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時光倒流
但是,現在……
一進門,宋聿就很滿意地看到所有人堪媲美牛眼的瞪得大大的眼睛。
也很滿意地聽到以姚遠為首的一干小男生們下巴先後掉地的重重撞擊聲。
只不過,他心裡再次冷哼了一聲。
怪不得陸冰山一臉的跋扈,都是這些STANDAD太低的幼齒們灌溉出來的。
但他仍頗具紳士風度地把陸瀟瀟引到一個大家自動讓開的視線絕佳的位置上。
他自己,則坐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陸瀟瀟很自如地坐下,向左右露出千年不變的淺笑:「你們好。」
方纔在路上的時候,她已經向孝莊請奏過,晚上同學聚會。
孝莊大力允諾,並應承晚上回來後有精美夜宵等著瀟瀟享用。
孝莊一向不反對瀟瀟多出來交際交際。
她的一貫信條就是:女孩子,要多見見世面,見的人多了,才不會學壞。
這就是看似淺顯,實質精深的民間智慧,不服不行。
既來之,則安之,因此,現在的陸瀟瀟,一臉輕鬆地,乘著此次時光倒流的契機,和周圍的小學弟小學妹們,閒閒聊天。
盛名之下的陸瀟瀟師姐實際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周圍的閒雜人等更是前赴後繼,多說一句是一句,以後閒磕牙時順便也好多幾分談資。
於是,瀟瀟幾乎完全被包圍了。
在包圍圈外,宋聿懶懶地坐著,悠閒地喝著礦泉水。
依雲,他唯一肯喝的品牌。
他的口味,一向挑剔得緊。
因此,雖然先後不斷有女生過來邀舞,他一律有禮然而平淡地拒絕。
暫時,還沒那份心情。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胖男生姚遠,顯然背負著沉重的眾托,彎著腰,陪著笑坐到他身邊。
他當作沒看見,路人甲自然會主動開口。
果然,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姚遠說話了:「宋聿,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呢。」
宋聿哼了一聲,什麼時候這個娃娃臉男生居然也知道什麼叫循序漸進了?
他且繼續等待,他打賭不會超過一分鐘。
果然,不到一分鐘,旁邊這個抓耳撓腮的孫猴子實在按捺不住了:「宋聿,我們都想知道……」他的笑容堪媲美向日葵盛開,但聲音在對方目光注視下逐漸降低,「其實,還是他們啦。」
他用下巴點點幾個目不轉睛注意這邊動靜的小男生,「你,和,陸師姐,是……什麼……關係?」
一副VERYVERYVERY期待的神情。
宋聿不自覺瞟了一眼舒舒服服坐在包圍圈的中心,輕顰淺笑,間或順順滑到胸前的長髮的陸瀟瀟。
不知為什麼,心中就是有點不爽。
招蜂引蝶的老女人!
於是,他突然興起惡作劇之念,同樣,用下巴點點陸瀟瀟:「你何不去問她?」
倒要看看這個陸冰山如何應對。
下一步,他就瀟灑喝完純淨水,爽快答應一個女生的邀請,滑進舞池。
留下姚遠,目瞪口呆坐在座位上。
咦,今天的宋大少爺,有點兒奇怪咧,他不是從不和班上女生跳舞,以免後患的嗎。
隨著舞池裡氣氛越來越熱烈,周圍的人漸漸散去。
陸瀟瀟終於舒了一口氣,這些小男生小女生的好奇心還真真不容小覷,問的問題,聊的話題亦是五花八門,稀奇古怪。
從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豐富多彩,色彩斑斕的大學時光。
那時候,在極其要強的從珊女士威逼下,瀟瀟同學一貫以學習為重,無暇他顧,現在想來,不免也是人生的一種遺憾。
她婉拒了所有的邀舞,喝了一口飲料,看了看腕表,正待搜尋宋玉先生的身影,有個人期期艾艾地,坐到她身邊。
她轉身一看,紅番茄一顆,從頭到腳全部通紅。
她認人的本領一向出神入化,一眼認出,在操場邊和宋玉先生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的娃娃臉胖男生。
胖男生儘管已經化身為植物,但是,語言中樞仍然十分靈敏:「你好,陸師姐,我叫姚遠,宋聿的同學。」
瀟瀟頷首,微笑,明白來者不善。
因為他眼中有無數的星光在閃動,冒出一個一個大大的問號,絕對絕對可媲美十萬個為什麼。
她心中有數,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況且,既然來赴鴻門宴,早就有心理準備,前因後果自然早已釐清。
於是,本著不忍破壞生態環境的心態,她開口:「你好,我是他姐姐。」
姚遠的眼睛一下瞪得奇大無比。
瀟瀟繼續解釋:「我是他姐姐,他跟他爸姓,我跟我媽姓。」
含蓄的字面意思,拐彎抹角的內涵,再加上小小的謊言,面前這棵樸實的紅番茄能聽得懂……才怪。
不出意料地,她看到面前的植物剎那間孫悟空七十二變,一躍而化身動物,呆若木雞。
繼而化身為矯兔,一躍而起,飛奔而去。
不出十分鐘,這幾乎已經成為,全場皆知的秘密。
當然,還是有漏網之魚,這是一定的。
呵呵,宋玉先生,瀟瀟終於搜尋到舞池裡舞姿瀟灑,心情看來也頗佳的宋聿,後事,就留給你料理啦。
沒有一場評書的時間,恐怕也無法說得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吧。
這就是脅迫的代價。
她低頭,繼續喝一口飲料,唔,從來沒覺得橙汁如此好喝過。
短兵相接
自聚會散場後,宋聿假王司機之手,送瀟瀟回家。
一路上,他的臉色都很不善,十分不善,極其不善。
因為,他終於在散場前一分鐘,聽到姚遠對他略帶埋怨的一句話:「宋聿,你太不夠意思了,怪不得從不跟我們提家裡人情況,從不請我們去你家玩,從不參加我們的臥談,原來大名鼎鼎的陸師姐,是你親姐姐啊。」
一副鄙視他心機太重,深藏不露,護姐心切,怕被搶棒棒糖的小男生心態的神情。
第12節:短兵相接
和尋尋覓覓,驀然回首,所謂伊人,竟然就在燈火闌珊處的嚮往。
宋聿愕然,一秒鐘後,隨即反應過來。
老女人!還真敢說,她敢說,他還不屑認呢。
沒想到,本想將她一軍,反倒被她狠狠將了一軍。
他哼了一聲,對於姚遠這種榆木腦袋,無需解釋,況且當前色令智昏,陸冰山說什麼他都信。
他眼下,還需要打疊精神,凝聚實力,繼續和陸冰山短兵相接。
畢竟,不管願不願意,以後的時間還長著呢。
因此,一直到陸瀟瀟下車,二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終於到家了,陸瀟瀟心情頗佳地下車,向他揮揮手作別。
宋聿不看她,臉色陰沉,重重關上門。
車呼嘯而去。
瀟瀟當然知道他發哪門子神經,只是,她不計較。心情好,沒辦法。
孝莊終於也發現從珊女士的驚天大陰謀了。
因為,孝莊一向有仔仔細細地,搜集任何單據*****的好習慣。
於是,有一天,她在從珊女士待乾洗的薄羊絨套裙口袋裡,搜到一顆滄海遺珠。
天長地久婚紗影樓的婚紗照領取憑證。
價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有夠豪華。
孝莊亦不是吃素的,當時不動聲色地,又放了回去。
當作從來沒有見到過。
週末,瀟瀟回家,在吃完晚飯,陸家母女二人爭先恐後各自往自己房間竄的時候,孝莊冷靜開口:「從珊,瀟瀟,等一下,我有事跟你們商量。」
二人愣住。
孝莊的稱呼,口氣都迥異於以往。
平時,一言九鼎的孝莊對陸家母女一視同仁,「珊珊」「瀟瀟」亂叫一氣,彷彿二人是姊妹一般,鑒於其地位尊崇,且一直被這麼叫慣了,時間長了,二人也就不以為意。
而且,憑孝莊的生活閱歷,和大智大慧,家裡家外,所有的事,無論大小,從來無須和陸家母女商量,她從來也就省略該項。
因此,從珊女士和瀟瀟交換一下眼神,二人心頭頓生不祥之感。
從珊女士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果然,孝莊有樣學樣,輕飄飄地,也扔下一顆重磅:
「從珊,瀟瀟,我想回老家。」
直炸得二人魂飛九天。
憑著多次參加現場訪談節目歷練出的處變不驚,從珊女士在勉強抓回最後一絲理智後,隨即大腦開始重新運轉:
問題,出在哪裡?
該藏的,該瞞的,她一向處理得妥妥帖帖。鑽戒,貼身藏著,結婚證,鎖得緊緊的,婚宴禮單,電腦裡放著,因為孝莊一向視高科技產品為毒蛇猛獸,一離三步遠。
原本想先斬後奏,待到結婚前最後一刻,再發揮演技,聲淚俱下地說服孝莊。
如今,顯然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那麼,問題,到底會出在哪裡?
她苦思冥想中。
突然間,靈光一閃,她想到了……
是的,就是那顆滄海遺珠。
只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差,待到她想起來的時候,仍然好好地放在套裙口袋裡。
沒想到,就這麼短短的二十分鐘,讓她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化為泡影。
更沒想到,孝莊的精細竟然如此爐火純青,幾臻化境。
她繼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在兩大高手多年熏陶下的陸瀟瀟自然對兩人的內心活動瞭如指掌。
於是,逼不得已,出來沉香救母。
她撲上前:「劉阿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這就是您的家,好好的,說什麼回老家呢?」
邊說邊向老媽使眼色。
孝莊等的就是這一句,鼻子裡冷哼一聲:「是嗎,只恐怕有人從來沒把我當成過一家人吧。」
解鈴還需繫鈴人,瀟瀟無奈,向母親望去。
她心裡無比清楚,孝莊一準是抓到了老媽辛苦掩飾,萬般小心的把柄,所以才如此以逸待勞。
因此,她退到一邊,愛莫能助。
從珊女士一貫的伶牙俐齒瞬間蛻化成牙牙學語時期的稚童,囁嚅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孝莊繼續鼻孔裡出氣。
十多年來的權威,突然受到如此撼動,所受打擊不可謂不驚人。
饒是孝莊見慣風風雨雨,心理也難免大大失衡。
從珊女士掙扎半天,總算吐出一句話:「我……本來想……過兩天告訴你……」
孝莊又冷哼一聲:「不必了,我當不起。」
從女士繼續掙扎:「我……」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半晌,一委屈,暌違了十多年的淚水居然緩緩而下,「我只不過,想找到,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幸福,有……什麼……」
一臉的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瀟瀟在一旁訝異,兼讚賞。
好老媽,不愧文海書山跋涉多年,深諳哀兵之術。
孝莊心中一驚,表面仍然不動聲色:「我也沒攔著你啊,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啊。」她吹吹茶水,喝了一口鐵觀音,「既然你要結婚了,自然要搬過去,瀟瀟一周只回家一次,留我在這兒,也沒什麼用,讓我回老家,見見多年沒見的老姐妹們,對大家,都是好事一樁。」
以從珊女士的玲瓏剔透,再加上多年的相處,自然聽得出孝莊口氣中的鬆動。她立刻收住眼淚,朝一旁閒閒看戲的瀟瀟使了個眼色。
瀟瀟心領神會,又一下撲到孝莊面前,將頭偎進她懷中:「可是,劉阿姨,我吃慣了您燒的菜,看慣了您收拾的房間,用慣了您整理的東西……」一想到孝莊要離她而去,不禁剎那間假戲真做,悲從中來,眼淚水撲簌簌而下,「我怎麼捨得……您離開我呢……」
第13節:天倫之樂
孝莊也有些酸楚,從瀟瀟七歲開始,她來到陸家,和這個小丫頭的感情一向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瀟瀟從來對她也是無話不談,實在對她比對那個沒良心的老媽親太多太多,誰都捨得,就瀟瀟,想來都捨不得。
眼淚水也是一滴一滴往下流。
從珊女士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迅速開口:「大姐,不要說什麼見外的話了,我們再好好談談。」
片刻之後,電話往來之間,飯桌之上,從珊女士和孝莊簽下了喪權辱國,極端之不平等的城下之盟。
電話是打給宋致山先生的,在聽到從女士大致介紹了一下相關情況之後,宋致山先生對這個一度被他列為可以暫且忽略不計的閒雜人等,刮目相看。
真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深諳不卑不亢,敲山震虎,以退為進的道理。
若是他手下多一些這樣的人,他的事業版圖早就擴張一倍不止。
他經常不在家,有這樣的傑出人才守在迷糊的從珊女士旁邊,比血統無比純正的德國黑貝還讓他放心百倍,千倍,萬倍。
於是,他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她,條件可以慢慢談。
因此,由從女士作傳話人,瀟瀟作證人,孝莊和宋致山開始電波兩端的拉鋸戰。
最終,達成協議,雙方皆大歡喜。
協議是這樣的,鑒於宋先生在解甲歸田之前,仍需為革命奔波,從女士的專欄戰役也是方興未艾,二人的見面週期幾乎可以固定為半月一次。
因此,平時,陸家的生活規律不變,陸家三口仍居住於自己的公寓,每相隔半月的週末,從女士,帶上瀟瀟,還有孝莊,到宋家的二層樓小別墅共享天倫之樂。
當然,若是宋先生得閒,想帶上從女士國內國外轉轉,休養生息一下,孝莊不得反對。
而且,在宋先生的公司和平禪讓給兒子之後,從此朝夕相處,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孝莊亦不得從中作梗。
孝莊聽到這樣的條件,儘管心裡已是千肯萬肯,臉上仍絲毫不動聲色。
她心裡清楚,儘管她對那個宋什麼的人沒什麼好感,但人家的確對從女士一片深情,早請示晚匯報,打電話來踢到她這塊鐵板無數次,亦沒聽說有何怨言。從珊女士單身一人,辛苦養大女兒不易,想找到人生第二春,她這個堅持一女不嫁二夫的貞節烈屬雖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
畢竟,按瀟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知識經濟時代了,不比以往。
而且,過幾年,等到瀟瀟風光出嫁,從珊女士的新生活上了軌道,她再功德圓滿地離開,也不枉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心裡不是沒有一絲酸楚。
於是,她抬頭,看到從女士充滿期待的眼神,和電話那頭幾乎聽得到的屏息以待,終於,緩緩點頭。
一個半月後,宋致山先生和從珊女士的婚禮隆重舉行。
而且,兩個人還很時髦地,假宋氏公司的大廳,舉辦西式自助餐婚禮。
瀟瀟和孝莊亦是盛裝出席。
只不過,在婚禮上,她和宋聿始終相逢只當不相識,眼神從頭到尾,幾乎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宋聿自然從頭到尾一副昂首向天的架勢,和一臉舊社會的酷斃表情,他顯然覺得,他的出現就夠給老爸面子了,況且,婚禮上還有他不想見到的閒雜人等。
不知為什麼,那座冰山一出現,他心裡就一沉,情緒頗有些複雜。
因為,那座冰山顯然從頭到腳,從上到下,一點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視若空氣。
陸冰山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羊絨套裙,顯見價格不菲。他心中照例冷哼一聲,同時,第一次,極為不情不願地承認,陸冰山對於著裝的品位,的確超過一般女子。
至少超過,他眼光所及的很多女子。
而且,很明顯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無數宋致山先生的世侄們已經蜂擁而上,簇擁於冰山左右。
沒想到宋先生的繼女竟是如此絕代佳人,況且氣質出眾,據說學歷也頗為傲人,實實在在是才貌雙全,引人遐思,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已經在大力幻想,和陸瀟瀟小姐的下一代長得像誰比較合適的私人問題了。
還有一些人,乾脆就圍在她左右,寸步不離。
陸瀟瀟以不變應萬變,一徑有禮地敷衍,心裡早就百轉千回地問候過某些蒼蠅的祖宗八代了。
但是,表面上,她仍然一副文雅矜持的端莊神態。
她並不是沒注意到宋玉先生。
畢竟,以後可能會是同一屋簷下的,熟悉的陌生人,還是有必要研究一下,並且,還要研究透徹了,方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她只瞟了一眼,就斷下評語,一臉的傲慢不羈,臉色陰沉,白白糟蹋了那一身頗顯俊挺的亞曼尼,而且,在這個舉家歡慶的重大時刻,這種舉止,顯然不尊老。
她不是沒看到宋玉先生周圍也圍了不少妙齡少女,只是,他的臉色還是像被倒會兼深度破產的樣子。
她再接再厲,繼續下評語,不懂得尊重女性,自大的沙文豬。
這些印象和評語,再加上前幾次的親身體驗,對她以後生活中可能會出現的種種狀況,有極其極其重要的借鑒作用。
她暫且記下。
棋逢對手
姚遠他們終於也知道宋聿和陸瀟瀟的真實關係了。
追本溯源,這還得拜香港狗仔隊所賜,自從此類風氣傳至內地,作為大中型城市的D市,也誕生了數家以報道花邊緋聞,奇聞逸事為最高宗旨的小報小刊,D市著名民營企業老總宋致山先生和知名專欄作家微風女士喜結良緣,自然是它們爭相報道的特大新聞。
第14節:棋逢對手
其中一家,更是圖文並茂地,將婚禮上值得捕捉的亮點全部都用攝像機忠實地,無微不至地,記錄了下來,並擇其精華隆重登在了報紙上。
有人花力氣去登,總會有人花力氣去看。
於是,某一天,宋聿班上的,極其遺憾地錯過那次聚會的某一小男生在食堂吃早飯,無意中,發現手邊上放了一張不知是誰丟棄的,沾滿油膩的,帶著肉包子香味的廢報紙,閒極無聊,隨便翻了翻,結果,發現了新大陸。
報紙左上角登了數張照片,其中一張顯然作為主要介紹依據的那張照片上,那對年過四旬,明顯是二次趟過婚姻之河的新人旁邊,居然站著兩個熟人。
那個親親熱熱挽著美艷新娘的手,微笑著的窈窕淑女,可不就是D大著名的陸瀟瀟美女?而那個表情略顯僵硬地,酷酷地站在新郎官旁邊的小帥哥,可不就是本班大佬級的,剛剛榮登本年度校園十大歌手比賽榜首的新近校園風雲人物宋聿同學?
嗯,值得帶回去好好研究。
早飯也顧不上繼續吃,飛奔而去。
不到十分鐘,成為全班皆知的秘密。
當然,逃課的宋聿同學例外。
姚遠看到那份報紙,照例摸了摸下巴。
這通常代表他的大腦處於極度興奮,高度運轉狀態。
他再一次回憶起已經回憶了不知多少遍的陸師姐那天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終於,靈光一閃,想起了陸師姐那句頗富玄機的話:
「我是他姐姐,他跟他爸姓,我跟我媽姓。」
呵呵……原來如此……
怪不得,那天散場時,當他發表意見時,宋同學一臉的不善,原來……別有內情。
不一會兒,他心中就湧起一種既羨且妒的情緒。
這個宋聿同學,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
假如是先天性的血緣關係,旁人也羨慕不來,但後天性地,不費吹灰之力地,居然也能讓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小子跟陸師姐扯上這麼親近的關係,老天真是不開眼。
於是,等不及下課,他就闖回宿舍,一把拉起正在安睡的宋聿同學。
「宋聿,呵呵呵……」他笑得極其詭異。
宋聿懶洋洋瞟了他一眼,準備繼續倒頭睡覺。
路人甲仍然癡笑不已。
宋聿耐心地等他自動消失,等了五分鐘,路人甲仍然杵在他床前。
於是,他再次不耐煩地睜開眼:「有話快說,說完快走。」
姚遠好容易壓下心底的交織著喜悅、嫉妒、得意等等等等的複雜情緒,一屁股坐到宋同學床尾。
宋同學的床頭是禁地,因為他有潔癖,這點,姚遠一向謹記。
姚遠終於可以壓抑住各種情緒,完整地,得意地,吐出一句話:「宋聿,我知道了。」
宋聿挑挑眉,靜等他繼續。
姚遠仍然得意地,悠悠開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他用手指點點宋聿,「和,陸師姐……」他又呵呵地笑起來。
宋聿的反應是平淡地瞄他一眼,翻身準備再會周公。
他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還就怕他不知道呢。
看來,老爸適當地出出風頭,上報紙曝曝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陸冰山居然膽敢冒充他的親姐姐,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惱怒,居然,還有,一絲絲的……氣餒。
姚遠有些吃驚,原本還打算敲他一頓必勝客呢,怎麼這小子一臉的無所謂。
未料到這種情況發生,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宋同學冷淡地說了一句:「你別忘了,我從來也沒有承認過她是我姐姐。」
言下之意就是……當時,是你自己笨,再加上想太多了,才會中了那個陸冰山的招。
姚遠繼續愣在那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最近的陸瀟瀟同學,正在書山題海中苦苦掙扎。
國寶級的應用統計學杜老教授,聲名顯赫,無人能出其右,一向是D大的標誌性人物。
通常這種標誌性人物,必然會有一些眾人津津樂道的怪癖。
Professor杜的怪癖就在於,他一向對多媒體教學方式不屑一顧,認為是彫蟲小技,旁門左道,不登大雅之堂。
他只篤信自己的一雙鐵掌,寶刀未老,餘威猶存。
於是,陸瀟瀟及其全班同學對應用統計課上鋪天蓋地的板書叫苦不迭,吃粉筆灰吃得七葷八素,每次下了課,她都跟打了一場艱苦戰役一樣,肩膀酸痛,眼神茫然,但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外,杜教授還有一個令人髮指的怪癖。
他每次佈置作業的時候,都猶如初學降龍十八掌的靖哥哥一樣,完全掌握不住火候,興之所至,一時狂多,一時極少,讓陸瀟瀟之輩疲於奔命,防不勝防。
於是,現在的瀟瀟和默默,正在宿舍,抵足奮鬥,為統計學術事業的發展壯大略盡綿薄之力。
苦坐了三個小時,等到終於大功告成的時候,二人已將近涅磐。
稍事休息了一下,二人洗洗漱漱,正在吃每晚臨睡前的美容蘋果,照例準備聊上半小時後再睡覺。
默默自然也知道瀟瀟的老媽從珊女士下嫁的特大消息。
而且,憑著她和瀟瀟的過硬交情,她恐怕是此前的D大唯一知曉陸家母女關係的人。
同樣地,她自然也知道瀟瀟憑空多出來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
現在的她,正略帶疑惑地問:「他叫……宋聿?是不是今年前一陣子那個什麼校園十大歌手比賽的冠軍啊?」她又似思索了一下,「好像吉他彈得也不錯呢。」
她去看過那次比賽,猶記得無數小女生在台下尖叫連連的熱鬧場面。
第15節:八卦新聞
瀟瀟心中暗哼了一聲。
從老媽結婚那天開始,她就已經知道此宋聿非彼宋玉,但是,這並無助於她對這個小男生的好感指數上升哪怕0.0000001公分。
她自己亦是在從女士威逼下苦練了十來年琵琶的被動式音樂愛好者,對這種小具音樂才華的同道中人,頗有文人相輕的心態,並不如門外漢般看得那麼神聖。
她還記得第一次不情不願地,按婚前協議,陪從女士週末回宋家省親的時候,在飯桌上,這個叫宋聿的臭小子儘管給了孝莊和從女士幾分面子,勉強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話,但從頭至尾,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當她不存在。
不懂長幼尊卑的臭男生。
看看瀟瀟沒什麼反應,默默不以為意,話題很快轉到其他方面。
又一個週末,又到了省親的日子。
下午,瀟瀟做完功課,等著老媽的電話指示。
閒極無聊,看看表,才剛過四點半,時間還早,於是,她打開了心愛的三星本本,開始玩大富翁。
不知玩了多久,當她已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正準備擴張版圖,大肆興建五星級飯店的時候,手機響了。
她一看來電顯示,從珊女士的,忙摁下通話鍵。
「喂,瀟瀟啊。」
從女士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今晚你宋叔叔請客吃飯,我們已經到了,馬上有車來接你和小聿,宋叔叔跟小聿說過了,他會打電話給你的,就這樣。」
還沒等瀟瀟反應過來,電話啪的一聲掛斷。
瀟瀟沒來由地,心裡一陣煩悶。
她最最最討厭跟長輩在飯桌上,聽著一些不知所云的話,吃著遠不如孝莊手藝的飯菜,間或還要堆上笑容敷衍幾句。
從女士也正是摸清了她的這種脾氣,這才速戰速決,不讓她有機會出言反駁。
她蹙起眉,剛想撥電話過去找理由推掉,手機又響了,她一看,一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陸瀟瀟。」一個冷淡的,但似曾相識的聲音,男的。
她愣了一下:「呃,請問……」
對方似有幾分不耐煩:「車已經到了,十分鐘後,學校大門口見。」
也是啪的一聲,立即掛斷。
她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誰。
那個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的臭小子。
她恨恨地盯著手機看了半晌,才動作無比緩慢,極其誇張,像被附身了烏龜卡一樣,慢吞吞地,開始收拾東西。
十分鐘?你就慢慢等吧。
將近半小時以後,陸瀟瀟步履優雅地走到學校大門口,走向宋家的那輛頗為引人注目的奔馳車。
方纔,就在五米開外的路上的時候,她又重遇故人。
同樣的,是她極其極其不想看到的一個故人,韓風韓博士。
只不過,此刻的韓博士,手臂上已經掛了一個相貌頗為甜美的小女生,和她迎面撞見。
陸瀟瀟不動聲色,只當沒看見。
韓博士乍一看到她,臉色還頗為青一陣紅一陣了一會兒,緊接著,臉立刻微微上揚,鼻孔朝天,哼出兩道沖天白氣。
陸瀟瀟不免有些微詫異,瞄了他一眼,只見他略帶輕蔑地看了看那輛奔馳,一臉的不屑。
想來他也知道,這輛奔馳最近經常接送瀟瀟往返於學校和某一地。
想來他更知道報上所登,最近D大傳得風頭最勁的陸瀟瀟同學的老媽嫁給D市著名企業家的八卦新聞。
因此,此刻的瀟瀟明明白白在他額頭上看到深深刻出的七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有其母必有其女。
瀟瀟繼續低眼,斂眉。
生不相干人的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孝莊的名言,她一向謹記。
再次不動聲色地,她依然優雅地走過去,打開車門,上車。
進了車子,老王照例衝她友善地笑笑,回過頭去,發動車子。
他也很喜歡這個文雅清秀的女孩子。
只不過,車內某人的臉色有如寒冰。
宋聿瞪著她:「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啊,讓你十分鐘出來,現在都幾點了?!」
瀟瀟微笑:「抱歉,我一向動作就這麼慢。」
不想等就別等啊,臭男生!
以宋聿的聰明,當然能聽出她話裡的毫無誠意,但是,出乎瀟瀟意料的是,宋聿只是哼了一聲,便不再理她。
奇怪,他不是向來篤行來而不往非禮也,睚眥必報的嗎。
瀟瀟不禁悄悄瞄了他一眼,只看到宋聿同學抱著雙臂,臉色陰沉,眼朝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的,宋聿同學現在心裡正老大不爽,想著一件別的事情,無暇他顧,更無心和她鬥嘴。
他正在心裡狠狠地罵自己的老爸,又要犧牲他的色相,去引蛇出洞。
連條美女蛇都算不上,是一條叫做劉霏霏的小小五花蛇。
是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身為宋致山先生的大客戶之一的劉總的寶貝閨女。
也是宋聿同學的噩夢。
劉霏霏同學從小學,初中,高中均與宋同學同班,一向粘他粘得甚緊,令他不勝其煩,頭痛萬分。終於,如他所願的是,在高考這個萬徑人蹤滅的獨木橋上,劉同學力有未逮,一頭栽進了一所二流大學,這才終於與他分道揚鑣。
但是,也在D市。
因此,宋聿同學的噩夢並未如他自己所料一般輕易了結。
而且,這條平日裡愛發嗲,喜歡裝可愛,渾身上下叮叮噹噹掛滿了吉普賽女郎式的飾物的五花蛇,居然有一個十分高桿的老爸,能讓一向呼風喚雨的宋致山先生也怠慢不得,實在是……基因突變。
他不無惡意地想,這個個案絕對值得遺傳學老教授們大力研究,並借此申報國家級科技進步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