跟釘子沒話找話,「丁哥你真能逗,剛才說得跟真事兒似的,今天我都被騙了好幾次了,還是被你嚇一跳!」
釘子心說誰有那閒工夫逗你,聽到後面又不免有點好奇,「好幾次?為什麼被騙了好幾次?」一說這個,小孩兒眨巴眨巴眼睛挺氣憤,「還不是這倒霉催的四月一,後勤的那幾個毛丫頭就整我一人!有本事整局長政委去啊,還沒成老太太呢就知道吃軟柿子了!」米陽一愣,「四月一?喔,今天愚人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