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感染了嗎?」
「好像是的,他的心跳越來越微弱,血壓也越來越低,但逐漸穩定下來。」
「出血的情況?」
「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但是非常緩慢啊!」
「真是奇跡。」
「是嗎?」
朦朦朧朧間,聖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奇怪?我的身體好沈重——卻仍然有知覺,甚至還感覺到指尖上的觸覺。
指尖告訴聖耀,他正躺在結實的床上,卻沒有力氣動彈。
我應該已經死了啊?子彈明明打在我的心口——我甚至還可以感覺到,那顆子彈還停留在我的心臟裡——
聖耀感到迷惘,他猜想自己身體的反應,只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
但,他聽見血液裡泊泊的回音,聽見孱弱的呼吸聲,聽見一股慾望。
好渴。
聖耀感到一股難以掩飾的飢渴,他渴望喝點什麼——至少喝點什麼後再死。
「覺得想喝點東西?」一個聲音在問他。
聖耀試著睜開眼睛,看見身旁圍了一群穿著綠色手術衣的人。
這些是醫生吧?真可惜,不是迎接我的天使。
「渴嗎?」一個醫生繼續問道。
聖耀點點頭,手術台的強光刺得他眼睛很不舒服。
「是喉嚨的渴?還是心裡的渴?」醫生問道,拿著筆記本。
「都渴。」聖耀說,他發現自己還能說話。
醫生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醫生終於開口:「看來我們抓到一頭吸血鬼了。」
吸血鬼?聖耀迷惘閉上眼睛,他實在很渴。就算是血,他現在也會把它吞下去。
「小鬼,把嘴巴打開。」一個醫生說,拿著一根吸管放在聖耀的嘴上,吸管連著血漿袋。那是從最新鮮的血庫調出來的。
聖耀滿足地吸著血漿,無視醫生們的議論紛紛。
吸吮著血漿,聖耀發覺自己的精神變好了,心口的痛楚也減輕了不少,醫生忙審視他的傷口,記錄傷口恢復的速度。
「還有嗎?」聖耀發現血漿袋已經乾癟了,他卻還沒喝夠。
「喝吧。」一個醫生戰戰兢兢拿著另一包新血漿,令聖耀含住吸管。
聖耀繼續喝著,這一包比起第一包要好喝多了。但他卻沒意識到,醫生為什麼會拿血漿給重傷的病人喝。
就這樣,聖耀一連喝了十包血漿,他不但沒發覺自己的行為怪異,還詫異血液為何如此甜美爽口?為何飲料公司沒出品血液飲料?穩賺的啊!
「審視傷口。」一個年邁醫生說。
「傷口甲已經結痂,傷口乙表面恢復的很迅速,但心臟的傷口卻依舊緩慢。」一個醫生說。
「哇!」聖耀這才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破了個小洞,醫生竟如此不人道地觀察他心臟的彈孔!
「剛剛你喝的血漿,哪幾包你覺得特別好喝?」一個醫生問,等待記錄。
聖耀不加思索答道:「第二、第三、第七包。」
醫生點點頭,在血型關連一欄中填上:「印證O型吸血鬼嗜飲O型血液。關連成立。」
聖耀的精神不錯,正奇怪自己的大難不死,想要起身伸展一下,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鋼鏈綁住。
「為什麼綁住我?」聖耀疑道,這真是太誇張了。
「對不起,請你再休息一下。」醫生微笑,似乎沒有敵意。
「算了。」聖耀躺在床上,百般聊賴地看著胸口上的小洞,那顆擊入的子彈居然躺在一堆複雜的血管裡,並沒有被手術取出。
聖耀正想開口質問時,醫生卻魚貫走出「病房」,一個也不留,這時聖耀才注意到「病房」的玻璃外面,站了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警,還有七、八個穿著便服的凶神惡煞。
閒閒沒事,聖耀只好觀看自己胸口中的子彈。
聖耀發現子彈旁的複雜血管好像有生命一樣,以肉眼極難觀察到的速度生長,慢慢纏繞銀亮的子彈,好像想將它包覆在裡面,但子彈卻彷彿有種怪異的力量,將細微的血管推開,不讓他們將其纏繞。
聖耀這時驚覺,他的視覺好像變得很不一樣,變得細緻多了,連這麼微小的變化都可以感受。
「凶命,你到底把我變成什麼怪樣子?」聖耀無奈。
就這樣過了三天,那些醫生偶而會進來觀察他的傷口癒合情形,東抄西寫,或是給他一兩包血漿喝,直到聖耀表達自己很想吃便當的意思後,他的食物才出現排骨便當這種正常的東西。
三天了,聖耀開始感到不安,因為他逐漸想起來:喝血好像是不正常的!
「我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老給我血喝?」
「喂喂喂!你們什麼時候要把子彈拿出來?」
「我是囚犯嗎?挨子彈犯了什麼罪?要被五花大綁?」
「讓我照個鏡子好不好?」
「干!你們都是死人是不是!」
聖耀一天到晚都在詢問,但醫生總是不正面回答,他們在不斷抽血、量血壓、計算脈搏之餘,只是拋下「過些時候會有人向你說明」這句話。聖耀厭倦這樣的回答,干躺在床上實在非常無趣!
第四天,聖耀胸口上的小洞早已完全癒合,看不見裡面的子彈了,但聖耀清楚知道:那顆該死的子彈,已經被籐蔓般的小血管綿密地包在裡頭!而那些見鬼的醫生還真的不肯把子彈取出來!
第五天,三個看似大人物的傢伙進了聖耀的「病房」兼「牢房」。
「你們就是那些『過些時候會有人向你說明』的那些人?」聖耀沒好氣答道。
為首的,是一個面色紅潤、穿著高階警官服裝、頭髮花白的老人。老人慈祥地笑著。
站在老人左手邊,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頭髮微禿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似乎擁有無窮爆發力。
站在老人右手邊彎腰駝背的,是個留著山羊鬍須的猥瑣男子,年紀不大,莫約三十出頭左右。
「沒錯。」為首的老人精神奕奕說道。
「你好,我是台灣區獵人協會會長,馬龍。」穿著黑西裝的精悍男子說道。
「獵人?」聖耀微覺好笑。
「吸血鬼獵人。」馬龍簡潔說道。
多日來的不安與疑惑,頓時湧上聖耀的心頭。
這幾天以來,聖耀不是沒聯想過這可笑的關連,但,這怎麼可能呢?
吸血鬼?那種東西的生態環境應該是幾尺見方的螢幕裡,或是乖乖躺在一成不變的老套書堆中啊!
但自己心臟中槍未死,五官變得極為敏銳,知曉身體內的變化,最恐怖的莫過於,自己甚至還愛上喝血!
「不要告訴我,我變成一頭吸血鬼了。」聖耀緊張地說。
「喔?」馬龍,號稱吸血鬼獵人會長的傢伙,好奇地打量著聖耀。
「你認識上官?」一直沒說話的山羊鬍子突然問。
「誰?那個黑衣客嗎?」聖耀問。
「對。」山羊鬍子摸著鬍鬚說。
「不算認識。」聖耀淡淡說道。
「那他為什麼要救你?不,我是說,為什麼他會把你咬成吸血鬼?」山羊鬍子問,他的表情很認真。
「我的媽呀~我怎麼知道?等等,你說我真的變成吸血鬼了?」聖耀急問。
「可以這麼說。」山羊鬍子聳聳肩:「你不接受也沒辦法。」
聖耀瞪大雙眼,心想:干,當真是禍星臨頭!比死還慘!想死也死不了了現在!
「那你們是來幹嘛的?啊我知道了!我在電影裡面看過吸血鬼獵人,專門殺吸血鬼的吧!」聖耀開始自暴自棄,胡言亂語:「那好啊!看是要我喝聖水、還是要在我的奶頭上釘木樁?還是要抓我去作日光浴?!」
山羊鬍子認真道:「如果你的選擇是這樣,我們也只好照你的意思做。」
老警官連忙說道:「不必如此喪氣,我們需要你的大力協助!」
「協助?我?一頭他媽的吸血鬼?」聖耀抓狂大喊:「干你媽的快把我給殺了!免得我到處吸人血!」
山羊鬍子向馬龍使了個眼色,馬龍的衣袖中突然彈出一柄銀光霍霍的尖刺!
「你真是這麼想?」馬龍面無表情地看著聖耀,銀刺距離聖耀的眼珠只有兩公分,聖耀頓時像瀉了氣的皮球,不敢多話。
老警官咳了咳,慢聲說道:「我們先說明自己的身份。除了馬龍,我是秘警署署長,秘警署權限凌駕一般警察機構,核准使用國防部的所有武器。我們專門負責各種魔物的案件,消滅吸血鬼是秘密警察總署的大宗業務,最近這幾年秘警署的預算不斷追加,卻無法有效阻撓吸血鬼族類的橫行,你的適時出現,正好可以帶來一些轉機。」
山羊鬍子簡單說道:「刑警,大家都叫我山羊,上官的案子都是我管的。」
老署長補充道:「山羊是秘警署的重案組組長,他追蹤上官的案子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是個非常能幹的探員,希望你以後能跟他合作,緝拿上官。」
「合作?我是個該死的吸血鬼!」聖耀看著馬龍的銀刺縮回,不禁又大叫。
「就因為你是個吸血鬼,半個吸血鬼,所以我們才需要你。」山羊說道,他的眉宇之間透露些許無奈,彷彿並不贊同這個瘋狂的計畫。
聖耀大聲問道:「半個吸血鬼是什麼意思!?」
山羊大方在身旁的小沙發坐下,老署長跟馬龍也跟著坐下。
山羊縮著身子,說:「不管出自什麼原因,你被上官咬到是事實,很明顯,他是為了救你才這麼做的,因為你被吸血鬼獵人的子彈擊中,命在旦夕。」
聖耀聽得很火,因為黑衣客,所謂的上官,所謂的吸血鬼,怎麼咬上他的,他全然沒有印象。
山羊不理會聖耀眼中的怒火,繼續說道:「照理說,你是死定了,因為獵人用的子彈材質,都是純銀或鍍銀,就算上官把你咬成長命百歲的吸血混帳,你也會因為血液中含有銀的成份而死,以吸血鬼的身份死去。」
「不過你很幸運,子彈擊破了你的左心室後,便莫名其妙停在裡面,最重要的是,上官及時咬死你。」山羊鬍子說道:「吸血鬼的感染這種事,原本就很奇妙,我們也正在研究,干,做不完的研究。」
聖耀聽得一愣一愣。
馬龍隨即補充:「該說你的運勢很強吧?你的身體發生奇怪的變化,你不僅接受了吸血鬼的傳統體質,更重要的是,你的身體拒絕銀子彈被手術摘出,甚至容納它的存在,這在吸血鬼的身上是絕無可能發生的怪事。」
運勢很強?這還是聖耀第一次聽說!
但聖耀無法問話,他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山羊看穿了聖耀的迷惑,說:「你的身體接納了銀,也因此降低了吸血鬼的感染效力,勉強保有半個人類的身份。醫生實驗過你的血液,你並不會特別畏懼陽光、也不會被銀殺死,對於血液的渴望只有吸血混帳的三分之一不到。」
聖耀茫然:「這代表了什麼?」
馬龍凝神看著聖耀的雙眼,說:「這就要看你自己了。當個在陽光底下來去自如的妖怪?還是在黑暗與魔鬼共舞的人類?」
在陽光底下來去自如的妖怪?
還是,在黑暗中與魔鬼共舞的人類?
「我好像在電影裡看過——叫刀鋒戰士的是不是?」聖耀突然這樣問。
馬龍愣了一下,說:「沒錯。日行者刀鋒,在陽光下不減威力的吸血鬼獵人,但那只存在於電影裡,而你,才是誤打誤撞擁有兩種身份的——的東西。」
聖耀歎了一口氣,說:「我很倒楣我知道,但沒想到是這麼倒楣。」
老署長看了山羊一眼,山羊於是開口:「在這幾天內,我們調查過你的身家背景跟成長歷程,發現你的親人大多都過世了,除了幾個工作場所的同事,你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成長的歷程單純,非常符合我們的要求。」
聖耀盯著山羊,微怒說:「我還有一條老狗,叫麥克。這幾天我都躺在這裡,不知道他餓死了沒。」
山羊淡淡地說:「麥克現在被我們警署的同事暫時養著,你可以放心。」
聖耀嚇了一跳,這些秘密警察的動作真快。
「你們剛剛就一直提到要我幫你們,那是什麼意思?」聖耀問,此時他的態度已經和緩多了。
「幫我們混進吸血鬼幫派,提供我們大大小小的情報。」山羊十指交叉成拳,放在下巴,說道:「當我們警方的臥底。」
聖耀受到極大的驚嚇,說道:「哇!幫我養幾天狗,就要我混進吸血鬼裡面當臥底!」
山羊沒有說話,觀察著聖耀。
馬龍誠摯地說:「小朋友,這個任務從來沒有人成功過,你可能是第一個!」
聖耀聽到這句話,心中更加抗拒,說道:「我就是不想混黑道,所以才跑去當服務生的,你現在不只要我混黑道,還要我去混吸血鬼黑道,你不覺得很扯很扯嗎!我看還是把麥克還給我,我自己養吧!」
山羊默然看著聖耀,老署長依舊溫和地微笑。
馬龍鼓吹道:「我們不是要你混吸血鬼幫派,而是假裝打入他們,你是警方的人,是正義的一方。」
聖耀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正義的一方,他在乎的是「恐懼」、「壓力」。這些東西有時候比死還要可怕。
馬龍看著聖耀百般不願意的眼神,馬龍自己當然明白這份臥底的工作何等艱巨,就算是受過良好訓練的特工也無法勝任。
吸血鬼的體質何等怪異、文化差異何等懸殊,以往有兩個長期研究吸血鬼的一流秘警經過一年培訓,練習喝生血、吃生肉、辨識人血與動物血液,鍛煉肌力等,最後偽裝成吸血鬼,想混入他們的幫派探秘,結果不到兩天,他們的腦袋被放進乖乖桶糖果禮盒,寄到警署裡。他們的額頭上刺著「上官」兩個血字。
兩年前,吸血鬼獵人們活捉到一個笨拙的吸血鬼,命他將兩個特警咬成吸血鬼,好讓他們擁有完好的條件混進吸血鬼幫派,結果,他們真的很成功地打入黑暗的族群。
但問題就出在,這兩個特警臥底太成功打入吸血鬼社群了,最後居然和盤托出自己的臥底身份,向吸血鬼投誠,反將了秘警署一軍,他們現在應該位居吸血鬼幫拜的要津。
那次嚴重的背叛給了秘警署一個教訓:完全變成吸血鬼,這在本質上扭曲了他們的人類特質,變成完全不同的族類。不同的族類,是不可能替對方效勞的。
所以,他們看上了聖耀。
因為純銀子彈與他的身體奇異的交互變化,讓聖耀跨越兩個族類,也許,也許他真的具備成為吸血鬼臥底的完美條件。
更何況,咬中聖耀的,是鼎鼎大名的上官!
但現在的聖耀,儘管四肢綁上堅固的鋼練,但他的眼神強烈地表達拒絕任務的意味。
「我一直不相信命運。」
山羊開口了,他的認真表情跟他的猥瑣身態完全兩碼子事。
「多年以來,我一直追蹤上官,上官無筵。」山羊的眼神平靜,好像在述說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但,馬龍知道此刻山羊的內心很澎湃。
山羊淡淡說:「上官是台灣最有名的吸血鬼。吸血鬼的名氣有很多種,有的以濫殺無辜著稱,有的以貪婪嗜血為名,而上官兩個字,則是『強』的代名詞,他名氣壓過所有吸血鬼黑幫的名號,『傳說』他一次可以搏殺六個吸血鬼獵人,只有我知道傳說的真相。上官的最高記錄是兩分鐘內,在廢棄大廈裡殺掉十一個吸血鬼獵人。只有他一個人。」
聖耀知道上官就是黑衣客,佳芸的戀人,現在又知道上官不單是吸血鬼,還是頭兇猛的吸血鬼,不由得兩眼發直。
「那晚被屠殺的吸血鬼獵人裡,其中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山羊依舊一張撲克臉,說:「從那天起,我就誓言做掉上官,把他吊在大太陽底下。」
山羊靜靜地說:「我不相信命運,但你也許可以讓我相信。你的出現並不是偶然,而是早注定好的,也許你會背叛,也許你會被殺,但是,請你讓我相信。」
聖耀戰戰兢兢地問:「相信什麼?」
山羊慢慢地說:「相信你會幫我逮到上官。」
聖耀的胸口一陣緊繃。
他的人生,第一次被期待。被期待去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不僅很有意義,不僅空前危險,更重要的是——非他不可。
原本以為自己命帶奇凶,這輩子除了拖累別人、轟殺別人的人生外,注定一事無成,現在突然變了警方寄予深厚期望的吸血鬼臥底?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聖耀咬著牙說。他發現自己的牙齒好像特別堅硬。
馬龍跟老署長難掩笑容,他們知道聖耀排斥的心動搖了。
「不會,可以學。你只有二到三天的時間。」山羊依舊沒有笑容,平靜地說。
「可是——」聖耀遲疑著。
「嗯?」山羊。
「可是,是不是我們不去惹吸血鬼,叫大家多多捐血,賣給他們血漿不就可以和——」聖耀說著說著,把「和平共處」四個字吞進肚子裡,因為山羊、馬龍、老署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聖耀會這麼說,全是因為他有副善良的心腸,再加上於光影美人那血腥夜的親眼所見:黑衣客「上官」,其實一直都在避免流血的手段,反倒是吸血鬼獵人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與其說是上官殘忍,不如說是被逼得痛下殺手。或許上官真的很恐怖、很狂暴,但他一定是為了不傷害店裡的人,所以態度始終低調,甚至願意跟他們到警局——雖然上官多半打算半路開溜吧?
反正吸血鬼喜歡喝人血,倒不見得喜歡殺人,這點聖耀非常清楚,畢竟他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殺人的衝動。所以聖耀懷疑,這兩個族類是不是有和平共處的可能?
「你懂吸血鬼嗎?」山羊平靜地說。
「我根本不會想殺人啊,給我血喝就好了。」聖耀無辜地說。
「是嗎?」山羊輕輕歎了口氣,說:「走,給你看些東西。」
聖耀看了看手撩腳銬,山羊從抽屜中拿出遙控器,按下解鎖鈕,聖耀渾身舒暢地站了起來,走下牢床。
「戴著它,我們必須讓你看起來像個囚犯。」山羊從牆上拿下一副特製的囚具,銀光閃閃,山羊將囚具套在聖耀的脖子上、手上,像牽著一條站著走路的狗。
山羊跟老署長走在前頭,聖耀跟著,一邊摸著脖子上的創疤,馬龍則壓後。
「表情要凶狠。」馬龍低聲提醒,於是聖耀齜牙咧嘴地裝成大熊,左顧右盼。
聖耀早就知道這間醫院不是普通的醫院,但沒想到這裡竟是座戒備森嚴的吸血鬼研究所,每隔二十公尺就是一道厚厚的鋼牆,需要用密碼通行。
馬龍解釋,用視網膜和指紋辨識,只會造成吸血鬼摘下研究者的眼珠或手指通行,不如用最原始的密碼制度。
「不過這都是多此一舉,他們絕對無法通過前面的關卡。」馬龍說,他很清楚吸血鬼的能耐。
「這些鋼牆鍍了銀,就算是上官也沒法子撞開。」老署長說,但聽在聖耀的耳中,只感到上官是個高深莫測的魔王。
研究所位於秘警署的地下五層,地底一到四樓是刑事組、特別調查組、重案組、火力庫,資料室等編製。
聖耀走在研究所的通道中,驚訝政府竟然花了大量預算在人民毫不知悉的機構中,有的實驗室用特殊的液體保存了幾具吸血鬼的屍體,有的實驗室專門研究吸血鬼的血液與身體構造。
聖耀注意到,有間實驗室用怪異的器材綁住一個可憐的人,他看起來半死不活的,身上插著許多管子,管子不是接著不明液體,就是接著大大小小的儀器,馬龍解釋道,這個平民被吸血鬼咬到了,及時送到這裡來,科學家試著用藥品將他變化成吸血鬼的速度減緩許多,希望能藉此研發出「事後疫苗」。
「為什麼不把秘警署建在地面上?萬一遭到吸血鬼攻擊,地底下可是沒有陽光的啊!」聖耀疑問,跟著山羊踏上往上的樓梯。
「這些機構跟吸血鬼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要是被社會大眾發現了,一定會引起重大的恐慌,藏在地底下比較好管制。何況,就算吸血鬼要來攻打這裡,也不會挑白天過來,既然會是晚上,哪裡都一樣。」老署長笑瞇瞇地說。
「喔。」聖耀說,這也有道理。
山羊領聖耀到資料室中,關上門,拉下百葉窗,迅速調出早已準備好給聖耀看的資料。
聖耀接過檔案,又驚又怒,拿著檔案夾的雙手卻又害怕得發抖。
「我爸?這是我爸?」聖耀的胸膛極其煩躁,傷口隱隱發疼。
檔案中的男人臉孔蒼紫,兩眼翻白,身體躺在黑色的大塑膠袋裡,露出歪歪斜斜的腦袋。男人的脖子上,左右各有兩個巨大的創口。
「我們是在甘蔗田里發現你爸爸的,但基於屍體的樣子,我們決定不通知家屬認領,直接將你爸爸火化。」山羊刻意避開聖耀激動的雙眼,他瞭解這是多麼傷痛的事實。
老署長沈痛地說:「這樣的事件層出不窮,每年總會有好上百個流浪漢消失街頭,上百個人失蹤,多少家庭等待著永遠回不了家的親人,這些都是吸血鬼危害人群的血證!」
這幾年來,地下道裡的尋人啟事貼滿了白磚牆,蓋過租屋、徵人等廣告,原來——
「原來,爸爸不是失蹤了,而是被吸血鬼殺死了——」
聖耀喃喃自語,他的心中難過得快要炸開,他想到爸爸被噬咬的掙扎痛苦,他怒吼一聲,往後一拳捶向牆壁。
牆壁破了個小凹洞。
「你的血液純度是1/3,擁有吸血鬼的力量的1/3。」馬龍說,右手不經意輕觸袖間的銀刺。
「我加入。」
聖耀的眼睛充滿血絲。
臥底的故事,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