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外面晃來晃去的時間變多了。
當殺手,鐵塊也沒什麼當殺手的自覺,一點不怎麼避諱人多的地方,把這個無聊透頂的城市當作一個隨處都可以用腳逛的地方。
有時候小恩覺得,鐵塊對「逛」這個字沒有真正的想法,只是……就走來走去。
有一次小恩問鐵塊:「想不想一起去動物園?」
鐵塊說:「不想。」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動物園嗎?」小恩換個比較正確的問法。
「可以。」
然後兩個人就去了動物園。讓小恩好開心。
後來又去了好幾次。
小恩對動物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可以跟鐵塊一起去大家都去約會的地方,讓小恩好開心好開心,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仔細畫好妝才出門。
到了晚上,小恩喜歡隨手從鞋盒裡拿出一份蟬堡念給鐵塊聽。
不管是哪個章節,鐵塊都聽得津津有味,也常帶著意猶未盡的微笑睡著。
一杯冰啤酒,一杯冰紅茶。
一場又一場從隔壁牆後滲透流洩進屋子的藍雨。
「你很喜歡聽故事嗎?」小恩的腳賴在鐵塊的肚子上。
「嗯。」鐵塊拿著冰啤酒,劃過她雪白的脛骨。
「那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可以嗎?」
「不過不是很好聽喔。」
「沒關係。」鐵塊喝著冰啤酒:「我想聽。」
「那,我可以用我的故事,交換你的故事嗎?」小恩湊了過去,一臉熱切。
「……」鐵塊一時沒有說話,畢竟自己沒什麼過去好提。
「開玩笑的啦,我免費說給你聽。」
暖暖的,小恩靠在他的肩膀,用第三者的淡默語氣敘述著不堪回憶的過往。
一個不管門怎麼上鎖,總是無法擋住的爸爸。
一個無論怎麼哭訴哀號,總是要她噤聲忍耐的媽媽。
一個對她極盡壓搾之能事的警察。
一個又一個將她當成充氣娃娃的男人。
故事的終點,便停泊在一個將她牽起,要她說故事的殺手。
那個殺手,擁有神秘的拳槍。
「很厲害喔,他啊,嘿嘿嘿,每一次殺了人,拳頭就會冒煙呢!」
「……冒煙?」鐵塊愣愣的。
「又不是在說你,少臭美了啦!」
「喔。」
後來小恩重複說了好幾次自己的故事,語氣越來越陌生,一點感傷也留不住。
她實在是太幸福了,無法勉強自己回到過去的時間感受悲傷的情緒。
而鐵塊聽小恩的故事時,從沒有不小心睡著過。
沒有評論,也沒有特別的感想。這點讓小恩感到安心。
某一夜,小恩翻著從網路打印下來的遊艇型錄。
鐵塊從浴室走出來,赤裸裸的,連毛巾也不披,踏了一地的水。
小恩將型錄闔上,塞在床墊底下。
遊艇沒有想像中來得貴,一台從接近百萬到上千萬都有,如果要,鐵塊現在就可以買下基本款的那幾台。但鐵塊好像沒什麼太特殊想要的東西。
所以小恩想,既然只想買遊艇,那便一口氣買好一點的吧。
又,小恩反倒有點不安。若太快實現遊艇的夢想,好像有點太順利了。
「鐵塊啊,我覺得,我們不要生小孩好不好?」小恩突然開口。
「無所謂。」鐵塊坐下,也不管弄濕了床。
「……」小恩噘著嘴。
「為什麼?」鐵塊只好問。
「除了做愛,我什麼也不會。除了殺人,你也什麼都不懂。」小恩看著堆在牆角的空啤酒罐,懶洋洋地偎在鐵塊又濕又燙的胸膛,說:「我們只會生卻不會教,還不如你跟我就這樣爛爛的、誰也不欠的過一輩子就好了。好不好?」
「好。」
「不過你要生,我也可以生啦。」小恩摸著肚子,有點抱怨:「反正你什麼也不管,老是就這樣射在裡面。雖然我都有定時吃藥,但我看有北鼻也是遲早的事吧。」
「對不起。」鐵塊有點不知所措。
「沒關係啦,我都……我都可以。」小恩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往鐵塊硬硬的肚子裡鑽:「你要我打掉也可以,要我生也可以。我都依你。都依你。」
心裡默默決定,如果不小心懷了孕,就偷偷去打掉了吧。
順便再請醫生幫她結紮。
小恩一點也沒把握把一個孩子帶好,她可不想重蹈生她的那個女人的覆轍。
爛爛的人生,就在她這一代喊停罷。
「最近開始冷了。」她聞著他的呼吸。
「……有點。」他呼吸裡粗重的酒精味,催眠著她的嗅覺。
「明天,我出門幫你買幾件秋天的新衣服好不好?」逐漸,她有了點睡意。
「好。」
「褲子呢?也幫你買一件好嗎?」
「好。」
「還是牛仔褲嗎?還是那種軍綠色的休閒褲?」
「都好。」
鐵塊側翻了身,用他的身體囚住小恩。
她像平常一樣,什麼也不多想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