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該怎樣找回那條裙子呢?
    既然做不出一模一樣的,只有找到昔日購買這款裙子的客戶,希望他們其中有人還能保存著它,且願意割愛出讓。
    他們向香奈兒公司的主管詢問,但對方告訴他們,五十年前訂購這款禮服的客戶名單早已遺失,所以無法幫忙。無奈之餘,他們只好懷著渺茫的希望在各大拍賣網站上發佈求助信息,日夜等候回音,剩下的時間便是在巴黎街頭尋覓一間間的舊衣店,希望能有意外收穫。
    一個星期過去,他們的電腦掛掉三次、鞋子磨破兩雙,卻依舊一無所獲。
    這一天,瀕臨絕望的他們決定最後一次走上街頭、到遠離市區的小路上碰碰運氣,夏天炎熱的空氣灼燙著他們的肌膚,迫使他們不得不走走停停,甚至買了杯柳橙汁解暑。
    「大嫂,真是不好意思。」江冼喝了一口,抬頭看見她額問的汗珠,忽然說道。
    「呃?」舒曼如一怔,不敢相信這個沒良心的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說,耽誤了你跟大哥度蜜月,真是不好意思。」
    「你大哥這幾天要跟客戶談生意,沒空陪我,所以你也不用內疚,其實出來逛逛街也滿好的,就當作散心嘍。」她不在意地聳聳危。
    唉,她幹麼跟這個傢伙如此客氣?幹麼不落井下石,反而伸手幫他?難道是她太過善良、太過仗義?思,就當是這個原因好了,免得她擔心自己仍對他餘情未了。
    「大嫂,」那傢伙真誠的面孔瞬間轉為嘻笑,「你跟我大哥到底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你們真的是夫妻嗎?」
    「啊?」此語一出,舒曼如立刻被嚇得跳起來。這傢伙是怎樣識破的?但嘴硬的她佯裝鎮定,只是狠狠瞪他一眼,「二弟為何這麼說?」
    「因為我覺得一般新婚夫婦都該如膠似漆,哪像你們這樣各做各的事,一天到晚不見面也不牽掛。」江冼得意地推論著。
    「我們在心中牽掛對方,怎麼會讓你這個外人知道?」她仍極力辯駁。
    「哦,可不止我這樣認為,所有的人好像都這麼認為。」
    「誰像你這麼弱智呀?」
    「大嫂,你可以去問問酒店的服務生,或者去問問與我同行的那些模特兒,他們看到我們兩個成天一起進進出出,都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他戲譫地湊過來。
    「胡說八道!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解釋?」舒曼如又羞又惱。
    「誤會的人那麼多,哪能逐一解釋?」他攤手做無奈狀,隨後神秘地眨眨眼,「大嫂,你跟大哥這樣生疏,不至於還沒有圓房吧?」
    「圓、圓什麼?」腦中頓時嗡嗡作響,沒有聽清楚。
    「你不會還是處女之身吧?」他在她耳邊低語。
    「姓江的,你不想活了……」遲鈍的她這會聽清楚了,立刻飛舉起腳踢中他的膝蓋,右掌高高揚起,最好能索他性命!
    「大嫂,快看,那邊有一家二手店!」他馬上閃躲,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剛才就看到了,不過那是一間二手珠寶店!你別跑!」她步步緊追,發誓不手刃敵人絕不善罷甘休。
    江冼機靈敏捷,連忙閃進那間店中,料定她不敢當眾行兇。
    果然,當舒曼如看到有店員向她打招呼時,只得強壓怒火,暫且放過他。
    「小姐,請問需要什麼?」店員笑咪咪地問。
    「呃……」她四周打量了下,驚喜地發現這家店除了二手珠寶外,架子上還密密掛著一列衣衫,「你們這裡也賣二手衣?」
    「對呀,有些朋友會把一些名牌衣衫放在我們這裡寄賣。」
    「那你有沒有見過這款裙子?」她立刻拿出自雜誌中翻拍的照片,遞到店員眼前。
    「咦?這是1956年的香奈兒!」
    「對呀,你知道?你見過?」不止舒曼如,就連一旁的江冼也立刻精神大振。
    「恰巧上星期有人把這款裙子放在我們這裡寄賣。」
    「真的?」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舒曼如與江冼兩人立刻前仇盡忘,相視一笑,「那條裙子在哪裡?我們要買!」
    「可是……」店員似有些難以啟齒,「兩位,真是不巧,那條裙子剛剛被人買走了。」
    「什麼……」兩人大驚,不敢相信他們的運氣居然這麼差!
    「如果你們現在追出去,或許還可以看到那位客人,她沒有坐車,朝左邊方向走去了。」
    「那位客人長什麼樣子,是男是女?」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是個金髮女孩子,穿一條吊帶的連身牛仔裙,裙子裡面似乎什麼也沒有穿,只有一件胸罩,好大膽的作風!」店員吐吐舌頭,「我覺得她好面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兩人顧不得再聽店員的意見發表,拔開四條腿飛也似地追了出去。
    出門左拐是一條斜坡小路,遠遠的,他們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提著大大的購物袋緩步爬行。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那女郎果然衣著風格頗為大膽,蕾絲胸罩袒裎在牛仔裙的吊帶下,迎著陽光,沒有絲毫羞怯。
    她詫異地望著氣喘吁吁的他們,懷疑來者是劫匪,用英語警惕地大喊,「你們想幹什麼?」
    「小姐,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舒曼如連忙解釋,「我們只是想買你購物袋裡的那件禮服。」
    「你們怎麼知道我購物袋裡有一件新買的禮服?」
    「我們剛從下面那間二手店過來,店員說你買了一件禮服……」她再次拿出相片,「就是這一條吧?」
    「這家店的員工怎麼都不懂得幫顧客保密!」女郎挑了挑眉,歎氣嗔怪道。
    「那個店員也是一片好心,小姐,請你不要責怪他。」舒曼如連連致歉,「請看在我們兩個一片誠心的份上,您能把這件禮服轉讓給我們嗎?價錢隨你開!」
    「恐怕不行。」對方一口拒絕。
    「小姐,你也這麼喜歡這條裙子嗎?」她怔愣住。
    「的確很喜歡,而且我現在也正好需要。」對方語氣冷淡,「如果沒有別的事,麻煩兩位請讓開。」
    「小姐,價錢可以商量,請你再考慮一下……」江冼仍舊堵在她面前。
    「對不起,先生,我不缺錢!如果你再不讓開,我就報警了!」
    「小姐……」千方百計尋覓的目標終於有了蹤影,舒曼如不捨得就這樣放棄,她仔細端詳眼前的女郎,發現那個店員說得不錯,對方的確很面熟,她似乎也在哪裡見過,腦海追溯之間,忽然,她恍然大悟地脫口而出,「請問您是美國人嗎?您拍過一部叫做「死亡之屋」的恐怖片嗎?」
    「呃?」女郎臉上的怒火頓時略有消減,「你看過那部電影?」
    「對呀,我是恐怖片迷!」她不禁大喜,「這麼說我沒有認錯人嘍?」
    「沒想到在法國也有人認識我,而且還是一個黑髮黃皮膚的東方女孩。」那女郎不禁有些得意。
    「如果我沒猜錯,你是來法國參加一個獨立影片的影展嗎?」舒曼如與她侃侃而談。
    「對呀,我新拍的恐怖電影是一部獨立製作,這次是隨導演來做宣傳的。」
    「我最喜歡看獨立製作的電影了,沒有大公司的蔭護,全靠自己的實力乘風破浪,」她不斷稱讚道,「在這個浮誇的時代,惟有獨立影片才是真正的誠意之作。」
    「看來你對電影還有幾分瞭解。」女郎頻頻點頭。
    「可以請你簽個名嗎?」舒曼如自包包中取出一條手帕,「請簽在這裡。」
    「手帕?」女郎眼裡閃過一絲喜悅,「雖然你沒有我的照片,但也比隨便取一張紙出來讓我簽名的好。」
    「我是真心欣賞您的。」犧牲一條手帕,取得對方的好感,不算吃虧。況且大名一簽,她就知道對方姓誰名啥,接下來可以更親近地稱呼對方,冒充對方的影迷。
    「呃,琳達小姐,」她瞄一眼手帕上的簽名,「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肯出讓這件禮服了。」
    「哦?」女郎訝異。
    「因為你曾經在一個頒獎典禮跟某位女明星撞衫,所以你發誓不再穿任何名牌的當季新款,反而時常到二手衣店挑古董衣穿,這樣就不會再發生類似的尷尬事件了,對不對?」
    撞衫,又是撞衫!記得她與江冼初識的那晚,也是因為撞衫,讓她對他心生好感,此時此刻,腦中快速滑過往事,如夢似煙一般。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女明星愕然。
    「偶然在報紙上看到的。」不記得哪一張報紙,亦不記得當事人的名字,只記得這樁尷尬新聞的女主角是她看過的「死亡之屋」的女主角。她該感謝自己平時喜歡瀏覽八卦新聞,原來,垃圾消息也有用武之地。
    「琳達小姐,」站在一旁聽出眉目的江冼立刻聰明地接話,「你以後大可不必擔心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了,也可以盡情地穿當季的名牌新款了。」
    「這位先生,我沒有聽錯吧?」琳達狐疑地瞧了眼這個似在信口開河的英俊男人。
    「當然沒有聽錯,」江冼掏出自己的名片,「本人是這間公司的總裁,我們公司旗下也有時裝品牌的,如果你以後有需要,儘管來找我們,我們可以提供免費的服務。」
    「這間公司……這個公司旗下的牌子……」女明星看了名片大驚,「這不就是我最喜歡的牌子嗎?」
    「您喜歡是最好了!」舒曼如微微一笑。
    「可是你們的牌子在紐約那麼有名,多少大明星爭相光顧,怎麼可能贊助我這種小角色?」
    「怎麼會呢?我只要跟公司的主管吩咐一聲,以後無論你在世界各地本公司的任何專賣店,都可以享受最頂級的禮遇,所有你挑中的衣服完全免費,並且保證一個月內不會有人跟您穿同一款式。」江冼鄭重承諾。
    「真的嗎?」琳達有些動心了。
    「琳達小姐如果不信,我可以馬上帶你到本公司的巴黎分店,挑幾件適合你這次歐洲之行的服裝。」他繼續勸說。
    「兩位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這一件1956年的香奈兒?」她不解,「值得嗎?」
    「琳達小姐,這件衣服對我們有特殊意義,還請幫忙!」舒曼如恭敬地欠身道。
    「好吧!」終於,難纏的賣主點頭了。
    兩人不禁歡呼萬歲,立刻打電話給巴黎分店主管,命令他火速開車來接人去挑衣眼。
    當接人的車遠去,把千辛萬苦才找來的禮服抱在手中時,舒曼如興奮得忘記了所有,競摟著江冼的脖子又跳又叫。
    只是她這一跳,鞋子後跟競驟然折斷,發出叭嗒一聲清響。
    「哎呀!」她吃疼得叫了起來。
    「怎麼了?」江冼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大嫂,只是斷了個後跟而已,不用這麼心疼地叫出聲來吧?」
    「哪裡是心痛,是我的腳……好痛!」舒曼如臉色鐵青,額際瞬間頒出汗來。
    「腳?」他關切地俯下身查看,「腳怎麼了?」
    「還不都怪你!」用力打他一下,「天天陪著你跑東胞西,跑得腿都斷了!」
    「不要亂動!」他低喝,大掌握住她紅了一大圈的足踝,輕輕揉捏,讓舒慰的感覺消釋疼痛。
    「唔!」她宛如觸電一般全身一震,他掌問的溫度似攝住了她的魂魄,讓她一時半刻無法言語。
    「好一點沒有?」良久,他抬起頭溫柔地問。
    日光從她頭頂照射下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瞧見那紅唇晶瑩透明,如蜜般吻上了他的心坎。
    「我可能走不回飯店了……」她已痛得聲音沙啞。
    「那就不要走了。」他冷不防將她打橫抱起,引得她一陣驚呼。
    「你這樣對待有夫之婦,好像不太好……」她不敢掙扎,生怕自己會摔倒在地,只得任由他抱著,雙手乖乖摟住他的脖子。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感激你。」江冼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
    「沒什麼好謝的,是我自己愛多管閒事。」想起剛才兩人合作說服賣主的默契,她不由得微笑。
    「多管閒事?我還以為是你對我餘情未了。」他睨她一眼。
    「什麼……」她蹙眉,「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真的沒有嗎?」他用一種迫切的目光瞧著她,似要給她巨大的壓力,逼她說出真心話。
    「當然……沒有。」舒曼如嘴硬地回答。
    「你再說一次!」他的語調忽然變得嚴厲,把她給嚇了一跳。
    「當然沒……」她心虛地再次重申,只是話尚未說完,紅唇便被一股力道給堵住。
    他居然吻她!
    他不是不愛她了嗎?在那樣傷害了她後,再度相逢甚至還裝作不認識她,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吻她?而且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樣想吻就吻,他當她是什麼?
    她閉上雙眼,感受強烈的陽光就在她眼瞼上跳舞,一如他與她在圖書館的那日一樣,那些在書架間遊走的明媚光芒,擾得她意亂情迷。
    她的身子不斷顫抖,似有淚珠要衝破眼簾,決堤而出,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讓自己失控。
    本可以打他一巴掌,但身心被他這樣禁錮著,由不得她反抗,只能任由他綿軟熾熱的舌霸佔她的整方領域。
    許久,許久,他才放開她。她睜眼凝睇著他的雙眸,只見眸中少了平時的戲譫,反而有種疑似深情的東西盈滿著,仿-快要溢出來了。
    這是陽光讓她產生的幻覺嗎?他對她,還有一點真情?
    「曼如……」她聽見他低嘎地喚著自己的名字,「我們和好吧?」
    什麼?他在說什麼?她的聽力出錯了嗎?
    「你忘記我是你的大嫂了嗎?」良久,舒曼如才緩然回答。
    「你賭氣嫁給我大哥,不會有幸福的。」他凝望著她的雙眼,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誠意。
    「難道要我現在離婚?」她搖頭否決這項提議。
    「你跟我大哥……你們到底有沒有……」江冼有些難以啟齒地問道,「成為真正的夫妻?」
    「沒有。」她老實地答。
    「那我們為什麼不可以重新開始?」
    「因為……我很快就會成為你大哥真正的妻子,我已經答應他了。」
    這一次蜜月旅行並非兒戲,在那個下著大雨的夜裡,她已經想清楚了。她不可能因為他反覆無常的態度就改變當初的決定,這對皓來說太不公平了。
    儘管她仍愛著眼前的男人,在他遇到難題的時候,跟著跑遍整個巴黎,義無反顧地幫他,但能為他做的,也僅止於生意上而已。
    他的感情讓她害怕,一會兒真,一會兒假,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辨別其中的真假了,不想讓自己再受一次傷。
    「說到底,你還是沒有原諒我跟麻衣的事?」她一直誤會他,他卻無法對她解釋,因為那個解釋太過荒唐,她肯定不會聽的。
    他注定要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讓她一輩子恨他嗎?
    「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跟麻衣的事。」她輕歎著說出心裡話。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雖然她不肯承認自己如此小氣,但他卻一眼看穿了她。
    沒想到他如此瞭解她,超出她的想像。
    「曼如,你知道嗎?」他的內心似乎受了傷,語氣黯然,「我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說出剛才的話,以後可能再也沒有膽量說了。」
    他的意思是,這是惟一一次與她和好的機會,如果她錯過了,就不能再後悔了。
    「我知道,」舒曼如點點頭,「誰叫你這麼慢才說?」
    當她發現他跟麻衣的事,就衝回台灣了,待他追來時,她已經成了他的大嫂,連一次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給他,居然還敢說他遲?
    江冼不由得氣結,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我的腳不那麼疼了,你放我下來吧!」雖說法國人看慣了浪漫的作風,對他倆街頭的摟摟抱抱不會比手劃腳,但畢竟身份有別,她不想讓自己太過放浪形骸,「我們……叫一輛計程車。」
    他不回答,只是執意地橫抱著她,沿著坡道緩緩定著,未再說隻字片語,也不容她反抗,對她剛剛的話充耳不聞。
    身邊末載客的計程車不斷呼嘯而過,他也視而不見,直至穿過了好幾條街後,再往前就要到達他們所住的飯店了,這時他才把她放下來,對迎面而來的一輛計程車揮了揮手。
    因為是最後一次相擁,所以刻意拖久一些嗎?
    她忽然覺得有些心酸和不捨了。
    「皓,你回來了?」
    回到飯店房間,舒曼如看到多日未見的丈夫競閒坐室中,不禁感到有些吃驚。
    「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江皓哂笑,「我這一整天都沒出去,倒是你,不知跟阿冼忙什麼去了。」
    「我們……」她倏地臉紅,「我是幫他去找一樣東西,皓,你不要誤會。」
    「我又沒有介意,你看你滿頭大汗的樣子。」江皓自浴室中取出一條濕潤的毛巾,輕輕替她擦拭汗涔涔的額頭,一陣清涼爬上她的眉心。
    「對不起啦!」她伸手摟住他的腰,「我以後不跟阿冼出去了……」
    「你沒忘記我們是來度蜜月的嗎?」
    「我以為你忘記了……」看他天天出去和客戶談生意,她甚至以為這是一種故意逃避她的方式。
    「我……」他遲疑,「我也沒有忘。」
    「那你為什麼要訂兩個房間?」雖然這兩個房間是相連的,美其名為「套間」,但不睡在一張床上,怎麼稱得上度蜜月?
    「我是怕你不習慣。」他巧妙地回答。
    「我會學著適應的……」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低聲回答。
    然後,兩人一陣沉默。
    她思緒紛亂,掙扎良久,忽然抬起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江皓一怔,生硬地承接住她的吻,雙手卻不知所措,離她遠遠的,半點抱她的意思也沒有。
    她把心一橫,索性要挑起他的慾望,於是小掌探入他的懷中,輕撫他的胸肌,解開他衣衫的扣子。
    閉上眼睛,她命令自己不准胡思亂想,但腦子裡卻全是江冼的幻影,他英俊的面龐,或淺笑、或哀傷地望著她,像曠野中的螢火蟲,揮之不去。
    不,她要把他忘記,如果她成為江皓真正的妻子,就可以把他忘記,可她不確定自己真的可以過這一關,眼前的丈夫又似乎不肯好好配合她,讓這一關更難過。
    她努力了半天,終於發現自己徒勞無功,心中空空蕩蕩的,沒有半點激情,力氣倒是耗盡了。
    「對不起!」輕輕放開他,她垂頭喪氣,「我不能……皓,我真的做不到……」
    「我也是。」他迅速扣上衣扣,隨她苦笑。
    「我們兩個好沒用哦。」舒曼如縮到沙發的一角,倉皇無措地哭了起來。
    怎麼辦?原以為可以借助皓忘掉情傷的,可是連這救命的一招都不管用了,從今以後,她是否得活在往日的陰影,一輩子想念那個人?
    「傻瓜——」江皓溫柔地撫揉著她的發,「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讓你可以重拾快樂。」
    「什麼?」她淚水漣漣地抬起頭。
    「回去找他。」他的話直指癥結。
    「找他?」她搖頭,「不!」
    剛剛才拒絕了他,怎麼還好意思回去找他?況且,她無法原諒他,即使回頭了,也會成天生氣鬧彆扭而不快樂的。
    「曼如,其實我很羨慕你。」他又說出令人吃驚的話。
    「羨慕我?」她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愛人不忠,想嫁給他人重新開始,卻又無法如願,半死不活吊在愛情的中途,世上還有比她更矛盾無助的人嗎?
    「至少,你們還是有希望在一起的,不像我……」他幽幽歎息。
    「皓,你愛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能跟她在一起?」他的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總之……就是不能在一起。」他執意不答。
    「她不愛你嗎?難道,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無論她問什麼,他只是搖頭,接著答非所問地說:「曼如,聽我一句勸,有時候寬容很重要,無論阿冼從前做過什麼,你就原諒他一次吧!」
    寬容?好熟悉的字眼,似乎有誰在不久之前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對了,是那位藍夫人!
    藍夫人的故事像是她的前車之鑒,仿-在告誡世上所有任性的少女,衝動的時候應該靜下心來聽聽愛人的解釋,否則走錯一步後悔也來不及了。
    可她真的應該寬容一個跟別的女人上床的男人嗎?這一刻,她的心亂了。
    「曼如,我們隨時可以離婚的。」他說得平淡,「如果你暫時不想離婚,我也會好好照顧你。」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上我呢!」她輕歎。
    「你不是也同樣沒愛上我嗎?」
    「呵呵,是啊……」她與他相視一笑。
    「你累了吧,早點休息,我先回房去了。」他像個老朋友那樣輕拍她的肩,便轉身踱到隔壁去了。剩下她獨自沉思在床前呆坐了好久,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這一夜,她作了許多凌亂的夢,有傷痛、有甜蜜,就像是有兩個聲音在耳邊爭吵不休。
    「原諒他!」一個說。
    「不要!」另一個聲音馬上反駁。
    她輾轉反側,在煩躁紛亂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夜,天明時分轉醒,卻忽然覺得肚子隱隱作疼。起身的時候,更發現一件駭人的事——床單上一片深紅的血漬!
    舒曼如倒吸一口冷氣,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大驚小怪,不過是月事來了而已,有什麼好害怕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打算招呼清潔工把這弄髒的床單拿去,卻赫然發現門外坐著一個人,把她嚇了一大跳!
    「你……」她定睛一瞧,才看清來人竟是江冼。
    只見他滿瞼憔悴,平素迷人的電眸染上一大層黑眼圈,頭髮微濕地貼著雙頰,截然不似往日風流瀟灑的花樣男子。
    「你怎麼坐在這裡?」她吃驚地問,「出了什麼事?」
    「我是來告訴你,藍夫人看到那條裙子很高興,已經承諾盡其所能幫助我拓展歐洲市場了。」他細聲回答。
    「那你用不著坐在門口等我吧?」她不相信這個解釋。
    「想聽真話嗎?」江冼聳聳肩,擠出一絲淺笑,「我來,是因為我作惡夢了,夢見你跟大哥圓房了。」
    「神經!」他可不可以不要在走廊上講這種丟臉的話?會讓旁人聽去的!
    「我看見大哥剛才出去了,就忍不住想跑來問你,你們到底有沒有圓房?」他越說越坦白,「可走到門口又失去了勇氣,只好坐在這裡。」
    「喂!」舒曼如連忙拉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入房中,免得他再說出什麼令她難堪的話,「閉嘴!」
    「是你問我為什麼要坐在那裡的,我照實回答,你卻不滿意。」他仍舊微笑,目光凝聚在她臉上。突然,他的笑容僵硬了。因為,那目光正好越過她,投射到床上。
    「怎麼了?」她對他的反應一怔。
    回頭一望,她差點尖叫出聲,床單!那張沾有她血漬的床單正落入他眼底,好丟臉哦!
    「你們……圓房了?」他顫聲問。
    「啊?」她一呆,隨即失笑出聲。他一定是誤會了!
    「你們真的圓房了?」江冼只覺得全身上下像一根快要斷了的弦。
    「我們……」她剛想否認,但瞬間靈光一閃,決定報復一下這個花花公子,「對呀,夫妻之間做這種事本來就很平常。」
    「你跟大哥真的已經……」他喉間像被卡住似的,驟然失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緊的,好像要把她捏碎。
    雙方沉默片刻,他終於鬆開了她,且狠狠地踢了一下床腳發洩心中的情緒,隨後便衝出了房門,只留下房門被重重關上的轟響。
    他在吃醋嗎?
    她揉揉手腕,想到他的震怒,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發火,她卻覺得好開心,生平第一次有了報復成功的感覺!
    這傢伙生氣的時候還滿可愛的嘛,她喜歡看他生氣的模樣。他生氣的模樣讓她看清了他的真心,原來,他真的還愛著她。
    不知為何,心中對他的積怨在這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了,也開始打算要原諒他。
    但原諒他之前,她還要讓他多吃些苦頭,哼!免得他不珍視她!

《醉人花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