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總裁之後,姜逸風第一次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工作的興趣。
他像一個無所事事的無業遊民,頹廢地呆在這幽靜的瑞士湖區,哪怕再這樣下去,公司會倒閉。
他從不知道離開了一個女子,自己會如此失魂落魄……當年佩雲去世的時候,再大的痛苦他也都能強忍下來了,為什麼這一次卻有點撐不住的感覺?
喝著酒,望著湖面上的美景。
他記得,那一年和她來歐洲出差的時候,曾經也來過這-吧?不過,那時是冬天,湖面上結了冰。
「我們去湖上面走走吧!」她對他說。
「很危險的,萬一掉進冰窟窿-,我可救不了你。而且,湖面上那麼冷,你穿的鞋子不夠暖。」他一向不太會滿足她的願望。
「我不怕冷,也不怕危險,」她眼珠子一轉,纏著他道:「逸風,我們來打個賭吧!」
「打什麼賭?」
「如果我敢赤著腳在湖面上走一圈,你就永遠愛我,好不好?」
「神經!」他嗤之以鼻,「虧你想得出來。」
「到底好不好嘛?」她抬頭之間,滿是乞求的神色。
「你不敢的,不要再說這種幼稚無聊的話了!」他甩開她,轉身便走。
「逸風——」她輕輕叫住他,待他回眸的時候,她已經脫下了鞋襪,雙足赤裸地站在冰上,身子被寒風吹得微顫,像一片飄落湖面的樹葉。
「你瘋了!」他連忙跑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將她的雙足納入自己暖和的大衣-,「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覺得很好玩嗎?」
「因為……」她貼著他的胸膛微笑,「我想讓你永遠愛我……」
他承認,她成功了。那一刻,他徹底淪陷在她的愛情-,再也抽不出身來。
憶起這些往事,姜逸風心尖像被針-了一般的疼痛,他把頭埋在膝蓋-,緩解痛苦。
「叩叩叩——」
忽然,有人在敲門。
他以為是先前叫的外賣到了,但開門一看,卻發現外面站著的男子不像送外賣的。
那是個俊美的黑髮男子,純粹的東方人面孔,正輕揚唇角對他微笑。
「姜先生,我可以進來嗎?」對方說。
「你怎麼知道我姓姜?」他詫異地問。
「我是代表施明蕙小姐來的。」
蕙蕙?!他一驚。
無論逃到天涯海角,她終究還是找到他了。只不過,她為何不親自來?
「請進。」他招呼男子在爐火邊坐下,盡主人之責,替對方倒了熱氣騰騰的飲口叩。
「姜先生,我不會打擾你太久的,」那人笑著接過杯子,「敝姓蕭,叫我蕭朗就可以了。」
「蕭先生,不必客氣,一個人喝酒很無趣,我也正想找人聊聊天呢。」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著急,很想知道到底施小姐派我來做什麼,對不對?」蕭朗一眼看穿他心事,「好吧,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好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擱到茶几上。
「這是什麼?」姜逸風疑惑道。
「這是你太太的日記。」
「什麼?」他懷疑自己的聽力,「不可能,我太太的日記明明在我這。」
「這是之前施小姐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她一直藏在另一個地方,本不想讓你發現。」
「她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他更加驚奇了。
「因為……這上面記錄了你太太的死因。」
姜逸風表情一僵,猛地把那信封攥在手-,「怎麼會?我以為她不會寫下這樣的東西……蕙蕙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看過這紙上的內容之後,自己就會有答案吧。」蕭朗回答。
難道,佩雲的死因會令他受傷?所以蕙蕙才出於一片好心把它藏起來?
「姜先生,東西已經送到,我也該告辭了。」蕭朗並不久留,適時離開,臨出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拋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施小姐真的是一個心腸很好的女孩子,希望你能從這頁紙上看出來。」
姜逸風怔怔地目送他這位不速之客離去,過了好久,才有勇氣打開那個信封。
佩雲的死因,一直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如今握在手中,竟沒那麼渴望瞭解了。似乎,他在害怕,怕這個答案會斬斷他與另一個女子之間的愛情。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他已經決定放棄與蕙蕙的關係了,還在擔心什麼呢?可笑,他真可笑!
抽出那頁薄薄的紙,他靜心讀了起來——
逸風,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日記,可能會讀到這一段文字。我的日記,從來不為誰而寫,但此時此刻,我很想寫些什麼留給你。
今天,我去醫院拿體檢報告,回來的路上,看到熟悉的小樹林變化了顏色,從夏季的翠綠變成了秋天的金黃,心-不由得感慨人世間的無常。
如果世間沒有什麼可以永恆,那麼我們的愛情呢?我們的愛情將來會怎樣?
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常常在想一個問題:如何才能將這段快樂的時光保存起來,達到永恆……
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對我好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你。遇到了你,我彷彿得到一塊無價的瑰寶,然而,卻又因為瑰寶的無價,讓我整日坐立不安,生怕它會被人搶去,不知該如何守住它。
但今天,我終於找到了方法。
逸風,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父親死於血癌。這種病是會遺傳的,很慶幸,它遺傳到我身上。
慶幸?呵,對,我沒有說反話,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覺得很慶幸。
我可以在你最愛我的時候死去,當然是幸運的。你不會看到我衰老時白髮蒼蒼的模樣,我也不必再擔心你日後再愛上更美的女子,我們的愛情可以在美好的回憶中永恆。
逸風,你要記住,如果有一天我主動離開這個世界,並非因為你對我不好,你沒有錯,一切錯在我。
姜逸風睜大眼睛,怔愣片刻,隨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而哈哈大笑起來,大笑之後,是抑制不住的淚光,在他的眸中不停閃爍。
他低頭又將這簡短文字再讀了一遍,得到的仍是哭笑不得的觀後感。
現在,他終於明白蕭朗臨走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
輕輕將那頁紙折好,裝回信封之中,他沉默了一會兒,撥通手邊的電話。
「喂!」電話-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伯母,你好。」他說。
「你……姜先生?」電話彼端的人叫起來,「哎呀,姜先生,我正要找你呢!」
「伯母,有什麼事嗎?」他心尖一緊。
「呃……既然你打過來,說明你也有急事,那你先說吧。」對方支吾。
「伯母,對不起,」他頓了一頓,吐露心聲,「我要悔約了。」
「悔約?」
「對,當初我答應你離開蕙蕙,但現在我要收回之前的話,我要回去找她。」
「姜先生……」出乎意料,她竟沒有生氣,反倒驚喜,「真的嗎?你真的還肯要我們蕙蕙嗎?」
「伯母,發生什麼事了?」他嗅出不同以往的意味。
「蕙蕙……懷孕了。」石破天驚的答案鑽入他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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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當媽媽了,毫無經驗的她,不知自己是否能一個人平安地渡過懷孕期。
但因為太生家-人的氣,她執意從家-搬了出來,不要他們的幫助。
父母兄嫂害怕再把她惹惱,會動胎氣,所以不敢阻止她,只是每天送來營養湯品,希望可以讓她的生活輕鬆一點。
施明蕙每天午睡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到附近的小公園散步。醫生告訴她,多多散步,胎兒才會順利來到這個人世。
但今天,她一出門,便馬上往回跑,因為有人猛然出現在她的門口,讓她又驚又恨。
「蕙蕙!蕙蕙!」來人拉住她的門,強行擠入室內。
她惱怒地瞪著他,望著這個失蹤多日的男人,任憑他多焦急,也無法使她消氣。
「你來幹什麼?」她語氣不善的說。
姜逸風嘻嘻一笑,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她連忙退後。
「你這個色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
「我只是摸摸自己的孩子罷了,」他厚顏無恥地說,「哪有調戲你?」
「誰說這是你的孩子!」施明蕙指著大門,「快給我滾!」
「蕙蕙,你真的生我的氣了?」他非但不滾,還得寸進尺地想抱她。
「走開!」她哪-能讓他得逞,機靈地一閃,讓他撲了個空。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他賴皮地問。
「原諒你?哪有這麼容易?」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傾洩而出,「當初,我被人從公司-趕出來的時候,被父母兄嫂聯合欺騙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這個幕後黑手,狠狠地傷害了我之後,居然跑回來說什麼要求原諒?我看你是吃錯藥了!」
「蕙蕙……」姜逸風愧疚道:「對不起……你說的沒錯,我當時一定是吃錯藥了。」
「既然定了,為什麼又要回來找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蕙蕙,我聽說你懷孕了,就馬上趕回來……」
「呵,原來是為了孩子?」施明蕙冷笑,「那容易,等我把他生下來,容許你一星期來看他一次,如何?」
「才一次呀?」姜逸風大呼,「好少哦!」
「那麼多看一次,收費一百萬!」她毫不留情地說。
「一百萬?」他討好地笑,「蕙蕙,照這樣的收費方法,世界上凡是有小孩的總裁,可能都要破產了。」
「你破產正好解我心頭之恨!」她詛咒。
「如果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我寧可破產。」他換了嚴肅神情,凝眉道。
「你——」施明蕙只覺得一陣酸楚湧上心頭,「你以為自己變窮了,我還會看得上你嗎?」
「蕙蕙,」他扶住她的肩,不讓她稍有不慎而跌倒,「不要再說氣話,我看了你送來的日記。」
「日記?」她一怔,隨即故作平靜,「哦,那很好呀,你終於知道前妻的死因了。」
「為什麼把那頁紙藏起來?」他盯著她。
「因為我不想你懷念她!如果你知道她是因為身患血癌自殺的,一定不會怪她用那樣殘酷的方式離開你……我不想你再愛她。」
「真是這樣嗎?」他忽然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撒謊的小東西!」
「誰、誰是撒謊的小東西?」她驚慌地抵賴。
「你呀!那頁日記明明是你寫的。」
什麼?他……他居然知道?他怎麼知道的?
「喂,姜逸風,不要冤枉人哦!我為什麼要冒充你前妻寫日記?」她佯裝鎮定地答。
「小姐,關於我前妻的死因,你編故事之前可不可以先調查一下?實際上,我早就幫她驗過屍了。我也曾懷疑過她是否因為患上絕症,才會自行了斷。」
「你……」她該不該說英雄所見略同?「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證明那頁日記是我寫的呀!」
「小姐,你的筆跡我難道不認識?」
「嗄?你說什麼?」
「我說——下次冒充別人寫日記的時候,光模仿別人的語氣是不夠的,還要模仿好筆跡!」
「筆跡?!」施明蕙恍然大悟,慘叫一聲,「我明白了……蕭朗,他騙了我!」
明明說好她擬好草稿之後,他便模仿楊佩雲的筆跡抄寫一遍的,可蕭朗那傢伙居然直接把她的草稿裝進信封了!
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這點常識都沒有,不知道如此一來,逸風一眼就能認出真假嗎?
「或許他想助我們和好,才這樣做吧。」姜逸風想起蕭朗臨走之前意味深長的提醒,完全可以確定他的用意。
「我雇他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助我們和好的!」施明蕙氣呼呼道:「好啊,他還收了我一大筆錢,我要把錢追回來!」
「他欠你多少錢,我還給你。」瞧她可愛的模樣,他哈哈笑了起來,「畢竟,我視他為恩人。」
「你們是一丘之貉,聯合起來欺負我!」她大大地惱怒。
「小姐,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編造一個我前妻身患絕症的謊言?」他將她拉入懷中,輕撫她漲得發紅的臉龐。
「不要動手動腳的!」她扭頭不答。
「因為你太愛我了,對嗎?」他低低道出答案。
「姜逸風,你少自作多情!」
「你寧可讓我懷念我的前妻,也不希望我再自責,編造那樣的謊言,只是想讓我的良心好過一點,希望我能開始新的生活,不再沉陷於過去的陰影,對嗎?」他的額頭抵住她的,輕吻落在她的鼻尖上,然後順著鼻尖,輕輕覆上她的唇。
吸入他溫暖的氣息,她不禁落下淚來。
是呵,難得他懂得,製造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他釋懷。
之前蕭朗建議她寫下楊佩雲的真正死因,但她覺得那樣對他而言,實在太殘忍了。他如果知道自己曾經深愛的妻子是一個那樣自私的人,會多麼難受啊!所以,她臨時改變了所寫的內容。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算那張紙讓她失去他,也比讓他難受的好。為了愛他,她真的如一隻撲火的飛蛾,什麼也不介意,什麼都願做。
可是,他為她做過什麼?除了傷她的心,什麼也沒有!
想到這-,怒火再次竄起,她一把將他推開,「姜逸風,你的問題問完了,那麼你是否可以滾了?」
「小姐,不要這麼凶嘛!」他死皮賴瞼硬是不肯離開,「你現在大著肚子很不方便,我想留下來照顧你……這樣吧,我當你的傭人好了,不論你叫我幹什麼都可以。」
「傭人?」施明蕙一怔。
「對呀,」他挽起袖子,「煮飯,洗衣、打掃屋子,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真的?」眨眨眼,一種惡作劇的心理油然而生,她聳肩輕哼,「那好吧,你就當我的奴僕好了!本小姐現在困了,要上樓休息,等我醒來的時候,不僅要看到熱氣騰騰的飯菜,還要看到屋-一塵不染,你做得到嗎?」
「遵命!」姜逸風向她敬了個禮。
呵,只要她不趕他走,讓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從前,他總是傷她的心,現在該是補償的時候了。
他要竭盡全力得到她的原諒,哪怕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