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生待在沒有日夜之分的「打鐵場」結界空間裡,已不知過了多久。傳說J老頭與這座城市締下了誓約,以一千年都不踏出打鐵場一步的條件,換取成為這方寸之地唯一神祉的能力。
在打鐵場的結界裡,即使是永恆不滅的「時間」,對於J老頭來說也是用「生命」催動道術控制的一環。只要用等值的時間生命下去交易,J老頭便能將外界的「一天」,在打鐵場拉長成「十天」來使用。進入此結界的任何人,也得一併服膺同樣的時間效應。
十日夜,十日晝,這是道的時間。
雅致的石階梯上堆滿了不堪使用的斧槍刀劍,全都是陳木生這陣子用爛的兵器。
敗軍之將用敗軍之器,在困頓的結合下對抗千奇百怪的紙咒獸。紙咒獸殺之不盡,有時如洪水瘋狂襲來,有時鬼魅般偷襲,有時陳木生會用目瞪口呆的茫然表情,看著不曾存在於世間的奇形異獸。
「喂?好端端的大老虎幹嘛生了龜殼又長了翅膀?」陳木生氣喘吁吁,脫力的雙手顫抖地拿著快要打歪掉的熟銅棍。每一件原本就已喪失了鬥魂的兵器,都無法抵擋咒獸的攻擊太久,全賴不懂使用兵器的陳木生左支右絀地「試試看」。
是的,就是「試試看」。
前來找J老頭打造兵器的武者,個個都懷有上乘的功夫造詣,尤其對兵器都各有一套身經百戰後的領悟。但這些兵器的使用方式,其實都傳承自上一個會使用同一種兵器的武者,所謂的獨特的「領悟」,不過是在某個剖面上有了自己另闢蹊徑的見解,而非全盤的創新。
「欠缺創新的想法,就不可能成為我創新的兵器。哈,與其多用你笨到塞車的腦筋,不如多讓你的身體自己想辦法應付!」J老頭坐在小几上,看著胡亂奮戰中的陳木生,得意地捧著熱呼呼的茶。
沒錯,對於陳木生這種「很強卻又很生」的武者,J老頭的訓練策略是放任其自然發展,讓陳木生在剛剛拾起從未用過的新武器時,就給予各種怪獸的各種攻擊,強迫自行在危險中找出應敵的方法。
如此一來,就沒有所謂的「亂來!」、「哪有人這樣出劍的?」、「這樣甩棍會露出大破綻!」等等窠臼式的先驗招式,陳木生每每用最笨拙的方式跟手上的兵器溝通,直到兵器斷折毀損為止。
被咒獸咬到麻痺了,陳木生就直接昏死在石階上,直到不小心滾下石階撞醒為止。
累了,陳木生就毫不客氣大吃大喝一頓,然後倒在芳草如茵的庭園中呼呼大睡。
睡夢中,陳木生經常看見自己身處多年前,鹿港小鎮的老三合院裡。
夜裡,一壺茶水慢吞吞地吊在板凳前燒煮著。屋簷下,自己一邊發呆一邊用力戳攪著鐵砂,而笑嘻嘻的唐郎師父則在庭院間悠閒自在踢著十幾枚毽子。
毽子在半空中高高低低,低低高高,看得陳木生眼花撩亂。
那段日子,沒有變強的理由,只有變強的單純快樂。
自從師父「誤入歧途」背叛了秘警後,陳木生就鮮少說話,原本就已經不善言詞的陳木生,在過度沉默後行為舉止變得更加迂拙,缺乏良好的人際溝通後,陳木生也變得更加固執。
表面上,陳木生是個非常有理想的漢子,一心一意想要磨練自己成為足以向上官、向師父復仇的勇者。於是陳木生與幾個同樣想要表現自己的傑出獵人,一路從北海道往南旅行,最後潛伏在東京都裡,極盡驚險能事地剷除落單的城市吸血鬼。
要知道,在吸血鬼控制的魔都東京,吸血鬼獵人可謂最不可能生存超過十天的生物。每一晚陳木生都與同伴們活在隨時都會喪命的緊張氛圍裡,調查吸血鬼獨行暴徒的下落,加以暗中殲滅。
危險,但熱血萬分。然而骨子底,陳木生的人生戰鬥非常寂寞。
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根本就無法共享「變強」的夢想太久。到了東京,在十一豺的殘酷反獵殺下,十幾個同伴們死的死,背叛的背叛,逃走的逃走。
不到半年,陳木生只剩下孤伶伶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