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一台胡亂改裝的白色喜美,髒髒地出現在約定的百貨騎樓下。
    從車子的狀況看來,這年頭黑道雖然依舊很景氣,卻也不是雞犬升天。
    車子在開進汽車旅館前,小恩用甜到發膩的聲音開口。
    「哥哥,我們去買一點酒好不好?」
    「喝酒啊?小心喝醉了,我找我兄弟一起搞你喔!哈哈!」
    這個兩天前曾上過小恩的男客,綽號黃雞。
    黃雞是黑道立委琅鐺大仔那一掛的混混,而琅鐺大仔根本就是鬼道盟的老輩分。琅鐺大仔二十幾年還蹲過綠島,蹲出一身病痛、跟黑到發金的身價。
    藉著一連串大大小小的選舉漂白成功,從地方議員到立法委員,琅鐺大仔一路掌握了好幾樁道路重修工程的標案,錢多,小弟多,女人多,琅鐺大仔在江湖上越來越有份量。
    鐵塊,應該就是在暗殺琅鐺大仔時失了手。
    車子停在便利商店前,小恩很快下車又很快上來。
    一手台啤,還有一瓶廉價紅酒。
    「喝這麼多?」黃雞看起來心情很好。
    「人家用嘴餵你喝嘛。」小恩甜甜地說。
    「用嘴喂的話,要喂對地方啊哈哈哈哈!」
    「討厭!」
    車子駛進一間陰陰暗暗的、有鬧鬼嫌疑的汽車旅館。
    行經櫃檯拿鑰匙時,小恩頭低低的,讓長髮蓋住半張臉。
    她不怕死,但很怕痛。
    但更怕不成功。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裡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她彷彿預知到了……最壞的情況,至少今晚絕不會發生。
    進了房間後,事情發生的很快,也很簡單。
    兩人先喝了點酒,然後上了床。
    擦掉身上的髒穢後,小恩幫黃雞洗了個軟綿綿又香噴噴的熱水澡。
    在血液循環的推波助瀾下,小恩趁黃雞不注意偷偷加在紅酒裡的安眠藥,運作得更劇烈,更快,更符合計畫。
    就在黃雞的皮膚給燙紅了,他也只剩下一點點要醒不醒的意識。
    又親又吻又哄的,好不容易小恩將赤裸裸的黃雞扶到床上,然後打開可愛的粉紅色大包包,拿出四副加長型鋼製手銬,將昏昏欲睡的黃雞大字型攤鎖了起來。
    將房間的臨睡音樂放到最大,電視也轉到熱鬧不間斷的音樂台。
    「起來。」
    小恩平靜地說,從粉紅色提包裡拿出一個飾品包裝紙盒。
    紙盒窸窸窣窣打開,是一把比尋常樣式還小一點的鐵錘。
    還有一把裁縫用的剪刀。
    「……」黃雞迷迷糊糊的,居然還對小恩微笑。
    這兩天急就章學會的犯罪知識,正好一鼓作氣用在這剛剛搞過自己的人身上。
    技術不是問題,至於有沒有膽子真的這麼做的決心——小恩有很多。
    「黃雞,從現在開始,不管我問你什麼話,你都要立刻回答我,知道嗎?」
    「啊?」
    小恩拿起鐵錘,手還有點顫抖。
    不過……
    「叫你說是!」
    小恩大叫,朝黃雞的臉正面狠狠錘下。
    幾乎沒有聽見什麼特殊的聲音,只見黃雞的雙眼立刻瞪大,大到幾乎快蹦出眶來。鼻子旁的臉骨立刻碎掉,左上排的牙齦毫不廢話腫了起來。
    這一錘嚇得小恩哭了出來,卻也治好了小恩的抖手。
    黃雞整個都嚇醒了。
    「干!」
    「閉嘴!」
    又一錘落下,落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唔!」黃雞再度瞪大眼睛,三顆牙齒立刻斷掉,鼻子還稍微歪了。
    用力過猛,鐵錘從小恩的手摔落。
    小恩將鐵錘撿起,紅著眼對魂飛魄散的黃雞說:「繼續亂叫的話,我一定……」
    但驚恐的黃雞一時之間根本安靜不下來,全身的力氣都在瘋狂掙扎,手銬弄得四個床腳喀喀喀響。
    小恩心中也很緊張,但她可沒忘記如何讓一個男人完全失去抵抗的方法——
    鐵錘用下勾球的姿態,狠狠撈擊黃雞的生殖器!
    咚。
    那悲傷乾嚎的表情就不用形容了,黃雞的四肢更是怪異至極地扭動。
    「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不准亂動也不准亂叫,知不知道!」
    「是……是……」黃雞用很微弱的聲音低嚎:「你要錢嗎?還是……還是……我跟你說,你最好不要動……動我,我的老大……」
    說著說著眼角的酸淚往左右滑下,鼻血倒灌,黃雞像是給嗆到一樣咳嗽起來。
    「我知道你的老大是誰,遲早會輪到他的。」小恩努力克制心中的驚惶,有點喘氣地說:「現在我問你,那個將你肋骨打斷的殺手現在在哪裡?」
    「我跟你說,現在把我放開還來得及,如果……」
    小恩無名火起,用全身的憤怒,一錘敲在黃雞的右鎖骨上。
    鎖骨沒斷,但黃雞卻痛得射出尿來。
    絕對說到做到,沒有猶疑,沒有曖昧,省下恐嚇的精神立刻用行動讓對方痛苦,永遠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小恩從一堆變態犯罪小說裡,自那些瘋子、軍官、神經病警察、魔鬼房客所表演的嚴刑拷打技術教學裡得到的啟示。
    核心法門就是——讓受刑人每一秒鐘都極度恐懼,無法進行思考。
    「如果你再不第一時間回答問題,下一次,我就一口氣把你這裡敲到斷掉。」
    小恩用錘頭輕輕壓著剛剛受難的鎖骨。壓著,壓著。
    「……好好好。」黃雞痛得快吐了。
    現在是什麼狀況?以前做過的惡夢跟現在的恐懼完全無法相比!
    「算了,那好累,下次再不答,我就直接剪掉你的手指。」
    小恩拿出裁縫用的大剪刀,作勢剪掉黃雞的拇指。
    「拜託不要!不要!」黃雞大駭,身子不住地掙扎抽動。
    「你繼續亂動啊?」小恩變了個人似的。
    黃雞立刻安靜地像條屍體,斗大的冷汗從腫起來的臉上滾滾滲出。
    「告訴我,那個把你肋骨打斷的殺手,現在人在那裡!」小恩屏住呼吸。
    「他死了,被我們打死了。」
    黃雞再怎麼笨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用最誠懇的、急迫的語氣強調:「不過我沒有份,真的,我被他一拳擦到後就痛到起不來了,之後就被送到我們大仔認識的醫院急救,那個殺手被打死的時候我根本就不在場!」
    小恩的心跳,有那麼一兩秒真真正正停了。
    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難受得想立刻結束自己的性命。
    在那之前……
    「他的屍體呢?」
    「我不知道……也沒聽說……不過很可能是被送到我們大仔有股權的殯儀館,那裡有座焚化爐。」黃雞想都沒想:「以前那裡就燒過不少人,處理起來很方便。」
    小恩點點頭。
    再也止不住眼淚。
    「那個殺手很強。」
    「對!很厲害!」
    「那他怎麼會死在像你們這種混混手上!」
    「不……不全是這樣,那個殺手不算是我們解決的……」
    「全部都給我說清楚。」
    「可不可以……不要殺我,求求你我真的沒有殺他,連在旁邊看都沒有……」
    小恩像是逮到洩恨的機會,拿起大剪刀用眨眼也追不上的速度朝黃雞的右手大拇指一剪,第一下沒有斷。第二下也沒有斷。
    黃雞劇烈喘氣,臉色蒼白。
    第三下總算斷了。
    小恩將斷指放在黃雞的胸口,讓他徹底感受一下。
    「好好回答,你還可以有機會把斷指接回去。」
    小恩從粉紅色提包裡拿出一根針筒,用演練再三的冷酷語氣說:「我從書上看來的,只要把一截空氣打進你的動脈,空氣就會壓進你的心臟,只要一下下你就會死掉。」頓了頓,嚴厲地說:「如果沒有死掉的話,你也會因為腦部缺氧而中風,比死還難過。」
    黃雞劇烈發抖,牙齒打顫。
    「不過不要擔心,你一定會死,因為我會一直注射空氣。一直一直。」
    小恩將針筒逼近黃雞的眼睛,黃雞嚇得快暈過去。
    「把那天發生的事,全部都說清楚!」

《殺手·流離尋岸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