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隔天,是學期最後一天,學校舉行休業典禮,但汪浩風、羅旭東、方小米三人都沒有出現。
    三天後,寒假輔導課開始,他們三人依然沒來。
    在三人的位子持續空了一星期後,賀士齊再也忍不住一顆罪惡的心,趁著下課的空檔,來到了康夫子的辦公室。
    「老師,他們三個——」
    「唉!」像是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康夫子先以一聲低歎回應。「他們三個沒事,一個在家療傷,一個在家止痛,另一個在家唉聲歎氣,他們還想請假請多久,隨便他們了,我管不了。」
    賀士齊的心一陣沉重。雖不知療傷、止痛、唉聲歎氣的各是誰,但知道與否都沒有意義,因為,是沒大腦的他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聯考迫在眉睫,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他必須負責收拾殘局。
    若有所思地走出辦公室,還未回到教室沖途便被一個早已等在一旁的人影攔住。
    「老師怎麼說?」馬菲麗緊瞅著他,同樣心事重重:心情低落。
    賀士齊看了她一眼,「還能怎樣?看來阿風跟阿東這次心結結的頗深,這都怪我,事情沒有弄清楚就亂講,惹出這些事來。」
    「也不能全怪你。」馬菲麗垂下眼,緊咬著下唇。「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想……我也有錯,要不是我一直心理不平衡、加油添醋,方小米也不會信以為真,導致現在的結果。」
    聽到這樣的話,賀士齊明顯有些訝異。「你……放棄了?」
    「不放棄又能怎樣?」她慘然一笑。「阿風根本就不喜歡我,就算我勉強跟他在一起,他的心也不會在我身上,我又何苦呢?」
    這些天來,她想了很多,也弄清楚了一些原本執著的事,不該是你的,強求不來!鑽牛角尖只會害人害己。
    賀士齊收回訝異的目光,以沉默代替話語。
    「阿齊,事情是我們造成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做一點補償的事?他們再繼續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
    賀士齊點點頭。「我的想法跟你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都沒有再開口,似乎都陷入該如何解開這場僵局的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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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定好用「各介擊破」的方法後,第一站,賀士齊與馬菲麗來到羅旭東家。
    「阿東,為什麼不回到學校?你們三個一直缺席讓我們很擔心!」
    羅旭東本來面無表情,聽到最後一句話後,眉頭動了動。
    「他們兩個……也一直沒有去學校?」
    賀士齊歎了口氣後點點頭。
    「其實,你真的誤會阿風了,他對方小米是真心的,並沒有戲弄傷害的意思,一切全是我在窮攪和、自以為是惹出來的。」
    「還有我。」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馬菲麗,自責的聲音加了進來。
    羅旭東望了望兩人,沒有答話。
    其實,經過這些天的療傷止痛,他看清了許多事,當然,也看清楚了汪浩風對方小米的感情。
    照汪浩風傲慢的性格來看,如果他心中不是真有方小米的存在,他不會平白無故挨他幾個拳頭不還手,那麼激動想解釋一切的汪浩風——是他首見的。
    雖瞭解一切,他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哀悼自己逝去的感情與受創的尊嚴,他必須凝聚一些勇氣面對汪浩風與方小米,在他能說出祝福的話之前,他不會到學校去。
    這是他原先的想法。只是,他沒料到,江浩風與方小米竟然也缺席,這意味著什麼?
    「阿風……現在與方小米怎麼樣了?」
    賀士齊沉重地搖著頭。
    「應該不太好。我想,他跟方小米一定是鬧翻了。」他懊惱地頓了一下。「我一直聯絡不上阿風,他的行動電話關機,家裡電話也不接……等會兒我跟菲麗要到他家去,親自向他負荊請罪。」
    聞言,羅旭東沉吟了一下後,自窗台上跳下來。
    「我跟你們一起去。」他本來就沒受什麼傷,受創的面子與男性自尊在友誼這扇窗前,變得微不足道。
    「你……不氣阿風了?」賀土齊眼中有著驚喜。
    「有什麼好氣的,我羅旭東的心眼還沒有小到那種地步,不會為了個女人,連兄弟之情都不顧。」接受事實,內心變得坦然。
    他這麼說,其實有些避重就輕,因為,如果真要認真算誰應該為這場錯誤負責任,他也絕對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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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三人來到江浩風家時,沒有遭到閉門羹的命運,但,也沒有受到太熱誠的歡迎,因為,對他們的出現,汪浩風除了最基本的招待,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還是內心有愧的賀士齊先打破尷尬的狀況——
    「阿風,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看到汪浩風原本一張俊臉頓變,他的心又閃過一陣愧然。「都怪我自作聰明,事情沒弄清楚前就亂講話。」
    「不能全怪阿齊,」在面無表情的汪浩風面前,馬菲麗的聲音變得怯弱無力。「我也有錯,要不是我一直嫉妒方小米,說了那麼多惡毒的話,她也不會信以為真,誤會你。」
    他們的懺悔,沒有引起汪浩風眼中任何波動。他只是默默地聽著,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羅旭東抬眼望了汪浩風一眼,猶豫了一下後開口道:「阿風,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我們,尤其是我,對不對?
    如果你心中還有氣不能平,你就大聲說出來,甚至揍我,我都不會還手,但請你不要用這種漠視的方式懲罰我們!」
    汪浩風仍是無動於衷,一雙眼落在遠方,沒有焦距。
    「阿風,真的很對不起!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來的,我會負責去跟方小米解釋清楚,請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賀士齊急著說。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跟方小米之問拜各位所賜,已經玩完了!」汪浩風終於開口,聲音充滿自嘲與諷刺,語氣卻是無奈兼無力的。
    賀士齊的嘴又迅速掀了掀,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像是不知能再說些什麼。
    緊盯著明顯憔悴的他,羅旭東當下作了個決定。
    「阿齊,你們先出去外面等我,我跟阿風單獨談。」
    賀士齊雖有些詫異,也有些不放心,但在對方篤定眼神的保證下,還是與馬菲麗走出門外。
    「阿風,現在只有我跟你,我再問你一次,請你老實回答,你對方小米真的是真心的嗎?」雖已從各種猜測中得到證實,但他還是想聽他親口說,這樣他才能完全放心與死心。
    汪浩風瞅了他一眼,譏諷表露無疑。「在你眼中,我是這等無聊人士嗎?」
    他雖沒有正面回答,卻已給了答案。
    「為什麼喜歡她?」他再問。
    「你又為什麼喜歡她?」他丟一句反問,充滿挑戰。
    沒料到是這樣,羅旭東先一愣,接著卻笑了出來。這一笑,泯了所有恩仇。
    是了,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道理可講,感覺對了,電力來了,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我輸了,敗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對不起,不分青紅皂白出手接了你,如果你還當我是兄弟,就狠狠地在這兒揍幾拳。」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汪浩風深深地瞅了他好一會兒後,也垂下眼簾笑了笑,「姓羅的,你把我這張無懈可擊的臉打成這副德行,卻要我揍你的胸口,這公平嗎?」
    就一句話,一個眼神,羅旭東已然明白兄弟間的情誼沒有喪失。
    「死傢伙!你也挨了我一拳哪!」他指指自己烏青的臉頰。
    「一拳算什麼,如果你懂算術,你還欠我兩拳。」
    兩人都笑了,在笑中,各伸出手掌用力在空中握了握。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那兩拳白挨的,是我們把事情弄砸的,我們會負責把方小米帶到你面前。」羅旭東眼中有堅定,也有著決心。
    汪治風卻報以一陣悲觀的苦笑。
    羅旭東拍拍他的肩,有「事情包在他們身上」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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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小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沒有上課的日子,她像個自閉兒一樣把自己關在家裡。
    米爸米媽雖擔心,卻也束手無策。還好,女兒承諾兩個禮拜後一定恢復正常,讓他們放心不少。
    幾天來,除了吃飯睡覺,她多數的時間都在發呆,尤其對著一條江浩風送給她的水晶項鏈發呆。
    那條項鏈,是他特地請人做的:心型的粉色水晶中嵌入一粒刻有「風」字的白米,象徵他與她永不分離。
    但現在,物在,人卻已杳,每次對著它,淚就不爭氣流下來。
    流淚——不是因為他欺騙了她,而是他竟然狠心不給地任何訊息,他們之間真的就這樣玩完了嗎?
    那天,他生氣大吼離去後,她的心就已經融化了,這幾天來,回憶起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的用心,他對她的呵護,這些絕對不是演出來的,她的心其實已經毫無保留地相信了他,但理智上……她卻還氣他,只解釋一次就發脾氣,算什麼紳士?那麼高傲做什麼?
    此時門鈴響起,她以為弟弟在家,沒理會。但門鈴卻持續地響著,響到她頭皮發疼,於是她帶著一顆低落的心,應了門。
    然一見到門外之人,她先是怔了怔,接著,臉長長地拉了下來。
    「你們來做什麼?來看我笑話嗎?」她雙手抱胸,警戒地望著來人,沒有請他們進門的意思。
    「當然不是,我們是來道歉的。」為免誤會擴大,賀士齊趕緊主動道明來意。
    道歉?她有沒有聽錯?她一臉狐疑地掃過有些尷尬的馬菲麗,以及一臉專注的羅旭東與賀士齊。
    「我們可以進去再談嗎?相信我,我們沒有惡意。」羅旭東語氣懇切,目光真誠,看得出出自肺腑。
    所以,只遲疑了一會兒,方小米便讓出身子,讓他們進來。
    「阿風……他要休學了你知不知道?」羅旭東開門見山,一語便直搗黃龍。
    方小米的身子震了震,剛放下的茶杯受到餘震的波及,水從杯中溢了出來。
    「看樣子你也不知道?」賀士齊接著歎了口氣,時間抓的相當好。
    「為……什麼?」方小米果愕愕地望著羅旭東。
    開口的卻是馬菲麗——
    「這都要怪我們,」她一臉自責與悔恨。「要不是我們害你誤會阿風,讓阿風百口莫辯,他也不會萬念俱灰,想離開這兒到國外唸書。」說完潮賀士齊使了個眼色。
    「其實,阿風對你是真心的,是我們沒搞清楚就亂講,害你跟阿風鬧成這樣。」
    「我們跟阿風道過歉了,也勸過他了,但他就是聽不下去。」
    馬菲麗與賀士齊一搭一唱,台詞接的很溜,彷彿事先排練過幾次似的。
    方小米腦中亂成一片,根本沒注意到流竄在三人眼中的默契與詭異,她的一顆心陷入一陣恐慌中。
    羅旭東偷看方小米一眼,又補了一句:「小米,現在只有你能勸他了,都只剩幾個月就畢業了,現在放棄學業太可惜了。」
    「他……什麼時候離開?」她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聽說是明天。」
    明天……明天……
    明天過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可怕的事實傳人大腦後,她再也管不了什麼自尊與矜持,立即跳起身,奔進房間拿了背包後,又奔出了家門,留下不斷竊笑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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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管家告知有訪客時,汪浩風的表情其實是有點不耐煩的。
    然而,在見到訪客竟然是心動唸唸的方小米時,一絲欣喜浮上眼角。
    「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方小米便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又哭又吼又急地道:「不要走好不好?我沒有說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
    「發生什麼事?」她突如其來的主動令他意外,她的話語更令他抓不到重點。
    但方小米只忙著發洩她的恐慌,沒注意到他語氣中的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還在氣我誤會你,但是,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你真的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到國外去?」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語讓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雖然被她緊緊抱著的感覺超好,但顯然,他的理性還沒被下半身全部掌控。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放開我,然後冷靜下來告訴我好不好?」
    家中僕人雖都已知趣地離開客廳,但在這兒上演這種戲碼,與他嚴格的教養不符。
    看她一雙大眼哭的梨花帶淚,一雙手沒有放開的意思,於是他當機立斷、用力拉開她的手,將她帶到他的房間。
    「不要哭了,慢慢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將她摟在懷中,替她擦掉眼淚。
    她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把羅旭東所帶給她的衝擊,說了出來。
    江浩風一聽,雖瞬間明瞭了一切全是詭計,卻故意裝出像是秘密被人洩露似的表情,充滿了落寞,其實是想將計就計。
    「你真的明天就走?」果然,她立即中計,可憐兮兮地拉拉他的衣袖。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她的眼眶迅速又泛紅。
    「你捨不得我走?」她的模樣看在汪浩風眼裡,甜在心裡,口裡卻故意多此一問。
    她點點頭,豆大的淚珠跟著落了下來。
    「既然捨不得我走,當初為什麼不相信我?連我的解釋都不聽?」
    「對不起!」斷續的啜泣訴說著她的懊悔。
    汪浩風抬起她的小臉,表情認真卻又有點故意地道:「你知道嗎?我汪浩風生性狂妄高傲從來沒有這樣跟女生低聲下氣過,你是第一個,相信也是最後一個。我這麼用心對你,你卻這樣誤會我,又重重踐踏我的自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淚像開了的水龍頭般狂掉。她當然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心灰意冷到要休學跑到國外去。只是,現在瞭解是不是已經太遲?
    「不要……丟……下……我……好不……好……」難過。淚水讓她聲音硬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看著一雙雪亮大眼被淚水洗滌的霧氣氤氳,汪浩風雖心痛,卻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好吧!看在你為我掉這麼多眼淚的份上,我不出國了。」
    突如的變化讓她的淚水-然止住,她看著他,突然有著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茫然。
    「怎麼?高興的傻了,還是哭笨了?」他取笑道。
    她還是呆愣愣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真的不走了?」
    「那可不一定。」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如果我再繼續對著一個愛哭鬼,我可能會改變主意。」
    方小米彷彿這時才找到一些真實感,她歡呼一聲後,猛地衝入他的懷中。
    「我不哭了……不哭了……」手忙腳亂地在臉上亂抹一通,手肘卻不小心撞到他嘴角的傷口,令他呻吟了一聲。
    「對不起,很痛嗎?」她立即歉疚地想離開他胸膛,卻被他拉回去。
    「沒有這裡痛。」他指指胸口。
    「對不起。」』她低低地又說了一次。
    「以後,再也不許誤會我、不許亂發脾氣、不許那麼愛哭、不許——」
    「知道知道,只要你不走,我什麼都聽你的。」她用中指按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
    他滿意地笑了,卻笑得有點賊。
    他曾經是她最恨、最討厭的同學,但現在,她既不恨也不討厭他,他變成她的最愛……
    一完一

《野蠻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