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我就默默搭上火車前往別的城鎮準備我需要的傢伙。
泰緬邊界就有一個好處,「亂」。
法律的定義隨時都在改變,強者負責制定法律,弱者則負責接受。
事實上也沒有人真的在乎法律,大家只在意價格。
只要出得起,有耐心,再奇怪的東西也會為你標上價格。
我找了幾個專門做游擊隊生意的軍火商隨意攀談,把話帶開,不到三天就讓我找到專門做叛軍游擊隊生意的軍火販子。
準備了不少鈔票,我買了幾顆手榴彈跟照明彈,還有兩把軍規的自動手槍。然後到山裡實際試用了一天,以免實際要干的時候生了手。都是很好的貨,沒有啞彈。有點抱歉的是,為了不想走漏半點蛛絲馬跡,最後我還是把那兩個賣我東西的軍火販子偷偷宰了。這點是我不好。
你問我,我區區一個人,怎麼有把握在泰緬邊境搞那麼驚人的幫派老大刺殺活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就是覺得自己辦得到……更有可能我打心底覺得就算辦不到也無所謂吧。
不過命運就是這麼好笑。
就在我準備偷偷回去幹掉五個幫派老大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車站前公園椅上蹺著二郎腿吃熱粥,無意間看到壓在屁股底下的報紙。那怵目驚心的頭條照片吸引了我,見鬼了真的見鬼了——在我來的那個小鎮裡,所有臉上帶著刀疤的妓女在一夜之間,通通都被殺掉了。
死光了。
我難以置信,這真的是太好笑。
我只不過出門幾天,也沒說我從此不回來,怎麼平常我在罩的那群妓女就會遭殃?就算那些幫派看我礙眼想除掉我,怎麼也不該動那些妓女吧?
正確的順序應該是把我幹掉、接著再把那堆妓女搶過去幫他們賺錢才對,畢竟,如果他們沒打那群妓女的算盤,就沒有跟我開戰的理由。所以見鬼了現在是怎樣?把那些兩腿開開印鈔票的妓女都殺了?這麼做對誰有好處?
一份報紙不夠,我買了當天所有不同家報紙研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通常泰緬邊境的幫派火並不太上新聞,妓女被殺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那些一夜被殺光光的刀疤妓女屍體被扔在大街上,像死豬一樣被亂堆成山,終於還是躍上了所有報紙社會版面的頭條。
標題寫著:「報復性屠殺?刀疤妓女堆屍如山!」「疑似報復,滿街妓女慘遭屠宰!」「黑幫用屍體宣示地盤!」「幫派火並,妓女遭殃!」等等,內文還有提到不具名目擊者的描述,大概就是一群又哭又叫的妓女被集中扔往大街,然後不明幫派用自動步槍朝她們身上一陣掃射,行刑一樣。
至於確切的理由,目擊者也摸不著頭緒。
不管是什麼理由,重點是,那些妓女全死了。
我不記得我在小鎮罩的妓女到底有幾個,畢竟後來自己胡亂加入的有一大堆,但我看報紙上那堆橫七豎八的屍體,那數量……大概,或許,可能,幾乎,差不多,就我認識的那群刀疤妓女全都在那堆屍體裡頭了吧?跳跳藍姊小冰桃子任姨雪雪小笨蛋波娃大奶寶肥妹娃娃阿水阿貞阿銀阿露還有一大堆女人一定全都在裡頭了吧?
「呼!」
我頓時覺得肩膀一陣輕鬆,不管她們是什麼原因被殺,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只有活人的命運會不得不牽扯在一起。
死了,就什麼都不算數了。
我樂得輕鬆,既然這樣我就不必回到鎮上偷偷摸摸把那些幫派老大給幹掉。說真的,雖然我很有自信,但說不定我真的會失手死掉,畢竟我要動的可是一堆壞透了的地痞流氓啊!現在什麼意外都不會發生了,超級棒無敵棒簡直是頂呱呱!
可說也奇怪,我的眼淚卻一直噗通噗通掉出來。
混賬啊!我一定是很想念那把紅色吉他。
那把象徵著我的搖滾夢的紅色吉他,很可能已經在混亂中被那群王八蛋毀掉了。
喂喂喂喂餵那可是我很寶貝的吉他啊,當初我那麼認真幫它想造型,親自幫它上了漆,還想像自己超會彈吉他地刷了它一整個下午。我的眼淚一直掉一直掉,見鬼了我從來沒意識到我自己有那麼喜歡那把吉他。
儘管異常痛苦,我並沒有立刻去買一把新的漆成我最喜歡的火焰紅。我知道那把吉他無法取代,太快用新代舊更是一種背叛。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任我自己一直流淚,我也只能一直流淚。
我沒有回到小鎮確認那把吉他究竟還在不在。
有一陣子,我甚至忘了那把吉他上的紅色火焰是什麼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