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城裡的大街上家家店面內外皆點上了明亮的燈,街道兩旁少了白天擺攤的小販,更顯寬廣和整齊。
趙清兒帶著南宮靖,找了家乾淨又順眼的小客棧投宿,因為不知到達幕阜山需要多久的時間,為減少開支,她只要了一間上房,反正和他同床也習慣了。
兩人輪流洗過舒服的熱水澡後,就在房裡等晚飯送過來。
閒極之時,趙清兒忍不住再次向他探問:「你到底要用什麼方法幫我報仇?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坐在斜對角的南宮靖凝著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對她道出他的方法,遲疑再三之後決定還是暫且保密,遂想開口轉移話題。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並傳來店小二清朗的嗓音:「兩位公子爺,小人送晚飯來了。」
南宮靖忙起身過去開門。
店小二進房將飯菜擺上桌。「兩位公子爺請慢用。」話落隨即退了出去。
南宮靖送走他關上門,並在門邊靜立片刻,直至確定腳步聲已漸遠之後,才返身回來。
趙清兒不知他在做什麼,遂起身走向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出門在外小心為上策。」
說完,南宮靖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小瓷瓶,拔開瓶塞,倒出兩顆如綠豆般大的綠色小藥丸,遞一顆予她。
趙清兒伸手接來小藥丸。「要做什麼?」
「這藥可解百毒,尤其是迷魂散、蒙汗藥之類的,尤其有效。」南宮靖將手中的藥丸投進口中吞下。「這藥有三天的藥效,每隔三天吃一顆就可以了。」
江湖多險惡,趙清兒不是不知,只是沒能設想得如此周到,一聽說這小藥丸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也忙將它投進口中吞下。
同時間,她不免也暗感奇怪。南宮靖不是說他甚少出門與外界接觸嗎?但為何獨獨對這江湖門道特別清楚?他會不會是什麼江湖奇人的傻徒弟啊?
心念微轉,她小心地探問:「喂,你師父叫什麼名字啊?」
不知怎地,南宮靖眸中突現一片冰冷,凝著她反問:「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第一次,他的神情和語氣透著無可掩藏的防備,趙清兒既驚訝也忐忑,更有著強烈的好奇心,眼眸一轉,露出最真誠的甜美笑容。「你別誤會,我只想既然我們都成為夫妻了,你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父,我這個做人家徒媳的,應該也要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的大名呀,你說對不對?」
南宮靖見她似無其它用意,想了想遂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訴你師父的名字,師父複姓司徒,司徒。」
司徒-?沒聽過這號人物。趙清兒心裡有點失望,但仍綻開燦然的甜笑。「好,我記住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大名了。」話落微頓,「不過說來也真巧,你和你師父都是複姓耶,他收你為徒也是一種奇緣。」
南宮靖卻是搖搖頭。「不是的,我是師父在山溝裡撿到的棄嬰,據師父說當時的我活像一個皮包骨的小乾屍,包著一條又破又舊的被單,只差一口氣就得再重新投胎了。師父救了我之後,治好了我的先天怪病,因為我身上並無任何的信物,所以師父就把創派祖師爺的姓給我用,為我取名靖字,期冀能在祖師爺的護佑下平安長大。」
皮包骨的小乾屍?!趙清兒不覺在腦海中幻想著小乾屍的模樣,回眸瞥見他那美得令人驚艷的絕世容貌時,不禁心想:他師父到底是怎麼養育徒兒的?這麼厲害!
正當她冥想出神之際,南宮靖卻已開口招呼道:「我們吃飯吧,我餓了。」
「好……好啊,吃飯了。」趙清兒回神,便和他一起入座用餐。
吃過晚飯後,南宮靖坐在靠牆的椅上,掏出一本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開始翻閱了起來。
趙清兒坐在一旁看著他,那是在「迷霧谷」時,他每晚必會翻看的一本書;那書冊好像是用一種像紙又像絹的東西做成的,書冊不厚,但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不知內容是什麼。
南宮靖看得很用心,也看得很慢,往往良久才翻動一頁。
趙清兒只覺得無聊得快要睡著了,微轉眸,見房間甚為寬敞,不由心想,何不練練拳法?在「迷霧谷」的那半個月,頭幾天為了保命,日夜都躲在南宮靖的床上;後幾天則當起了從天而落的烏龜仙子;成了「少君夫人」之後,當然更不能洩露會武功的事。
思畢,她起身過去挪開大圓桌,這樣就空出一塊空間了。
南宮靖注視著她,問道:「你要做什麼?」
「練拳法呀。」趙清兒紮緊褲管,擺出架勢,「好久都沒練了,以前我每晚必定練一遍的。」說完,她便凝神靜心,提氣施展拳法,打出「六合擎天」的第一式。
南宮靖看了之後,便問:「你是『六合門』的弟子呀?」
正欲打出第二式的趙清兒聞言,陡然心驚不已,立刻停手收招。他竟然只憑一式拳法就可看出她的師承為何派,不禁驚問:「你怎麼知道的?」
南宮靖露出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只要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門派,我都識得他們的武功招式。」
趙清兒好訝異!他明明就說過不會武功,但怎麼又識得各派的武學呢?開始覺得他有那麼一點點神秘的感覺了,可是又一直探問不出他的來歷,思罷不覺歎了口氣。「其實我和你一樣,我和爹親都只是『六合門』中旁支中的旁支,所以武功頂多也只是比所謂的三腳貓好一些而已。」
哪知,南宮靖卻一點頭接口說:「說得沒錯,『六合門』在江湖武林中也剛好稱得上有頭有臉而已。」
趙清兒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安慰,反而還批評起她的師承,氣得惱羞成怒,口不擇言地回諷:「那你家的『迷霧谷』又算什麼?我看除了仙霞嶺的山樵、獵戶外,根本沒人知道你們屬哪棵蔥。」
南宮靖先是一楞,接著便開懷大笑了起來,「對,你說得沒錯,江湖上的確沒人知道我們『迷霧谷』是哪棵蔥。」
他的笑法和語氣一點都不像是自嘲,反倒像是笑她孤陋寡聞,氣得趙清兒忍不住使起姑娘家的小性子,氣沖沖地把圓桌搬回原位,「我不練了!要睡覺了,你也趕快來睡吧。」
南宮靖斂起笑聲,弄不懂她究竟在生什麼氣,不過她既然說想睡覺,那就睡吧。
他合上書冊貼身藏好,起身過去閂上房門,接著從懷裡掏出個東西,轉首看看位置,就開始掛了起來。
趙清兒抖開被子,將枕頭擺放適當位置,回頭想招呼他之時,卻看見他好像在掛東西,可是又看不見有什麼東西,乍看之下頗像腦子不正常的人比手劃腳一般。
「你在做什麼?」
「設機關。」
「什麼機關?」
「讓闖入者一進來就無法活著走出去的機關。」
趙清兒不覺秀眉微皺,走上前近看,只見一條似蛛絲般的細線在燈火下閃爍著微微的銀光,不覺奇聲問:「這是什麼?」
「天蠶絲。」
趙清兒不由驚咦一聲。依稀記得爹親在世之時,對她講述些江湖奇聞時,就曾提過「天蠶絲」之名,描述其絲之細宛如蛛絲,但其韌性之堅堪比鋼,遂忍不住伸手輕觸,果然能感受到一股堅韌的反彈之力。
南宮靖在門前和窗邊綁好天蠶絲之後,從懷中掏出兩管約莫拇指粗的黑色管子。
趙清兒見了就問:「那是什麼?」
「三步追魂針。」
聽起來有那麼一點點危險的感覺,趙清兒秀眉一皺。「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南宮靖未答,手指在管子底端一按,五根藍湛湛又細又長的針,從管頭探了出來,「只要被這針射中,保證走不出三步。」末了還加問一句:「你要不要先試試看?不過我沒帶解藥出來。」
開……開玩笑!她有幾條命拿來試這玩意呀。趙清兒不自覺後退一大步,連迭搖頭,「不……不用了,我相信它就是這麼的厲害。」
南宮靖看著她又說:「雖然我沒帶解藥,不過你剛剛服下的解毒丹,大概可解它一半的毒性,再來你只要忍受一個時辰萬針扎心的痛苦就行了。」
瞧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趙清兒卻覺心口隱隱作痛了起來,而同時也有種意外的體認:這傢伙看似良善無害,但事實上卻是危險得很,猜不准他身上還藏有多少可怕得足以要人命的東西。
南宮靖把黑色管子分別放好,走向床邊準備就寢,回頭看見她還站在桌邊發呆,遂招呼道:「你不是要睡覺了?」
趙清兒回神看著那黑色的管子,慢慢地朝床邊走來,總感覺那毒針似虎視眈眈地對準著她。
「喂,如果明早店小二闖了進來,該怎麼辦?」
「所以你要早一點醒來,好叫醒我起來收起機關。」
南宮靖轉身去將油燈捻小些,返身回來見她猶佇立床邊,不禁問道:「你不是要睡覺了,怎麼不上床?」
「你睡裡面,當然要讓你先上床啊。」
「為什麼?在谷中的時候,不都是你睡裡面嗎?」
「出門在外不一樣,雖然我的武功很三腳貓,但好歹也比你反應機靈,萬一要是有人闖進來……」
「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南宮靖語氣突然轉為強硬:「我叫你睡裡面就快點給我上去,聽見沒?」
雖然他的語氣和表情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隱隱之中卻有種教人不由心生畏懼的凜然,趙清兒只好乖乖聽話,脫了鞋上床,在內側躺下睡好。
南宮靖動手解開床帳的繫繩,邊叨念著:「每晚睡覺都會滾來滾去的人,要不是有我擋著,你老早就滾到床底下去了,要是睡迷糊了爬起來往門那邊走去,肯定會挨毒針的,雖然你已不用擔心會被毒死,但那萬針扎心的痛苦,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原來要她睡裡頭,和-嗦這一長串,是因為擔心她睡迷糊了會誤觸機關而挨毒針,趙清兒不覺芳心暗喜,語帶撒嬌地說:「你亂說,人家那有滾來滾去!」
南宮靖上床躺下睡好。「還說沒有!每早醒來都發現你滾到我身邊緊挨著。」
「這……」趙清兒不覺俏臉染酡,輕咬下唇,怎能道明睡夢中,總會不由自主靠上去汲取散發自他身上的溫暖。
南宮靖見她說不出辯駁的話,就說:「我沒說錯吧?」
「好啦、好啦,算你沒說錯啦!」趙清兒眼眸一轉,暗生一個大膽的想法,挪身過去緊挨著他身畔。「這樣好了,我先滾到你身邊讓你擋著,可以嗎?」
「這樣當然最好。」南宮靖伸手拉來被子替她蓋好,仍忍不住再次叮嚀:「不要半夜爬起來溜下床哦,很危險的。」
「知道了。」
他的關心和叮嚀讓趙清兒心裡好樂,傾頭過去輕輕靠著他的肩,閉上眼,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
南宮靖偏頭看她一眼,心中竟有一絲奇妙的感覺,但這奇妙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他完全無法理解。
約莫一刻鐘,原本已入睡的趙清兒偷偷地睜開眼睛,確定他已入睡,便悄悄爬起俯凝著他漂亮的臉龐;雖然弄不清楚不曾對她有過一絲一毫逾越行為的他,是因為謹守君子之禮不欺暗室,還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抑或因出門在外不想造成她的困擾,但對她的關心和呵護,仍讓她心裡感到甜蜜與暖意。
凝看著,趙清兒情不自禁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印上一個吻,懷著對他一點點的愛意,輕偎在他身畔安然入睡。
百花樓裡,鶯燕嗲聲嬌語,脂粉氣息和醇酒的芬芳,混合成一種令所有男人都為之迷醉的醺然。
老鴇領著數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門口招呼前來尋花問柳的男客。
門前,兩個錦衣少年仰看著那寫著斗大字體「百花樓」的牌匾。好一會,左邊略高的少年點點頭,兩人便相偕走了進來。兩人都是少見的翩翩少年,尤其是眉心有顆紅痣的白衣少年,更是舉世罕見的美男子。
而右邊略矮的少年亦是個俊品人物,只是那雙汪汪大眼,讓他多了幾許嫵媚,少了軒昂之氣。
老鴇閱人無數,一眼就可看出那風采絕俗,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遑多讓的少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至於右邊的美少年,卻是個道道地地的「西貝」貨呢。不過她也不點破,只要客人捧上銀子,管他是男是女,生意照做。
所謂「老鴇愛銀,姐兒愛俏」,百花樓裡的鶯鶯燕燕,接待過多少自認風流才子的男人,雖然也見過不少俊品人物,但如此俊美無儔的,還是開樓以來第一個呢,所以姑娘們全看得雙目發直,不自覺吞嚥著口水,更忘了要上前招呼客人了。
南宮靖站在廳堂口,看著偌大的大廳,不管是樓上還是樓下,每張桌子所坐的男人身邊都靠坐著二到三個女人,不是喝酒就是摟摟抱抱。
他不覺眉頭一皺。「不是叫百花樓嗎?為什麼一朵花也沒看見?」
上前正欲招呼貴客的老鴇,聞言微楞,但旋即笑著說:「有有有!我們這裡有好多好美的花兒,公子爺請裡邊坐!」
南宮靖不為所動,總覺得這個地方和想像中的大不相同,想起師侄曾提過的「花葵」,就說:「我想看看花葵。」
「花魁,這……」老鴇不覺仔細打量起他來了。這少年美是美矣,但口袋裡的銀子是不是夠多呢?
從小在城鎮長大的趙清兒,見多了人情世故,怎會不知老鴇的遲疑代表著什麼意思。雖然私心裡極不甘心讓她的美相公與那煙花女子春風一度,但答應過他的事,卻也不願食言而肥,遂從袖袋裡抽出一張銀票。「這是一百兩,夠讓我們見『花魁』了吧?」
老鴇見到銀票,眸光一亮,立刻堆滿笑容。「這當然沒問題!我立刻要她打扮、打扮出來見客。」話落伸手欲接拿銀票。
趙清兒比她更快,將銀票又收回袖袋裡。「見著了談妥了才給錢。」
「呃……」老鴇沒想到她是如此的懂門道,遂笑著直點頭。「當然、當然。」話落,轉身對一個正在為客人添酒的小廝吆喝:「阿貴,你去叫蕊玉準備見客了。」
此話一出,立刻讓所有的目光全投向這邊,陪客的姑娘們這才看見了南宮靖和趙清兒的存在,更不自覺地對兩人投以愛慕的眼神,男客們則投以嫉妒的目光。
老鴇引領著兩人走向特別設置的雅座,邊向姑娘們吆喝:「這兩位公子喜歡花,是花兒的統統過來!」
這一吆喝,立刻就有七、八個正在陪客的姑娘紛紛起身離座,蓮步快移朝雅座過來,誰都想和這個美公子交情一下。
「我是蓮花,我是桃花,我是梅花……芙蓉……朱槿……海棠……」
南宮靖聽著眼前個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自報「花名」,不由眉頭一皺!難道這就是師侄他們所說的「百花」?不覺似自喃語般:「真花比較漂亮。」語畢轉眸看向剛才自報是「海棠」的女子。「我家的小海棠比較可愛。」
鶯燕們初時以為他是諷刺她們不夠漂亮,待聽見後面那句話,紛紛抬袖掩口,個個笑得花枝亂顫,都覺得這位美公子說話太風趣了,就連老鴇也給逗笑了,只有趙清兒沒笑,因為她知道他說的全是真心話。
一會兒,小廝送來兩壺好酒,穿著嫣紅羅衫的芙蓉,機靈地拿過酒壺,一屁股就坐到南宮靖身畔欲替他倒酒。「公子,這是陳年花彫酒,我……」
南宮靖不等她說完便截口說:「我不喝酒。」
芙蓉不由楞了。
身著白衫的梅花,見狀立刻端來小廝托盤上的茶碗,硬將芙蓉給擠開,嬌笑嗲聲地說:「來,公子請喝茶。」話落,更湊上小俏鼻朝他身上用力一嗅,有種獨特的氣息呢,像是混合著各類青草的芳香味,應是未經人事的「童子雞」吧,她想拔得頭籌。
南宮靖不懂這些女人怎麼個個都往他身邊鑽,接過茶碗掀蓋啜了口,眉頭深深皺起。「好難喝的茶。」
又來了!依然不改其「深閨大少爺」的本色,走到哪挑剔到哪,趙清兒只得佯裝聽若未聞。
所有圍在他身邊的鶯燕們,笑容全都為一之僵!老鴇更是嘴角微微抽搐著。開樓賣色以來,第一次碰到這種客人,一楞過後笑容又堆滿面,忙解釋說:「裡面的小丫頭剛買來,笨手笨腳的,請公子爺多多包含,我馬上叫他們重泡。」話落朝小廝使個眼色。
小廝會意,立刻轉身去準備上等的好茶。
這時,又有兩個女子巴到南宮靖身邊,嬌笑連連,「公子,您說話好有趣哦,小女子們是第一次碰到像您這麼風趣的人呢。」
「是呀、是呀。」
「風趣?」南宮靖不甚理解地反問:「風趣是什麼?」
鶯燕們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為了討好她們,不過這位翩翩美公子是遠看很美近看更美,尤其是那吹彈可破、白裡透紅的肌膚,好似熟透的蜜桃般,令人想咬一口呢。
有人挨不到南宮靖身邊,索性就繞到他身後替他捏肩、捶背了起來,一會兒之後更是大膽地探手入衣,開始揉捏他的胸膛。
趙清兒被擠離得遠遠的,她見這群鶯燕全巴在他身邊,就像是蒼蠅見了屎般,呃……應該說是像蜜蜂見了蜜般,死纏不放,甚至還做出不雅的動作,她是愈看愈氣,最後索性轉過頭去,來個眼不見不氣。
南宮靖只覺得這些女人愈來愈不像話了,要說話不好好坐著,盡往他身上倒,一雙雙畫藍塗綠的眼睛不停地對他眨呀眨,一張張塗著血紅的嘴巴盡往他臉上湊上來,讓他不自覺往後仰想躲開,還有原是捏肩、捶背的手,不知何時竟開始解開他的衣扣,甚至探手進衣內,在他的胸膛揉呀捏地。
這些女人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突地一陣噁心和厭惡感湧上心頭,濃烈的脂粉氣息讓他感到難受,一條濕滑的東西沾上了他的頰側,一轉眸就看見一雙似要把他給吞噬的恐怖眼神,而探進衣裡的手更是捏弄著他的……
從小到大,南宮靖何曾碰過這等恐怖的事,嚇得他又怕又氣,一揮手撥開緊黏在身邊的女子。「你們幹什麼?!統統走開!」
他話聲方落,隨之而起的是一片痛呼聲。
「我的舌頭……」
「……我的眼睛……」
「……我的嘴巴……」
「……我的手……」
趙清兒聽見痛呼聲轉首察看,只見適才黏貼在南宮靖身邊的女人們,有人掩口、有人掩頭、有人甩手,邊哀叫邊退開。
老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南宮靖揮開她們而已,而「百花樓」裡的其他人,聽見痛叫聲亦紛紛轉首朝這邊望來。
南宮靖霍然站起,過去拉起趙清兒,「我們走!」話落,便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喂,兩位公子,你們還沒……」老鴇本想叫住兩人,要他們給賞錢再走,可是她手下的鶯燕們又痛叫個不停,也只好算了,回頭詢問一個離她最近的姑娘:「你是怎麼了?」
女子放下掩口的手,露出一張涕淚縱橫的臉,足把老鴇嚇得後退好幾步,也把端茶前來的小廝給嚇得手上的茶碗墜地破碎,只見女子一條舌頭腫得像條牛舌,還活像吊死鬼般伸得老長縮不回去。
老鴇回神後忙問:「你怎麼會這樣?」
女子只是流淚搖頭,又腫又脹的舌頭讓她無法說話。
老鴇見狀只好詢問其他姑娘:「喂、喂!你們又是怎麼了?快給我看看!」
姑娘們紛紛放下掩面的衣袖,這一現臉,看得老鴇嚇白了一張老臉,小廝嚇得七魂掉了四魂。
有人鼻子腫得像豬鼻子,有人一雙唇腫得像兩條臘腸橫黏在臉上,有人眼睛腫得像雞蛋,有人雙手腫得像大錘。
老鴇搞不清為何會發生這種邪門事,見姑娘又哀叫又痛哭的,忙回頭喚醒嚇呆了的小廝趕快去街上請大夫。
趙清兒雖被南宮靖拉著朝門口走去,但臨出大門前仍不免好奇地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也正好看見那些鶯燕們的恐怖模樣,不免也嚇了一大跳。
南宮靖拉著趙清兒匆匆離開百花樓,走出好一段路才停下來。
趙清兒本想開口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意,南宮靖卻拉起袖子開始用力擦臉,邊擦邊罵:「噁心透了!竟像狗一樣用舌頭舔我的臉,太可惡了!還有人親我的嘴,要不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一定讓她們死無全屍,全化成一攤血水!」
他那兀自發狠的自語,卻令趙清兒膽顫心驚不已,因為昨晚她就偷偷親了他一下,待見他把臉頰都擦紅了一片,不禁心疼地拉下他的手。「別再擦了,已經很乾淨了。看,擦得那麼用力,都快破皮了。」
南宮靖聽了她的柔聲勸語,這才停止擦臉的動作,亦覺得臉頰有片灼熱感。
趙清兒這時更發現他胸前衣衫不整,不禁驚問:「你的衣服怎麼這樣?她們到底做了什麼?真是的!」說話間伸手幫他把衣裳理好,扣上襟扣。
「她們……她們……」南宮靖想起剛才被偷摸的事,一張俊臉迅速發燙了起來。
趙清兒見他又氣又羞的樣子,大概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南宮靖緊握拳頭,恨聲說:「他們那三個……不,一群該死的混蛋,看我回去之後怎麼算這筆帳,給我等著瞧!」
憑他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要怎麼找那三個武功高強的師侄算帳呢?把他們叫到面前臭罵一頓嗎?趙清兒實在想不出他會有更好的算帳方式,見他猶怒不可抑的模樣,忙抬手順撫他心口。「好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我帶你去喝碗涼茶消消氣吧。」