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自嫚一路將傅覺遙拉回他的院落,大步跨進房裡,還是一臉很火大的樣子。
「自……」
「啪!」
他正要開口,她突然伸出手往他雙頰拍去,他微愣,她緊接著又是一連串拍打的動作,將他從頭到腳如打鼓般節奏快速的拍打了數十下。
隨著謝自嫚的動作,傅覺遙緩緩揚起眉。她的力道並不令人疼痛,而是以一種彷彿打氣似的方式對待他,教他一陣詫異。
注視著她此刻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得滿溢愛戀與歡欣,因為,她朝他又更加靠近一步了。
當她結束拍打,他眼中已盈滿戀慕的光亮,笑問:「你這是安慰我嗎?」
「可能吧。」謝自嫚也不是很清楚,他總是會引發一些讓她覺得很陌生的情緒。
傅覺遙笑如春風,「那以後如果你想安慰我,只要這麼做就好了。」說著,他展開雙臂輕輕環抱住她。
她不解地道:「你是小孩子嗎?」只有小孩子才會這樣討人抱的。
他臉上笑意更深,貼在她耳畔低語,「呵,只有在你面前。」
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很久,他沒一會兒便放開了她,然後注視著她的眼,問:「你剛才生氣了?」
「是啊。」
「因為我?」
「是啊。」
「為什麼?」
「就很火大啊!」
傅覺遙看著她明亮的大眼,裡頭並沒有其他多餘的曖昧情愫,純然是一種憤怒的情緒,替他打抱不平。
「難道你不火大嗎?」謝自嫚皺著眉問。
傅覺遙原本是想多少假裝出一點哀怨的神色,好多引發她對他的情感,但因為心中的歡愉實在太過滿溢,唇角的弧線根本無法拉平,還是維持著愉悅的神情,笑道:「習慣了。」
但他的笑臉卻被謝自嫚解讀成是強顏歡笑,她眉頭皺得更緊,豪氣地道:「如果你在這個一點都不逍遙的逍遙山莊待不下去了,就來風花雪月寨吧,我養你!」
他唇角揚得更高,雙眼更是燦亮,「好,但還得委屈你在這裡多待一些時間,我還有些事必須處理妥嘗,才能跟你一起回去。」
「沒問題。」她說得爽快。
傅覺遙凝視著她,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深情地低喚,「自嫚。」
「嗯?」
「我很喜歡你。」
謝自嫚與他對視了半晌,「嗯,我知道啊。」
他是怕她忘了嗎?隔沒多久總會對她說上一次,教她想忘記都難。
她是無所謂,只是,教她移不開眼的是他的眸子,極為深邃且飽含某種她不明白的情感。
最近,他偶爾會出現這樣的眼神,充滿掠奪性,彷彿要將她吸入他眼中,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危險。每每看著這樣的眼眸,她就會有種想探知其中奧秘的衝動,怎麼會這樣呢?
指尖在她瞼上流連,傅覺遙必須花費越來越多的精神與力氣,才有辦法克制進一步碰觸她的衝動與渴望。
最近每個夜裡,他雖然仍舊與她同睡一床,卻越來越無法成眠。一開始她身上帶傷,他當然不會有任何妄念,但最近她已逐漸復元,他發現體內深處的慾望湧動就像千萬隻螞蟻不斷曙咬著他的心,教他越來越難以自持,只能離開她下床去,讓夜風吹醒他的神智,讓明月更加堅強他的意志。
她早已習慣他的碰觸,習慣他的擁抱,更習慣夜裡有他共眠,他相信,就算他真的藉故要了她的身子,她也會因為覺得沒什麼,就乾脆順水推舟的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但,這只是她被他刻意養成的習慣,都只是因為他一己之私推波助瀾達成的結果,並不是由她發自內心真心想要的。
將手放下,傅覺遙提醒自己,他必須慢慢來,她如果還沒有對他動情,那就算他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仍舊不屬於他。
所以,他仍繼續在每一個夜裡,在每一次的磁觸中,在每一個幾乎吞噬她的眼神裡,憑藉著意志力壓抑著對她的渴盼和想望。
這已是自虐了,傅覺遙知道,卻甘之如飴。
*****
「哈哈哈……」
遠遠的,傅覺遙便聽見謝自嫚愉快的大笑聲,迴響在午夜的院落中。
熊肇下午來到山莊來探望她,順便告知她山寨的近況,兩人一見面就有聊不完的話,傅覺遙則因為趕去處理與慕容家的事,忙到剛剛才回山莊。
從傳進他耳裡的談笑聲,他可以輕易猜出,兩人肯定正在月光下邊喝著酒邊談笑。雖然大部分都是那個嗓門極大,而且一喝酒就關不上嘴巴的熊肇在說話,但謝自嫚也相當高興的笑著……
有抹醋味飄過鼻端,傅覺遙輕輕搖頭,笑自己的不從容。
他是知道她個性的,當然也知道熊肇與她只是朋友,但心口那微微的酸意卻仍不由自主的發酵著。也許,在謝自嫚心目中,他跟熊肇也是差不多等級的朋友吧。
傅覺遙縱身一躍,飛身往屋頂上而去,便看見那兩個人果然就坐在上頭飲酒。
他往謝自嫚身邊走去,看著她手上的酒壺,淺笑著開口:「你當真就這麼想在山莊裡多養傷一些時日嗎?」
「啊,愛管東管西的人回來了。」她笑著揶揄,卻是很高興看到他。
「欺,什麼話!酒可以治百病,你這少爺可別壞了這份好興致啊!你也喝一些吧!」熊肇大笑,將酒壺拋給他。
傅覺遙手一轉,酒壺繞了一圈後又回到熊肇手上。他改而拿過謝自嫚的酒壺,仰頭飲了一口,然後酒壺就沒打算還給她了。
謝自嫚也不以為意,反正以她目前身子的狀況,喝到這個程度也夠了,剩下的就交給他。
自從他發現以強硬的方式對待她絕對只是硬碰硬,不會收到任何成效之後,便改而用一種既不能說是柔軟卻也不是強硬,只是委婉得恰如其分的巧妙方式,讓她願意照著他的意思做,因為她不會感到任何不愉快或不自在,所以也就常常這樣順其自然的任憑他「擺佈」。
她懶歸懶,但有這麼聽話嗎?還是他馴脹她的手法實在太過高明了?
謝自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傅覺遙坐到她旁邊,然後將她輕輕拉往他胸前,讓她貼著他,可以坐得舒服些,而她也自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大部分的重心倚靠在他身上。
兩人這自然得就像是老夫老妻的模樣,教熊肇霎時瞪大了眼,剛送到唇邊的酒甚至不小心灑了些出來,醉意也被嚇醒了一大半。
他抹去滴在落腮鬍上的酒,又揉了下眼睛,確認自己的眼睛並沒有花,「你們……」
前一陣子他去風花雪月寨報信時,便已聽說這兩個人之間一些可疑的曖昧情況,傅覺遙對謝自嫚「應該」有點意思,山寨裡每個人都指證歷歷,四爺還特別要他幫忙注意他們之間的進展,那時,他雖然相當驚訝,倒也有種「果然如此啊」的感覺。
認識傅覺遙多年,這個逍遙山莊的公子雖然看似圓滑,但事實上他對任何人、事、物都不執著,甚至從沒見過他對什麼感到有興趣,卻獨獨在聽聞謝自嫚一些英勇的事跡時,臉上總會浮現一種「真有意思」的玩味表情,而他當時甚至還沒見過謝自嫚。
那時熊肇並沒有細想太多,也沒想到傅覺遙真的會去找謝自嫚,而在山寨裡聽說傅覺遙對謝自嫚有興趣,他雖訝異,倒也不是真的那麼意外,不過,此刻真正親眼見到他們相處,還是教他不禁看傻了眼。
這兩個人無論性情還是生長環境都是南轅北轍,比較相似的地方大概是一個是無所求,一個是無所謂,但這樣的男女根本很難有什麼可能性,竟然會就這樣湊在一起,該說是命運?緣分?還是天注定?
很明顯看得出來,傅覺遙是真心喜歡謝自嫚,但問題在於謝自嫚。
熊肇也算滿瞭解她的個性,她表面上看起來的確已很習慣傅覺遙的存在,但內心呢?剛剛與她談天時,她也並沒有特別聊到傅覺遙,這兩個人……真的有繼續發展下去的可能嗎?
「謝頭兒,你喜歡傅二?」熊肇索性直截了當的劈頭便問。
「嗯,喜歡啊。」謝自嫚也回答得爽快,感覺身後的那堵胸膛微微一震。
咦,他有必要那麼驚訝嗎?她是挺喜歡他的啊,不然怎麼會在身子已經復元得差不多,早就能跑又能跳了,還願意繼續留在這個一點都不逍遙的逍遙山莊,不乾脆回去她那自由又自在的風花雪月寨?
熊肇看她一眼,又問:「那你喜歡我嗎?」
「哈哈哈!」她豪爽的大笑,「當然也喜歡啊。」
唉,果然,她所謂的「喜歡」,就像喜歡她山寨裡的人們一樣,她把他和傅覺遙都當成是自家人,跟男女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且,她臉上毫無半點女孩子家的嬌羞神態,內心怎麼可能有什麼變化?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哪天真的在她臉上看見那種羞怯的表情,他應該會嚇得睡不著覺吧。
熊肇同情的看傅覺遙一眼,感覺得出他唇角的弧線已有些僵硬。
唉,他也希望這兩個同為他知己的人能夠結為連理啊,不過這種事又不是把兩隻鳥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就有辦法生出一窩蛋來這麼簡單……啊,對了!
「那個,我說傅二啊,你跟慕容家的婚事到底要不要有個結果呀?你跟慕容家的小姐不是打小就認識了嗎?怎麼還不給對方一個交代?」
熊肇一邊說著,一邊朝傅覺遙猛使眼色。即使知道傅覺遙跟慕容家的小姐絕不可能成親,熊肇還是硬把這件事說給謝自嫚聽,心想,如果可以因此引發她身為女人的危機感,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這兩個人就絕對有未來!
傅覺遙看熊肇一眼,知道熊肇是想幫他,但他不認為這個方法能對謝自嫚產生什麼作用,於是直接道:「我不會與她成親。」
「啊?呃,這樣啊。」喂,我是在幫你耶!這傢伙到底是看不出來還是怎樣?熊肇繼續猛使眼色,又道:「那上官家怎麼樣?那個上官小姐不是也挺迷戀你的?反正傅家跟上官家也是門當戶對,你都已經老大不小,也應該安分的成親,定下來了吧?」
傅覺遙還沒答腔,謝自嫚就開口了,「咦,熊大,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起媒人婆了?」她好笑的看著他。
「我……哎呀!你自己看嘛,傅二明明是個一表人才的翩翩佳公子,卻遲遲不肯成親,也不曾多看哪個姑娘家一眼,多少芳心被踏碎在傅家大門前,身為他的至交,當然得想辦法勸勸他,難不成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年紀老大了還下成親,落得一生孤獨的下場?你瞧,像我這樣討了個美麗善良又溫柔婉約的老婆,不是過得非常幸福快樂嗎?」
謝自嫚剛開始聽時,還覺得熊肇那種女人心思真的很好笑,但聽到後來,她不禁也有些贊同,半轉過頭看向傅覺遙,問:「熊大的話好像有點道理,你難道不想成親,討個老婆嗎?」
傅覺遙眼眸深處滿是複雜的神色,看著她,反問:「那你呢?」
「我不一樣啊,我有風花雪月寨。」而他卻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成親,到老了一定沒有人照顧,那樣就不好了,她一點都不想看見他晚景淒涼。
「你不是說會養我?」
「啊。」她一臉經他提醒才想起這件事的表情,點點頭。「也是。」對呀,有她養他嘛,怕什麼!
傅覺遙當然清楚她又懶又健忘,所以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倒是熊肇訝然地道:「你說你要養他?」
「是啊。」她答應過的,只是一時忘了而已。
「那你何不乾脆與傅二成親?反正……」他趕緊打蛇隨棍上。
然而熊肇話還沒說完,謝自嫚已經直截了當的拒絕。「不要,麻煩。」
「啊?養他不嫌麻煩,嫁他就是麻煩?你這是什麼道理?」熊肇就是最受不了她這種什麼都懶,什麼都嫌麻煩的個性!
「我的道理就是這樣,這就是我的道理。」謝自嫚一臉「你要是不服氣就來打上一架啊」的表情。
「你想當媒人婆替他找門親事自己找去,別把麻煩推到我身上。」
養他,只要給他一副碗筷就好,嫁他,可是得洗衣煮飯生孩子耶!她又不是笨蛋,才不想沾惹這種天大的麻煩!
「你這樣根本……」
「熊肇。」傅覺遙忽然出聲,看著他,表情像是說「可以了」。
熊肇原本還想說些什麼,這下也只能閉上嘴。
唉,他真的盡力了,光用嘴巴說肯定動搖不了他們,這兩個人真的是一個無所求,一個無所謂,他這個旁人就算邊敲邊鼓敲到兩隻手都斷了,他們肯定也還是照樣無謂又無求。
何況傅覺遙現在的表情,讓他光是看著就什麼話也說不下去了,哎,也是啦,聽見喜歡的人那麼乾脆的拒絕自己的情意,還問他為什麼不娶別人,任誰都無法心情愉快的。
傅覺遙忽然將手中的酒壺拋給熊肇,將靠在身前的謝自嫚輕輕推開,然後站起身,背著月先,隱去眼底如暗夜深海的情緒。
他臉上揚起不變的優雅笑容,道:「如果對方不是我所喜歡的人,我絕不會成親,何況我已經心有所屬了。」他最後一句話是看著謝自嫚說的。
然後他便轉身躍下屋頂,回到他房裡去。
「咦?」謝自嫚訝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怎麼了?」
對於傅覺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舉動,她完全摸不著頭緒,見他轉身離去,她想也沒多想,便跟著站起身跳下屋頂,追進房裡。
最後,屋頂上只剩下抱著兩壺酒的熊肇。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失去蹤影,接著立即迸亮了他那雙不怎麼大的小眼睛。不管怎麼說,那個懶到骨子裡去的謝自嫚竟然會主動去追一個人,這絕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
這兩個人說不定真的有前途、有前途呀!
「你在生氣?」謝自嫚跟著進房,問向正背對著房門的身影。
「沒有。」「啊,那就是在鬧脾氣了,為什麼?」她走到傅覺遙面前,定定看著他。
他注視著她明亮又坦然的大眼,發現裡頭沒有半點屬於愛情的成分,他心口微微一縮,淡淡地彎起唇,「沒事,很晚了,我們睡吧。」
謝自嫚伸手拉住他說完話就要轉過去的身子。
「你根本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到底怎麼了……啊!」對了,她想到了!
她突然張開雙手一把抱住傅覺遙,緊緊抱了一下,接著用力拍他的肩和背,力道很夠,架式很足,十足加油打氣的意味。
「好,安慰你了。」在他詫然的當兒,她便放開了他,道:「現在可以說了,怎麼樣?你在不高興什麼?」
傅覺遙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在心中笑歎,她總是有辦法教他又愛又痛啊!
「不夠。」
「什麼?」
「安慰得還不夠。」他微啞的低語,同時將她拉入懷中。
他緊緊擁住她,像是恨不得將她揉進他體內,再也不放開。
「自嫚。」傅覺遙在她耳邊無比深情卻又滿懷無奈的輕喚著她,「自嫚,自嫚……」
他知道熊肇是想幫他,也知道她懶性過重,根本不想幫人,更知道她對他的情感還只是處於朋友階段,雖然已經進步了許多,可是忘性同樣相當好的她總是一轉過身就忘了她曾經只為他展現出的情緒,雖然他已經很努力的提醒她,但她仍舊活得相當自我。
他早就知道她不可能為誰而改變,也知道這就是她,是他真心愛上的她,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卻越來越容易為了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覺得受陽。
「我以為我可以更有耐性的。」傅覺遙無奈的低語,「我以為我可以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的……」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謝自嫚越聽越覺得莫名其妙,但雙手卻自然而然的環在他身後,很乾脆的跟他相擁,反正她已經越來越習慣這樣的擁抱了,也一直感覺挺不錯的。
「自嫚。」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繼續輕喚著她,「自嫚,自嫚,自嫚,自嫚……」
他一聲又一聲含著深濃情感的低喚,就像一顆又一顆的小石子投進謝自嫚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其實,她有這樣的感覺不是第一次了,他總是不斷在她的心湖裡丟進一顆又一顆的石子,但因為漣漪很快就會消失,所以她也總是常常忘記被漣漪輕輕震盪的感覺。
只是這一次,聽著他這樣一遍又一遍叫喚著她的名字,彷彿懇求著什麼,她的心中竟有種悶悶的、緊緊的感覺,像是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不是很順暢。
「自嫚……把心給我好不好?」傅覺遙的聲音很輕,充滿了渴求。
她正想著自己的心口為何會有莫名的滯悶感,但畢竟她耳力極佳,還是聽見了他的話,愣了愣,問道:「什麼?」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挖出來給你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那就收留我的心吧。好不好?」他的聲音依舊很低,仍帶著渴求。
「剖出來給我嗎?」
傅覺遙又靜默了半晌,忽然放開了她,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那在暗處的漆黑瞳眸中,有著一種專注得彷彿可以穿透鋼鐵的幽微光芒,筆直貫穿她的眼裡。
「如果你願意要的話……」在呢喃的低啞嗓音中,他的那份渴求變得更加深沉。
一時之間,謝自嫚已無法開口說任何話。與他那雙跟平常的優雅完全不同的眼眸對視,她有種會被他吞噬的感覺,不知能說些什麼,而且,她也覺得此刻說什麼都不對,何況她根本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就像一頭猛獸遇上另一頭更加強悍、更加凶狠的猛獸,她只能弭耳蹲伏,靜觀其變。
看著她無法回應的表情,傅覺遙忽而撇唇一笑,瞬間抹去剛剛所有異樣的情緒,將它藏進深深的心底。
「忘了吧,我說的話,我只是醉了。」他有點自暴自棄地道,然後便轉身欲離開。
見狀,謝自嫚不禁將他拉住,大聲道:「不准逃!把話說清楚,我都沒逃了,你逃什麼逃?」
她教他不准逃?
她根本不知道,他如果不趕緊遠離她的話,會再也克制不住的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他會親吻她,嘗盡她甜美的滋味,撫遍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與她四肢交纏,將手指纏進她的髮絲中,深深進入她體內,將她徹底佔有!
他已經快要克制不住體內洶湧的慾念,她卻仍舊天真的不准他逃?
被她激起的氾濫情緒猶如驚濤駭浪般,衝擊著傅覺遙,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緊緊閉上眼,承受著這份獨自糾結纏繞的痛苦,因為在心底深處,他始終非常確定一個事實——比起她的身子,他更想要的是她的心。
即使是求也求不到的一顆心。
再張開眼睛時,傅覺遙已經再度將這些晦暗的情緒埋進更深的心底。
「有些事情就算說出來。也不能夠改變什麼。」只是不斷的提醒著他,她的心還不屬於他的事實,如此傷著自己罷了,所以又何必說呢?
「啊?」謝自嫚實在受不了他老是打啞謎似的說話方式,直接道:「你告訴我,你會有這些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是因為我?」
「不,是我自己……修練不夠。」
修練什麼啊?他是要去當道士還是神仙?有時候跟他講話簡直就像和番邦異族對話,她不耐煩的道:「就當是我吧!你說,你要我怎麼做?什麼把心給你、給我,我聽不懂,你把話講白一點!」
傅覺遙已經半轉過身,並沒有正面看著她,垂下的視線看見她抓著他的手,他不自覺微蹙起眉,唇角的笑意更是早就飄散無蹤。
「如果你做得到,根本不需要我來告訴你。」
又是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說法,而且謝自嫚實在受不了他說話時一直不看著她,於是用力扳過他的身子,火大地道:「你這個少爺到底在鬧什麼脾氣啊?你就當我是個笨蛋,把話一次講清楚!」
她是打算把他逼到什麼地步?他已經耗盡力氣,才有辦法維持還算溫和的表情,要是她再繼續這樣逼問,他不知道自己能夠撐到什麼時候。
「自嫚,現在已經很晚,我們都該休息了,等明天再來談這件事好嗎?」
只要多給他一點時間,他就可以撫平所有紊亂的思緒,今晚,他真的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她這般步步逼近、攻勢凌厲的逼問。
「你分明是在糊弄我!」謝自嫚更火大了,「身為男人就給我干脆點!你現在就把話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我就跟你耗到天亮!」
傅覺遙用力蹙著眉,有種被逼進死角的感覺。「真的沒什麼,我只是……又不從容了。」
「又是不從容?我不是老早就告訴過你,這習慣得……」
「改不了的。」
眼眸一閃,隨著這聲極輕的低歎,毫無預警的,傅覺遙猛地俯頭,捧起她的臉用力封吻住她的唇。夠了,別說了,別再逼他了,放過他吧!
「改不了的,永遠也改不了的……」
他密密吮吻著她的唇瓣,嘗吻著他幻想周無數次的甜美滋味,像是恨不得一口將她吞盡,熾熱又猛烈。
謝自嫚訝然,睜大了眼看著他過近的臉孔,瞬間只有一個感覺——她沒想到人的嘴唇原來這麼柔軟。
她沒有抗拒他的吻,沒有推開他,更沒有一腳把他遠遠踹飛,但不是因為太過震驚,對於他的舉動,她其實只是稍感訝異而已,畢竟她早就非常習慣他的碰觸,並不沒有什麼抗拒感,真正教她感到詫異的其實是她自己——對於他這樣明顯腧矩的對待,她竟然也沒有任何厭惡或憤怒的感覺,這樣好像不太對吧?
謝自嫚知道他對她做的事早就超乎禮教,但因為她總是不覺得有任何不舒服,所以也就任由這樣的習慣不斷延續,只是,習慣歸習慣,底限在哪裡,她還是知道的。
那麼,像這樣一再放任他逾越那條線,她完全不加以制止,甚至任憑他一再跨越,到底是為什麼?
謝自嫚從沒認真細想過他是如何看待她的,因為她也從沒認真細想過自己的感受,然而,被他親吻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有「啊,原來如此」這種恍然大悟感,就像開了竅,所有事情瞬間豁然開朗。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就好辦了。
品嚐過她的唇瓣,傅覺遙的舌隨即滑進她微張的口中,與她的小舌纏捲逗弄,汲取著她口中的酒香。
謝自嫚像個認真的學生,配合著他的動作,也伸出舌頭與他的纏捲,火熱的感覺蔓延全身,就像喝了上等的醇酒般迷醉,而且隨著他益發加深的吮吻,她對這樣的感覺也越來越著迷。
她的主動就像一把烈焰引燃他內心的慾望,讓他更加深深纏吻她的唇舌,雙手也朝她曼妙的身軀撫去。
不!
傅覺遙倏地從這樣魅惑人心的迷霧中回過神,猛然抽身,迅速退離她三步之遙。
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看著謝自嫚一臉沉醉的表情,一抹苦澀湧上傅覺遙喉頭。
雖然她看起來也同樣著迷於這個吻,然而這樣的狀況卻不是她主動願意的,她只是受了他的引誘,而他竟然惡劣的誘惑了她,他想要的明明是她的心啊!
滿懷對自我的厭惡,傅覺遙瞥開眼,沉鬱地低語,「對不起。」
然後,他有些狼狽的轉身,簡直像逃難似的迅速奔出房間。
謝自嫚只是看著敞開的房門,不解他為何突然離去。
那一吻的餘韻還殘留在她唇上,她不自覺的伸手撫上依舊發燙的嘴唇,緩緩揚起一抹滿足的笑。
看來,他才是對她蠶食鯨吞的那個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