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反射著月光,彷彿滿山遍野都是那冷冷的銀色,訓練有素的戰馬踏著無聲的節奏向河對岸逼近。阿七對水墨眨了一下眼睛,也沒見他如何動作,戰馬已載著他繼續前行。水墨下意識地追著他的背影看,波光粼粼中,馬匹的毛色亮的如同抹了一層胭脂一樣,健壯的筋肉在毛皮下徐徐運動,美麗又強悍。
不用人指揮,赤鴻自覺地停在了顧邊城的一側,它甩頭輕輕蹭了一下顧邊城的大腿。「城哥,赤鴻這幾天都沒吃好,我看它是想你了。」阿七邊說邊摸了一下顧邊城所騎的那匹黑馬,「我的烏雲如何?」顧邊城微微一笑,「好吃好睡。」阿七嘖了一聲。
兩人旁若無人的閒聊著,土匪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些悍匪在天朝和赫蘭之間橫行無忌已成了習慣,現在被人這樣輕視著卻又無力反抗,這種滋味很難熬,可驃騎軍雪亮的長槍讓他們沒得選擇。驃騎軍從不需要俘虜,一想到這個,再心狠手辣的土匪也會遍體生寒。
風娘細白的牙齒緊咬著嘴唇,一向都是她玩弄別人於鼓掌之上,沒想到今天卻步步失算,被人利用了不說,現在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得另說。當初一見顧邊城,風娘就對他產生了興趣,畢竟對她的美貌無動於衷的男人實在不多。原本想著或許自己撈了條大魚,誰知道魚太大了,反過來是要吃人的。看著臉上還帶著殘餘偽裝的顧邊城,風娘恨的咬牙,自己從沒這樣被一個男人騙過。
為了讓自己冷靜,風娘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正好落在阿七的側臉上,看著那俊俏的線條,她心頭更是怒火難平。沒有一個女人能忽視阿七的容貌,就算歷經千帆的風娘也不例外,方纔這男人縱馬過來之時,風娘覺得自己的目光就彷彿被黏住了一樣,不能移轉。
他倒是沒有像顧邊城那樣禮貌卻忽視自己,反而上下打量了幾眼,嘴角噙著抹笑。可風娘半點也沒有平常那種被男人欣賞,甚至看他們□攻心而不得的驕傲,反而覺得自己在這個俊美至極的男人眼裡,就如同自己偽裝的身份一樣,一個舞妓,挺漂亮,但僅此而已。
「該死的!」風娘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回到她身旁以便保護她的王老闆聽了個正著,他壓低了聲音說,「姑娘,不要動氣。」風娘的眼瞼跳了一下,她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用估算也知道,不要說自己這邊人少,就算再多幾倍,也不是驃騎軍的對手。風娘的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脫身。
顧邊城覺得臉上有些癢,摸了一把,用來易容的米粉紛紛落下,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水墨。正站在河裡發愣的水墨跟他目光一碰,突然就明白了他什麼意思,伸手在身上踅摸了一下,一把扯下面紗在水裡浸濕,然後跑了過來。
「有勞,」顧邊城微笑著道謝,拿起那塊濕巾快速地擦著自己的臉。水墨就那麼仰頭看著他,線條硬朗的下顎,挺直的鼻樑,斜飛的長眉漸漸顯現出來,只有那道長疤依舊存在……那是一張英挺俊朗的臉,甚至那道傷疤都沒能損害他的面容,反而讓他有了一種獨特的風格。
水墨忍不住掃了一眼阿七,然後轉開目光拍了下胸口,這個男人不能多看,對心臟供血不好。不過她發現就算阿七如此耀眼,他身旁的顧邊城依然不能讓人忽視,不同於阿七給人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顧邊城沉穩的就像大地,包容且安全。
風娘也是怔怔地看著顧邊城,這就是神將的真正面容嗎?她的心突然開始跳的厲害……王老闆的眉頭卻緊皺了起來,他悄悄拉了一下風娘的袖子,「姑娘,聽說從沒有人見過神將的真正模樣,難道他……」王老闆的話雖然沒說完,風娘卻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這世上,沒有比死人更會保密的了。
無計可施的風娘一咬牙,雖然這不見得有效,但現在只好如此了,但願那個人可以起作用。「真沒想到,今天不但見識了神將大人,連天朝第一才子謝之寒謝大人也會來這苦寒之地,」風娘嬌笑了一聲,話一出口,頓時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又齊齊看向阿七。
謝之寒?水墨愣了一下,跟著轉頭看了過去,這是他的名字?才子……看著一臉似笑非笑表情的阿七,水墨苦笑著想,登徒子還比較像吧——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謝之寒玩味的摩挲著手中之物,風娘嬌媚一笑,「這還不夠嗎?就算謝大人您不認識,神將大人也一定知道。」謝之寒目不轉睛地看了風娘半晌,忽然一扯嘴角,策馬回轉到了顧邊城那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風娘僵直的肩膀這才垮了下來,濃密的鬢髮中滑下了幾滴冷汗。
「城哥,」謝之寒手腕輕輕一甩,顧邊城手掌一張一合,一個硬物已被他捏在手中。他們的動作太快,站在赤鴻身旁的水墨雖然眼睛瞪得溜圓,可還是什麼都沒看見。顧邊城並沒有張開手掌去看,面無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水墨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識地盯著顧邊城看。
對於水墨的凝視顧邊城好像沒有感覺到,他不用看,手中熟悉的觸感已經告訴了他這是什麼。掌心傳來的刺痛讓顧邊城發現自己握得太用力了,他立刻警醒過來。感覺到了水墨的注視,顧邊城略略偏頭,正和水墨的眼神撞個正著。
水墨被嚇了一跳,因為窺伺被抓到讓她很尷尬,只能乾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睫,感覺到顧邊城的目光並沒有轉移。看著他明明不自在卻假裝一切正常的樣子,一股淡淡的笑意浮上了顧邊城心頭,從第一次見到這小子開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不論他有多膽怯或多卑微,但他眼底的那抹精神卻從沒消失過。
倔強?執著?無畏?顧邊城試圖為那抹精神找一個說法,但都覺得不準確。其實任何一個來自現代的人都可以告訴他,那種精神叫「平等」。「城哥?」謝之寒輕喚了他一聲,顧邊城心神一斂,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在盯著水墨發呆。一個小兵,一個男人……
顧邊城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沉聲說,「既然如此,先帶她回城,證實了她的身份再說。」謝之寒點點頭,背朝鳳娘方向的他,臉色遠沒有剛才的咄然不屑,「也只好如此了,可惜了我們的計劃,我說你那……」他話未說完,顧邊城眼光一閃,「阿起!」
謝之寒嘴巴動了動,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想想顧邊城的感受,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卻不經意間看見水墨正盯著他,臉上寫著懷疑和猜測。謝之寒極聰明,心思一轉就明白了水墨在想什麼,記得在劫殺赫蘭巴雅之時,他曾叫過自己「阿七」,顯是誤會了什麼。
想到這兒,他突然對水墨做了個鬼臉兒,「小字文起,不是阿七。」正暗自揣測的水墨猛然被人看破了心事,不禁張了大嘴,不知所措。謝之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能佔這個一向伶牙俐齒的小卒子的上風,感覺很好,他邊笑邊轉身策馬朝鳳娘馳去。顧邊城看著離去的謝之寒,又看了看水墨,文起這個字號,他一向不喜歡被人知道。
「我們走吧,」顧邊城的聲音在水墨身側響起,正看著謝之寒的水墨一抬頭,馬上得顧邊城略彎身,那只修長的手掌就在她眼前。連腦子都沒過,水墨就覺得自己手掌一暖,人已經坐在了顧邊城身前,已經有些熟悉的溫暖立刻包圍了自己。那邊正在和風娘「交涉」的謝之寒收回了自己的餘光,微笑著說,「風娘姑娘,廢話說得夠多了,要麼跟我們走,要麼留在,這兒!」
雖然隔的遠,但水墨依舊能夠感受到風娘的憤怒和無奈,她被迫下了自己的馬。不知道她跟那個王老闆說了些什麼,王老闆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那些土匪再不滿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放下武器,任憑驃騎軍將他們圍了起來。
風娘臉色極差地瞪著謝之寒,「謝大人,我希望你說話算話!」謝之寒唇角一勾,「放心,我又不是土匪。」也許今晚失敗的次數太多,風娘早沒了平日裡的沉著冷酷,謝之寒一句諷刺也讓她兩隻手氣得直哆嗦。
王老闆急行兩步靠近風娘,低聲說,「姑娘冷靜,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小的們!」風娘好像很煩躁,胡亂地點了下頭,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跟前的王老闆,走到謝之寒跟前伸出手,帶了點嘲諷地說,「謝大人,你還等什麼?」謝之寒咧嘴一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反射著微光,「哈!」他一聲呼喝,烏雲邁著輕快地步伐轉身跑了回去。
風娘的手就伸在半空中,夜風吹拂著她的衣袖,她臉色極白。一個體形高大的驃騎戰士策馬上前,二話不說,將風娘一把扯上了馬,動作算不上粗魯但也決不溫柔。看著花容慘淡僵坐在馬上的風娘,土匪們有些騷動。
包圍著他們的驃騎軍絲毫也不掩飾殺意,王老闆相信這些冷酷的戰士甚至希望土匪們能騷亂下去,好給他們一個格殺勿論的理由。王老闆立刻回頭冷冷的,一一看過去,土匪們這才又安靜了下來,只能眼看著風娘被人帶走。
王老闆狀似無意摸了一下胸口,剛才風娘推他的時候塞了一樣東西在他懷裡,王老闆低頭掩蓋了自己的表情,顯然風娘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憤怒暴躁。風娘冷冷地看著顧邊城還有坐在他懷中的水墨,水墨調轉了目光,風娘的眼神讓她有些不舒服,除了憤怒,還有些別的顧邊城看了一下四周,朗聲說,「我們回家!」
「彭,彭,彭!」軍鼓悶響,旌旗飄揚,低沉的鼓音一下下的敲擊著人們心頭,水墨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跟鼓聲融為了一體,沉重而有力的跳著,彷彿下一秒就會跳出胸膛。暫充顧邊城親兵的水墨近乎瞠目地看著四周那些拚命激動呼喊的人,就算是現代的追星族也不過如此,而且遠比不上這些百姓的真誠熱烈而且守規矩。
周圍的驃騎軍卻是一付習以為常的樣子,人人背脊挺直,盔明甲亮,一臉肅容地坐在馬上,目不斜視。那些訓練有素的戰馬們也絲毫不受周圍嘈雜環境的影響,踩著自己的節奏前行。
太平關,曾是天朝防禦赫蘭最重要的一道關口,前前後後被襲擾三年,三個月前更是差點被赫蘭人攻破入城。太平關裡的百姓們都知道,一旦赫蘭人入城,除了屠戮,他們不會享有別的待遇,但足足輩輩生活在這裡的他們無處可逃。現在得知赫蘭人已被趕走,並與天朝簽訂停戰協議,這些百姓對驃騎軍的崇敬已接近了狂熱。
自從來到天朝,一直生活在最底層的水墨從沒有過這般待遇,受驃騎戰士們的軍人氣質所影響,她下意識地挺胸抬頭,讓自己坐的更挺拔一些。「快看,這就是驃騎軍!」「這才是我天朝的大好男兒!」「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那樣!」一個響亮卻帶著些稚嫩的聲音吸引了水墨的注意。
她循聲扭頭看去,路邊擁擠的人群中,數個不過十三四的少年正滿臉崇敬和羨慕地看著驃騎軍從他眼前經過。其中一個個子最瘦小的,卻偏偏站在前頭。
這個對驃騎軍全神關注觀察的小男孩兒立刻發現了水墨的目光,他有些羞澀且激動,但仍努力地挺起自己並不寬闊的胸膛迎接水墨的「檢閱」。水墨心裡一怔,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魯維,他也曾經這樣艷羨地看著驃騎軍經過,水墨下意識地對那男孩兒笑了笑。
小男孩兒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他身旁的小夥伴們也發出了羨慕的聲音,雖然水墨已經漸行漸遠,但他依舊盯著這個對他表示善意的驃騎戰士。感受到他視線的水墨卻有些後悔,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無意之舉可能會鼓勵一個男孩子從軍,上戰場,然後……水墨覺得身上一寒。
「怎麼樣,受人崇敬的滋味如何啊?」策馬騎在她身旁的謝之寒笑問。水墨回過神來,扭頭看去,他俊美的面容都覆蓋在盔甲之下,普通兵士的戰甲掩蓋了他的光芒。水墨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不跟前面的顧邊城同行反而跟自己混在一起,卻也沒有多問。戰場以及政治博弈她不懂,但多管閒事多吃屁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還好,」水墨淡淡地說,聲音幾乎被人群的歡呼所掩蓋。但謝之寒的耳音很靈敏,他一挑眉頭,「只是還好?你一個賤卒所能得到的無上榮光不過如此了。」看來實話都刺耳,水墨深呼吸了一下,又緩緩地吐氣,「如果這種榮光要讓我用這段日子的遭遇去換,我寧願不要。」「喔?難道你想一輩子做個賤卒?」謝之寒語調帶笑,但水墨能聽得出他話語中的不屑。
水墨惟有苦笑,像他們這樣生來驕傲的男人,是不能理解自己這樣普通「男人」的想法的。本來不想回答,但謝之寒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水墨有些無奈地說,「不想,但我也不想當英雄。」「英雄有什麼不好?」謝之寒步步緊逼。
水墨有些惱怒,聯想到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心說要不是你們這些所謂的英雄,我會那麼倒霉的被抓來擄去,被箭射,被拉著跳崖,被反悔,被追殺還有被迫殺人嗎?!一想到這兒,一雙異色雙眸登時出現在眼前,那雙絕望的,憎恨的眼睛……
「啊!」水墨低促地叫了一聲,戰馬突然停住,她差點摔下馬,幸好謝之寒不為人知地扶了她一下。「多謝!」水墨低聲道謝,謝之寒沒說話,而是像其他戰士一樣,端坐馬上。水墨抬眼望去,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城中類似廣場的位置。獵獵軍旗之下,黑虎軍主帥燕秀峰正等在前方,一看見顧邊城翻身下馬,他立刻笑容滿面地走下點將台迎了過去。
「燕帥!」顧邊城雙手握拳,恭敬行禮,雖然他在軍中的職位比燕秀峰要低些,但因戰功卓著,皇帝欽許,他可以不跪任何比他官職高的將領。
「哈哈哈,」燕秀峰大笑幾聲,伸手扶起個顧邊城,「邊城老弟實在不愧神將之名,此番出手,殺得赫蘭蠻族直退數百里,為兄自愧不如啊!」他親熱地拍了拍顧邊城的肩膀,回頭跟留守在太平關的文武官員笑說,「我跟城弟都曾師從家父,但家父一向都說,他的天賦遠勝於我啊。」
顧邊城略彎身,微笑著說,「燕帥過譽了,想當初在燕府學藝,還是您手把手的教我用槍呢,邊城無一日或忘。」燕秀峰聽他這麼說顯然很高興,周圍一眾官員也趕忙阿諛奉承,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好的能擠出蜜來。
很帥,雖然笑得有些太過熱情,但水墨也承認,燕秀峰的確是個美男子,雖然比不過謝之寒,水墨在心裡嘖嘖有聲,也比不過顧邊城!顧邊城按照規矩,開始一一介紹著自己手下的將領。
想起赫蘭巴雅的水墨有些情緒低落,她低頭想著心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周圍好像一下子安靜了起來,她茫然抬頭環顧,突然發現周圍的驃騎戰士都已經下馬,安靜地站在一旁,惟有自己高坐馬上,水墨立刻僵硬了起來,一動不能動。
顧邊城眉頭微皺蹙,看了一眼謝之寒,謝之寒正盯著水墨,這小子在想些什麼,自己叫他竟然都沒聽到,就算是賤卒也應該懂軍規吧他腦子開始飛速地轉著主意,一個男人的聲音卻立刻讓水墨退無可退,「一個賤卒竟然敢端坐馬上,置我天朝法令於何地?!」
方纔還有些喧鬧的廣場彷彿被人按了靜音一般,雖然眾人的眼光意味不同,但都齊刷刷地紮在了水墨的身上,水墨嘴角微動,表情僵硬地看了一眼顧邊城。他目光灼然,與水墨的眼神一碰,忽然帶了點若有所思。
在被人那般呵斥之後,依然高坐馬上的水墨似乎已經不僅僅是不識時務,而是不要命了。水墨勉強移動目光,看到了那個大聲訓斥自己的男人,果然,也算得上是個熟人,黑虎軍的那個李校尉。
站在燕秀峰身後的他臉容高傲嚴肅,就算是翹起的嘴角也帶著幾分冷酷。他的名字水墨都已記不太清了,但很顯然,他是一點也不曾或忘,當時所受的屈辱,現在終於找到了一個報復的機會。
水墨很想苦笑,但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扯動了嘴角,因為從剛才起,她就一動不能動了,甚至是扯動面皮,也變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別說她那已經麻木的舌頭。是誰?誰暗算了自己?周圍都是人,自己還被顧邊城的近衛包圍著,究竟是誰能在一瞬間抓住自己放鬆的那一秒?水墨當時只覺得腰際微微麻了一下,眼前有些恍然,等她再度聚焦眼前的時候,眾人都已下馬,而她自己卻只能僵坐馬上。
燕秀峰雖是武將,但在官場歷練已久,能夠用餘光觀察他人而不被發覺,也算是他在朝堂上練出的一種本事。剛才顧邊城稍稍蹙起的眉頭讓全神關注他的燕秀峰心裡一跳,看來情報裡說的沒錯,那個小賤卒對於顧邊城確實有不同的意義。
但不知為何,顧邊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根據自己對他多年的瞭解,這種放鬆並非做戲,燕秀峰有點失望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他出身權貴,父親乃是前朝統領三軍的元帥,更是當今皇帝登基的最大功臣。
容貌俊秀,武藝高超,謀略出眾,文采風流,似乎世間人想擁有的一切,他生來就有。可惜,再完美的人也會被人拿來相比,武有顧邊城,文有……「校尉大人,這位兄弟雖是賤卒出身,但在此次與赫蘭人的交戰中,表現得謀勇俱全,立了大功,已被將軍大人免去賤籍,升為軍士。」清越的嗓音響起打斷了燕秀峰的思緒,他瞳孔忽然一縮。
水墨任憑謝之寒將自己從馬上抱了下來,她面紅耳赤,尷尬萬分。倒不是因為跟那個超級帥哥有親密接觸太過緊張,水墨在心裡破口大罵,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暗算了自己,被謝之寒抱下馬後,水墨竟然依舊保持著騎馬蹲襠式的姿勢。在馬上看著還好,現在看起來卻很像某種需要在廁所完成的行為。水墨發誓自己聽到了幾聲竊笑。
謝之寒的愉悅簡直都能穿透他身上的鎧甲,水墨的尷尬憤怒讓他很開心,這小子雖是賤卒,卻總帶了一點讓人不滿意的「冷靜」。謝之寒示意一個戰士扶住水墨坐下,自己則伸手握住她的腿,緩慢輕柔地拉伸了一下,就如他判斷的一樣,水墨肌肉雖然僵硬但並非不能動。
之前水墨的狀況讓謝之寒感覺有些不對勁,可沒等他動作,那個小校尉已經鬼叫了起來。想到這兒,謝之寒冷笑地看了一眼對面,壞人都做不好。如果現在水墨能看到那個李校尉,就會發現他貪婪盯視的對象並不是自己,而是顧邊城。
「你這……」李校尉當然不滿他的舉動,本想按照計劃繼續發難,突然想起這聲音自己曾經聽過,不禁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帥,卻有些驚訝地發現,燕秀峰的目光有些散,竟好像在發呆。
「燕帥,將軍,看來他的傷勢又復發了,請容許小人先行將他帶下治療,」謝之寒似模似樣地抱拳行禮,雙手小指相疊,做了一個只有顧邊城才懂的信號。顧邊城目光一閃,順勢轉頭看向燕秀峰,「燕帥,末將屬下陣前失禮,還望燕帥勿怪。」
燕秀峰展顏一笑,「城弟無需多禮,我天朝一向軍規森嚴,賞罰分明,能被你認為立下大功者,定不是尋常人,」說到這兒他又看向水墨的方向,「一個立功的戰士是沒有失禮之說的!」顧邊城略彎腰,恭敬地說,「燕帥英明!」
看到燕秀峰和顧邊城如此一唱一和,四周靜默的文武官員登時全體復活,繼續自己拍馬迎奉的工作。燕秀峰攜手顧邊城向大帥府走去,李校尉冷冷地掃了一眼水墨和謝之寒,也轉身跟了過去。「啊……」忽然被抱起來的水墨嚇了一跳張嘴想叫,卻只能發出一絲絲氣聲,謝之寒低頭輕笑,「不用客氣,功臣。」水墨只能用力瞪著他。
謝之寒哈哈一笑抱著水墨就走,根本就不在乎周圍的人怎麼看,風娘眼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風娘也是一身戎裝,美麗的臉蛋被盔甲遮蓋,雙手也巧妙地被束在身前,外人卻看不出來。她就站在離水墨大概一匹馬的距離,被驃騎戰士們無形的看守著。
謝之寒靠近她的時候輕聲說,「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麼下手的?」風娘的喉嚨一緊,但還是如往常那樣言必帶笑地說,「謝大人這是何意?」話音未落,盔甲下的風娘銀牙緊咬,因為謝之寒彷彿根本不在乎她答案一樣的與她擦身而過,風娘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輕視甚至是無視。
正暗自憤恨的風娘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她猛地抬頭向前看去,卻只看見眾多背影正向元帥府湧去。不對,風娘細細地觀察著,雖然她什麼都沒發現,但善於觀察人心的她肯定,剛才一定有人在看著自己,或者……「走!」一個驃騎戰士毫不留情地推了一下風娘,示意她跟著走。
風娘習慣性地一笑以施展魅力,卻跟著想起自己的臉都被遮住了,還笑個屁。看著這個叫羅戰的高大戰士的那張冷臉,一路上無論自己如何表現,或風情萬種,或楚楚可憐,他都不為所動,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沒動。
再想想顧邊城,謝之寒,甚至是那個水墨的表現,風娘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一句,自己的八字一定跟這鬼驃騎軍犯沖。可不管心裡怎麼想,風娘還是作出一副無奈的服低狀,乖乖地跟著羅戰走,心裡卻在不停地盤算著,謝之寒怎麼知道是自己下的手?還有,剛才那道冰冷的目光到底是誰?
羅戰是顧邊城身邊第一近衛,沉默寡言性格穩重。因為顧,謝二人都知道風娘對於男人的魅力,就算是鐵血冷酷的驃騎軍,也畢竟都是男人,所以這次特別讓他來看守風娘。方才謝之寒說的那句話羅戰也聽到了,他很生氣,風娘竟然在自己的嚴密看守下,還能暗算了水墨,這是種侮辱,他怒視著風娘纖細的背影。
「天天打仗,好不容易勝利了,怎麼又把我揪了回來?不是說回了太平關就放我自在嗎!」一個身影抱怨連天的從門口閃了進來。僵臥榻上的水墨頓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飄來,眼前一暗,一個男人已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旁邊,低頭看向自己。
水墨轉轉自己已經酸澀腫脹的眼球,眼前的男人三十來歲,說不上多英俊卻挺耐看的,如果……水墨抽了下鼻子,如果他少喝點酒可能會更好,難道他就是大夫……「酒罈子,你今天又喝了多少?」歪在一旁坐榻之中的謝之寒笑嘻嘻地問。
「才一壇就被你的手下生扯了回來,」被叫做酒罈子的那個人很遺憾地搖了搖頭,他瞇著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水墨,水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盯著他。之前的危機過去之後,水墨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後天殭屍,全身酸麻不能動的感覺太糟糕了。但謝之寒顯然不擔心這個問題,回了顧邊城的臨時府邸,把自己往榻上一扔,就出去了。
這個什麼酒罈子幾乎是跟他前後腳進來的,水墨猜測謝之寒是不是去審問風娘,要解藥什麼的。正想著,水墨忽然覺得腕上一涼,原來那酒罈子正在給她把脈。
水墨對於大夫的印象基本都來自於自己現代的經歷,不管是傷風感冒,還是手臂骨折,大夫們永遠都是面無表情,鎮定萬分的看病治療。可眼前這位看病卻是一幅爹死娘嫁人的表情,水墨絕望地想,就算是得了AIDS,他的表情也夠用了。
謝之寒好笑地在水墨和譚九之間看來看去,這酒罈子一看病就是這副德性,不知道的都以為自己離死不遠了呢,哈,那小子嚇得臉都白了。其實不用譚九看,自己也知道他中了什麼「毒」,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太熟了,只是怎麼也想不出,風娘居然會跟她有牽扯。
謝之寒用舌尖抵住門齒,看來風娘這女人的底兒實在是很深啊,之前能用燕府的令牌來救命,現在居然又用……「木石姻緣?」譚九有些驚訝地叫了出來,謝之寒心裡冷笑,果然沒錯!正想起身說明,譚九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僵住了,譚九皺著眉回頭問他,「這小姑娘怎麼會中了那玩意兒?」——
「小……姑娘?」初時的驚訝消失之後,謝之寒放鬆地靠了回去,只是帶些玩味地念著這三個字。一雙桃花眼就如同X光一般,緩緩地從水墨腳邊看起,小腿,大腿,穿著軟甲卻依然顯得纖細的腰部,胸……好吧,這酒罈子還真會找地方坐下,謝之寒挪動著目光直到與水墨的目光相撞。
他一挑眉頭,好笑地想自己是不是有點錯覺,但凡是人,只要他中了木石姻緣就會變得全身麻木直到僵硬,就像木石一樣一動不能動,但思想卻不受影響,變成一個「活死人」。可現在水墨的眼睛彷彿瞪得比之前還大,這怎麼可能?
「絲……」譚九好像也不太在乎謝之寒是否回答,他依舊一臉晦氣,跟牙疼似的嘬著牙花子給水墨把脈,眉頭越皺越緊。水墨確實是被那句小姑娘嚇了一跳,那個看起來極不靠譜的酒鬼卻給了她一個最正確的答案。水墨安慰自己,也許這是個好的開始,也許他會解那個什麼鬼木石姻緣。
現在被人發現是男是女已經不重要了,蠟像是不需要性別的,風娘跟杜莎夫人一定談得來,水墨忍不住苦笑,當然,她臉皮還是一動也不能動。一開始水墨以為自己只是中了什麼麻藥或者類似小說中蒙汗藥之類的東西,謝之寒的「不在乎」也給了她這種信心。但現在看譚九的表情愈發糾結,她開始不確定了,恐懼讓她很想大喊大叫,但嗓子彷彿被水泥塞住了一樣,一滴滴汗開始從水墨額頭上滲出。
「咦?」譚九發現了這個狀況,他伸手揩了一下,又再度看向水墨,表情帶了些不可置信。「酒罈子,你不是喝多了吧,你確認他是個,姑娘?」不知何時起身來到榻旁的謝之寒笑問。
「呃,」譚九不知為何遲疑了一下,水墨只能眼睜睜地看謝之寒修長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脖頸。水墨稍稍鬆了口氣,告訴自己,平常心啊平常心。頸口處一鬆,水墨的脖子露了出來,一個明顯的喉結出現在譚九眼中,譚九那雙不算大的眼睛立刻瞪圓了,他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摸,去捏,水墨隱約覺得有點癢,但想咳嗽卻做不到。
「真的有結嗉……」譚九搖著頭不可置信的樣子,他又換了水墨另一隻手繼續診脈。「我不會把脈,但我有眼睛,」謝之寒意有所指。譚九不再說話,全神貫注在自己手指所感受到的脈象上。「陰脈平順是為女,但衝脈雖只是偶現,但勁力極強……」閉著眼喃喃自語地譚九突然張開了眼,那表情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驚喜,「難道這世上真有雌雄同體之人?!」
如果不是自己太過震驚,看見謝之寒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溜圓,水墨或許會笑出來,但她現在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這是什麼狗屁結論!雌雄同體?我又不是蝸牛!!又怕又怒的水墨早就把平常心踢飛到爪哇國去了,忽覺一股熱氣直衝腦門……
「雌雄同體?」謝之寒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我只見過那些不男不女的閹人,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就看見譚九的手伸了出去,謝之寒想都沒想就拍掉了他的手,「做什麼?」
譚九被他這一下打得齜牙咧嘴,但還是振振有詞地說,「光有結嗉說明不了什麼,那可能就是個裝飾,我想知道他是否有□?」
謝之寒一愣,水墨也是,什麼陽·物?陽·物!!!反應過來的水墨只覺得眼前一黑,譚九的爪子已經伸向了她褲腰之處……
「啊!!!!!!!」一聲慘叫從書房傳來,顧邊城正邁過門檻的腳在空中頓了一下。「嗆啷」之聲紛響,身側的親衛們反應極快地拔出了腰刀,將顧邊城包圍了起來。顧邊城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舉手示意親衛們讓開,因為他隱約聽到了阿起的悶笑聲,應該沒事。
推開書房的門,眼前的一切讓久經沙場的顧邊城也不禁睜大了眼。譚九被人抓住手臂反折在榻上,看他那違反人體力學的姿勢就知道,那感覺一定很痛。而水墨就是行兇者,她正用腕匕壓在譚九脖子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割斷他的喉嚨。
就聽水墨帶了點喘息但口氣「凶殘」地說,「我不光有陽·物,還有這個!而且我保證,它絕對不是裝飾!!」顧邊城瞬間感覺有點古怪,自己從沒見過水墨如此兇猛的主動進攻姿態,雖然他一路上智計百出,可都是為了逃命,狼狽的,逃命。
似乎沒人在乎顧神將的到來,顧邊城只能無奈地輕咳了一聲,正在一旁哈哈大笑的謝之寒轉過頭來,笑容滿面地說,「城哥,你回來了。」顧邊城點點頭,又一揚下巴,謝之寒勉強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帶些滑稽地做了一個介紹的動作,「城哥,重新認識一下我們智勇雙全,雌雄同體,中了木石姻緣卻能行動自如的水墨姑娘,哈哈!」
姑娘?顧邊城揚起了眉梢看向水墨,剛才光顧著教訓譚九的水墨這才發現他的到來。兩人目光相碰,水墨覺得很不自在,她推開譚九,蹭回了榻中,抱膝而坐。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偷眼看向顧邊城。
還沒消化完謝之寒那「驚人」消息的顧邊城,看著縮成一團,與方纔的悍勇截然相反的水墨,一向堅如磐石的心忽然有點說不明的異樣,他,真的是她?一旁的謝之寒看看顧邊城,再看看水墨,他眼珠轉了轉,忽然歎了一口氣,蹲在了仍抱著脖子咳嗽的譚九身邊笑說,「看來只有我疼你了。」
一直站在門口的顧邊城登時眼神一斂,邁步走了進來。
被水墨弄得鼻涕眼淚齊流的譚九抬頭瞪謝之寒,想罵又罵不出,沒辦法,差點被拔了褲子的水墨那玩命一擊,幾乎沒勒斷他脖子。剛才這傢伙也不來幫忙,就在一旁看笑話,現在跑來說這個,譚九勉強從喉嚨裡吐出兩個字,「滾蛋!」謝之寒笑得越發開心。
「將軍!」一個驃騎戰士來到書房門口,躬身稟報,「女匪風娘已被帥府接走了!」「知道了,」顧邊城點點頭,那戰士利落起身,轉眼就消失在了院外。謝之寒眉頭一蹙看向顧邊城,「風娘被帶走了?」
「這幾日辛苦你了,消息準確嗎?」一身素衣的燕秀峰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風娘。就算面對顧邊城也能嬌笑倩兮的風娘現在卻是一臉的謹小慎微,她輕聲回答,「正是,那小子就叫水墨,根據我的情報,破壞赫蘭人進攻牧場的計劃,還有劫殺赫蘭巴雅計劃的應該都是他,原是長勝軍所屬賤卒。」
「一個賤卒竟有如此智慧……」燕秀峰伸手去拿茶杯,伶俐的風娘趕忙起身去服侍,並拿捏著笑說「奴婢倒覺得是湊巧罷了,這幾天故意接近他,探察下來倒是沒什麼特殊的。」
燕秀峰不置可否,接過茶杯剛要抿一口,忽然停頓,然後微笑著問風娘,「你不會在這裡也下毒了吧?看你今天下毒那賤卒於無聲無息之間,竟然連謝之寒都沒發現,你真是長進了。」
風娘注意到燕秀峰提到謝之寒三個字的時候語氣隱有停頓,但她現在顧不上多想,趕忙跪下,叩地有聲,「燕帥這樣說讓賤婢如何承擔的起,賤婢一家都是燕帥所救,唯有以命相報!」
燕秀峰看到風娘已見血痕的額頭,他扯了下嘴角,若不是控制了這女人的家人,她絕對會下毒殺掉自己,用最殘忍的方法。寵物有爪子比較好玩,但伸的太長就不好了。「好了,玩笑耳,風娘你不必在意,起來吧。」燕秀峰語調輕鬆。風娘又規矩地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燕秀峰看向窗外,現在已過午時,太陽開始偏移,等到夜晚,自己還要為顧邊城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功晚宴,哼。「顧邊城很看重那賤卒?」燕秀峰忽然問了一句。低著頭的風娘臉色頓時白了,她一再強調水墨的平常,就是為了燕秀峰不會追究她毒殺水墨的舉動。
「還好,不過顧邊城向來對屬下不錯,就算是賤卒,也能一視同仁。」風娘力保表情正常。一視同仁嗎?燕秀峰心裡冷笑,應該是感同身受吧……他眼光一轉打量著風娘。「喔?那你為什麼要毒殺那賤卒?我可沒有給過你這個命令。」燕秀峰語調柔和。
風娘的表情看上去卻很平靜,她恭聲說,「回燕帥,奴婢確實是想趁亂要那賤卒的命好去跟赫蘭克雅談交易,要知道,赫蘭克雅可是對這個壞了他數次好事的賤卒恨之入骨。」風娘停頓了一下又說,「這次赫蘭人受創不輕,雖然可以把賬都算在顧邊城身上,但想要再跟赫蘭人做買賣,總得有點「禮物」不是嗎?」
「唔……」燕秀峰點了點頭,「很好,你想得長遠,不過下次最好不要擅自行動。」「是,奴婢明白!」風娘乖巧地彎身行禮。「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晚我還要看你的表演呢,」燕秀峰一揮手,風娘恭敬退下了。燕秀峰閉目養神了半晌,忽然開口,「去查清楚!」「是!」一個低啞的嗓音在屋內某處響起,然後屋子又恢復了沉寂。
回到自己臨時居處,風娘高傲冷淡地揮退了領路的丫環,自己返身合上房門,直到門外腳步聲消失,她這才滑落坐在了地上。冷汗已經濕透了她的小衣,風娘緊咬嘴唇,看來燕秀峰在驃騎軍裡也有密探,幸好自己做事考慮周全,事先想好理由,才沒有被燕秀峰抓住痛腳。
想到這兒,風娘冷冷一笑,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反正那礙眼的水墨活不成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中了木石姻緣她還能恢復正常?還有,她就是是男是女?」謝之寒和顧邊城都看著譚九。譚九一臉苦相的說,「我也不明白,她確實是兩種脈象並存,還有,按照脈象斷她體內應該有另一種毒素,說來除了那個解藥方法,我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以毒攻毒這種辦法。」
「另一種?」顧邊城和謝之寒對看了一眼,知道木石姻緣的出處和毒性的人一隻手就數的過來,難道這世上居然有這種巧合,有那麼一種毒,就可以解木石姻緣,而那個毒,還偏偏就被水墨趕上了?話又說回來,如果風娘沒給水墨下毒,那豈不是意味著水墨終究會被她體內的另一種毒素毒殺?
謝之寒抬眼看去,顧邊城眼睛半闔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正想開口,譚九忽然像坐在火盆上似的一跳而起,他大叫,「以前我就納悶木石姻緣這名字,木石可解,姻緣卻不明所以,現在看來,這姻緣就是指另一種毒藥,相輔或相剋?!」剛說完,因為興奮而張牙舞爪的譚九身形一頓,扭頭看向顧邊城,「邊城,難道這水墨跟你家有淵源……」
譚九話沒有說完就見顧邊城容色一沉,謝之寒瞥了譚九一眼,他訕訕地坐了回去,下意識地看向了東方……
東方太陽升起之地,就是天朝之都——陽京。那裡被四圍八重的城牆包圍著,百姓安居樂業,無數的商家旗幟說明了這裡商業交易的繁榮。一條大運河貫穿全城,分支無數,既有可以行商船的寬闊水面,也有蜿蜒婉轉的小橋流水,從山上望去,晶亮清澈的水面柔彷彿能映亮全城,不愧它玉帶河的名頭。
「你又在眺望北方了……」溫柔的男聲響起,跟著一件素錦披風落在了女人的肩上,將她纖柔的身體包裹起來,男人卻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女人既甜蜜又無奈地抱怨,「皇上只惦記妾身,卻不在乎自己,」她邊說邊接過宮女手中的大氅,幫忙披上。
戰無疆微笑著任憑女人忙碌,直到她把帶子繫好,這才擁她入懷,嗅著她髮髻的清香,低聲說,「今日朕收到了燕秀峰的戰報,說是他和邊城大勝!」看著女人驚喜的容顏,戰無疆大笑,「這回你放心了吧,傾城……」
一叢叢篝火被點燃,燒化的松脂落入火中,不時發出「辟啪」之聲,淡淡的松木香氣消散在空氣裡。火光映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看著雖忙碌,但卻安靜,氣氛很壓抑。在四周,前幾日被人火燒營盤時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
在整個營地的中心,王帳被重新豎了起來,一面面黑色的旌旗和幡帛垂落在大帳四面,沉重的好似夜風都吹不動的樣子,讓經過的人不禁肅穆。惟有一束銀色的尾貂掛在帳門口,格外的醒目。
距離王帳不遠處,一個不大的帳篷看似獨立,實則被嚴密地包圍著。一群赫蘭戰士手握刀柄,正在帳篷外巡邏,他們面容嚴肅,動作警醒。
忽然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帳內傳了出來,戰士們都條件反射般地握緊了刀柄,肌肉緊繃戒備,旋即又放鬆了下來。
領頭的小隊長在心裡暗歎,那日被敵人連燒數個營帳,死傷慘重,現在還是人人自危的樣子。帳篷簾子被人猛地掀開,衣著華麗的小個子男人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小隊長連忙轉頭望向他處,作出一幅全神守衛的樣子來,以免被這男人遷怒。
通過飄起的簾幕,只看到帳篷中黑黢黢的,隱約一簇火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的搖擺了兩下……簾子落回原處,帳中的一切重新被遮掩了起來。藏在暗處觀察的蘇日勒又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這才極緩慢地倒退著爬回了掩身之所。
新月如鉤,在薄雲的遮掩下時隱時現,蘇日勒一動不動的趴著。半個時辰過去了,負責看守帳篷的赫蘭戰士開始換崗,蘇日勒靜靜地等待著。不遠處傳來車轱轆轉動的聲音,最後停在了他藏身的草料堆,幾聲有點刻意的咳嗽聲響起。
那人應該是靠著草料堆坐了下來,蘇日勒能感覺到那種壓迫感,跟著一個布包被塞了進來。蘇日勒伸手一摸,裡面有水,還有烤囊,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吃了起來,只不過不像平常那樣大喝大嚼,而是盡量保持安靜。
一晝夜不曾吃喝,食物一進肚子非但沒有滿足感,反而火燒火燎起來。但蘇日勒毫不遲疑地大口吃著,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補充體力。「還是老樣子,主人雖受了不少折磨但不致命,赫蘭克雅為了能在部落會議上假裝公正,所以並沒有下毒手,反正憑著主人弒父的一項罪名就可以置他於死地了。」靠在草堆上的塔罕看似在放鬆的喝酒,實則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狀況。
「沒人懷疑你吧?」已最快速度結束戰鬥的蘇日勒低聲問。「沒有,誰會猜到我是殿下的人呢。」說到這兒,塔罕忍不住一笑,殿下果然料得先機,早早的安排自己打入赫蘭巴雅手下。赫蘭巴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被他救了一命的自己,其實殿下安排好的一齣戲。
「但我不敢進帳篷,怕惹人懷疑,只能跟那些狗腿子們側面打聽,可不管怎樣,明日就是部落首腦們開會的日子,聽說赫蘭克雅死死咬住,是殿下為了爭權聯合外人謀害的大漢,並已經說服了大部分首領支持他,我們再不動手,只怕……」塔罕話語中帶著憂心。
「知道了,」蘇日勒沉聲說,「等會兒先送我出去,你繼續暗中保護殿下,明日按照計劃我們裡應外合,一旦出了意外,就按他們漢人說的,擒賊先擒王!」「放心吧!」塔罕仰頭喝了一口酒,看著不遠處的帳篷,眼中閃爍著微光。
「塔罕!你又躲在這兒喝酒,還不趕緊去餵殿下的馬,要是耽誤了半點,小心你的腦袋!」一聲粗喝突然在旁邊響起,蘇日勒迅速握住自己的彎刀,同時把自己的身體縮的更緊。
塔罕倒是不在乎的繼續仰頭喝酒,直到酒壺倒空,他還對著嘴巴用力搖晃了兩下,一滴也不肯浪費的樣子。呼喝他的赫蘭戰士愈發生氣,一揚腳想踢塔罕,卻被旁邊的同伴攔住了,那人倒還算客氣地說,「塔罕,快去餵馬吧,呼倫領主快到了,一會兒殿下還要親自出迎呢。」
「呃!」塔罕打了個酒嗝,這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醉眼迷離地開始往車上鏟草,但巧妙地避開了蘇日勒藏身的地方。這堆草是專為赫蘭克雅的名駒準備的上等草料,原本放在馬圈附近,顧邊城那一把火不但燒掉了赫蘭人的糧食,差點連草料也一併毀了。
當時塔罕「奮勇」的救了赫蘭克雅的愛馬,為此赫蘭克雅還特意賞了他一囊酒。別人以為塔罕把草料堆在這裡是為了方便臨時餵馬,其實他是為了能離關押赫蘭巴雅的帳篷近些方便行事,蘇日勒就是在他的幫助下潛伏進來的。
眼看著那倆人盯著自己還不肯離開,塔罕腦子一轉,故意把一鏟子草往他們身邊揚。大嗓門的那個男人躲閃不及,被弄了一頭草籽,不禁大怒,另外那個男人趕緊拉住他,「好了好了,我們先走吧!」
離開一段距離之後,男人回頭看向塔罕,他還是腳步微顛的在鏟草料。男人忍不住罵道,「你拉著我幹嗎,他不就是一個馬伕嗎?」好脾氣的男人苦笑了一下,「你剛來不知道,那傢伙不但會養馬,而且還曾在戰場上救過二王子的命,聽說當初他犯了軍紀要被大王子處死,也是二王子救的他,不過他的家人都被大王子殺掉了。」
大嗓門的男人一愣,他是另外一個部落的戰士,因為此次和赫蘭克雅結盟,這才被派到赫蘭克雅的手下表示忠誠。聽同伴這麼說,他雖憤憤不平但也知道不能再去招惹塔罕,只能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什麼大王子,明天他就會毫無尊嚴的死去,連個奴隸都不如!」好脾氣的男人沒有接話,只是在心裡輕輕歎了一口氣。
蘇日勒應該離開了吧……赫蘭巴雅舔舔自己乾裂的嘴唇,那個弟弟真小氣啊,連水都捨不得給自己多喝兩口,明天就算要認罪,嗓子啞了可怎麼說話呢,赫蘭巴雅自嘲地想。
被抓進來已經三天了,昨日塔罕故意在帳篷附近跟人爭吵,通過暗語讓自己得知蘇日勒的到來,還有關鍵的安排。已經熟悉的疼痛再次侵襲過來,赫蘭巴雅苦笑著咧咧嘴,克雅給人動刑的手段向來狠毒,人受了傷,表面卻看不太出來。
想活動一下緩解痛楚,但被鐵鏈牢牢鎖住的赫蘭巴雅只能勉強動動肩膀而已,「呼……」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向帳門口透射進來的一絲絲微光,那是火光。明日陽光照耀的時候,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呢?從小克雅就喜歡和自己爭鬥,性格陰沉多疑的他做事總喜歡有備無患,不知道這回他的後手是什麼。
赫蘭巴雅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靜等明日的到來,讓自己忽略身上的傷痛,陷入沉沉的睡眠好恢復體力。他一如平時那樣,默念著一個名字讓自己入睡……
「阿嚏!阿嚏!」等著跟隨顧邊城他們參加晚宴的水墨忽然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魯維在旁邊嘎嘎笑著,「阿墨,在咱們老家打噴嚏表示有人想你啊!」
水墨揉了揉還在發癢的鼻子,「是嗎?那我離開的這些天都沒打過噴嚏,看來你說你想我,純屬謊話了?」魯維誇張的笑容僵在臉上,啞口無言地看著水墨。看著他滑稽的表情,水墨抿嘴一笑。
「我想她應該是女的,」站在柱子後頭的譚九摸著下巴說。正在整理腕甲的顧邊城聞言只是淡然一笑,謝之寒卻不顧形象的白了他一眼,「酒罈子,就這麼兩個時辰的功夫,你一會兒說他是男,下一刻又說她是女,真侮了你神醫的名頭!」
譚九不忿地回頭瞪謝之寒,「這能怨我嗎?她脈象詭異,陰陽同在,要說長相怎麼看都是女子,可偏偏又有結嗉,狀似天然,」說到這兒,譚九又指指正在和魯維說笑的水墨,「可你看她笑起來的樣子多甜,自帶了一股女子才有的嫵媚……」
聽他這麼說,顧邊城和謝之寒都下意識隨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水墨恰好站在一盞仿古宮燈之下,氤氳的燈光柔和地灑在了她的笑容上,一時間,不知是燈映人,還是人映燈……
一無所覺的水墨這會兒心情不錯,原以為中了什麼「奇毒,卻莫名其妙的解了。那個叫譚九的醫生雖然沒有細說,但向水墨保證她體內毒素正在消失,待他配些藥調養即可。
那個木石姻緣聽起來像是個不能碰觸的秘密,水墨很識時務的沒有追問,反正她自己也有秘密,元睿和他的藥。想到這兒,水墨越發相信,元睿一開始就打算除掉自己,以絕後患,只是他那麼會算,絕沒算到自己不但撐過了戰場廝殺,種種絕境,竟然還誤打誤撞地解了毒。
「阿墨?」魯維發現水墨的笑容有點僵,小聲地喚她。「嗯?」水墨把腦海中對元睿的厭恨和對元愛的擔心藏了起來,微笑著看向魯維。天真的魯維沒有多想,只是有些羨慕地摸了一下水墨的甲冑,「真好,你現在也是戰士了,居然還成了神將大人的親衛!」
水墨勉強克制住自己抽筋的表情,什麼戰士,什麼親衛,只要能讓自己平安的活下去,她寧願什麼都不要。顧邊城把自己帶在身邊,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許是為了自己的「智慧」?也許是為了那個木石姻緣,水墨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多想。對於一個決定不了自己命運的人,想太多無疑是為難自己,水墨終是忍不住嘲諷地扯了下嘴角。
她不想讓魯維知道的太多,因此只是玩笑著說,「算了吧,有什麼可羨慕的,你知道我這些天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這就是典型的只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啊!」魯維咯咯笑了起來。那邊的譚九他們也被水墨這句話逗笑了,顧邊城忽然發現,自己這幾天笑的似乎比之前一年的都要多,他笑容一斂。
嬉笑的魯維忽然表情一變,迅速把臉轉向一側,水墨好奇地看看他,心說這個表情叫羞澀嗎?然後轉頭看向另一邊,幾個將軍府中的侍女正端著盤盞向內宅走去,她們也是眼波流轉,看向燈下的水墨。
一身戎裝的水墨看起來很俊俏,再加上她看人「直勾勾」的眼神,幾個女孩兒立刻紅了臉,碎步離去。水墨聳聳肩膀,彈了一下魯維已經變得通紅的耳朵,嘿嘿笑說,「說吧,看上哪個了?」顧邊城在去赫蘭之前,並沒有忘記魯維,將受了傷的他先送入了太平關的臨時府邸,想來在此期間認識個把美眉也算正常。
魯維愈發羞澀,但好在他早就習慣了水墨偶爾大咧咧不像女子的語言,低聲回了一句。水墨朝侍女們離去的方向又張望了一眼,啪的一拍魯維肩膀,笑說,「喜歡就上啊,客氣什麼?」
譚九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這是女人該說的話嗎!!謝之寒眉頭一挑,興味盎然地看著水墨,又看看表情鎮定的顧邊城。那邊水墨和魯維的談心顯然還沒結束,魯維小聲地說,「好像她有相好的了。
說完魯維沖水墨笑了笑,想表示自己不在意,可那笑容落在水墨眼裡,跟哭也差不多了。水墨在心裡歎了口氣,男人一輩子的純情大概也就這麼一次了,她安慰地摸了下魯維的頭,「她不是還沒嫁人呢嗎,既然喜歡就去表白啊,喜歡一個人不是錯,幹嘛難為自己?」
魯維似懂非懂地眨巴著眼,隱身在柱後的幾個男人卻各有所思,譚九抬頭想說些什麼,卻聽到了水墨下一句高論,「再說了,有句話說的好,就算名花已有主,偶爾也可以鬆鬆土嘛,哈哈哈!」
「彭!」譚九的腦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柱子上……
看見譚九齜牙咧嘴地揉著額頭,低咒連連,謝之寒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笑聲驚動了正在和魯維開玩笑的水墨,她下意識地尋聲望去,與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一碰,廊下光線不明,那眼眸竟似有些透明。
「將軍!」偶像的出現讓魯維驚喜又慌張,他趕忙拜倒在地,水墨收斂心神,也跟著單膝跪下行軍禮。「免,起來吧。」顧邊城的聲音清越平和,明明有段距離,但字字清晰,一如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強大卻不尖銳。
水墨和魯維又拜了一下這才雙雙站了起來,一雙天青色薄底官靴忽然出現在眼前,低著頭的水墨一怔。「我是該叫你小子呢還是丫頭?」戲謔聲入耳,水墨只覺得手臂上寒毛都豎了起來,未及回答,侍衛首領羅戰快步走了進來,拱手朗聲說,「將軍,帥府來人,請您赴宴!」說到這兒他遲疑了一下。「知道了,」顧邊城從廊柱那邊邁步走了出來,經過謝之寒身邊時,也不說話,微笑著伸手一扯。
「哎,」正觀察水墨的謝之寒下意識想掙扎,奈何被捏住了臂彎麻筋兒,只能乖乖地跟顧邊城往外走,嘴裡還在嘀咕著什麼。謝之寒或玩笑,或嘲諷,或冷酷的表情水墨都見過,卻第一次見他吃鱉的樣子,登時忘了方纔的緊張,忍不住一笑。
忽覺不對,水墨眼風一轉,那個酒罈子大夫不知何時走過來的,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光直勾勾的但絕不猥瑣。雖然他也去赴宴,但還是那副鬍子拉碴的樣子,想想之前「看病」時自己還勒過他脖子,水墨尷尬地笑了笑,想表示善意,沒想到那傢伙的表情越發詭異,忽然摸了摸自己腦門,念叨了一句,「物反常則妖啊……」說完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什麼妖?阿墨?」有聽沒有懂的魯維悄聲問,見水墨不理他以為沒聽見,竟用肩膀輕觸了一下水墨。水墨沒好氣地想,還能什麼妖,人妖唄!羅戰無意間幫水墨解了圍,他沉聲道,「水墨,你已是將軍近衛,還愣著做什麼?」「啊?是!」還沒有習慣自己新身份的水墨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跟了出去。
魯維現在是馬童,看見羅戰鍋底般的凶臉,他偷偷吐了下舌頭,也跟著水墨往外跑。看著他們的背影,羅戰輕皺眉頭,一個身體瘦弱,長得娘們兮兮;另一個還是胎毛未退的小鬼,真不知道將軍為何要把他們帶在身邊。
旁邊偶爾經過的侍女們看見高大威武,身披軟甲的羅戰,皆竊竊私語,可當羅戰看過去的時候,她們又因為他「凶狠」的眼神而瑟瑟發抖,有人甚至把手裡的盤子都摔落在地。
「女人……」羅戰冷漠地收回了眼光,女人對於他而言就代表著麻煩。想到這兒,羅戰表情越發不耐,他大踏步地向門外走去,也許今晚正有一個大麻煩在等著呢。
天色將晚,遠處的霞雲如胭脂般層層疊疊,太平觀眾一派繁華景象。若不是城牆上戒備森嚴,還有著戰火留下的痕跡,你甚至想不到這座城關曾差點被赫蘭人攻破血洗。中午進關時,周圍歡迎的百姓都是男性,可現在從城中穿過,四周民房的窗子都半掩半開,各種引人遐想的布料和聲音甚至香氣就藏在那後面。
女人對男人而言永遠有一種魔力,水墨堅信親衛們儘管目不斜視,但他們的背脊都越發挺直有力。顧邊城和謝之寒也身著軟甲,而非平時戰鬥的銀甲,但他們都帶了一種奇特的頭盔,看起來有些像西方中世紀的武士,臉只被遮了一半,但這樣反而讓他們的面容看起來更加神秘。
「啊!」水墨突然低叫了一聲,訓練有素的親衛們無人慌亂,依舊各行其職,看也不看水墨一眼,只有羅戰一人策馬來到她身邊問,「何事?」
「呃……」一樣東西正掛在水墨的軟甲上,水墨將它摘了下來,竟是用茉莉花做成花束。剛才突然飛來,差點打倒水墨的臉,她被嚇了一跳。幾聲嬌笑傳來,水墨聞聲看去,路邊竟是一排兩層高的房子,天雖未全黑,但已燈火通明,數間屋子好像是相通的,數個衣飾艷麗的姑娘正擠靠在窗邊,唧唧咯咯,你推我搡地在說些什麼。
見水墨抬頭看她們,登時又是一陣激動的笑鬧,一個穿著水紅色衫子的姑娘被推了出來,她貌似羞怯地對仰頭看她的水墨一笑,手腕輕揮,登時又是幾個花束落了下來。水墨任憑花束打中她的頭,又從肩膀滾落,傻乎乎的全無反應。那些女人不知說了句什麼,竟齊齊大笑起來,聲音清脆嬌媚,引人遐思。
「恭喜你了!」謝之寒笑嘻嘻地回頭看向水墨。「恭喜什麼?」水墨不明所以地問。男人們都一怔,謝之寒越發笑得別有意味,「你真的是個男人嗎?連落花有意都不懂?」水墨在心裡翻白眼,我當然懂,我還懂得流水無情呢!見水墨那不忿的表情,謝之寒搓搓下巴,瞟了一眼不為所動的顧邊城,突然露齒一笑,扭頭跟譚九悄聲說,「酒罈子,不用煩惱,看來今晚你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