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八成是看不慣他過好日子,才會讓麻煩來得又急又快,完全來不及防範。
瞪著眼前千不該、萬不該出現在此的年輕男人,黑凜神色冷凝得駭人,好半晌才緩緩抬首面對今日的不速之客——玉玄厲!
此刻,那根眼中釘、肉中刺正跟「他的」琉璃有說有笑,那畫面溫馨感人得教他心頭熊熊燃起一把火,只差沒氣到吐血三公升。
就算知道琉璃和他是雙生姐弟又怎樣?誰准他的手那樣親暱地搭在她肩上了?啊啊啊,琉璃居然還餵那死小子喝茶吃點心,這麼好的福利他都沒享受過,有沒有搞錯!
望著玉玄厲太過健康的膚色,渾然不似那夜潛入龍玉集團時觀見的病弱蒼白,黑凜懷疑一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怎能有如此大的變化。
除非——他之前的蒼白病態是偽裝出來的!
恨恨地斂起噬人的表情以免無端嚇著琉璃,黑凜百般不情願地瞪向來人,吐出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你是怎麼追查到我們行蹤的?」他淡漠冷哼。
「我自然有我的管道。」玉玄厲不予正面回應,瞥了眼他手中的書信直言道:「我今天來,是要帶琉璃回家。」
「玄厲……」聞言不只黑凜蹙眉,就連一旁的琉璃都有些無措。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會將琉璃交給你這種不顧她性命安危的傢伙?」想起當初帶著琉璃逃亡時遇上的一連串危機,黑凜重重哼了聲,一把將琉璃攬入自己懷中。
「那些不是我的手下。」玉玄厲惱怒地否認。
「哼,你說不是我就信了嗎?堂堂龍玉集團跟以走私毒品維生的石蠍幫勾結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分一杯羹嘛!我倒挺有興趣瞭解你們每進口一貨櫃的食材香料,裡頭挾帶了多少走私毒品原料?這利潤比起龍玉的本業,想必更有賺頭吧?」掀了掀唇,黑凜冷笑。
「夜盜公爵果真有幾分本事!不過很抱歉你搞錯對象了,跟黑幫勾結走私運毒的是龍玉現任……不,該說是前任副總裁玉天璽,那頭老狐狸長久以來以毒品控制包括前任總裁在內的多位龍玉董事,最後還借刀殺人妄想獨攬大權,只可惜野心太大狐狸尾巴早教人看透,被自己從未防範過的一個病弱雜種給整垮了。」玉玄厲淡淡地陳述,眼底卻閃著怎麼也掩藏不住的心機與鋒芒。
「這麼說來,你果真在裝病。」面對少年老成的他,黑凜有些提防。
「如果不這樣,怎麼鬥得垮玉天璽幫我父母報仇!」他恨恨地開口。
「報仇?!」聞言,黑凜怔愕地望向身旁的琉璃。
只見她低垂著螓首,過了好一會才幽幽開口,「凜,我曾向你提過,當年母親是與身為護衛的父親私通才生下我們姐弟:但我沒告訴你,身份地位不見容於家族的父親是在舅爺爺的默許下,被玉天璽使計害死的,愛人過世的消息讓原本身子就弱的母親崩潰病倒,沒過多久也……」
「哼,總之這一切全是玉天璽那條老狐狸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他沒膽面對走私運毒曝光後的司法制裁,自我了斷也算是給龍玉集團省了麻煩,避免警方追察。你一定沒想過這項大規模的除瘤計畫,還是由琉璃親自謀策的吧?」
「除瘤計畫?那是什麼東西?」黑凜質疑的眸緩緩投向琉璃。
「其實……剷除敗壞龍玉的毒瘤、除掉玉天璽幫父母報仇的這個計畫……是我想出來,由玄厲負責執行的……」眼看再也瞞不住,她吞吞吐吐地開口。
「你別告訴我,就連他裝病這麼多年鬆懈敵人戒心,都是你一手策畫的?」炯眸微瞇,黑凜危險地開口。
他忽然憶起兩人對弈時,琉璃在棋盤上運籌帷幄、步步算計的聰慧機智。
是了!那樣的精算、那樣的棋藝,自己怎麼還會傻傻的認定眼前的她,就如同外表一般單純無害?!
這小女人根本是個善於推算、攻於心計的高手!
「就某方面而言,我還要感謝你這段時間代為守護了琉璃,只不過夜盜公爵的任務已了,該把琉璃還給我了!」看著對方僵直的臉色,玉玄厲故意又道。
「琉璃?!」聞言,黑凜愕然望向懷中的小女人。
心虛地瑟縮了下肩頭,琉璃一臉無辜地抬首面對他的怒容。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承受著他凌厲的視線,她囁嚅道。
「我也是你計畫裡的一部份?」黑凜覺得自己被徹底利用了。
「不,我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只是夜盜公爵恰巧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只要跟著你遠離龍玉,玄厲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對付敵人……」琉璃急急辯解,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
說來說去,她心中唯一掛念的還是別的男人!
冷下俊顏,黑凜忽然覺得自己對她太過執著的心,如今看來真是可笑至極,像個笨蛋似的丟人,還妄想守護她一輩子。
殊不知他就像她手中的棋子,從頭到尾都被要得團團轉,還傻傻的以為自己得到主控權,倘若不是玉玄厲不留情面地向他掀了底牌,恐怕他直到被犧牲掉前都看不清自己真正的角色,不過是個串場的丑角!
「看樣子,我倒是個不錯的利用對象。」垂下眸,他冷冷自嘲,透著羞辱與惱怒的語氣教琉璃心口一顫。
「不!凜,我是真的愛上你……」她心慌地握住他的手,卻被黑凜像是燙著般地無情甩開。
他討厭自己軟弱的心,在聽見她說愛他時狂躍悸動的感覺!
「琉璃?」聽見她的告白,玉玄厲臉色驟變。
琉璃失蹤這段時間,最令他擔憂的事終究發生了!
從小到大都不曾踏出龍玉一步的琉璃,性子太單純、太好騙,只要有人對她好,她自然而然會將依賴錯當成愛情。
「不成,琉璃,你必須和我回去;這男人不過是計畫中用完即丟的棋子,你居然會對他動情,真是太可笑了!」不能容許多年來相依為命的親姐姐,如今卻被一個突然冒出的野男人拐走,玉玄厲不惜扭曲事實激怒黑凜,最好讓這心氣高傲的夜盜公爵一氣之下掉頭就走,永遠不再相見。
「玄厲,你別胡說!」琉璃氣惱地瞪著胡亂造謠的弟弟.
「你說你愛著這個男人,那他呢?你確定他也同樣愛你嗎?」
「那是當然!凜他當然也是愛我的,對吧……凜?」被玄厲如此質問,琉璃下意識地就要反駁,可當她急於求證的視線落到黑凜那張冷凝俊逸的臉龐時,緊澀的喉嚨再也吐不出半句話辯解。
好冷!
黑凜的神情好漠然、好冰冷,彷彿此刻映入眼中的她,只是個事不關己的陌生女子,而非前些夜裡眷戀纏綿的戀人。
「凜……你說話啊?」
說他也同樣戀著她、愛著她啊!
為什麼他遲遲不願意開口呢?
「你希望我說些什麼呢?」隨性地兩手一攤,他狀似無奈地笑。「既然你精心策畫的遊戲告一段落,大家就好聚好散到此為止,最後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要問我什麼?」聽了他絕情的話後,她只能含淚輕顫著聲問道。
「這計畫,你有跟黑氏宗長聯手嗎?」他目光凌厲得像在審問犯人,重重刺痛了她的心扉。
回憶起宗長指派任務的時機點實在太過巧合,黑凜不得不懷疑兩人的相遇,是否也是她的詭計之一?
「黑氏宗長?我根本不認識他,更別提什麼聯手了!遇上你只是場意外,雖然一開始我的確私心利用了你,但對你付出的心意卻是真誠無偽……」她邊說,邊感到自己深愛過的心漸漸崩碎,「你就真的這麼不信任我?連句簡單的『我愛你』都不願意說?」
她猶抱一絲希望的輕問,卻遲遲等不到回音,一顆心終於冷了、枯竭了。
回想起兩人過往相處的點點滴滴,琉璃忽然察覺黑凜曾說過喜歡她,卻從來沒有對她說出戀人間最重要的三個字。
他真的……曾經愛過她嗎?
「你說,這又是誰造成的呢?」而他,卻給了她最殘酷的答案。
別開眼不想看見她掉淚的模樣,即使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黑凜卻仍忍不住教琉璃楚楚可憐的哭泣容顏牽動心緒,他在心底懊惱斥責自己的心軟。
什麼時候他的心也會為別人喜怒變化了?!
「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看著琉璃一臉淚濕地自纖細腕間摘下他送的紫晶環,接過那對殘留著她體溫的手環緊緊握在掌心,最終,黑凜選擇結束這段令他無所適從的複雜關係,也將心碎哭泣的她遠遠隔絕在心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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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羽田機場
飛往法國巴黎的班機再過一個鐘頭就要起飛,站在貴賓休息室的落地窗前向外凝望,一架架飛機在塔台指揮下升向藍空,琉璃的心情卻像墜落深谷般,沉重難受得讓她無法喘息。
想起離去時,黑凜那張毫無表情的冷凝臉龐,她曾經深信彼此是相愛的,可當自己哭泣著聲聲追問時,他神情複雜、遲遲不願開口說愛的為難模樣,讓她看在眼裡,心湖隨著那一段冗長的沉默逐漸枯寂,終化為一片荒蕪。
自己,是那麼樣的愛著他啊!
雖然一開始的確利用了他,但她也同樣對他付出愛,可沒想到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對黑凜來說,自己不過是任務中的一項戰利品,等到厭了、膩了,隨時可以拋棄再尋找下一個。
他從來……都不曾將她當成「戀人」嗎?
那又為什麼要對她……對她……
想起那幾夜熱情縫蜷的纏綿與索求,以往為此柔軟發燙的心,如今卻僵硬冰冷得猶如臘月冰霜,教她忍不住微微顫起身子。
如果不愛,又為什麼要說喜歡?
過去,她不懂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如今卻開始理解,原來在黑凜的心中,他對她的
「喜歡」,就如同他喜歡刺激、喜歡挑戰、喜歡珍貴的寶物……
自己,不過是他眾多喜愛中的其中一項罷了!
而她卻傻傻的以為,從他溫柔口中吐出的喜歡,就如同盈滿自己心底那股深深的愛意一樣,是她誤會了嗎。
「琉璃,別再難過了,那種男人不值得你掛念。」將她一切情緒看在眼底,玉玄厲忍不住開口勸道,心中對黑凜的不滿更深了。
原以為讓琉璃跟著夜盜公爵會比留在自己身邊安全,能為他多爭取些時間剷除龍王集團內部的反抗勢力,可沒想到傳聞中極為珍愛收藏品的夜盜公爵竟會「動」了琉璃!
「可惡!」這真是他最大的失策!
看著琉璃一臉泫然欲泣的心碎模樣,他心頭的氣悶一路攀升,後悔卻已然太遲。
「別為我擔心,我不要緊的,只是有點累……我想去化妝室洗個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她像是逃難般地躲入女廁,這才任由隱忍多時的淚水滑落臉頰。
不想讓充滿保護欲的玉玄厲看見自己哭泣的模樣,怕他一氣之下會對黑凜做出什麼激狂舉動,琉璃才會一路強忍著翻騰的心緒,可現在她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忍耐了。
「瞧瞧你這模樣,真是狼狽難堪啊!」正當琉璃緊咬著衣袖悄聲哭泣,身後忽然傳來不該出現在此的男性嗓音。
「咦?呀啊……」還來不及抹去臉頰上的淚痕,一抬首,她就被猛地捂上自己口鼻的布巾嚇了一跳。
從洗手台的鏡中,琉璃覷見緊勒住自己的男人手臂上,刻著一隻張揚駭人的毒蠍刺青,一陣剌鼻的氣味竄入,麻痺了她的大腦、四肢,當她意識逐漸模糊再也強撐不下去時,耳畔還能聽見女廁外響起的鬥毆聲和玉玄厲焦急的呼喊。
可在陷入昏迷這一刻,她心底掛念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黑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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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黑凜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惡劣過。
打從一個人獨自由日本返回英國後,他以往就淡漠冷俊的臉龐,如今更像是結了層冰霜般寒氣逼人。
面對一屋子珍貴的戰利品,他非但沒有半點滿足自得的情緒,反倒更加提醒他,自己失去了琉璃……
「嘖,無聊死了!難道都沒有像樣的挑戰了嗎?」將手中當期藝文資訊狠狠摔到牆面,他沒好氣地咕噥了聲,整個人懶洋洋倒回長椅上。
威名遠播的夜盜公爵已經好些時日不曾大展身手,無聊和心煩悄悄在黑凜心頭發酵,公爵宅邸內的傭僕都感受到這波寒流來襲,平常能離心情陰晴不定的主子多遠就閃多遠,就連老總管亨利,面對他鬱鬱寡歡的冷凝神色都不免感到一陣憂心。
「看樣子,非得下帖猛藥來醫治了。」無奈地搖搖頭,亨利決定給主子來點刺激的試試。
「嗨,公爵大人,你的臉色還真糟糕啊!怎麼?收藏的寶貝被人給搶走了?」在老總管默許放行之下,私家偵探馬修伴隨著一路喳呼聲,大搖大擺走進廳內,身後還跟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你來幹什麼?」見著玉玄厲這個礙眼的傢伙,黑凜雖不明白他和馬修怎麼會兜在一起,依舊不客氣地沉下俊顏質問,「你現在應該在龍玉集團裡守護著琉璃,沒事跑到我地盤上想怎樣?」
「琉璃她……被人擄走了。」沒空跟他唇槍舌劍,玉玄厲顧不得一身未癒的傷,憂心忡忡地向他說明。
「琉璃被人擄走?!什麼時候的事?當時你這個口口聲聲說會保護她的傢伙又在哪裡?」瞪著玉玄厲打上石膏的左手和尚未消腫的青紫臉頰,黑凜雖然明白他曾經歷過一場惡鬥,仍是忍不住怒聲責問。
其實他內心最在意的,是當琉璃需要他的時候,自己竟不在她身邊!
「事情是這樣的……」
將那天在東京羽田機場上演的暴力搶人事件簡單陳述一遍,玉玄厲年輕的臉龐透出一絲疲憊與無力,畢竟,他也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一肩擔負起整個龍玉集團的責任,對他來說還是太沉重了點,再加上前任副總裁玉天璽與石蠍幫勾結糾扯不清,即使人已畏罪自殺,留下的爛攤子卻需要花費許多人力去收拾,內憂外患紛至,也難怪他無法保全琉璃的安危。
「你來,是來跟我求援的。」黑凜這話,並不是問句。
明白此時龍玉集團內正因為前任副總裁留下的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無法調派足夠的人手找尋琉璃的下落,求助無門的玉玄厲,恐怕也只能找他搬救兵了。
可瀰漫在黑凜心頭那股晦澀窒郁的氣息,卻怎麼也揮之下去。
「聽琉璃說,你是她的得意門生,也是個棋藝高手。那麼你當真以為,利用完的棋子還可以回收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操弄嗎?」他語帶諷刺地開口,不明白自己說這話究竟是想挖苦對方,抑或是用痛楚提醒告誡自己。
「求求你,想辦法救出琉璃!看在她……看在她是那樣深愛著你的份上!」咬牙朝他彎身行禮,玉玄厲忍著心疼開口。
「她愛我?」
想起過去琉璃時常在他耳畔甜蜜輕喃的戀語,黑凜神色有些怔忡。
「怎麼?擅長一眼辨別寶物真偽的夜盜公爵,卻無法判斷一個單純女人是否真愛上自己?」一旁的馬修忍不住開口輕諷,被黑凜要得團團轉,欺負了這麼多年,總算逮著機會讓他小小報復一下。
聞言,雖然表面上冷靜自若,可此刻黑凜的心卻紛亂掙扎不已。
明明下定決心不再理會關於她的任何事,可聽聞她遭人強擄、下落不明,卻讓他狠狠揪痛了一顆心,赫然發覺自己過去的堅持是多麼的無謂。
就算她曾經利用了他又如何?
比起不敢承認早已愛上她的自己,琉璃敢於說愛、敢於認錯的勇氣,都是身為堂堂男子漢的他所不能及的。
這一刻,黑凜終於在心底默認,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深深愛上琉璃,甘願為她墜人情網。
而他,還欠她一句重要的話,非得親自對她說才行!
握緊懷中那對從未離身的紫晶環,黑凜在心底這麼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