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的生日,作為一個暗戀他的人,應該送他一點什麼表達愛意才對吧?
但要送他什麼呢?像他那樣一個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少主,應該不會缺少貴重的禮物,她只需送一件女孩子常送的東西便好。
而女孩子常常送給心上人的,除了香囊和手帕,便是親手做的食物。她和莊康不過剛剛「相識」,送香囊和手帕愛意過於明顯,會讓她不好意思,那麼只剩能親手為他做一道可口的點心了。
可他愛吃什麼呢?
一大清早,曲施施便尋至廚房,在灶爐邊徘徊。
風揚鏢局的廚娘們覺得這位客人很奇怪,以為她肚子餓了急著用早膳,但看她言語支吾的樣子,又猜不出她的意圖。
「曲姑娘,您喜歡吃什麼?一會兒我們做好了,就端到-房裡去。」幾位廚娘都知道她是少主帶回來的座上賓,所以不敢怠慢,微笑討好道。
「我只想打聽打聽,」她將幾錠銀子塞到廚娘們的手中,「-們少主平日最愛吃什麼點心?」
「點心?」廚娘們面面相覷,覺得莫名其妙,「姑娘,我們少主平時不吃點心。」
「不吃點心?」這倒讓她一怔,「怎麼會?」
「怎麼不會,」眾人齊笑,「男人們都不愛吃點心,點心是女孩家喜歡的東西。」
糟糕!曲施施在心裡大叫。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點心了,對一般的雞鴨魚肉倒不在行,早知如此,當初在家的時候,就應該跟她那個精通廚藝的妹子多學幾手。
「誰說我大哥不喜歡吃點心?」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少女諷刺的笑聲。
曲施施回過頭,看見莊小蝶扭著胖呼呼的身子走了進來,頭髮沒梳、衣衫未整,不時打兩個呵欠,
「大小姐,這麼早就醒了?!」廚娘們驚奇,
「我餓醒了!」莊小蝶瞪瞪眼,「還不快去給我準備早膳!」
一群廚娘被她這麼一喝,全慌張四散,各忙各的去了,不敢再跟曲施施閒聊。
曲施施不願與這任性的莊小蝶寒暄,也想跟著眾人離去,不料莊小蝶卻不肯放過她。
「喂,-給我站住!」
「莊小姐是在叫我嗎?」面對哥哥的客人,沒有半分禮貌,只「喂喂喂」地叫,這讓她蹙起眉。
「這兒只剩我們兩個人,不是在叫-,難道是在叫鬼?」莊小蝶挑釁地-起腰。
「不知莊小姐有何吩咐?」曲施施忍住氣,依舊笑意溫柔地問。
「我問-,-是不是喜歡我大哥?」
「啊?」對方的單刀直入令她措手不及。
「哈,我就知道我猜對了!」莊小蝶眉開眼笑,為自己鼓掌。
曲施施一時之間沉默無語,不承認也不否認,因為在這關鑼時刻,急於否認等於心虛。
「-一大早放著懶覺不睡,跑到廚房來打聽我大哥喜歡吃什麼,肯定是因為想趁著他今天生日做給他吃,而一個女人想親手做東西給男人吃,十有八九是因為喜歡他。」莊小蝶指著她下結論。
「那麼莊小姐一大早放著懶覺不睡跑到廚房來,又是為什麼呢?」她挑眉反問。
「呃……」一語反擊得莊小蝶啞口無言,「我……因為我肚子餓了。」
「肚子餓了自有丫鬟端著食物送到-房裡,莊小姐何必親自跑到廚房來?」她恢復笑顏,「莫非,莊小姐在跟蹤我?」
「-胡說八道!我為什麼要跟蹤-?」莊小蝶氣急敗壞地嚷道。
嚷得越大聲,就越證明了曲施施的猜測,因為說謊的人為了掩飾自己時,說話聲音都會很大聲。
「因為小女子昨天揭穿了莊小姐的把戲,所以莊小姐-懷恨在心,也想找到我的錯誤讓我難堪,於是便跟蹤我。」曲施施不疾不徐地回答。
其實她猜得一點也沒錯,這位莊小姐自昨日起,便把她列為心中名單上的頭號敵人,派丫鬟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今天一大早,當丫鬟發現她神神秘秘地尋到廚房裡,便火速通知了正躺在床上作美夢的莊小蝶,而莊小蝶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一改不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的習慣,跳下床飛快的趕來。
她來得正巧,聽到了可以讓她大做文章的事,這讓她驚喜萬分得意洋洋,以為可以一洗昨日之仇,誰知曲施施臉皮竟如此之厚,不慌不忙的反將她一軍。
「反正-就是喜歡我大哥,-想抵賴嗎?」莊小蝶跺足道。
「既然莊小姐洞悉了小女子的心事,就請莊小姐指教吧,」她優雅地欠了欠身,「我正在為不知該做哪一道點心送給令兄而苦惱呢。」
「哼,我憑什麼要告訴-?」她翹起嘴巴,把頭扭向一邊。
「看來莊小姐也不知道令兄的喜好吧?」
「誰說我不知道?」這話立刻招來莊小蝶的強烈不服,「我大哥他喜歡……」
「什麼?」她正靜靜等待呼之欲出的答案。
「哼,差點就上-的當。」莊小蝶倒也不算太傻,「-想用激將法套我的話吧!」
「對呀,就差一點,可是被-識破了。」她遺憾地聳了聳肩。
「哼,想騙本姑娘,沒那麼容易!」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忽然有一個書人的鬼主意油然而生,莊小蝶壞壞地笑起來,「呵呵,不過本姑娘大方,還是可以告訴。」
「莊小姐如此慷慨?這倒讓小女子好生納悶。」
「我不是慷慨,而是在為難-,」莊小蝶豎起兩個指頭,「有兩種點心,一種是我大哥的最愛,一種是他最討厭的,-猜猜看是哪種?」
「好啊。」對方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吧?偏偏她曲施施最喜歡猜謎,「哪兩種點心?」
「玫瑰水晶糕和叉燒包。」莊小蝶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曲姊姊,-可要想清楚了。」
玫瑰水晶糕味甜,叉燒包味鹹,一般男人嗜鹹,女人才嗜甜,莊小蝶會給出這種用常理即可推斷的謎題,說明答案肯定指向與平時不一樣的方向。她擲骰子時總會贏,這一次,她同樣相信自己的運氣。
「麻煩莊小姐命人替我準備茯苓粉、玫瑰露,還有豆沙餡。」
她選擇了玫瑰水晶糕。從莊小蝶聞聽此言瞪大的眼睛,她想自己的選擇十拿九穩沒有錯。
玫瑰水晶糕是她的精心傑作,甜而不膩、香而不濃、軟而不化,含在嘴裡就像在含著一片冰涼的湖水般。
她小心翼翼用半透明的玉盤子盛起玫瑰水晶糕,端到他的房門前,而莊小蝶則跟在她的身後,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上一次在姊妹坡客棧,他嚴厲地把她拒於門外,不知今天會不會也如此不給她面子?
雖然滿懷自信,但她仍禁不住的緊張,指節猶豫了半晌,最後在門上敲了敲。
「曲姑娘?」剛敲了一下,門就開了,他那張俊顏帶著詫異,出現在她面前。
如今他是主人,她是客,應該對她禮讓三分,不至於讓當日的慘劇重演吧?
她笑了笑說:「早上閒著無事,做了一些糕點,想請莊少主嘗一嘗。」
「糕點?」莊康似乎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玉盤子,蹙了蹙眉,「-是客人,廚房的人怎麼能讓-做這些事?」
「少主千萬不要責怪她們,是我自己想做的。」她含羞地低下頭,「因為聽說今天是莊少主的生日……」
「生日?對!今天的確是。」他彷彿沒料到她會在意這個日子。
「莊少主容我在府上打擾,我無以為報,只好親手做些點心送來,」她為自己暗戀的心情找一個借口,「這盤子挺沉的,莊少主不打算讓我進去把它放在桌上嗎?」
「盤子我來端好了,」他仍舊那樣木訥不解風情,「多謝姑娘一番心意,其實-能光臨寒舍已是我們全家上下的榮幸,姑娘不必……」
他話未說完,曲施施忽然趁他不備時擠進了房內,莊康剛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大駕光臨的客人此時站到了他的桌邊,身為主人,出於禮貌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把人家趕走,所以他只能任由我行我素的她打量四周。
他此刻的房中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而眼尖的曲施施一進來就發現了這個秘密。
「少主的桌上怎麼有這麼多首飾?」她自琳琅滿目的盒子內挑起一支金步搖,回眸好奇地問。
身為一個客人,本不該唐突地打聽主人家的私事,但一個大男人的房中怎麼會擺有如此華麗貴重的女孩飾品?暗戀他的心讓她不能不問。
「那個是送給一個朋友的。」
這所謂的朋友一定是個女子吧?曲施施更加好奇,也更加緊張了,急於追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話語如一團棉花似的堵在胸口。
「曲姑娘……」他沉默了一陣子,彷彿在猶豫著什麼,最後下定決心道:「不如-幫我看看該送哪一件好,我實在拿不定主意。」
「對於莊少主而言,那位朋友肯定很重要吧?」她的心一陣酸澀,「以我看,這些首飾都很漂亮,不如全部送給她?」
「不,」他搖頭,「全部送過去,她會覺得我看不起她,所以只能挑一件,」
「既然知道她不會接受這麼多,莊少主為何要買這麼多呢?」
「這一年來,我同父親押著鏢車走南闖北,看著好看的首飾就買下來,心裡也沒什麼盤算,所以不知不覺中才買了這麼多。」他笑了笑,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溫柔的笑意。
她的心,從酸澀變成了苦澀。
不知那個所謂的朋友是誰?竟值得他如此時時惦念、處處著想。
「莊少主的那位朋友平時愛做何種裝扮?」她清了清嗓子,保持鎮定,「若我知道她平日的裝扮,也好為你出出主意。」
他眼神中有一陣迷離,「她有時候打扮得很艷麗,有時候卻又打扮得清雅,其實我一向下太注意她的打扮,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原來是一個變幻莫測的女子,莊康對她的打扮一向不太注意,這是否表示他一向只注意她的人?
「那就挑這一支白色的珠釵吧,」她哽咽道,「打扮得艷麗的時候可以錦上添花,打扮得素雅的時候可以用來畫龍點睛,怎麼戴都漂亮。」
「是嗎?」他眼睛頓時一亮,連忙將那珠釵納入懷中,「多謝曲姑娘指點,莊某還有要事待辦,暫時失陪了。」
「怎麼?這麼快就要去送禮?」她抑制住淒然的語調,戲謔道,「這麼著急做什麼?要不要再挑選一下?我的意見未必正確。」
「不必了,我相信曲姑娘的眼光,聽說曲姑娘是天底下最最精通服飾之道的人。」
她一怔,「什麼時候我竟有了這樣的讚譽?」
「人人都這樣說。」他對她還以感激的微笑。
看來,對於她,他也是留意過的,至少記住了關於她的傳聞,但這又有什麼用呢?他只是把她當作一個鑒賞珠寶的工具,此刻他的一顆心全然繫在另一個神秘女子的身上。
「莊少主既然急著要出門,我也不敢阻擋,」她十指微顫,「不過,還請你先嘗嘗我替你做的點心吧!看在我替你出主意的份上怎麼樣,也該賞臉嘗一口吧?」
「點心?」他似乎早已忘記桌上的玫瑰水晶糕,此刻才恍然大悟。但他並沒有因為感激而拿起筷子,反而依舊一動也不動,「曲姑娘,我可不可以回來再吃?」
「吃一塊點心耽誤不了您多少時間。」她不由得氣惱。
「姑娘不要誤會,我並非怕耽誤時間,我是怕吃了這樣可口的點心,就再也不想吃別的東西了。」他歉然道。
莫非他心上的那個女子也備了好吃的食物等他?若真如此,她當然不能強人所難,應該讓他留著空腹享用屬於他的那份愛意。
曲施施只覺得此刻傷心欲絕,再也無力說什麼了,只能放過他,看著他春風滿面地離她而去,而自己,只能乖乖地退出他的房間,依著牆面暗泣。
「哈哈哈--」
她正在獨自面對失落和傷感,忽然聽到一陣愉快的笑聲傳來,輕輕抬頭看見莊小蝶幸災樂禍的表情。
「看來我輸了,」她自嘲地歎了一口氣,「-哥哥並不喜歡那份點心,剛才我應該選擇叉燒包的。」
「不,-沒有輸,」莊小蝶搖搖頭,「我大哥最喜歡的點心的確是玫瑰水晶糕,只是-送點心的時候不對。」
「不該趕在他要出門的時候?」
「不該趕在他生日的這一天。」她神秘地眨眨眼,「想不想知道他上哪兒去,去見什麼人?」
「-會告訴我嗎?」怕是又要想什麼鬼主意讓她出醜吧?
「我當然會告訴-啦,」莊小蝶詭異地笑了笑,「我很樂意告訴-的!」
雖然這笑容太過詭異,雖然曲施施確定莊小蝶此刻心懷鬼胎,但她還是跟著她出了門。
一路上,莊小蝶故意撇開僕人東逛西逛,最後終於在一座華麗的綵樓前站定,抬頭望著樓前那一排招搖的紅燈籠。
「-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兒?!」曲施施吃了一驚。
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一眼便看出這個地方並非姑娘家可以隨便來的。
那招搖的紅燈籠,那進進出出的富有男子,那站在門口處八面玲瓏的鴇母,那空氣中飄散著濃烈困脂的香味,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這是一家妓院。
「嗯,」莊小蝶很肯定地點點頭,「這兒叫芙蓉坊,名字好聽吧?」
「-哥哥就是上這兒來了?!」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無法相信莊康會是好色之徒!
「快跟我進來吧,進來瞧瞧-就知道了。」莊小蝶笑著招招手。
「等一等,」她發現自己原來竟真是一個皇家婦女,來到煙花之地居然如此害羞,比莊小蝶還要羞怯,「一般女孩子上這種地方,總應該裝扮一下吧?」
「裝扮?」
「就是裝成男人的樣子才方便進去呀。」
「哦,」莊小蝶點頭一笑,「現在不用裝成男人的樣子也可以逛妓院,因為現在的妓院裡不僅有妓女,還有妓男。」
「啊?」大千世界瞬息萬變,可恨她生活在姊妹坡,竟孤陋寡聞至此。
「就算沒有妓男也無所謂,女人也可以玩弄女人嘛!」莊小蝶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聽說過斷袖之癖嗎?」
「好了、好了,」越說越不像話,羞得她差點要捂上耳朵,「-快帶我進去吧!」
莊小蝶怪笑兩聲,提起裙-便邁上台階。
「兩位姑娘是頭一次到我們這兒來吧?」站在門口的鴇母眉開眼笑,急忙迎上前,「請問是尋人,找樂,還是看表演?」
「有這麼多種服務呀?」莊小蝶睜大眼睛。
「尋人呢,顧名思義,就是家中的男人來此尋歡作樂,讓我們幫忙捉姦;找樂呢,也顧名思義,就是我們提供漂亮的男人或者女人,讓兩位享樂……」
「我們看表演!」莊小蝶拍案作主。
「好啊,這個最純潔,最適合兩位。」鴇母撫掌道,「不知兩位想看哪種表演?我們這裡有男女表演、男男表演、女女表演,還有……」
「我們要看男女表演。」
「對呀,兩位想必快要出嫁了吧?閨女出閣之前多看看這種表演,將來會很受丈夫寵愛的。」鴇母大力點頭,「不知兩位可有想看的人?」
「我們是特地來看瑤池姑娘的。」莊小蝶拿出一錠金子,塞到鴇母手中。
「瑤池姑娘?」鴇母立刻面露難色,「不巧,瑤池姑娘現在有客呀,不如兩位等一等?」
「有客不是正好嗎?我們要看的就是男女表演。」
「哎呀,那怎麼好呢?那位公子是我們的客人,也是出了銀子的,怎麼能被當作表演嘉賓讓兩位看呢?他知道會不高興的。」
「那我們就多要一項服務,讓你們幫忙捉姦吧!」莊小蝶又加了一錠金子。
「捉姦?」
「對呀,不巧那位現在會見瑤池姑娘的公子,他是我未來的丈夫。」莊小蝶睜眼說瞎話。
鴇母摸著兩錠金子,張大嘴巴,「可『捉姦』跟『看表演』好像有點矛盾,姑娘-到底選中了哪一項服務?」
「同時進行呀!」她正色道,「-只需要把我們帶到瑤池姑娘的房門外就好了,其餘的-就不用管了。」
「那、那好吧。」鴇母收了黑心錢,抹去額頭汗水,戰戰兢兢的為她們帶路。
剛才那一番話,曲施施聽得糊里糊塗的,什麼表演?什麼捉姦?瑤池姑娘是誰?那個擔任表演嘉賓的公子又是誰?
但很快的,當莊小蝶用手指戳破一間上好廂房的窗戶紙時,站在走廊上偷窺的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青紗裊裊的房中,香爐升煙,一個麗人長髮低垂,露出隱約側影,一手翻著樂譜,一手閒閒的撥動琴弦。
而莊康,就坐在琴桌的一旁,目光直凝、略帶憂鬱地盯著她。
「我不是說過了嗎,今天我生日,每年生日這天我不接客。」半晌,那女子才道。
曲施施的心不由得一顫,驚歎這世上還真有如琴音一般悅耳婉轉的聲音。
「瑤池……」莊康溫柔地答,「難道我也算是-的客人嗎?」
不用問了,能讓一向冷峻的莊少主能用如此溫柔的語調說話的人,一定是擱在他心裡的人。
「我是一個妓女,」女子哼笑,「天底下的男人對我而言,都算是客人。」
「好了、好了,」他不願與她爭辯,「今天是-的生日,-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他猶豫片刻,從懷中取出那支珠釵,遞了過去。
「送我的禮物?」女子再次尖銳地笑著,「很漂亮嘛,比以往幾年送的都漂亮。這個是你自己挑的,還是別人幫你挑的?」
「是一個朋友幫忙看的。」
「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好的眼光。」順手將珠釵往角落裡一丟,「你那個朋友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吧?」
「瑤池,-不要誤會……」
「我沒有誤會,l她似乎很不介意地揮揮手,「莊康,你也該到成親的年紀了,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如果有中意的姑娘……」
「-居然跟我說這種話?!」他眼裡頓時充滿苦澀,「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居然忍心跟我說這種話?」
「嘿,」女子輕蔑一笑,「莊康,你現在對待別的女人也是這麼凶嗎?」
他斂了斂怒氣,連忙後退一步,垂下頭,「對不起,瑤池,我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了,但我真的很討厭聽到-說那種話,真的很討厭。」
「那就不要留在我這兒受氣了,你快走吧。」
「瑤池,-忘了,」他努力露出討好的微笑,「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每年我生日的時候,-都會做我最喜歡吃的點心。」
「今年沒有,」女子狠心地搖了搖頭,「我什麼也沒做。」
「可我現在覺得餓了。」
「那你就快回家吧,家裡肯定為你準備了好吃的……」女子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忽然被他自身後抱住。
站在窗外的曲施施在-那間呆住了。莊康,她的心上人,在這一瞬間竟熾熱的真情流露,緊緊摟著那個女子,他彷彿像一團火,把屋裡屋外都燃燒了起來。
「瑤池,不要趕我走……」他閉著眼睛呢喃道。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莊康,這個一向冷冰冰的傲慢公子,居然會如此卑微地臣眼在一個妓女的腳下,那樣小心翼翼地說話,彷彿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然而名叫瑤池的女子似乎不希罕這樣深情的擁抱,只見她猛地轉身,揚起一掌重重打在莊康臉上。
「我說過,今天我不接客!」她冷酷地嚷。
「瑤池……」他臉上泛起紅紅的五指印,整個人彷彿呆了,滿臉羞傀得無地自容。
看到這裡,曲施施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股熱淚奪眶而出,令她想扭頭往外跑。
實在不忍心,不忍心看到自己心愛的他被羞辱,而且還是被一個他那樣喜愛的人羞辱,他不難過,她都替他心痛了。
原來她多年來仰慕的他,在別的女人眼中竟然一錢不值!為什麼他寧可卑微地跪在那個視他為無物的女子腳下,也不肯看她一眼?不肯看深愛他多年的她一眼?
陰錯陽差,造物弄人!
曲施施忽然腿一軟,如果沒有身旁的莊小蝶及時扶住她,她可能會重重地跌倒。
她的眩暈,不僅是因為莊康受辱,還因為在這一瞬間,她看清了屋內女子的樣貌。
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出雕飾」,就是指這樣的女子吧?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在她心中油然而生,所有的人都說她漂亮,可眼前的女子其實才是世上真正的絕美。
天然的,才是真正的;而她,這個後天的,則純屬假冒美女。
難怪他那樣愛瑤池。
「喂,-還支撐得住嗎?-可不要在這裡暈倒哦,會被我哥發現的!」莊小蝶打量著她。
她指了指來時的長廊,悄聲道:「扶我離開!快,帶我離開這兒。」
她不想再多待,不想再看到屋內兩人纏綿的情景。
莊小蝶沒有在這關鍵時刻搗蛋,也許她知道如果真的驚動了莊康,她就完了,於是努力地攙著她,離開芙蓉坊,尋了處幽靜的茶樓坐下。
喝下一杯清水,總算穩定了神色,良久良久,曲施施才鼓起勇氣問:「那個瑤池是什麼人?」
「我們小時候的鄰居,」莊小蝶撇撇嘴,「跟大哥同月同日生。」
「那她現在怎麼……」
「她爹前些年入了獄,家裡被抄,她便淪落到妓院。」
「-大哥既然這麼喜歡她,為何不替她贖身呢?」這倒讓人詫異。
「大哥一直想替她贖身,可她不肯。」
「為什麼?」
「她又不喜歡大哥,何必領這份情?」莊小蝶再次撇撇嘴。
「可-大哥對她那樣好。」如果換了自己,有這樣一個男人救她出火坑,她早就欣喜若狂了。這樣好的男人,天底下怎麼會有女子不喜歡他呢?
「大哥從小就對她很好,可她從來就是一副傲慢的樣子,對大哥愛理不理的。」莊小蝶越說越氣,「當年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大哥不過是一個鏢師的兒子,雖然兩家有來有往,還算鄰里和睦,可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把大哥當狗兒、馬兒般使喚!我那個大哥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或許是因她有幾分姿色,被她迷住了心甘情願供她差遣。」
「或許他們真心相愛。」曲施施幽幽地道。
「算了吧,我可沒瞧出來!那女人做了妓女還那樣-,從以前她刁蠻的樣子就可想而知,可歎大哥實在癡心,這些年來一直沒法忘記她,每當押鏢回來,頭一件事就是去看她,」莊小蝶吸吸鼻子,「-知道大哥為什麼不吃-做的玫瑰水晶糕嗎?」
「大概是因為她做的比我更好吃吧。」她苦澀地笑笑。
「不,她不擅長烹飪,做的玫瑰水晶糕恐怕要算是世上最難吃的,大哥就是因為害怕吃了-做的會吃不下她做的,所以才執意不肯領-的情。」聳了聳肩,「所以我說,-送點心送得不是時候。」
大概她這個人出現得也不是時候吧?又或者,她根本不該跟隨他來京城,她本來就是多餘的。
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莊康不肯多看她一眼--小時候不看,現在仍舊不看,因為他的心裡早已被另外一個女孩子填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莊小蝶帶她來到芙蓉坊,告訴她這一切是想讓她傷心難過吧?她揭穿了她絕食的鬼把戲,她報復多管閒事的她一下,也很應該。
現在她要說,莊小蝶做對了,目的完全達到了。
她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彷彿有一塊巨石壓著她的心,往地獄一直沉,沉到看不見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